第一百四十一回 焚山寨玉龙归山 丢钦差群雄私访
话说马玉龙拿剑劈开寨门,率众进了山寨。刘得勇摆枪战住班山,刘得猛战住班海。那班立娥到马玉龙的面前一看,见他生得面如傅粉,双眉带煞,二目有神,鼻如玉柱,四字方海口,俊俏人物。就向前一凑,用刀一指说:“哟!来者那位,你是何人?先别动手,姑娘有话和你说。”马玉龙抬头一看,见迎面站定一个女子,长得十分美丽,雪青洋绉手帕包头,上身穿一件蓝洋绸短汗衫,系着一条银红色汗巾,葱心绿洋绉的中衣,足下南宫缎红鞋,月白裹脚,鞋帮绣的挑梁四季花。面似桃花,眉舒柳叶,唇绽樱桃,杏眼含情,香腮带笑,拦住马玉龙并无动怒之心,笑嘻嘻唯有爱慕之容。马玉龙用剑一指说:“那女子闪开,我乃龙山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皆因班山、班海不知事务,撕我的镖旗,劫下了镖,我今特意前来要镖。
你这女子快闪开,叫班山、班海过来跟我动手,我乃堂堂英雄,岂肯跟你这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之辈动手!”班立娥一听并不嗔怪,还是笑嘻嘻地说:“原来是马寨主,寨主有几位压寨夫人,你今多大年纪,镖是我们劫了,你不要生气,如数还你。”
马玉龙说道:“放屁!哪有这些闲话,还不与我闪开。”班立娥一听,恼羞成怒,照定马玉龙就是一刀。马玉龙见她举刀砍来,即往旁边一走,并不还手,一连让她三刀,气往上冲说:“你这丫头真不要脸!”班立娥见马玉龙不还手,疑是爱她,可算有情意之人,还是笑嘻嘻的眉来眼去。马玉龙摆手中宝剑,跟进就是一剑,呛啷一声,把班立娥的刀削为两段。班立娥一闪身,马玉龙用拨草寻蛇式,跟进又是一剑,班立娥立即人头落地。正是:可怜红粉多姣女,化作南柯一梦中。
那边班山一瞧他的妹子被马玉龙杀死,勃然大怒,摆刀直奔马玉龙,恶狠狠地泰山压顶般劈头剁来。马玉龙一闪身,用宝剑一长刀,呛啷一响,又把班山的刀分为两段。班山往圈外一跳,不免心中着慌,到兵器架边又拿一条三股渗金叉,照定马玉龙的肚腹刺来。马玉龙让过叉头,宝剑一盖,呛啷一响,叉头落地,只吓得班山一身冷汗,赶紧又拿了一口刀上来,三两个照面,即被马玉龙将他劈为两半。
此时三鬼已被伍氏三雄摔得晕头转向。二太保双战班海,正不分上下。三鬼一瞧班山已死,这马玉龙之剑又神出鬼没,比石铸、伍氏三雄还要厉害,真有万夫难敌之势。三鬼拉着三截棍就跑,伍氏三雄和马玉龙往外追去。追至河沿,三鬼跳下水去,说道:“你们哪个再来战三百合。”马玉龙一拱手,跳下水去说:“你们哪个来?”霹雳鬼将棍交与了地理鬼,拉出刀来,照马玉龙头上就剁。马玉龙的水性,乃是海底捞月叶得明的亲传,如今在龙山又常常操演水兵,今天与霹雳鬼动手,两个人绕来绕去,约有十几个照面,宝剑一挥,就将霹雳鬼焦义斩为两段。独角鬼、地理鬼一瞧,吓得魂魄皆冒,踏水逃命去了。
马玉龙同伍氏三雄复返山寨一瞧,见三太保已将班海拿住,众喽兵跪在就地,大家只求饶命。马玉龙问道:“先拿的那两位办差官现在哪里?”喽兵说:“现在西跨院空房内捆着呢。”
喽兵到西跨院把武杰、纪逢春放出来,又把镖照旧交出,送到山口,插了镖旗,客人雇车走了。马玉龙叫众喽兵拿过花名册子,按名一点,共四百二十名。伍氏三雄说:“马贤弟,你有这能为,何必在绿林?现在彭钦差查办西夏,不如弃暗投明。”
马玉龙说:“我久有此心,恨不得其门而入。武国兴说:“我回去禀明大人,这份功劳多是你一人的。你拿笔把旗子分半拉开,写清楚你立的功劳,求大人递折子申说明白。”马玉龙拿笔写了一张条,交与武国兴。大家吃完了饭,武国兴二人同伍氏三雄和二太保,有喽兵摆渡过河。马玉龙放火烧了山寨,将所有细软金银,连喽兵一起带回龙山。
单说武国兴、纪逢春走在路上说:“我二人也不上三仙庄瞧石大爷去了。我等回公馆交差,二太保自回仇桑店。”伍氏三雄说:“武老爷、纪老爷回到公馆,替我等给大人请安。”
武国兴答应。三人回到嵩阴县,到了公馆,见大人已把何天赐、李泰来之案办理清楚。
苏永福、苏永禄二人在先回来时,提到石铸累病,他媳妇已被三鬼勾串贼人背去了,大人甚不放心。今见武国兴、纪逢春二人回来,大人便问石铸之妻可曾救回?贼人拿住没有?武国兴把经过之事述说一遍,大人这才放心。次日起马,给石铸写了一封信送去,叫他病好时即速前来当差。
大人在路无话。这一天来到永城地面,永城副将多臂膀刘芳,同着本地文武官员,前来迎接大人进城。打下公馆,文武官又齐来参见。大人把刘芳叫上来说:“刘芳,你自到这里,管着多少兵,你每日伺候何事?”刘芳说:“卑职统带六营,四营马队、二营步队,共三千人。三六九日是本营操演,初一十五是卑职看操,操演布阵,查拿盗贼。”大人说:“是了,这也不负皇上傣禄之恩,理应如是。”说罢,有在公馆伺候的人,已给大人预备了上等的酒筵。刘芳又上来给大人请安说:“卑职有下情告禀,跟大人当差的人,都是卑职的故友,卑职想在大人跟前讨个脸,邀请众位到卑职衙门吃杯酒,只求大人开恩。”
大人说:“这是你们交友之道,我在这公馆也没事,你同他们去吧。”
纪逢春过来说:“姊夫,我正想上衙门瞧瞧我姊姊去,你来请我们喝酒,这倒巧了。你这几年做副将,剩了多少钱啦?”
刘芳瞪他一眼,纪逢春还说:“我们这样的亲戚,你还不说实话。如今做官的,除了咱们中堂,哪个不爱银子。我就爱钱。”
刘芳也不理他,同着李环、李佩、武国兴、苏永福、苏永禄等人,在大人跟前告辞。来到副将衙门,进了客厅,纪逢春又到后院面见了九姊姊,再来至大厅,同大家落座吃茶。刘芳吩咐摆酒,手下人擦抹桌案,立刻把酒菜摆上,大家开怀畅饮。刘芳说:“咱们今天尽醉方休,我得出个酒令。”纪逢春说:“你趁早不必咬文嚼字,我是不懂。”刘芳只得说:“就这么喝着也好。”内中就是苏永福老成经事,喝了十几杯酒,便站起来告辞说:“你们几位喝着,我回公馆瞧瞧去。”刘芳说:“苏大哥何必这样忙?”苏永福说:“我去去还回来。”
此时天有二鼓以后,苏永福到了公馆,只见北上房东里间的窗户掀开了,就知道不好!连忙叫彭兴、彭禄来点上灯,把外间屋门打开,苏永福同着众管家到东里间一瞧,钦差大人已踪迹不见,不知被何人盗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二回 杨香武细说隐情 霍秉龄探访机关
话说苏永福一瞧大人不见了,在床下还搁着一双鞋,就问彭兴:“大人何时安歇?”彭兴说:“大人吃了晚饭,看了两本书就安歇了,我等才去睡觉。不知大人哪里去了?”苏永福说:“赶紧到外头找找,你等先不用声张。”苏永福到了外头,拿刀蹿上房去,在各处都寻找不见,渺无踪迹。彭兴等人不敢睡觉,等了有二刻功夫,见苏永福回来说:“了不得了!大人要一丢,奏明圣上,我们多是剐罪。”彭兴说:“我也免不了呀!”苏永福说:“赶紧打发人到副将衙门去送信,叫他们几位别喝酒啦!”
那里纪逢春已醉的动不了,正趴在桌上睡觉,苏永禄也醉了。送信的来到副将衙门说:“刘大人,了不得啦!公馆里钦差大人丢了。”刘芳一闻此言,立即把酒菜摆去,众人的酒也吓醒了,跟着来到公馆。众人落座一问,彭兴又说了一遍。武国兴说:“好!你我这些能人保着大人查办事件,走在这里会把大人丢了。”彭兴等都在那里发愣。苏永福说:“此时急也无用,少时天亮,纪逢春兄弟,你与我弟兄三人去城里城外各处查访,武老爷同二位李兄长到各处庵观寺院,查访行迹可疑之人,寻找大人下落。”大家答应。少时天光已亮,各换便衣,暗带兵刃,又嘱咐彭兴不可声张,要有文武官员前来参见回事,只说大人欠安,等大人精神复原再见。
纪逢春同苏大爷、苏二爷私访不表。单说武国兴、李环、李佩三人出了公馆,来至北门外,只见买卖热闹,路西那里挂着的大酒幌,是个大葫芦。武国兴等人看罢,来到了这座酒馆。
跑堂的过来问道:“三位要些什么酒菜?”武国兴要了两壶酒和两样小菜,三人边饮边谈。武国兴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李大人,我在千佛山真武顶向老和尚学会了扶乩,回头我就沐浴净身。”李环说:“甚好!你我事不宜迟,回头就买香烛纸锞。”正在说着话,跑堂的又过来续上几碟菜。李环问:“伙计贵姓?”跑堂的说:“我姓李。”武国兴说:“哪边有吕祖庙?”李伙计说:“就由我们铺子往北,不过一箭之地,往东有条胡同,东头路北就是吕祖庙。这吕祖爷的签,勿论什么事,只要诚心诚意的求,烧一炷香,那签就能说得清清楚楚,灵得很。”武杰说:“我何必扶乩,我就烧炷香,念念扶乩的咒,求一支签,只求吕祖指一条明路,大人是死是活,大人要死了,我也不等文书来调,定我的罪,先找棵树去上吊。”李环、李佩说:“小姑老爷,你发什么愣?大人没下落,我们也是不活了。”武杰吃了几杯酒,给了钱,又掏出一块银子,叫伙计去买一份香烛,剩的钱也给了他。李伙计笑嘻嘻地接过银子,请了一份香供、元宝、黄钱。
武国兴同李环、李佩拿着香烛,出了酒馆,一直往北,进了东胡同,走到吕祖庙,见当中的门和两边的角门都关着。武杰来到东角门拍了两下,里面出来一位老道,穿着月白道袍,月白中衣,白袜僧鞋,面皮微紫,细眉虎眼,三山得配,准头丰隆,年有七旬以外。武态一瞧,这老道的两眼灼灼有光,暗道:“这老道必不安分,准是贼人,大人被他背了也未可知。”老道一瞧这三人,就知道是“鹦爪孙”,说:“三位施主烧香么?”武国兴说:“正是!你把殿门开了,我等前来烧香。”
老道开开门武国兴一瞧,正面是吕祖神殿,头前一堂五供,两个签筒,一个是问事签,一个是问病签。武杰把香点着,暗暗祷告,心中说:“吕祖爷爷在上,信士弟子武杰乃江南人氏,跟随钦差彭大人当差,来至河南永城地面,昨夜在公馆把大人丢失,不知落在何方?因知吕祖爷乃有灵有圣之神,只求吕祖爷指示是吉是凶?若有灵验,弟子愿重修古庙,再塑金身。”
李环、李佩一旁跪着,也在心中祷告,烧完了香,便向老道要签筒。老道说:“是问事还是问病?”武杰就说问事。老道把签筒递了过来,武杰接过手中摇了两摇,落下一支签来,一看是中下。老道接过来,按着号子一找,抽出这张签来,上面写道:“此人病体虚弱,乃大凶之兆,须用人参茯苓汤补气健助妙。”武杰接过一看,说:“我问事的,你却递给我问病的签筒,人都丢了,我把药给谁吃?”拿起签筒就照老道打去。老道往旁边一闪,签筒打在了墙上。老道把眼睛一瞪,说:“好个无名小辈,擅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今天你三个人休想再出我这吕祖庙。”
老道翻身蹿到外面,把长大衣服甩去,进西厢房拿出一把刀来。武杰告诉李环、李佩,快拉兵刃拿贼。二人正解包裹拉单刀,只听西厢房一声喊:“何处来的小辈,竟敢在我这里搅扰?”武国兴一瞧,出来的这人也有七十岁,面皮微黄,寿眉金眼,身穿蓝袍,白袜云鞋,微有花白胡须。武国兴一瞧不是外人,赶紧把刀扔下,过去行礼。原来这位老道,正是赛毛遂杨香武。武国兴行了礼,杨香武说:“别打了,不是外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快过来给你们引见引见。”那杨香武自从当年在保定府收了八臂哪吒万君兆,又给万君兆定了亲,说的是猴儿李佩之女。后来杨香武就洗了手,来到河南永城找霍秉龄。他当年也是绿林中人,在这庙中出家。
杨香武从此就在这里当老道。二人在此庙内,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很是奉公守法。今天武杰要跟霍秉龄动手,杨香武由西房出来,一见却是故旧之人。武国兴扔刀行礼,杨香武给霍秉龄一引见,捡起刀来,一同进了西厢房落座。杨香武说:“武杰!你此时还在绿林哪?”武杰说:“不是!此时我跟彭钦差彭大人当差,奉旨查办西夏,来到永城。昨晚公馆有贼人来把大人背去,我今天出来各处寻找,遇到二位就好办了。你们二人在此住久了,大概有什么窝子、坑子,谅必知道,只求二位指引。”杨香武二人一听,低头思想。霍秉龄向杨香武伸出了四个手指头,说:“贤弟,也许是他!”杨香武点头说:“不错!”武杰就问是谁?杨香武不慌不忙,说出这件事来,武杰才如梦方醒。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三回 探虎穴险遭不测 入水牢英雄被擒
话说武杰在吕祖庙巧遇杨香武,细说丢失大人之事,问杨香武知不知道此地有贼匪窝藏的地方。二人想了半天,杨香武说:“此地正北有一红龙涧,四边是水,当中有座山寨,里头招聚有四五百喽兵,为首的大王叫四头太岁戴魁章,二寨主叫铁面大王朱义,三寨主叫混江鱼马忠。他那里招军买马,聚草屯粮,时常有绿林在那里窝藏。提起这人,你也该认得,河南汝宁府宋家堡赛沈万三宋士奎之子宋起凤,他现在红龙涧,是戴魁章的门婿。戴魁章之女已死,他就在山寨住着。后来他定要出家,戴魁章就把他送到我们这庙来,我们哥俩跟戴老四有些交情,不能不收,就把他收下了。焉想到宋起凤不守本分,住在这庙里,却招些烟花妓女,时常到庙里来找他。我瞧着不好,把宋起凤责打了几下,他夜晚便偷了一盘薰香,竟自回红龙涧去了。他到了红龙涧,在岳父那里却不敢胡作非为。彭大人做河南巡抚时,剿灭宋家堡,你师父收你不是就在那里吗?”
武杰说:“你老人家既然知道这回事,这红龙涧我们也不认识,何妨求二位老前辈前去探听探听。”杨武香说:“霍大哥,你去探探吧。你到红龙涧如此这般,可以探出真情实话,我们在此等候。”霍秉龄穿上衣服,暗带单刀,出了吕祖庙,一直往北走了二十多里,便到了红龙涧。这个地势是:一道河从正西到了红龙涧,便分为两股,一般奔东北,一般奔东南,把红龙涧夹在当中。一直到了红龙涧正东,两股仍归一道,接正东直通黄河。
红龙涧里头,方圆有四十里,一道山涧水由西北直通东南,里头有水牢,在山前河的北岸,有二百只兵船,扎了一座水师营。
霍秉龄到了南岸,那边的喽兵一瞧,认得是霍道爷,赶紧放过船来,打发人往山寨送信。此时戴魁章正在大厅同宋起凤谈心,只见喽兵报道:“外面霍道爷前来拜见。”
书中交代:宋起凤那天在永城街上闲游,听说要备办公馆,迎接钦差大人。他一打听,正是做过河南巡抚的彭大人。他想道:“当初在宋家堡要不是赃官彭大人,何至闹得我家破人亡,把我几百万家产都抄没入官?今天他既到此地,夜晚我到公馆,将他背到红龙涧来千刀万剐。”说后自己找了酒馆,一喝至二更,来到无人之处收拾停当,飞身上房,到了大人的公馆,先在各房窃听。此时北上房西里间,彭兴尚未睡着,正跟彭禄说:“他们也自在。大人此时睡了。众位办差的老爷还不回来,天也不早了。”彭禄说:“他们也许住在副将衙门,不定回来呢。”
宋起凤知道公馆没人,他便放心扑奔东里间,把薰香盒子点着,由窗户中送了进去。有两刻工夫,瞧瞧四外并无动静,这才蹿进屋中,把上下窗户下了,将大人背起,蹿上房去。回到红龙涧,已是天光大亮。
他把大人背到分赃厅,等他岳父戴魁章起来。此时三寨主、三寨主并不在山寨,带着喽兵下山劫镖去了。戴魁章起来后,到了分赃厅,宋起凤过来说:“小婿把我的仇人背来了。”戴魁章说:“你的仇人是谁?”宋起凤说:“就是那奉旨查办的钦差彭朋,我今由永城公馆中把他背来了。”戴魁章一听此言,不觉一愣,说道:“一个钦差大人,你怎么背来了?你要把他杀了,情如反叛,皇上岂能跟你善罢甘休?依我之见,不可粗鲁,先把他搁在水牢,听听外面消息,然后再作道理。”宋起凤不敢违抗岳父,就把大人背在水牢里,又回来在大厅一同吃饭。
戴魁章正在为难之际,喽兵来报说:“霍道爷来了。”宋起凤说:“岳父别叫他进来,多半是彭大人那边的奸细。”戴魁章说:“你这孩子胡说乱道,霍大爷跟我是故旧之交,焉能反向彭大人,我得亲身出去迎接。”说完,他带着亲随人等出了大寨门。
不一会儿,霍秉龄已到近前。戴魁章连忙过去行礼说:“兄长在上,小弟戴魁章不知,接待来迟。兄长这向可好?”霍秉龄连忙说:“四弟,你我至交,何必客套。”说着,霍道爷在前头走,戴魁章在后跟随,到三道寨门,方一迈步,宋起凤从门后蹿了出来,抡刀照定霍秉龄就剁。戴魁章在后面看的真切,飞起腿来,照定宋起凤身上踢去,将他踢了一个筋斗,摔在就地。霍秉龄说:“好孩子,你杀起我来了。”戴魁章啐了宋起凤一脸唾沫说:“你霍大爷是我的知己好友,你为什么无故暗算?”霍老道忙闪在一旁说:“戴老四,我和你都是知己之交,这孩子不知好歹。”戴魁章说:“大哥跟我到大厅之上,我有话说。”霍秉龄说:“我今来此,非为别事。我和杨老五都输了,今天有人传言说,由京都来了一伙客人,有二三十万两银子,我约你带着喽兵下山,做个买卖,给我二人补补亏空。”
戴魁章说:“那倒容易,二位哥哥要用个三千两五千两的,只管言语,小弟这里有钱。”霍秉龄问道:“刚才我一进来,宋起凤拿刀就要杀我,说我是奸细,这是怎么一段事情?”戴魁章说:“霍大哥,你也不是外人。”方才要说,只见宋起凤又在摇头摆手。戴魁章说:“你这孩子真乃无知,我告诉你,这是我知己的朋友,你还是不信。这件事即使我告诉你霍大爷,也坏不了事。”宋起凤见实在拦不住,只得说:“你要说就说吧!”
戴牲章说:“有个奉旨查办的钦差彭大人,昨天来到永城,霍大哥你知道不知道?”霍秉龄说:“我知道,杨老五也认识,当年他三盗九龙杯之时,多亏这位大人之力,他很喜爱咱们绿林中人。”戴魁章说:“这位彭大人,因和宋起凤有杀父之仇,昨日晚间,他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到了公馆,把彭朋背到我这红龙涧来,正闹得我进退两难。有心杀了他,他是奉旨的钦差,皇上焉能善罢甘休?我这里正没主意。大哥你来了,要代我想个法子。”霍秉龄一听,心中说:“敢情钦差大人真在这里。”
宋起凤一言不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霍大爷,我有几句话要在你老人家跟前请教!”霍秉龄说:“不知何事,快请细细说来。”宋起凤便说:“大人现已背来,是杀了好还是放了好?”霍秉龄带笑说:“据我想来,是杀不得的,彭大人官居一品,奉旨查办的钦差,位显爵尊,咱们要把他一杀,他手下能人甚多,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被他们知道,奏明圣上,调遣官兵把红龙涧一围,谅咱们这弹丸之地,焉能抗敌天兵。”
宋起凤说:“依你这样说,把他放了吧。”霍秉龄说:“放不得,俗话说,擒虎容易放虎难,斩草不除根,终为丧身之本;纵虎归山,长出爪牙定要伤人。你要把他放回去,他记起前仇,调官兵到红龙涧来,那时岂不反受他人之治。”戴魁章说:“宋起凤你听,还是上年岁的人有见识。”宋起凤说:“杀不得,放不得,这怎么办哪?我倒要请教有何高明的主意。”霍秉龄说:“我倒有个主意,你们爷两个商议商议,如若好,就依着我说的办,如不好,咱们再想。”戴魁章说:“大哥你说吧。”霍爷问道:“现把彭大人搁在哪里?”宋起凤说:“在水牢里。”
霍秉龄说:“你且把彭朋搁一个月四十天的,打听他的办差官都找不着了,散了伙了,皇上家也不追寻了,那时你再把他一杀,这件事够多干净。”戴魁章说:“兄长说的对,你离永城甚近,若有什么消息,给我送个信来。”霍爷说:“就是吧!”
喝了几杯酒之后,霍爷告辞,离了红龙涧,坐船过了河。
回到吕祖庙,见了杨香武、武国兴等人,便把红龙涧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大家设谋定计,要搭救钦差彭大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四回 石铸水牢见钦差 刘芳再探红龙涧
话说霍秉龄回至吕祖庙,见了武杰、杨香武。武杰说:“你老人家到红龙涧,可曾探着大人的下落?”霍秉龄把红龙涧之事细述了一遍。武杰说:“这件事可不好办,此时公馆之内没有会水的人。”杨香武说:“高通海呢?”武杰说:“他现在官至提督之职,早就高升了。公馆倒有一位会水的,比高通海水性还好,家住嵩阴县三杰村,名叫石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盗过皇上的九点桃花玉马。”杨香武说:“不错,我也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武杰说:“二位老爷,如今出了这个岔事,还求你二位到公馆去帮着办理办理。”杨香武同霍秉龄一听武杰的约请,便慨然应允,把吕祖庙一锁,即同武杰来到公馆。彭兴是认得杨香武的,今朝在此地相见,共叙寒温,提说当年之事。
正说着,纪逢春同苏永福、苏永禄回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武国兴问道:“你等出去访拿,可有什么消息?”苏永福说:“我三人出去访查了一天,未知下落。”武杰将他三人向杨香武二位引见,又把前事说了一遍,三人这才明白。正在商议之际,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碧眼金蝉石铸来给大人请安。”
众人说:“他来就好办了。”石铸自从追赶三鬼,累得吐了血,回到三仙庄,才请先生调治好了,伍氏三雄又把他送回三杰村。这一天,他内兄刘得勇也把刘氏送回,在家里刚住了一天,门外有一位道长来访石铸。此人就是他的师父,是教他水性与暗器的,姓董名叫妙清,外号人称银须道。今由北海回来,一瞧石铸,给了他一粒百草金丹,才把吐血治好了。他师父走后,石铸把家中事情安置好了,托贾国栋、贾国梁二人照应。这一天晚上,夫妻对坐吃酒,石铸说:“娘子,我明天要去追赶钦差,家中事就靠你料理。
我受大人知遇之恩,我当舍死相报。”刘氏说:“我把家中安排好了,上仇桑店去住着。你这一去,为的图个功名富贵,我也不能拦你。”石铸说:“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总要落一个千古芳名。”夫妻谈了几句话,天晚安歇。
次日石铸起来,收拾停当,带上盘川,拿了杆棒,辞别妻子,便起身走了。听说钦差公馆在永城,石铸来到门首,便叫差人进去回话,就说石铸前来给大人请安。里面办差官迎接出来,把石铸接进公馆,大家见礼。苏永福说:“石贤弟,你的吐血病好了?”石铸说:“多承兄长惦念,小弟遇见师父,给我一粒百草仙丹,已将病治好。我在家接到了一封书信,故此不敢耽延。”武国兴说:“石大爷,我给你引见位朋友。”用手一指说:“这位是人称赛毛遂的杨香武,这位是霍秉龄,这位就是盗玉马的碧眼金蝉石铸,你们三位多多亲近。”石铸说:“这就是盗九龙玉杯的杨五爷,久仰大名,今天得会,真乃三生有幸,求老英雄多多照应!”杨香武说:“英雄无岁,江湖无辈,你我不必说这些闲话,现有一件为难的大事!”石铸说:“大事小事,倒不要紧,我既来了,要先给大人请安。”彭兴和武杰说:“大人昨天在公馆丢了。”石铸听了就是一愣,连忙问道:“怎么大人会丢了?”武杰说:“大人来到永城,副将刘芳请我等前去喝酒,当时公馆没人,大人就丢了;苏大哥先回来的,给我等送信,我等这才知道。今天我出去私访,遇见杨五爷,才知彭大人被宋起凤背到红龙涧,现放在水牢,虽然未死,但恐山贼不定几时就杀了大人,你我要赶快设法搭救。”
石铸说:“你们众位不必害怕,虽然红龙涧四面是水,我能进去把大人救出虎穴龙潭。”接着又对众人说:“这红龙涧的地势如何,那水牢由哪边进得去,哪位知道?”霍秉龄说:“这山涧是由西北直奔东南,里头水深两丈有余,浅地方也够七八尺。南边有闸板,水要落下去,就把闸板放下,截起水来,水牢就在这沟涧之内。戴魁章乃鲁莽之夫,里头也没有埋伏,你要会水,由水路进去,倒可以救出大人。若由旱路进去,那三道寨门防守很严,甚不容易,总由水路进去是为上策。”石铸说:“就是我由水路进去,你们几位也不必嘱咐了。”
石铸收拾停当,带上截肘镰刀和紧背低头锥,便起身顺大路直奔红龙涧。到了那里抬头一看,见北岸有许多船只,明分八卦,暗按五行,上面号灯齐明。他飞身便跳下水去,正行在水师营东边,浮有一里之遥,一瞧这道山涧,必有一股流归大河。仰面往上一瞧,东西山头上俱有房屋,里面灯光闪烁。石铸明白,这必是红龙涧了。他浮水就奔这山涧来,见里面宽处有两丈,窄处七八尺,两旁石头上尽是青苗。石铸又往前浮,见闸板提在半空,水由闸板下直流。进了头道闸板,浮了五里地,又见一处闸板,铁页子包着,也提上去了。往上一瞧,有二十余丈高,当中似一条线路。石铸钻过二道阐板,一直往里浮,又有四五里才到水牢。
这座水牢在水面上,原是山石掏出的一个大窟窿。从北边有一道台阶上去,有十间房,四十名喽兵围在那里该班昼夜巡查。石铸看罢,用手一按,钻到水牢,一瞧大人正在那里闭目盘膝,坐着睡觉。墙上有一个黄沙碗,有半碗油,点着不明不暗的灯。石铸过来说:“大人受惊了!民子石铸营救来迟,大人急速跟民于归回公馆,再调遣官兵来捉拿这伙贼人。”大人睁眼一瞧,见石铸穿着水衣水靠,便说:“石铸,你怎么知道贼人的下落?”石铸说:“民子在家养病,一接着大人的信,就赶到公馆来了。有人已探访明白,知大人在此遇难,民子故连夜前来。”彭大人说:“你怎么把我救出去呢?”石铸伸手摸出一块油绸来,长有四尺,宽有四尺五六,说:“大人把这块绸子包着七窍,能挡住水,我背大人由水内回归公馆。”大人说:“好!”石铸就把大人背了起来,大人把绸子往头上一罩,拿手拢住了。石铸出了水牢,刚刚来到闸板,说:“大人把眼闭着,拢住绸子,我要钻出水去。”刚一拱身,当的正撞着脑袋。石铸赶紧往上一冒,换了一口气,仰面睁眼一瞧,只听得上头正有人说话:“这个会水的,胆子真是不小,打算要把赃官彭朋救走。你回去吧!就在这水牢内住上两天。”石铸一听此言,便知中了人家的诡计,只吓得惊魂千里!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五回 诉前情求放钦差 暗设计刺杀大人
话说石铸中了计策,闸在水牢之内不能出去,只得在石穴之内把大人放下,气得一言不发。大人说:“这个水牢,由北边往上有条路。”石铸出去往上登着石头台阶,到上面一瞧,见有铁页子上着锁,也不能出去。石铸无奈,回来见了大人,说:“上面不能出去。”大人说:“你我二人暂在这里,等候饿死了吧。”
杨香武等人一夜不见石铸回来,天光已亮,便把副将刘芳请来,有话要与他商议。手下听差之人,奔副将衙门把刘芳请来,到了公馆与众人见面。刘芳问大人的下落,杨香武说:“石铸昨天奔红龙涧,暗进水牢,至今未回。我这里想出一个主意,跟你商议。当初你父亲的拜兄弟四人,你都还记得记不得?”刘芳说:“我记得头一位大爷是神偷王伯燕,第二位是金翅大鹏周应龙,第三位就是我父亲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第四位是四头太岁戴魁章。”杨香武说:“你这个四叔就是红龙涧的大寨主。你且穿上官衣,我同霍秉龄跟着你去面见戴魁章,求他把钦差放出来,并且叫你四叔洗手,跟你上衙门,他无儿无女,你就养老送他的终。我想戴魁章不能不依从这件事情。”
刘芳一想这个主意很好,说:“我去换衣服,吃完了饭,你我三人就去,也不用带跟人。”
公馆摆上饭来,大家吃完了,刘芳备上三匹马,三人便骑马起身。霍秉龄、杨香武暗带兵刃,出北门顺路走了二十里之遥,来到红龙涧。船上喽兵一瞧,见刘芳头戴纬帽,三品顶戴花翎,身穿官服,外罩红青八团马褂,肋下佩带太平刀。往常杨香武要来,不用回禀就放过船来,今天却不敢自夸,先进去回禀。
戴魁章这时正在大厅,宋起凤说:“岳父,昨夜晚水牢上拿住一人,我说霍老道是奸细,你还不信,刚走就有人来探水牢。今天吩咐外头嵝兵,若霍老道来,先回禀我知道,不准放他进来。”故此喽兵先进去回禀说:“回禀大王爷知道,外面现有杨香武、霍秉龄,同着永城的副将刘芳来在南岸,要拜见寨主。”戴魁章一听,站起身来说:“我须亲身出去迎接。”宋起凤说:“岳父且慢,今天这来者必有情节,依我之见,还是不叫他进来为妙。”戴魁章说:“你知道什么?这乃是我的两个老哥哥,既同着本地的官长前来,必有要紧之事。”戴魁章亲身列队,迎出寨门,摆渡直到对岸,见了杨香武,过去说:“大哥在上,小弟戴魁章行礼,霍大哥昨天见过了。”又用手一指刘芳说:“此位是谁?”杨香武说:“我给你引见引见,刘芳过来,给你戴四叔行礼。”戴魁章连忙说:“大哥不可,英雄无岁,江湖无辈,肩膀齐为弟兄,哪有这么称呼的?”杨香武说:“老四,你休这样客套,他并不是外人,乃是河南内黄县野马川花刀无羽箭刘世昌之子,名叫刘芳,字德太,绰号人称多臂膀,现做永城副将。他父亲与你是八拜之交,这还是外人么?”
戴魁章说:“你就是刘芳,这可不是外人。”方才同着上船,过了河,来到寨门。戴魁章说:“杨大哥、霍大哥是常来的,刘芳却是初次到这红龙涧,且让他头里走。”刘芳不肯,说:“三位都是我长辈,小侄焉能头里走?”戴魁章说:“恭敬不如从命。”刘芳说:“既是叔父伯父吩咐,小侄就在前头引路。”进了寨门一瞧,两旁都是排队的喽兵。
宋起凤自戴魁章出去迎接,他就拿了一把刀在门后等着,只要他三人进来,便将他等杀死,以除后患。他瞧刘芳进来,照刘芳的脖颈抡刀就剁,刘芳手捷眼快,转身一抬腿,将宋起凤的刀踢飞,又进一步把宋起凤踢倒在地。戴魁章说:“好孽障,我来了个朋友,你就想暗害;我的盟侄来了,你又抡刀就砍,若不是他手捷眼快,竟要死在你手里,你也太不知事务了。”说得那宋起凤闭口无言,半天才说:“岳父有所不知,我跟他仇深似海,当年破宋家堡之时,就有他在内,我跟他有杀父冤仇,不能不报。”戴魁章说:“他是本地的副将,既与你有仇,你本该夜晚背刀,到他衙门内去杀他,你在我这里不能如此。从今以后,再不准你二人记仇。刘芳过来,这是你大姊丈宋起凤。”刘芳过来行礼,宋起凤也只好答礼相还。
众人一同来到分赃厅落座,杨香武先开言说:“老四!我等今天前来,内有一段隐情。要是别人之事,我也不管。刘芳他是本地的副将,是你的盟侄,他今天上庙里去找我们哥俩,说钦差大人一丢,他等即要革职拿问,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办的这事?我二人因知他是你的盟侄,故此把实话告诉了他,今天同他来见你,求你将钦差大人放出来,当面给大人请罪,即可两罢无事。还有一节,刘芳在此做官,你在此地占山,叫别人瞧着也不相宜,打算请你上永城衙门,你又无儿无女,他愿供奉你老人家,送终也有他。人生在世,也无非就是这样。四弟,你想想这件事,我办得算不算粗鲁。”戴魁章听了这一片话,就是一愣。刘芳在旁也说:“四叔,你老人家要这样办理,小侄男就接你老人家去到永城,我单给你老找一处房,叫人伺候。”戴魁章一听此话,心中犹疑。
宋起凤一听,却怕戴魁章应允此事,放了彭大人。他心中暗想:“有了!我且去到水牢之内,先把赃官杀死,他便答应也晚啦!”宋起凤把主意定了,又一想:“不好!昨日水牢之内,还拿了一个,打算饿他十天八天,再下去拿住他。也罢!
凭我这一身能为,也算行的了,我去杀他两个。”想罢,由兵器架上拿了一口刀,转身下去,方要往东拐,刘芳早已看见,就知道宋起凤是不怀好意,要去杀害大人。刘芳追了上去,伸手拉出太平刀一口,一语不发,手起刀落,就把宋起凤杀死。
前边喽兵一齐呐喊,戴魁章站起来往外一瞧,见刘芳已把宋起凤杀死,勃然大怒,说:“刘芳!你胆子真大!”刘芳恼羞成怒,一声喊嚷说:“戴魁章,我已将狗子杀死,你要替他报仇么!”刘芳总是年轻,伸手由兜囊掏出石子,照戴魁章头上打去。那戴魁章头上有三个粉瘤,故此人称四头太岁,今天被刘芳一石子打在粉瘤之上,打得哇呀呀直嚷,伸手抄起双戟,吩咐喽兵鸣锣聚众,连杨香武、霍秉龄一齐拿住。戴魁章把双戟一摆,直奔刘芳。众喽兵把霍秉龄、杨香武围上,各执刀枪棍棒,齐声喊嚷。
正在这个景况,只见山后来了金花、银花,金瓶、银瓶四位压寨夫人,人称四美,各摆兵刃来至前厅,一齐上前围住了杨香武和霍秉龄。杨香武说:“好戴老四,你真翻脸不认人,我自来没栽过筋斗,今天老哥哥的命不要了,跟你拚啦!”两下动手,正在不分上下之时,只听喽兵说:“姑娘来了。”刘芳动着手,留神一看,见由后院出来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年有十七八岁,身穿桃红色短绸衫,外套镶金边的坎肩,腰系雪青汗巾,葱绿绉绸的中衣,南红宫缎花鞋,瑶池仙子,月殿嫦娥也不如她。这女子一到,刘芳他三人要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六回 刘芳怒杀宋起凤 周庄水牢请英雄
话说刘芳与戴魁章动手,正杀得难解难分。戴魁章虽然勇猛,因瘤子一破,痛得心虚发慌。听到姑娘来了,只见她摆刀直奔刘芳。刘芳本不是戴魁章的对手,又来了一个帮手,便想逃回永城,调官兵来围困红龙涧。刚蹿上房去,那姑娘抖手一飞爪,便将刘芳抓下房来,叫喽兵捆上了。姑娘又奔杨香武、霍秉龄而来,来至近前,掏出墨羽飞篁石子,先把杨香武打倒,霍秉龄亦被她的绊腿绳绊倒。二位老英雄上了几岁年纪,都是力尽精乏,被他们拿住。戴魁章吩咐暂将他们搁在空房之内,等我歇息之后,将他们碎尸万段。众喽兵把三人捆好,抬着扑奔东跨院。在搁大人的水牢北边,上面也有铁叶子,把他三人搁在荆条筐内送下去,两个喽兵也顺着台阶下去,把三个人捆在木桩上,再出来将铁页子盖上,用锁锁好。那上面有三间房屋,由五个喽兵昼夜看守。喽兵回到前寨,早有人把宋起凤的死尸装殓起来。金花给戴魁章上了刀疮药,四个美人把他送往后寨,给他压惊解闷。
刘芳在水牢内说:“戴魁章翻脸无情,我死了不要紧,连累你们二位跟我受罪。”杨香武哈哈大笑,说:“我是洗手的人,生有处,死有地,虽然咱们爷们死了,也落个忠义之名。”刘芳说:“你我不要紧,还有个钦差大人,要是死在这里,皇上焉能不调兵剿他!”天有初鼓,刘芳心想:“我这个副将得来也不容易,要是死在这里真冤!”他越想越烦,只听铁页子哗啦一响,下来一人,手中拿着红纸灯笼。霍秉龄只当是戴魁章派人来杀他们,仔细一看,这人已有六十余岁,花白胡须,身穿蓝缎裤袄,白袜青鞋。他来在刘芳面前,用灯笼一照,说:“这是刘大人么?”刘芳说:“不错!你要做什么?”那老丈说:“我奉家主之命,前来请你到上头有事。”刘芳问道:“你家主人是戴魁章么?我二人是仇人了,请我做什么?”那老人说:“我家主人并不是戴魁章,大人上去,到我们那里就知道了。”他把刘芳的绳扣解开说:“大人可不能走,这红龙涧如同铁壁铜墙,天罗地网,外头巡查的人甚多,大人走也走不了。”
刘芳说:“是了!我且跟你前去,见你家主人,你前头带路。”
那老汉打着灯笼,刘芳跟随在后,顺台阶出水牢一直拐过两层院子,便是座大花园,内有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北房中灯烛辉煌。那老丈把帘栊一掀,刘芳进了屋中一瞧,屋内倒也干净,靠北墙有一张花梨木条案,东边摆着乳泉窑大瓷瓶,西边摆着文王百子图的果盘,上有佛手、木爪,当中金鱼缸内,养着龙睛凤尾的淡黄金鱼,两边有两架盆景,墙上挂的四条屏,画着杏林春燕,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业能养身须着意,事不关己莫劳心。
头前一张八仙桌,两张太师椅,桌上用斑竹攒成一只笔桶,旁边有一块端砚及文房四宝。东里间接着落地幔帐,西里间围屏床帐俱全,屋内并无一人。刘芳在椅子上坐下,那老丈把蜡花夹了一夹,去了不大的工夫,端进一个茶盘来,有小茶碗两个,小瓷壶一把,倒了一碗茶,说:“大人在此少坐,我去请我家主人。”刘芳说:“你去吧,急速快来。”老人家便转身出去了。
刘芳在屋中等候多时,听大寨已交二鼓,才见那老丈回来,笑嘻嘻地说:“大人饿了,我给大人预备点饭,我家主人少时就来。”刘芳本来在公馆就吃的不多,此时火也下去,又喝了两碗茶,肚内发空,听老丈说要预备饭,便说:“甚好。”老丈转出去端了几样菜,拿了一壶绍酒来,刘芳也不做假,自斟自饮,吃了个酒足饭饱。刘芳说:“老人家,饭若是还有,到水牢给我们两个难友送一份去,还有我们钦差大人那里,也求你费费心。”那老丈说:“有我去办理,少时就回来。”刘芳说:“你去吧!”
老丈先给杨香武送去两份饭,又来到钦差大人的水牢,见那些看水牢之人俱已睡着,便私自把钥匙盗了,出来把铁页打开,将一壶酒和几样点心搁在小筐内送下去,蹲在上面说道:“钦差大人,这筐内有几样点心,暂为充饥,等半天就来救大人出这龙潭虎穴。”石铸过来把小筐接下去说:“你是谁?”上面答言说:“小人姓周名庄。”说完了话,把下面的筐再拉上来,照旧把铁页子锁上,把钥匙仍放在原处,转身回到后面,一瞧刘芳还在那里吃茶。
刘芳一见他进来,说:“这般时候,你家主人还不来,是什么情节?”老丈说:“我家主人正同压寨夫人在那里说话。”
正说着,听外面有脚步响,老丈说:“我家主人来了!”帘栊一起,进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怎见得,有词为证:只见香风阵阵,行动百媚千姣。巧笔丹青难画描,周身上下堆俏。身穿蓝衫可体,金钗轻拢鬓梢。销金扇子手中摇,粉面香腮带笑。
仔细一瞧,却是白天拿他的姑娘,进来跪在地下说:“难女白天冒犯虎威,冲撞大人,望乞恕罪!”刘芳说:“你是什么人,见我有什么事?”那老丈也在一旁跪下,二目落泪,痛苦地说:“大人要问,内中有一段不白之冤。我家主人姓王,原籍顺天府大兴县人,名叫王文贵,在陕西做二府同知。只因夜晚出去办案,把腿摔坏了,告了终养,回归原籍。路过此地时,寨主戴魁章的两个拜弟,铁面大王朱义、混江鱼马忠,带领喽兵下山,把主人主母杀死,几个家人也都跑了。我家姑娘那时才九岁,是我苦苦给山贼磕头,才把我主仆二人带进山寨,留我当家人,伺候众位寨主。戴魁章喜爱我家姑娘,他夫妻两个教我家姑娘长拳短打,刀枪棍捧。前年梁氏一死,那戴魁章行同禽兽,竟要收我家姑娘做压寨小夫人。多亏二寨主苦苦劝他,才未成事。我姑娘因为此事,还上了一回吊。后来我把从前之事告诉了她,我家姑娘就惦念着替父亲报仇。今天白昼动手,我家姑娘把大人拿住,回到后面,我对她说,来的都是跟钦差大人的差官,我家姑娘才派我到水牢把大人请出来,打算商议商议,救出大人,里应外合,倒反红龙涧,捉拿戴魁章。”刘芳说:“你们可有什么主意?”周庄说:“有!打算求大人写封信,我亲身送到公馆,去调官兵前来。我把水牢铁页子打开,把钦差和众位救出来,外头官兵往里杀,里头往外杀。只要出去时,大人给我姑娘安置个地方。”刘芳说:“姑娘请起,你拿笔来,我给你写信。”王媚娘起来,在旁边一站。刘芳说:“这信我写了,你明天送到永城十字街前公馆,有一位武老爷,是江南人,你把信交给他。还有一件事,你家姑娘出去,可到我衙门住着,我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你二人是我救命的恩人,我刘芳不能不报。”周庄说:“只求大人收我家姑娘为侍妾。”刘芳点头。周庄把刘芳送回水牢,次日送书信,请群雄大破红龙涧。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七回 见书信群雄定计 谢家沟贼人遇贼
话说刘芳写好了书信,交给周庄,仍回到水牢之内。次日,周庄把书信拿到公馆,对听差的人说:“这公馆有位武老爷,我要见见他,有机密之事。”听差人问他名姓,周庄说:“我姓周名庄,有紧要书信面交。”听差人进去回禀了,出来说:“武老爷叫你进去,跟我来。”周庄便跟着到了里边。
众位英雄正因杨香武、霍秉龄、刘芳上红龙涧,至今未见回来,甚是着急。听到有人来看武老爷,下机密书信,众人忙说:“把他带进来。”周庄进来后,武国兴说:“我就姓武,有书信拿来我看。”周庄把书信呈上,武杰打开一看,上写道:国兴贤弟如晤:昨日同杨、霍二位由公馆起身,来到红龙涧。不料戴魁章翻脸无情,彼此动手,怎奈寡不敢众,我三人被获遭擒,捆在水牢之内。幸有周庄主仆,原是良善之人,系被贼人抢掠进山为寇,晚间由水牢将兄救出,告诉前情,愿为内应,捉拿贼寇,以报前仇。务望贤弟约请众位英雄,攻打红龙涧,你我里应外合,可以救出钦差,幸无迟误为盼!此请升安兄刘芳手缄武杰看罢,与大众诉说此事,然后又问周庄:“你是哪里人?你家主人是怎么一段情节?”周庄说:“小人叫周庄,因我家主人卸任归家,被贼杀死,小人苦苦哀告,才将小人并我家姑娘带进山去。那时我家姑娘九岁,戴魁章夫妇甚是疼爱,教练长拳短打,刀枪棍棒。前年他原配之妻一死,戴魁章就起禽兽之心,要收我家姑娘为妾。多亏二寨主苦苦劝他,始得保住我家姑娘的名节。是我把前情向姑娘说明,我家姑娘想报父母之仇,又怕贼人心怀不良,落在贼人之手。故此请出刘大人,定下计谋,情愿里应外合,逃出火坑,捉拿贼人,倒反红龙涧。”
正说之际,又有听差人进来禀报说:“河南上蔡县葵花寨的铁幡杆蔡庆前来给大人请安,现在门口下车。”武国兴与纪逢春、苏永福、苏永禄、李环、李佩一齐迎接出去。只见一辆太平车,套着两匹黑骡,赶车的人有二十多岁,甚是雄牡。一看蔡庆,头戴马连坡草帽,面皮微黑,身穿青洋线大褂,足下青缎快靴,花白胡须,二目神光满足。车上坐着金头蜈蚣窦氏。
这夫妇两个,由上蔡县葵花寨起身,要奔大同府去看女儿蔡金花。因听说大人在永城,故绕道前来,给大人请安。武国兴过去见礼,说:“老爷、姥姥在上,外甥男行礼。”纪逢春过去就说:“蔡大爷好呀?”武国兴瞪了傻小子一眼,心里说:“混帐东西!讨我的便宜。”李环等行礼,把蔡庆、窦氏让进公馆。
武国兴已叫听差人等给周庄备饭,此时正在那里吃饭。
蔡庆进来,彭兴等过去行礼,都知道是大人的亲家。大家行完了礼,蔡庆说:“大人在哪里?我给大人请安。”彭兴说:“大人你见不着了,我们这里正为难呢!大人夜晚被宋起凤偷着背到了红龙涧。那里的山大王叫四头太岁戴魁章,把大人搁在水牢之内。石铸去救大人,也被他擒了。昨日刘芳同杨香武、霍秉龄前去,也被他人拿住。现时这周庄刚送信来。”蔡庆一听,叫人把信拿来一阅,又把周庄叫过来说:“周庄,你先回去,天至正午时,你把众人救出来,把兵刃给预备好了,我们就到。我与戴魁章素有旧交,我先去说合此事,他如应允,两罢甘休,如不应允,再动手拿他。你先救出众人要紧。”周庄转身告辞走了。
蔡庆说:“我与戴魁章从前相好,武国兴、纪逢春,你二人就说是我的徒弟,李环、李佩就说是绿林的朋友,前去拜望他。苏永福、苏永禄调本处官兵接应。我先跟他说合,他如依从,把大人请出来,两罢甘休;如不依从,再行拿他。”大家商议好了,武国兴请蔡庆用过早饭,再由公馆起身。蔡庆说:“已经吃过。”武国兴说:“既然吃过,你我就走。”
众人暗带兵刃,连金头蜈蚣窦氏一齐上了车。赶车的秃子刘亮,一摇鞭出了北门,二十里地,展眼工夫就到了红龙涧。
来到河沿,秃子刘亮捏嘴一吹呼哨,那边放过两只船来,船上喽兵问道:“是哪路的英雄?来此何干?”蔡庆说:“我乃河南上蔡县葵花寨的寨主铁幡杆蔡庆,前来拜望你家寨主。”喽兵便进去通报。
戴魁章坐在大厅,思想拿住了这些人怎么办,正不得主意,打算等二弟朱义、三弟马忠回来,再行商议,见有喽兵进来禀报说:“铁幡杆蔡庆夫妇,带着朋友前来拜访。”戴魁章想:“这是我知己的朋友,须要出去迎接。”便吩咐喽兵摆队,大开寨门,亲身出来迎接。到了河岸,见蔡庆已下了车。戴魁章说:“蔡庆大哥在上,小弟有礼。我时刻想念哥哥,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又赶过去给嫂嫂行礼。蔡庆说:“贤弟久违。”
窦氏说:“戴老四,几年不见,你发福了,一向可好?”戴魁章说:“托福!”蔡庆说:“戴老四,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二位是江湖绿林中人,李大爷和李二爷。”用手一指武杰说:“这是我二徒弟。”又指着纪逢春说:“这是我大徒弟,他是哑巴。”
原来他们在路上,嘱咐纪逢春不要说话,怕他说漏了,等到动手时再说,就说他是哑巴。众人彼此见了礼,一同上船过河,来至大寨,只见众喽兵虎视眈眈,排队站立。
到了分赃厅,分宾主落座,刚要说话,又见喽兵慌慌张张跑进来说:“二寨主、三寨主劫镖回头,在河岸下马,禀报大寨主书中交代:二寨主朱义,三寨主马忠劫的是山西红旗李煜的镖。李煜打发徒弟蓝猛头一次保着三十万银子入都,沿路各山寨都送去了信。戴魁章跟李煜是故旧之交,蓝猛走在这里,把书信送到红龙涧,戴魁章不好意思去劫,故此打发朱义、马忠改扮行装,跟出去两站再劫。
这一天,蓝猛正往前走,来到四野无人之处,只见由对面树林之内,一声呼哨,放出几枝冷箭。从里面出来四五十喽兵,都是花布手巾包头,身穿蓝布裤褂,白袜子,花绑腿,手中使四尺多长的斩马刀。为首的朱义,使三股烈焰托天叉;马忠使三尺青铜蛾眉刺,把镖车一拦,大家齐声嚷:“不种桑来不种麻,全凭利刃作生涯。若要不信从此走,一刀一个尽皆杀。”
蓝猛一瞧,说声“不好!”客人又没跟着,就是他一人,说:“二位合字请了,在下姓蓝名猛,我师父是红旗李煜。”朱义、马忠说:“不认得你,也不用道字号,留下镖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蓝猛一听,知不是行中的人,抖手中枪分心就刺,朱义用叉往外一叉,马忠又摆蛾眉刺扎来,蓝猛敌住二人,并无半点惧色。斗够多时,蓝猛终是寡不敌众,只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自己虚扎一枪,拍马败将下来。
朱义、马忠告诉赶车的往回走,喽兵押着,走有三十里之遥,天色已晚,来到了谢家沟。路东有座大店,写着“谢家老店,安寓客商”。车辆进店,他二人住在上房,喽兵住在东西配房。两个人要了一桌上等海味席,喽兵是六人一桌的便席,吃喝完毕,叫伙计算帐。只听一声锣响,有人要在谢家店抢镖。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八回 蔡庆一怒抢寨主 窦氏翻脸战马忠
话说朱义、马忠打了店中伙计。伙计说:“你们真不睁眼,寨主爷今天就在院中。老掌柜的,快出来,这两个不讲礼。”
只听东院中说:“哪里来的无知小辈,敢在这里撒野?小子们鸣锣聚众!”只听当啷啷的大锣一响,由东院中出来有五六十名打手。为首的两个人,头一个身高八尺,面皮微紫,粗眉大眼,准头端正,花白胡子,身穿蓝绸子裤褂,足下青缎快靴,手中擎着一条铁棍。后跟那人,身躯矮小,项短脖粗,身穿青绸裤褂,足下青缎快靴,手使一对虬龙棒。他们来在院中,一声喊嚷说:“你两个睁错眼了,在我这店中,谁敢打我的伙计,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你两个且留下!”朱义拧手中枪,马忠摆青铜蛾眉刺,跳在院中。
书中交代:这开店的人姓谢,人称金头太岁谢自成;使虬龙棒的是他师弟,叫矮金刚公孙虎。他们在店中也有几十名打手。今天看见朱义带着喽兵,各拿兵刃进店来,就知道他不是好人,这镖必是抢来的,放此带着打手,要把镖留下。朱义、马忠摆兵刃正要动手,只见从房上蹿下一人,跳在院中,说:“大家且慢动手,幸亏我来了,都是自己人,我要来迟就坏了。”朱义一看不是外人,原来是拜弟一枝桃谢虎,今年十七岁,跟他叔父练了一身好功夫,到后套《施公案》里捉拿一枝桃,就是此人。他赶过来说:“叔父在上,这是我两个拜兄,红龙涧的二寨主、三寨主;这是我叔父,这是我叔叔公孙虎。”
朱义、马忠见礼,谢自成说:“原来是二位贤侄。”一同进了上房。谢虎说:“二位兄长,哪里做的买卖?”朱义把劫蓝猛的事说了一遍,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朱义、马忠告辞,店里也没要他们的饭钱。他二人回到红龙涧,派喽兵先进去回禀,他二人看守镖车。戴魁章一听,吩咐有请。朱义、马忠进来说:“蔡大哥!你老人家原来在此。”蔡庆说:“二位贤弟!我一来瞧瞧你等,二来还有一件小事,要与你等商议。”朱义说:“蔡大哥从哪里来的?”蔡庆说:“我由葵花寨起身,来至永城瞧一位朋友,顺便看望你等。”戴魁章吩咐献茶,喽兵端上茶来。蔡庆说:“四弟,今天我有件事跟你商议。我来到永城,听说钦差大人被你的亲戚宋起凤背到这里来了。我想你是明白人,怎么做这糊涂事?他是奉旨的钦差,你要害了他,皇上焉能善罢!依我之见,你把钦差彭大人请出来,当面请罪,我把大人带走,兄弟你还占你的红龙涧,两罢甘休。你看好不好?”戴魁章把眼一翻说:“蔡大哥,我只当你来瞧我,原来也是为赃官彭朋,你们都是他一党。”
这个时光,金蜈蚣窦氏早已下了分赃厅,周庄点头,叫她跟着到了后面,把那里的喽兵全皆杀死,将铁页子的锁拧开,把刘芳、杨香武、霍秉龄放了出来。那边石铸也把大人背了出来。周庄早已把各人的兵刃预备好了,大家齐抄兵刃,杨香武说:“我跟着霍大哥到前头帮忙。”刘芳说:“我保大人。”石铸说:“我背大人。”窦氏才要过来行礼,只听那边一声喊嚷,说:“伙计拿奸细,今天你等休想走一个。”马忠摆青铜蛾眉刺,带着四十名喽兵,早把金头蜈蚣的去路挡住。
原来,前面蔡庆跟戴魁章一句话说翻了,蔡庆一脚把桌子踢倒在地,众人齐抄兵刃动手。马忠想先把钦差大人杀了,然后再把蔡庆等俱皆杀死,这个红龙涧也不要了,只带着喽兵奔潼关去。那里有他的故友,正在招军买马,聚草屯粮,以图大事,早已有人送信前来,应许封他等为一字并肩王。想罢,用手中蛾眉刺一指,带着四十名喽兵,直奔东跨院来。到了水牢一瞧,见窦氏正在放人,便叫喽兵摆开,一声喊嚷说:“窦氏贱婢,你敢在此多事。”窦氏一瞧,说:“马忠,好猴儿崽子,你也不知道老太太的厉害,今天我要管教管教你。”一摆虎头钩,马忠摆青铜蛾眉刺,二人杀在一处。杨香武、霍秉龄蹿房越脊,奔分赃厅去了。刘德太说:“我来开路!石大哥,你我先将大人背出红龙涧,抢到贼人的船只,先把大人渡过河去。”
石铸说:“很好!”这时,马忠一钢刺把窦氏的裤子撕了一个洞,羞得窦氏蹿房就跑。马忠又摆蛾眉刺扑向刘芳。石铸顾不得刘芳,背着大人就蹿上矮墙。只听外面锣声震耳,喽兵越聚越多,展眼有二百多人,已把刘芳围住。
这时马忠蹿至分赃厅,一瞧戴魁章敌住蔡庆,四位压寨夫人敌住武杰、纪逢春,朱义战住杨香武、霍秉龄,外有兵三百多人帮着动手。他带一百多喽兵,就往外去追赶石铸。石铸背着大人,沿路有喽兵阻挡,他又要动手,又要保护大人,十分费事。马忠一声喊嚷,说:“小辈!你趁早把赃官放下,饶你不死。”石铸背着大人跑出寨门,一直奔命似地往前走,快到河沿,又见水师营的锣响,出来有二百余喽兵,当中有两个头目。石铸扑奔正东,躲开贼人的水队,边走边说:“大人不要害怕,只要浮过水去,就不怕了。”来到河沿,就跳下水去。
后面马忠喊嚷,说:“水师营的水手,张蛟、张鳌赶紧齐队,那边就是赃官彭朋,若要拿住,赏银一千两。”张蛟、张鳌一听,呛啷啷一棒锣,出来了二十只飞虎船,往日一船四个水手,今天用了八人,多加一倍。马忠跳上船去,船分两队,双龙出水似地追赶石铸。石铸在水中背着一个人,不大得力,又见前面两边有人,也不知道是何人?只听后面喊杀连天,回头一看,见船由东西两路追下来,东西一碰,便将石铸围在当中。马忠在船上喊嚷,说:“众喽兵听真,你等大家齐心努力,快把赃官彭朋拿住。此时赃官有如笼中之鸟,釜中之鱼;若叫他逃了,就如同纵鱼人海,放虎归山。”大家齐声答应说:“寨主不必嘱咐,我等必要努力。”
大人在石铸背上一瞧,见贼党甚众,便说:“石铸,我看你顾前不能顾后,顾右不能顾左,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背着我焉能打仗?你快把我放下,你由水中逃命去吧!我虽死在水中,倒落个整尸首,免被贼人擒去。你逃到公馆,再告知地方官,调兵来给我报仇。”石铸一听此言,如万把钢刀刺心,甚是难过,便在水中涕泣说:“民子受大人之恩,既然从龙潭虎穴背出大人,来到此处,焉能舍了大人,我去逃命?活着我跟大人活,要死我跟大人死。”大人一听石铸这话,心中也甚是难过。
只见在那飞舟之上,马忠一声喊嚷,说:“背大人的那个小辈,你可有名姓?”石铸浮着水,把眼一翻说:“大太爷家住河南嵩阴县三杰村,姓石名铸,人称碧跟金蝉,盗过玉马,已改邪归正,保了彭大人。你等要知大太爷的厉害,叫我把大人背走。大人有好生之德,饶你不死。”马忠一听,原来你就是石铸,今天我也不跟你动手,只吩咐手下喽兵,响梆子放箭,把赃官射死。石铸一瞧不好,自己能拿兵刃拨挡箭枝,后面却不能护庇大人。正在危急之际,只听水面哗啦一响,由贼人船缝中挤进一只浪里钻的船来。船上有杆大红旗在空中飘摆,蜈蚣走穗,焰火掐边,坠脚铜铃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在响。船头站立一人,身穿麒麟宝铠,怀中抱定宝剑。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九回 请侠义红龙涧要镖 见钦差马玉龙拿贼
话说石铸背着钦差大人,被马忠所困;正在危急之际,见西北来了一只浪里钻,船上站立的正是马玉龙。
只因蓝猛在漫山洼丢了镖,自己正要上吊,又一想说:“且慢!临来之时,我师父说过,在河南地面上,要有紧急为难之事,到龙山请那公道寨主帮你。我今在此正自为难,何不亲身到那里去,请他给我寻找三十万银两的镖。”想罢,立刻催马走了一夜,到次日早饭后,便来到龙山。
一进山口,有巡路人拦住,说:“你往哪里走?前面就是山寨。”蓝猛跳下马来,一瞧此人年有二十余岁,头戴老虎帽,身穿月白裤褂,套着号衣,上面写着“龙山练勇余德胜”。蓝猛说:“我乃山西保镖的,保着三十万两银子的镖,在离此不远之处被人劫去。久闻龙山寨主是侠义英雄,特来拜求寨主,给我寻找。”那喽兵说:“你跟我走吧!”就带着蓝猛进山,来到了寨门的号房,说:“你这里等着,我进去回禀一声,见与不见,听我的回话。”喽兵转身进去,不多时,从里面出来说:“我家大王有请。”
蓝猛进寨门一瞧,两边排着的都是老虎兵。马玉龙在当中站定,面色微白,白中透润,鼻如玉柱,唇似涂脂,身穿蓝绸衫,足登官靴,年有二十余岁,精神满足。蓝猛过去行礼说:“久仰大王威名,今得见尊颜,真乃三生有幸,小人蓝猛有礼。”马玉龙答礼相还,让进大厅,分宾主落座。马玉龙说:“蓝大哥,方才我听手下说,是你把镖丢了,不知丢在何处?
劫镖之人使什么兵刃?有几个人?是什么样?”蓝猛说:“我这镖丢在漫山洼,劫镖的有五六十人,一个黄脸的使蛾眉刺,一个黑脸的使三股叉。”
马玉龙一听就明白,吩咐预备船,船上插一枝号令,又叫手下人备饭,陪着蓝猛吃完了,即一同上船。马玉龙身穿麒麟宝铠,怀抱湛卢剑,吩咐开船。离红龙涧还有四五十里之遥,船多靠了岸,吩咐众喽兵下水。马玉龙带蓝猛坐着一只船,那些喽兵就在水里跟随。来到红龙涧,一听梆子直响,不知何人正在打仗?马玉龙这只船挤进船缝,只听得红龙涧的水兵直嚷说:“赃官彭朋,你与石铸二人今天死在乱箭之下,休想逃活命。”马玉龙在船上一听,心想:“原来是盗玉马的石铸在此。
我久仰此人,恨不能见面,焉想今天在此奇遇?”见他背着钦差大人,便在船头嚷道:“石大哥,快把大人背到这里来。”石铸一瞧,知是龙山的马玉龙,急奔过来上船。
混江鱼马忠一瞧,气得颜色更改,说:“对面来者,你我是连山的街坊,为何干预我的事情?”马玉龙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钦差大人乃是忠良,为国为民的清官,你为何做此伤天害理之事?”大人在后面问石铸说:“你可认识此人?”
石铸说:“久闻此人侠义英雄,乃是龙山的马玉龙。”大人说:“既然如此,吩咐马玉龙即将这伙贼人井贼首戴魁章拿获,不准一人漏网。”石铸站在船头说:“马贤弟!大人有谕,命你赶紧拿贼。”
马玉龙怀抱宝剑直奔马忠。马忠在船头用手中青铜蛾眉刺一指说:“马玉龙,你太不知自爱。”马玉龙说:“你这山贼草寇,不知国法王章,任意胡为!谅你这无名小辈,胆敢发威。
今天我为蓝猛要镖,扫灭你这伙贼寇。”马忠往水中一跳,说:“来,你我在水内战几合,你若能够赢得了我这蛾眉刺,饶你不死。”马玉龙一听,也蹿在水内,二人各摆兵刃,来往恶斗。
原来马玉龙深通水性,水内战斗最是他的能处。他在水中能看三丈远,马忠也能看三丈,两人走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输赢。
马玉龙一剑将马忠的水衣划破,马忠只吓得惊魂千里,顺水逃上船去。
马玉龙又吩咐响梆子放箭。诸葛鼓一响,由水内上来二百飞虎兵,露出半身,各人身穿油绸号衣,手使三截钩连枪,背着竹炮。马忠一瞧,就是一愣!由水内出来的二百水兵,人人踊跃当先。马玉龙二次诸葛鼓一响,二百水兵一字排开,俱把竹炮换在头里。三次诸葛鼓一响,一阵连珠炮,竟把马忠的船打翻十只,马忠落在水内蹿跳。马玉龙先带蓝猛来到南岸,查点镖银,分毫不短。蓝猛叩谢了马玉龙,仍然保镖去了。
这时只见正南尘沙滚滚,土雨翻飞,又来了一千马步军队,打着永城副将的旗号,带官兵的是苏永福、苏水禄,本城的参将、游击、都守也来了。队后抬一大轿,是大人的管家彭福、彭禄,预备官服来此迎接。钦差大人上了马玉龙的船,苏永福和众文武等过来参见大人。大人吩咐马玉龙带着水队,同石铸浮过水去捉拿贼寇。
马玉龙带着二百飞虎兵,同石铸浮过水去,来到了大寨。
此时铁幡杆蔡庆正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难以敌挡。戴魁章的几百喽兵把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杨香武、霍秉龄、刘芳围在当中,正杀得难解难分。只听得外面一阵大乱,马忠由前面败了进来,一见朱义就说:“二哥,大事不好了。现有龙山马玉龙率领他本山的二百喽兵,杀进了红龙涧,二哥要早做准备。”朱义把叉一摆,带亲随百十人来到寨门,吩咐把寨门开放。只见马玉龙同着碧眼金蝉石铸来至近前。朱义用手中叉一指,说:“马玉龙,你胆敢前来送死,我来替我三弟报仇吧!”摆手中叉照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用宝剑往上一迎,呛啷啷一响,便把叉头削为两段。朱义拨头就跑。马忠在旁边说:“二哥,你看大事不好了!这都是戴魁章宠信宋起凤,把你我铁壁般的一座大寨,闹得冰消瓦解。你我二人趁此走吧,不必跟他在此捣乱!”二人由后寨逃走,直至后来在大狼山二次出世。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马玉龙来至大厅前,一瞧众喽兵把差官困在当中,那铁幡杆蔡庆与戴魁章正杀得难分难解。马玉龙正要过去相助,见那边跳过来一个年轻的少妇,粉面朱唇,约有二十余岁。头上绢帕包头,身穿银红色短汗衫,足下红缎宫鞋,腰系蓝绸汗巾,来至马玉龙面前,用刀一指说:“呔,小辈你是何人?胆敢在这里撒野。”马玉龙说:“我乃龙山公道大王,奉钦差大人之命,特来剿灭你这伙山贼。你这妇人趁早闪开,叫戴魁章过来送死。”那妇人说:“我乃压寨夫人金花是也,你既是龙山大王,为何帮着彭大人?依我之见,你我都是连山的街坊,何必帮着外人,与我等为仇。”马玉龙说:“贱婢!皆因戴魁章目无王法,私把钦差彭大人抢掠上山,现有官兵前来,竟敢拒捕!”
金花听罢,照定马玉龙抡刀就砍。马玉龙往旁边一闪,说:“你这小妇人,还不急速退去,我有心结果你的性命,恐污了我的宝剑。”金花对马玉龙颇有爱慕之心,虽然动手,却眉眼传情,言语勾挑。马玉龙乃是烈性的男子,一瞧这妇人举止轻薄,气往上冲说:“你这妇人着实讨厌,待我结果你的性命。”
宝剑一摆,三五个照面,竟将金花一剑挥为两段。银花一瞧姊姊被杀,并不答话,摆手中双刀照马玉龙砍来。马玉龙用拔草寻蛇式把双刀削断,举起宝剑又将银花杀死。金瓶一瞧二位姊姊被马玉龙杀死,勃然大怒,赶奔前来。书要简短,四个美人一连俱被马玉龙杀死了。
戴魁章一瞧这事情不好,只气得哇呀呀直喊!再一瞧喽兵俱已逃走,朱义、马忠也踪迹不见。龙山的飞虎兵遇人便杀。
马玉龙摆宝剑跳过来,石铸在后面喊嚷,说:“众位办差的老爷听真,这位乃是龙山马玉龙,奉钦差大人之命,前来捉拿戴魁章。”蔡庆往旁边一闪,马玉龙一摆宝剑,扑奔戴魁章。戴魁章不敢交锋,拧身跳出圈外,扑奔寨门,往外逃走。此时马玉龙等在背后紧追不舍。戴魁章打算今天逃出潼关,奔庆阳府连环寨,以图后来报仇雪恨。后边马玉龙喊嚷,说:“戴魁章你休想逃走,我奉大人堂谕,定要拿你。”戴魁章跳下水去,马玉龙和石铸也跟着下去,相离不过两箭地,眼看就要追上。
戴魁章急急忙忙,回头一瞧,见马玉龙相离有一丈远,说:“马玉龙,我与你素不相识,生平未会,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苦苦追赶于我?”马玉龙说:“我与你虽无冤仇,但奉大人之命,要拿住你交与钦差。”戴魁章当下并不多言,仍然浮水逃命,正往前走,只见对面哗啦一声水响,又出来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手使一对子母鸳鸯锤,把他的去路挡住。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回 捉山贼魏国安出世 灵宝县苏永福被杀
话说戴魁章正往前面浮水逃走,只见对面水中出来一个人,手中摆子母鸳鸯锤挡住去路。戴魁章看那人有三十以外,是个秃子,身穿水衣水靠,面皮微紫,紫中透亮。石铸在后面一看,认得是师兄追云太保魏国安。
书中交代:来者这位,家住在天津卫河东水碓子。自幼儿拜银须道董妙清为师,练就水上功夫,长拳短打,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他与石铸是师兄弟,在绿林中偷富济贫,杀贪官,斩恶霸,到处剪恶安良。只因他在家中为朋友打伤人命,到案打官司,又从监狱逃出,流落到了河南。今天看见红龙涧有无数官兵前来剿贼,他意欲帮着拿贼,到树林中换上水衣,入水正遇戴魁章。他一见戴魁章就是一锤。戴魁章正要往岔路逃走,即被后面马玉龙施展鹦爪力的功夫,将他抓住,不能脱身。马玉龙将他拉至南岸捆好,一瞧山寨已经起火。周庄同王媚娘收拾细软金银,出山直奔永城,先找店住下,静候刘芳的消息。
里面剩下的喽兵还有三百五十余名,抄出贼人财物二百车,贼船二十五只。刘芳先把火扑灭,派本地官兵看守红龙涧。
马玉龙参见大人,大人说:“前者武杰拿回的履历条,说你在二山营拿贼有功,本部院就要保举你。”马玉龙说:“托大人洪福。旗人本是镶黄旗满洲二甲养余兵,因为在京师打伤恶霸,逃走在外,流落数年。现占龙山,以保镖为生。今天是受人所托,前来要镖,奉大人之命拿贼。大人若肯开恩递折,把旗人圈回本旗,旗人愿效犬马之劳。”大人说:“你且回去,把龙山众人散伙,我在前站等你。”马玉龙答应下来,与石铸等人相见。石铸说:“兄弟,你把龙山散了伙,千万可要回来,这是万年不遇的机会。”马玉龙说:“是。勿劳大哥嘱咐,我这就告辞。”说罢,跳上船去,带着喽兵竟自去了。
大众押解着戴魁章,大人坐着大轿,来至公馆下轿。众人道:“大人受惊了。”大人即把永城的官人叫来,立刻升堂。众人呐喊,把戴魁章带上来跪下。大人说:“戴魁章,你可认识本部院?你今年多大年岁?哪里人氏?在红龙涧有几年?”戴魁章说:“我原籍是河南内黄县戴家屯的人,由二十八岁起,同我两个拜弟朱义、马忠,招聚了五百多名亡命之徒,我跟大人并无冤仇。”大人说:“你在红龙涧打劫客商,拒捕官兵,情同反叛,你俱皆招实,不必往下再说。”大人吩咐把戴魁章钉镣入狱。大人又叫把杨香武、霍秉龄请上来,赏给一百两银子。
杨、霍二人执意不要,便告辞回庙。蔡庆上来给大人请安,道了受惊,彼此询问别后之事。蔡庆把要看女儿之事说了一遍,又说:“因听说大人到此,故绕道前来给大人请安!”大人吩咐款待蔡庆,又叫石铸把帮助捉拿戴魁章的那人叫上来。听差人说:“石铸送他师兄走了,尚未回来。”正说着,石铸已从外面回来,过来给大人请安。大人说:“石铸,你上哪里去了?”石铸说:“我师兄魏国安要上庆阳府找我师父去,我苦苦留他,他不肯在此,因此我给他十两银子川资,送出西门之外。”大人说:“可惜!我看此人水旱两路艺业极好,我要栽培他,他却走了。”石铸说:“这是他命小福薄。”大人在这里把诸事办理完毕,即把戴魁章就地正法,派刘芳监斩。蔡庆已然告辞,奔大同府瞧看女儿去了。这里刘芳点齐了二百名兵丁,还有公馆众人护决,恐怕戴魁章余党来劫法场。知道红龙涧寨主问斩,瞧看热闹的人甚多。戴魁章来到法场,自己说:“想不到我戴魁章落到这步田地。”说了几句,刽子手把戴魁章一杀,人头号令,红龙涧抄产。大人按公事公办,参奏刘芳身为副将,地面不靖,竟有贼党聚众成群,占山落草为寇,究属捕务废弛。圣上旨意下:刘芳理应革职,开恩着降二级,随彭朋当差,戴罪立功。马玉龙着准回营当差,石铸着赦罪立功,以把总用,均赏加一级。众人谢恩。大人歇息数日,刘芳把家眷并王媚娘留在永城,买所房屋居住。
大人带着刘芳起身,下一站到了灵宝县。本地面知县龚文煜在十字街迎接钦差大人,进了公馆,参见已毕,即归本衙,众办差官各归配房。大人用完晚饭,在灯下看书,又把苏永福叫了上来。大人喜爱苏永福,见他虽已年过半百,但老成历练,公事熟习。大人问他:“现在你跟我当差这几年,你家还有什么人?”苏永福说:“家中就是结发之妻,另有一小子,在家拉弓练武。”大人说:“这一次回来,你等多要得些好处。再者,你也年过半百,为人练达,我很喜爱你。我这衣箱和要紧的东西,都在里头,你不必在下面睡,搬在这东里间来,给我看着。”苏永福答应,便下去把铺盖搬来了。
刘芳说:“咱们分前后值夜,走路又不乏。”石铸也说:“咱们八个人,四人一天。今天我跟刘老爷、武老爷、纪老爷,明天换二位苏老爷和李佩、李环四人。”刘芳说:“石大爷,今天咱两人前夜,你们没事就睡觉去。”武杰说:“吾跟纪老爷后夜。”刘芳说:“三更天换班,谁该值的时候出事,就是谁的事,各要小心,不准推诿。”纪逢春说:“小蝎子,咱们两个睡觉去。”两个人走后,天刚起更,石铸说:“刘大人!咱们一同出去绕弯,大人此时还没睡觉呢。”刘芳说:“石大爷!你明天再别这么刘大人、刘大人的,咱们这样的交情,不用这么客套,往后你就叫我刘大哥,我称呼你石贤弟。”石铸说:“恭敬不如从命,从今以后,倒是兄弟相称为是。”
正说着话,听外面梆响起更,公馆以外,有本地城守营的官兵巡更走夜。石铸到院中一瞧,满天星斗,皓月当空,看看上房大人已经安歇,西配房是彭兴、彭福等人,东配房南里间是武杰二人。石铸瞧瞧没有动静,翻身蹿上房去,四顾无人,这才蹿下房来,进了东配房北里间,见刘芳正在那里吃茶。石铸坐到二更,刘芳又出去一趟,不知不觉已到三更。石铸说:“我上那屋叫他们去。”石铸进去先把武杰叫醒,又叫纪逢春。
叫够多时,纪逢春仍在酣睡,鼾声如雷。武杰拧他一把,方把傻小子拧醒了。武杰说:“换班了。”纪逢春一醒,抓锤转身就出了东厢房,只见上房屋蹿出一人,手中拿着血淋淋的一个人头。纪逢春就嚷:“了不得了,大人叫贼给杀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一回 访刺客误入福承寺 飞云僧行刺报前仇
话说纪逢春由东房出来,见上房蹿出一人,手拿一个人头。
他说:“呦!了不得了!刺客把大人杀了。”刘芳与石铸尚未睡着,蹿到院中,苏永禄也醒了。石铸问纪逢春,他用手一指说:“你瞧,上房门开了,有一人手提人头,蹿上房去,往东北跑了。”石铸蹿身上房,见影影绰绰有一人在前;低头在房上一瞧,见有鲜血滴下。石铸顺黑影追去,一声喊嚷,说:“刺客休走!你好大胆量,竟敢刺杀彭大人,任凭你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拿住。”后面刘芳也追赶下来,直追至正东的一片树林,听那边有狗直吠,及至身临切近,再找贼人已踪迹不见。刘芳说:“石贤弟,可曾看见贼人往哪边去了?”石铸说:“我追到此处,就看不见了,咱们回去吧!”
众人由原路回到公馆,只见上房隔扇已开,灯光明亮,彭公在椅上坐着,彭兴等两旁伺侯。石铸等这才放心,过来给大人请安,说:“大人受惊了。”原来大人正在睡梦里,忽听外面一嚷,起来急叫彭兴。彭兴过来点灯,在各处将灯一照,说:“大人,了不得了!苏大老爷被人杀了。”大人站在东里间门口一瞧,见人躺在床上,人头已没,血流满地。石铸等回来,大人说:“昨天我把苏永福叫进来,我喜他老成练达,叫他给我看东西,不想被贼人所刺。”苏永禄放声大哭,说:“我哥哥一世忠厚,不象我机灵,怎么会遭这样报应。”大家劝他说:“苏二哥不必哭了,凡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大家想个主意,替苏大哥报仇。”大人说:“我明天不走了,这贼人胆子甚大,必是戴魁章余党来刺杀本部院,误伤苏永福,明天谁出去访访这案。”纪逢春过来说:“大人不必着急,明天我去访刺客,准可以把他拿来。”大人说:“你一个粗鲁人,焉能办这事,不必要你前去。”随唤武杰说:“你明天吃完早饭,带着李环、李佩,换了便服出去明察暗访,访查明白,回来禀我知道。”武杰答应。大人说:“你等下去歇息。”天尚未亮,大家恐贼人去而复来,各人留神,这叫贼走关门。
大人回到西里间睡了一觉,天光大亮,本地知县龚大老爷已把车辆马匹预备好了,来请大人起马。大人说:“昨日我这公馆闹刺客,你可知道么?”龚文煜说:“卑职不知。”大人说:“今天本部院不走了,等把刺客拿获再走。”正说之际,只听得外边有人喊冤!大人说:“把喊冤之人带来。”不多时,只见石铸带进一人,年纪约在三十以外,面皮微紫,粗眉大眼,身高七尺,身穿蓝布裤褂,手中拿着一个包裹,来至上房。刘芳一看,说:“这人二目神光满足,莫非是刺客来至这里,以喊冤为名,要看看大人是死是活。”众办差官手拿兵刃,见那人跪在地下说:“小人姓骆名文莲,在灵宝县东门外住,家中人就是我生身的父母和结发妻子。我在本营技艺队上当差。只因昨晚三鼓以后,我母亲有一宗病症,非吃我妻子之乳不好。
我妻子跟我母亲在东屋,小人在西屋睡。听外面有人叫娘子开门,小人知道我妻子素来安分,并无外心,出去把门一开,这贼人拿着包袱照我面门打来,打了我一个筋斗。贼人是两个,把我妻子背了就走。我母亲七十多岁的人,牙齿多落完,非吃我妻子之乳不能饱。”说着,把包袱递上来,打开一瞧,还有一张油纸,再把油纸打开,原来却是苏永福的人头。大人说:“你不必虑!本营听差人,你们可认得他是本营的人。”听差人上来回禀说:“不错,他是本营技艺教习,他会把式。”大人问明白了,叫骆文莲下去。用完早饭,叫小蝎子武杰和李氏兄弟改扮行装,包裹单刀,暗带镖囊,出外查访。
三个人出了公馆,顺着道路走出西门,打算到各村庄和庵观寺院访查。刚走了不远,只见男男女女手捧香烛,仿佛要去烧香的样子。武杰过来问一位老者说:“请问今天是去哪个庙烧香还愿?”那人说:“离这里六里之遥,有一座福承寺,寺中有一位肉胎和尚,名叫法缘,他是一位肉胎活佛,在寺施医,故此我们都上那庙里烧香还愿。”武杰一想:“世界上哪有肉胎活拂,这明明是妖言惑众,我到那里看看再作道理。”带着李氏兄弟往前又走了约有四五里之遥,方才走到跟前,只见人山人海,这座庙宇并不靠着村庄,门口有两根旗杆,山门关闭,只走东角门。武杰来至山门,就要朝里走。门口小和尚把武杰拦住说:“要进里面看病,必须挂号,每天只看一百个人。如不挂号,不准进去。”武杰说:“吾也不烧香,吾也不还愿,吾也不看病,吾是到这里游玩的。”拦门的小和尚把武杰一看,穿的衣服甚是鲜明,品貌不俗,想必是一位世家子弟,便说:“老爷你贵姓?跟我进来,我带你各处看看。”武杰说:“我姓干。”小和尚说:“原来是干爷,你是谁的干爷?”武杰说:“吾没有让你叫我干爷。”
小和尚前头带路,一直往里走,过了大殿,来到西跨院一瞧,是北房三间,东西各有配房。武杰来至上房一瞧,屋中靠北墙有一张八仙桌,两边有太师椅,墙上挂一轴条幅,上面画的山水人物,旁边有一副对联,上联写:“名教中有乐地”;下联是:“风月外无多谈”。武杰看罢,沉吟半天,坐在东边椅上问小和尚的法名叫什么?小和尚说:“我叫兰月,我给施主倒茶去。”转身就出去了。武杰掀起帘栊一看,屋中围屏床帐俱全,靠北墙有一张小琴桌,放着一卷经,一个钟架子,上头挂着风磨铜的钟。武杰拿起铜锤,将钟打了一下,只听墙里头咯吱咯吱连声响,当中往上一卷,露出一个门来,听得里面说话是江南的口音,有脚步之声。他往门旁一闪,从里面出来五个妇人,都是花枝招展的,有二十来岁,走出了夹壁墙来。墙门一关,字画又放下了。小和尚进来一看,武杰正在那里发愣,小和尚说:“不叫你进来,你偏要往里间屋去,无故你又打钟,若是我师父知道,定要打我。”武杰说:“你们这个庙里私造夹壁墙,容着妇人美女。”
小和尚转身要走,被武杰踢倒,按在当中,叫李环、李佩找绳子把他捆上。李环正在捆人,东阁门又来了一个小和尚,看见捆他师弟,拨头就跑。武杰拉刀追击,刚跑到大雄宝殿,见和尚正在替人看病,一群男女都在那里焚香。武杰追小和尚来到大殿以下,又蹿出一个和尚来,手拿一口单刀,把他的去路挡住,吩咐手下僧人鸣锣聚众,把山门关好,不准放这男子逃走。只听钟声一响,众僧各拿兵刃,来在大殿前把武杰围在当中。武杰一看,连叫李环、李佩各拉兵刃动手,捉拿贼人。
李环、李佩由西院出来,拉手中朴刀,跳在当中,与这一伙僧人动起手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二回 识破机关捉刺客 武杰三人被贼擒
话说这座福承寺,先前本来是个十方善地,后来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名叫法缘,把方丈害死,另招些和尚,练得一身硬功夫,外号人称金眼头陀。法缘有个师弟,叫玉面如来法空,在京北漾墩东头老爷庙。彭大人北巡大同府时,他拦路行刺,被欧阳德追走,逃在此处,找着他师兄法缘,就在这里住着。
他本是采花的淫贼,终日在外寻花问柳。后来看些医书,配些丸散膏丹,每逢初一十五,派人在外贴报子,就说佛祖显圣,在此施舍丸散膏丹。初一十五看病舍药时,见有年轻少妇和貌美的女子,就跟着她,知道了她的住处,晚上前去采花。前一个多月,又来了一个朋友,乃是飞云僧尹明,他从二山营逃走,无处投奔,故来到福承寺找玉面如来法空。法空说:“你就在这里吧!我这里看病舍药,有几个对眼的女子,就搁在夹壁墙地窖子里。”飞云就在这庙里居住,有十几个徒弟,养着二十多名打手,尽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这一天,飞云同法空上灵宝县闲走,来至东门外,有一随墙门楼,见一妇女在门口卖菜。飞云瞧这妇人二十余岁,虽是乡妇村姑,却长得十分美貌。飞云站住,目不转睛地从头至下看够多时,回头对法空说:“合字并肩,调羹儿,招露把哈,里衫头盘尖,晕天汪攒,越马撬箔入窑儿,肘着急复留扯活地。”他怕人听见,说的这片话,乃是江湖黑话:“合字并肩”
是自己哥们;“调羹儿”是回头,“招露”是眼睛,“把哈”是瞧,“里衫头”是个妇人,“盘尖”是长得好,“晕天”是夜里,“汪攒”是三更天,“越马”是飞墙,“撬箔”是拨门,“入窑儿”是进去,“肘着急复留扯活地”是带着走。
二人进了城,找个酒铺喝酒,正喝得高兴,听说公馆预备好了,今天要接钦差彭中堂。飞云听见,心中一动,说:“彭大人今天来到这里,我要不趁此报仇,等待何时?”给了酒帐,到公馆探了四面通路,二人便往回走。刚到东门,只见对面来了报马说:“闲人站开,钦差大人到了!”飞云同法空往人群里一扎,只见大人坐着八抬大轿,头前顶马是刘芳,众办差官在马上虎视眈眈。飞云在暗中一瞧,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
见钦差大轿过去,他二人才出了东门。飞云说:“师弟,你要有胆子,今天晚上前去报仇。”法空说:“胆子我比你更大,晚上我帮你忙儿。”二人说着话,回到庙中。
等到晚上,二人换了夜行衣,背插单刀,直奔灵宝县公馆,瞧见东厢北里间隐隐射出灯光,北上房东里间有人睡着。飞云撬门,一个鹞子翻身,进了东里间,手起刀落,把苏永福杀死,提着人头跳了出来。被纪逢春看见一嚷,众人就来追赶。飞云来到东城根以外,拿油纸包袱把人头包好,来到白天看见的那妇人的门口,二人跳进墙去,在院中一使诈语,骆文莲起来把门一开,被飞云用人头打去。法空进到屋中,把骆文莲之妻背起来,二人蹿房越脊回到庙内,暂把周氏搁在夹壁墙,派几个妇人去劝她。飞云把事情办完,说:“我去看望朋友,今天又是舍药的日子,诸事你要小心,赃官手下能人甚多,怕的是差官前来私访。”话说完,飞云就走了。法空仍然上座,给人看病。天至正午之时,只见武杰追赶小和尚,那夹壁地窖子已被他识破。法空跳下座位,吩咐鸣钟聚众,知是彭大人的办差官,要关山门,把众烧香的吓得往外直跑。众僧人把武杰三人围上,法空拉出单刀,问道:“来者何人?敢在这庙中吵闹。”武杰说:“我乃江南人氏,跟随彭大人当差,出来办案;你们是出家的和尚,竟有夹壁墙地窖子。”
法空摆手中刀,与武杰杀在一处,棋逢对手,不分胜负。走了十几个照面,法空对小和尚说:“赶紧至后楼上把你师太爷叫来,这三个小辈甚是扎手,叫你师太爷来把他们拿住。”
小和尚回头就跑,一直来到后楼,金眼头陀法缘正随着。
小和尚过去叫醒他说:“师太爷,了不得了!外头来了一个蛮子,带着二人到这里来办案。”法缘一伸手,把那月牙方便铲一擎,下得楼来,直奔前院。走至大雄宝殿前,瞧见众人交手,他一声喊嚷说:“尔等闪开了!”武杰抬头一看,见这和尚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面似乌金,黑中透亮,两道浓眉,一双大环眼,灼灼有光,准头端正,四方海口,头披散发,打着一道金箍,身穿半截青僧衣,高腰袜子,护膝青僧鞋,手使一把月牙方便铲。李环一见,摆刀过来说:“凶僧,你胆敢拒捕,李大老爷拿你。”照定和尚就是一刀。和尚将铲往外一崩,李环的朴刀出手飞起,震得虎口崩裂,被和尚一脚踢倒,吩咐手下捆缚起来。李佩瞧哥哥被擒,说:“好小辈!胆敢拿我兄长。”摆手中朴刀,分心就刺,三五个照面,亦被和尚拿住。
武杰一瞧,撇下法空奔向法缘说:“唔呀,好混帐王八羔子!
你不要走。”摆手中刀,变着招数,闪展腾挪,与和尚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一刀砍在和尚脖颈之上,看是一道白印,和尚不以为然。武杰大吃一惊,知道和尚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善避刀枪,自己兵刃不能赢他。武杰知道和尚的金钟罩有三路练不到,上面是非门脑嘴练不到,前身肚脐眼练不到,后面屁股眼练不到,非得拿刀扎这三处,才能破得了。武杰变别方向,用刀扎这三处,跟他动手,直累得浑身是汗,口中唔呀唔呀地直嚷!正在危急之时,见墙上跳下一人,口中说:“哟,小蝎子!你在这里哪!”武杰一瞧是纪逢春,说:“快来帮吾拿他。”
书中交代:大人派武杰走后,纪逢春上来告假,要出去私访。大人怕傻小子出来惹事,把他交给石铸看着,不叫他出屋。
这里派人买一口棺材,把苏永福装殓起来。吃完早饭,石铸看着纪逢春,在东厢房和大家说着闲话。纪逢春说:“石大哥,我上茅房出恭,你要不要跟我蹲着去。”石铸说:“废话,你上茅房,我就在外头看着,大人有话,我反正不能叫你走了。”
纪逢春站起来往外就走。这茅房在后面西北角上,纪逢春本不想出恭,进了茅房就跳过墙去,撒腿跑出了灵宝县西门。走了有三里之遥,一瞧无数的男男女女往西直跑,纪逢春就问:“你们上哪里去?”内中有爱说话的,说:“我们上福承寺烧香,有活佛舍药,去了个蛮子,扰了活佛,下来动了刀啦。”纪逢春知是武杰,连忙顺路找到福承寺,见山门紧闭,里面有锣声。
纪逢春往西绕了不远,蹿上墙头,见武杰正被围住。纪逢春跳在院中说:“小蝎子,你不必害伯,我帮着你拿这群贼和尚。”
纪逢春摆锤照定法缘打去。这一路锤,把法缘闹得不知该当如何。法缘只仗着有金钟罩,皮粗肉厚。此时武杰跟法空动手,被小和尚拿挠钩钩倒,吩咐将他乱刀分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三回 英雄夜探福承寺 三杰大闹孝义庄
话说武杰被挠钩钩倒,玉面如来法空吩咐把他乱刀分尸。
金眼头陀法缘说:“且慢!暂把他捆上,要细细问他。”法空说:“师兄言之有理,既然如是,孩子们把他捆了。”纪逢春一瞧他三人都叫人家拿住,傻小子一想:“不好,剩我一个人,焉能打出围去!”自己正在犹疑,被法缘一方便铲拍在背上,拍了他一个筋斗。法缘吩咐手下人把他捆上,叫小和尚搭在后面空房之内,等到今晚二更,审问明白,再结果他等的性命。
手下人答应,把他几人搭起,直奔后面。走过了两层院子,小和尚把南房一开,通连五间无隔扇,里面埋着十二根木桩,靠西头还捆着一个人,就把四人一排,也捆在木桩上,靠西首一个李环,一个李佩,武杰第三,第四个就是纪逢春。小和尚出去把门关上,纪逢春说:“小蝎子,你我四个人叫秃驴拿住,我问问你为什么?你们滚起来!”武杰说:“这个庙里的和尚,就是行刺的贼人,他屋中有夹壁墙地窖子,藏着五六个妇人。”
纪逢春说:“是了!这个秃头和尚,真是厉害不过,你我也拿不住他。这回和尚把你我一害,我陪着你受冤。你倒是做了守备,聚了媳妇,我纪逢春还是童男子。”
正说着,天已日落,这屋对面不见人。少时,进来了一个小和尚,在墙上用黄沙碗点了一个灯笼。纪逢春往对面一瞧,靠西头原来捆着一个妇人,在那里有呻吟之声,年约二十以外。
纪逢春就问那妇人:“你是哪里的人?因为什么被和尚捆在这里?”那妇人说:“小妇人周氏,丈夫骆文莲,家在灵宝县东门外。昨夜晚被和尚把我背来,要行无礼之事。我骂了和尚一顿,他把我送在窖子里,叫那些妇人来劝我,我把那些妇人骂了一番,和尚打我一顿,把我捆在这里。你们几位因何也叫和尚捆上?”纪逢春就把办差之事述说一遍。
此时天已交三鼓,那玉面如来法空和法缘自拿住这几人之后,归到住房,正在喝酒。法空说:“师兄,这件事不好办。
今天拿住的这几个都是办差官,有心把他们杀了,又怕钦差大人手下能人甚多,必派官兵前来;有心把他们放了,又怕纵虎归山,长出牙爪,定要伤人。师兄,你有什么高明主意?”法缘本是粗鲁人,除了练武,别无所好,听见问他,就说:“这件事据我想来,还是把他杀了,捉虎容易放虎难。”正在说话之际,听外面说:“师弟师兄,你们喝上了,我一步来迟,罚酒三杯。”飞云从外面进来了。他一早出去,离这八里地有座孝义庄,他有两个朋友,时常去那里练习武艺。今天在那里一天,因惦念庙中有事,急速回来。到了院中,看见小和尚正端菜,他便说:“一步来迟,当罚酒三杯。”
—进屋中,法宝说:“师兄你来了!好,我正在等你,有件为难的事。”法缘说:“师弟,这件事非你不能成功。”飞云说:“二位有什么大事?”法空说:“你坐下再说。”叫小和尚拿来杯筷,给飞云斟了一杯酒,法空谈:“师兄,你要问这件事,自你走后,小弟上座瞧病,天有巳刻时候,来了一个野蛮子,自称名叫武杰,带着两个大汉,叫李佩、李环,都是彭大人的办差官,直嚷拿贼!我和师兄跟他等动手,又来个雷公崽子,自称叫纪逢春。这四个人皆被我弟兄拿住,现在捆在空房木桩之上,我们正没主意。怎么办法,你出个主意。”飞云说:“把他捆绑过来,咱们喝着酒问问他们,拿他几个人解闷。问完了,我再杀了他们,也不为晚。”法空就叫小和尚点起灯笼火把,拿着绳杠去到后面带人。
此时天有二鼓,自从起更,墙上灯越来越暗,纪逢春就害怕起来。他素常怕鬼,一回头跟武杰说:“小蝎子,我心里直哆嗦!这屋里怪害怕的。”正说着,窗纸哗啦啦一响,响了三遍,只听锁一响,门往外一分,纪逢春一瞧,却一人没有,心中正在害怕,只见门外站着半截白塔似的一个影子冲他直嚎,好似呼哨的声音。傻小子仔细一瞧,这个身影高有八尺,帽子就有二尺,面似黑炭,两眼如灯,舌头一尺长,手拿一根哭丧棒,堵着墙门一站,冲他几人嚎了两声!纪逢春叫人家捆着,跑又跑不了,只得说:“你是神归庙,是鬼归坟,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别在这里吓唬我们。”只听那鬼口吐人言,说:“我是屈死的,死有三年了,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大庙不收,小庙不留,今天该我找替身之人,你可来了!”冲着纪逢春点头。
纪逢春一听,说:“鬼呀!要拿替身,那边有一个妇女,你且把她拿去。”那鬼说:“不成,我是男的怨鬼,不要妇人。今天我这替身,是个雷公嘴,黑脸膛,我过去一闻,就知道他。”
一瞧这鬼晃悠悠进来,纪逢春说:“我的妈呀!奔我来了。”那鬼来至近前,用凉舌头一舔,纪逢春“哎哟”一声,真魂出窍,竟至吓死。
有两刻工夫,纪逢春才醒过来,一见捆着的人一个都没有了,连捆着的那个妇人也不见了。他想:“鬼一舔我,一糊涂,他们都没了,叫鬼吃了。是嫌我模样不好,再不然,是我有造化,他不敢吃我,就把他们吃了。我要有造化,就应该把我放开,怎么还捆着我呢?”正在胡思乱想,瞧那鬼又回来了。纪逢春心想:“我叫他放开我一跑,倒也不错。”想罢,说:“你这鬼怎么又来了?”鬼说:“你是我的替身,今日必须跟我上吊去。”纪逢春说:“我跟你上吊去,你先把我解开。”那鬼过来把绳儿解开,又拿绳子把纪逢春套上,拉着往外就走。纪逢春直往回拽,闹了一脖子麻刀刺,想要跑又跑不了,无奈只好跟着人家前去。纪逢春说:“鬼!你先把我放开,我跟你走就是了。”那鬼哈哈大笑,说:“不行!我要把你放开,你上房跑了呀。”纪逢春心中说:“好厉害的鬼!他知道我会上房。”
这时只见对面来了两个人,纱灯引路,后跟七八个小和尚,拿着绳杠棍子,奉飞云之命来提这五个人。他们走到后院,一看对面有个大鬼,穿着白衣,紫脸膛,舌头耷拉着。那几个小和尚说:“你是神趁早归庙,是鬼趁早归坟。我这庙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必在我这里吵闹。”纪逢春听那边有人来,自己胆子也放大了,用力往回一抽,那鬼一撒手,把纪逢春跌了个大筋斗。纪逢春爬起来,一拧身就蹿上房去。那鬼拿着哭丧捧,奔小和尚打来,小和尚回头就跑。
那三个和尚正在喝酒,看见徒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师父!咱们后头院子有一个大鬼,你三位快瞧瞧去。”三人一听,气往上撞,拿起兵刃,带着众僧,掌起灯笼火把、亮子油松正往前走,只见对面站定一个穿白服的大鬼,迎面把众人挡住,把头上帽子一摘,抖丹田之气,一声喊嚷:“好秃驴,大太爷特来拿你!”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四回 孔寿赵勇双中计 钦差恩收二英雄
话说众僧人见前面那鬼把帽子一摘,衣服一脱,伸手拉出杆棒,正是碧服金蝉石铸。石铸因纪逢春由茅房逃去,他等了半天还不见出来,就回到前面。苏永禄问纪逢春哪里去了?石铸说:“他由茅房逃去了。大人把他交给了我,他竟私自出了公馆。”又说:“我去找他回来,不然他在外头闹出事情,大人必要说我。”
他把公馆托付众人照应,自己带上杆棒,出了公馆,各处去寻找纪逢春,直找到日落时,还无踪迹。又到了一个镇店,离北门有五十里,地名叫北乡镇,是南北大街,路东有个饭店,石铸进去找了个清静地方,要了几样菜,一壶酒,自斟自饮。吃完饭,给了饭钱,天已黑了。
石铸出了这镇店,一直往南,信步往前行走。天有起更,眼前有一带树林,只见由林中出来一个大鬼,嗷的一声,把他的去路挡住。石铸吓了一跳!一声喊嚷:“好贼崽子,你把石大爷当做何人?你当我不认识你。”抖杆棒过去,把他捺了个筋斗,就听那鬼哎呀一声,说:“爷爷饶命,小子我瞎了眼。”
跪在地下哀求饶命。石铸说:“我不杀你,你姓甚名谁,在此做鬼害了多少人?说出实话,饶你不死。”那人说:“小人姓赖名磨,外号叫狗尿苔。今年二十四岁,家有七旬老母,我肩不能挑,手不能做,一无所指,故此想出这个主意。今天头一天就遇见你老人家,你要去我的命,我母亲就会饿死。今天饶了我,你积德了,我也再不做这个了。只要你把我放了,我背着母亲沿门乞讨,要一碗吃一碗,把我母亲养着。爷爷把我杀了,我母亲就要上吊。”石铸说:“你既是孝子,我也不杀你,你把这衣裳脱下来给我,我给你十两银子去做小买卖。”赖磨说:“好!你积德了,救了我母子的性命。”石铸掏出十几两银子来给了他,赖磨磕了头走了。
石铸把衣裳卷起,在他后面跟随有二里之遥,见一带村庄,三间土房,外有篱笆院。那赖磨在门前连连叫门,里面有女的声音,骂着出来说:“贼兔子,你别嚷了,等着老娘给你开门。”石铸在外面见她提着灯笼往前走,借灯光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一脸的粉,浓妆艳抹。又听赖磨说:“别开玩笑,咱该走运气,今天遇见一个冤大脑袋,给我一个筋斗,十几两银子,终日间你叫我打镯子,今天可巧了。”石铸在暗中一听,心想:“好小子,我花十两银子,卖了个冤脑袋,我跟他进去,听听他两个到屋中说些什么话。”石铸绕到后面,蹿上房去,一飘身跳进院中,来到窗棂以外,把窗纸舔破,一瞧里面是顺檐的炕,赖磨把银子掏出,放在炕上,说:“明日我花二三两银子给你打副镯子,再打点酒来一喝,我倒养着个孝顺儿子。”石铸一听:“好呀!我给了他银子,他还骂我!我到屋中细细问他两个。”石铸推门到了屋中,赖磨正说的高兴,见石铸进来,吓得颜色更变,跪在地下说:“大太爷别生气,小孙子我是热病,好说胡话呢?”石铸说:“你两个人是怎么一段事情,说实话饶你不死;不说实话,我立刻结果你二人性命。”赖磨说:“此人跟我本不是夫妻,他是拜兄刁虎之妻。我先跟刁虎打杠子,因他好吃酒赌钱,我跟他媳妇商议,把他勒死了。大太爷别生气,你愿意要,我让与你。”石铸一听是奸夫淫妇,一伸手把刀拉出来说:“我本想饶你的性命,但你两个是奸夫淫妇,就是送到当官,也要抵偿性命。”说罢,举刀就把赖磨杀死。那妇女跪倒哀告!石铸一踢,手起刀落,将那妇女杀死,转身放起火来。
他往前又走,只见前面有一座庙,灯光隐隐未熄。石铸来至近前,拧身跳上墙去,在各处窃听。这时法缘同玉面如来法空正喝酒谈心,商议拿住公馆办差官之事,怎么办法?石铸一听,便在各处寻找,来至后面,见南房有灯光隐隐,房门锁着,听里面纪逢春说:“小蝎子,我心里觉着怪害怕的!”石铸说:“好小子,今天偷着跑了,叫我找了一天,今天吓唬吓唬你!”
便把赖磨那鬼衣服穿上,抓一把沙土往窗户上一甩,把锁拧开进去,把纪逢春当下吓死。他把武杰、李环、李佩连那妇人都放开了;因知李环、李佩年长老成,叫他们把这妇人背送到骆文莲家中,到公馆调兵前来拿贼。武杰盗回了兵刃,交给李环、李佩,两人带着周氏先走了。
石铸又进去把傻小子拉出来,正遇着几个小和尚,拿着绳杠前来。石铸把纪逢春放下,把小和尚赶走。法空、法缘、飞云三人各执兵刃,带领众僧来到了后面。石铸脱去鬼衣,一声喊嚷!放出杆棒说:“你这群贼和尚,石大太爷今天来拿你。”
武杰由房上跳下来,把纪逢春的锤也递给了他。石铸一抖杆棒,就把法空捺个筋斗。纪逢春过去把他捆上,拿着铲说:“小和尚,你们谁敢过来,我一铲就打死你。”法缘摆着那月牙铲,照石铸喉咽就是一下。石铸往旁边一闪,抖杆棒又把法缘捺倒。
法缘一滚身爬起来,瞧着石铸发愣,不认得他使的叫什么兵刃,问道:“你是什么人?使的是什么兵刃?”石铸道:“僧人,你要问我的姓名,大号石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使的这兵刃叫摔蛋棒。”过去又把法缘一连捺了十几个筋斗,只摔得法缘晕天转地,力尽筋舒,被纪逢春将他捆上。外面李环、李佩已带着官兵进庙,把小和尚俱皆捆好。飞云瞧事不好,师兄师弟俱皆被擒,便飞身蹿上房去,奔出店外逃走。石铸说:“李环、李佩,你们带着官兵,将法空、法缘并庙中众僧,解回灵宝县。
我同武老爷、纪老爷去追赶飞云。”
说罢,三人摆兵刃蹿上房去,跟随在后,出了福承寺,往西追赶。飞云日行千里脚程,正望西赶不远,只见由树林中出来无数的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石铸越走越近,一瞧有二百人,打着灯笼,上写着“团练乡勇,守望相助”。为首是两个骑马的:头前这人,有二十一二岁,面皮微黄,粗眉大眼,准头丰隆,四方海口,绢帕包头,身穿蓝绸裤褂,足登白底快靴,手中擎着一条花枪,在马上威风凛凛;后面这人,有十八九岁,手拿一口宝剑。这两个带着有二百多人,把石铸三人围住。
原来飞云时常到这里来,这村庄有两家大财主,是福承寺的会首,那黄脸膛姓孔名寿,绰号人称金锤将;白脸膛姓赵名勇,绰号人称银锤将,他们与飞云素有来往。孔寿的父亲是个文状元,做过一任知府,已然故去;赵勇的父亲是个武状元,做过参将,也故去了。这二人自幼是师兄弟,又是结义兄弟。
孝义庄有二百团练乡勇,为的是防守盗贼,奉本地知县堂谕,归他二人管理。今天孔寿、赵勇正在闲谈,飞云逃在这里,到了会所,他说庙中闹了明火,叫几个贼人追了下来。孔寿、赵勇这才点起庄兵出来,把石铸等围住,惹出来一场大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五回 访贼人避雨葵花观 迷魂酒豪杰被贼擒
话说孔寿、赵勇二人带着二百名团练乡勇,听飞云一面之词,要往福承寺拿贼。走在半路之上,正遇石铸三人,孔寿疑这些人是贼,传令把他们围上。那纪逢春就要动手,石铸说:“且慢动手,待我向他们一问。你们都是做什么的?说明白再动手。”孔寿说:“我等是孝义庄状元屯的,我叫黄面金锤将孔寿,那是我拜弟白面秀士银锤将赵勇。我二人带着庄兵,上福承寺去拿明火执仗的贼人,是飞云和尚来请的。”石铸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已经明白,说:“你别动手,我们三人是奉旨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飞云和尚是奉旨严拿的要犯。你们别把飞云放走了,我跟你们到孝义庄去。”
孔寿、赵勇一听,问明这三人的姓名,一同来到孝义庄,到了门首下马,把三个人让进去,问道:“飞云师父在屋里么?”大众说:“和尚走了!”石铸说:“我告诉你说,飞云走了不成!你们带领庄兵把我们截住,私自把严拿的要犯放走了。”孔寿、赵勇说:“并不是我放的,是他自己走的。”石铸说:“你们不截我们,他不会走了。你们跟我到公馆去回话,我们不好交代。”孔寿、赵勇说:“明天我们跟你到公馆。”石铸就在这里等至天光大亮,孔寿、赵勇套上马车,叫他三人坐着,二人骑马,带着两个侍候人,同奔灵宝县而来。
至公馆门首,众人下马,孔寿、赵勇、石铸三人进去回话。
此时大人刚审完法空、法缘及众僧,交本县钉镣入狱,按律治罪。石铸上来给大人请安,说:“我三人追赶飞云,到孝义庄村头,被团练会首孔寿、赵勇带领二百庄兵,将我三人围住,把飞云放走。”大人说:“飞云乃奉旨严拿的要犯,竟敢放走!
把他二人带上来。”二人口称:“生员孔寿、赵勇,参见钦差大人!”大人一看,这两个人五官纯厚,不象行凶作恶之人,问道:“你二人既是本处乡绅,又是生员,为何将奉旨捉拿的要犯飞云放走了?”孔寿说:“大人在上,生员乃是福承寺会首,并不知飞云是贼。他在福承寺住着,常到生员家去,因生员好练武,常与他练习武艺,今天晚上他到我会所,说他庙中闹明火,要生员同赵勇领着庄中团练乡勇去救。走至半路上,正遇大人的差官石老爷三人,见他们各带兵刃,口音不对,又是夜间,我等盘问完了,把他三人带至庄中,飞云已走。他三人说是大人这里的差官,我等实不知飞云是贼,故此同众位老爷们前来回话。”钦差一听这话,知道孔寿、赵勇是好人,中了飞云之计,又问道:“你二人与飞云认识,可知道他是哪个庙中之人,俗家姓什么?”孔寿说:“原籍庆阳府,姓尹名明,在罗家店三皇庙出家。他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徒弟,还有一个兄弟,叫一枝花尹庆,他胞弟采花蜂尹亮早已身受国法。”
彭公说:“你等纵贼脱逃,我理应按律治罪,今格外施恩,派你二人带差官去寻找飞云僧,如拿住之时,我赏你二人。”孔寿、赵勇二人叩头说:“求大人收留台下,生员愿效犬马之劳。”彭公立刻派纪逢春、武国兴、李佩、李环四人,跟孔寿、赵勇去捉拿飞云。六人叩头下来。大人又把苏永禄叫上来,说:“本阁已给你审问明白,你兄长被飞云僧、法空二人所杀;我今已把法空、法缘拿住,明日先斩这二人,给你兄长祭灵。你把你兄长之灵,暂寄关帝庙内,叫本庙僧人照应。”苏永禄答应下去。大人必须把此事办理清楚方才能走。
且说纪逢春等六人一同出了公馆,孔寿先把家人打发回去。
这六人出灵宝县西门,一直往西。武杰说:“孔老爷,你知道飞云往哪里去了?”孔寿说:“我时常见他由我们孝义庄往西过去,我不知是哪个村庄,咱们往西北山里慢慢访问。”武杰说:“也好,就是这样办理吧。”六人说说讲讲,一直往西北走了有十里之遥,只见眼前就是山口,靠山口有几十户人家,路北是个野茶馆,搭着天棚。纪逢春要在这里喝茶,武国兴说:“咱们进山找个山庄喝茶吧,顺便访问飞云的下落。这里冲路北是一个要地,焉能访事?就是飞云也不能在此处喝茶。”
六个人进了山口,走了四五里之遥,只见西北阴云密布,少时下起雨来。武国兴说:“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你我衣服都湿了,哪里避雨去呢。”孔寿说:“离这里三里有座庙,那老道我们倒也认识,就到那里去避风雨吧。”武国兴说:“很好!既是有你认识的地方,你我赶紧快走。”六个人快快走去,只见在那半山中有一座庙,坐北向南,外头是一片树林。来到山门前,见上面有一块泥金匾,写的是“敕建葵花观”,两边有角门,一叩门,从里面出来一个道童,说:“孔爷、赵爷,这么大雨天,你们两位还来游山?”孔寿说:“我们到山里找人,下起雨来了,到这里避避雨,你师父可在家?”道童说:“我师父出去访友,两天没回来,我师太爷在这里照应着,他姓马,你们也认识的。”孔寿说:“也好!我们先到鹤轩坐坐,你把马道爷请来。”童儿把门关上。这是大殿三间,东西各有配房。童儿把东配房帘拢掀起,众人进了鹤轩一瞧,这屋倒也清雅,迎面有一张八仙桌,两边有椅子,接着一张画,画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两边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只恨仙人丹药少”,下联是:“不叫酒满洞庭高”,写得丰姿秀硬。南里间屋内,围屏床帐俱全,北里间垂着帘子。众人把湿衣脱下,搭在绳上。小道出去倒茶,不多时捧进茶来说:“我师太爷就来,孔爷在此等候片时。”
道童又出去不多时,外面有脚步声音,帘拢一起,进来一位老道,年有六十以外,身高八尺,背厚腰圆,面皮微黑,头戴道冠,身穿浅月白布道袍,连须落腮,由外面进来,合掌当胸,打一稽首说:“孔爷、赵爷,二位少见。”孔寿说:“马道爷请坐,我来给你们引见。”众人各通姓名。马老道说:“你们同这几位差官,来此何干?”孔寿打了一个咳嗽,说道:“马道爷,提起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就是同我们在一处的那福承寺的飞云和尚。昨夜三更时分,他去到我们会所,只说他庙中闹了明火,让人追下来了。我们两个一想,彼此素日相好,他庙中闹了明火,焉能不管?我二人点起二百庄兵,要上他庙中拿贼。半路上遇见三位办差官,我们误认作贼了。后来他们把我二人带到公馆,蒙钦差大人开恩,给了三天限,叫我们拿住飞云,将功折罪。我二人带四位老爷出来访拿飞云,到这里就下起雨来,这是已往从前之事。”马老道说:“可惜出家之人,竟做这非理之事。”孔寿说:“马道爷,天下大雨,若有酒拿来我们喝点。”马老道一听,连声说有,即叫道童拿来了一壶酒,几样菜,把八仙桌搭在当中,摆上六份杯筷。老道说:“你们几位喝着,我可不陪了。”这六个人擎杯吃酒,刚喝了三五杯,只觉着头晕眼眩,扑通翻身栽倒,俱皆被获遭擒。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六回 马道元大战武杰 乱石岗逢凶化吉
话说孔寿、赵勇同着四位办差官,在葵花观鹤轩喝酒,俱皆晕倒在地。
书中交代:这个马老道,原来与本庙老道是知己之交。那老道姓于名长业,道号清风,手使滚珠刀一口,削铁如泥,练的金钟罩护身,自生人以来,未遇见敌手。头两天出潼关访友去了,留下马道元看庙。飞云今天一早来到庙里,说:“马道爷,了不得,乱惹大了!”马道元说:“你惹了什么事?何必这么惊慌?”飞云说:“我跟法空到灵宝县闲游,听说咱们的仇人赃官彭朋西下查办,便想夜晚到公馆把他杀了,不料却错杀了苏永福。我把人头带到东门外,那里有骆文莲之妻子,长得有几分姿色。我一使诈语,骆文莲走了出来,法空就将那妇人背回庙中,捆在空房。昨天来了几个办差官,已被我拿住。夜晚又来了个姓石的,手使杆棒,把法空、法缘拿住。我跑在状元屯,叫孔寿、赵勇替我挡一阵,就跑到这里来了。马大哥,你要替我出个主意。”马道元道:“师弟,你不必害怕。据我想,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俱是无名小辈,他不来找你,算他万幸,他要到这里,愚兄抖起精神,把他等全皆拿住,剪草除根,报仇雪恨。师弟你先别睡,你我二人下一盘棋。”两个人正在下棋,忽听外面打门,就叫童儿看看去,说道:“有什么事,禀我知道。”童儿出来,把众人让了进去,又回来说:“是孝义庄的孔寿、赵勇,同着数人前来避雨。”飞云说:“了不得了!是找我来了。”连忙问童儿:“都是什么样儿?”童儿说:“一个江南人,一个雷公样。”飞云说:“那江南人是欧阳德的徒弟武国兴,那雷公样的是纪有德的儿子纪逢春,另外两个人是李环、李佩。马大哥,你想个主意,该怎么办?”马道元说:“兄弟你只管放心,我出去管保拿住他们。”
飞云在后面等着,马道元出去说了几句话,这才预备酒,暗下了蒙汗药。一见众人皆栽倒了,老道哈哈大笑说:“你等真是放着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却自找寻,我到后面叫出飞云来,结果你等的性命。”到了院中,一看雨已住了,叫道:“飞云师弟,你急速出来,杀这几个该死的囚徒。”飞云僧从后面拿出两口刀来,给了马道元一口,说:“师兄,你跟我来,先杀办差官,然后再结果孔寿、赵勇的性命。”来到东配房门口,把帘子掀起,只见武杰由地下站起来了。
原来武杰知道其中有诈,他喝酒之时,暗中把酒吐在手巾之上,一见众人躺下,他就说:“唔呀,了不得了,要了我的命了。”他也假装栽倒在地。见老道出去之时,他听老道口中叫飞云师弟,就知道飞云现在这里,吾何不动手拿他。现在见老道由外面进来,武杰说:“唔呀,你这混帐东西,跟飞云和尚原是一党。出家人应该吃斋念佛烧香。做这杀人放火之事,早晚必遭天报。”马道元往外一跳,在院中把刀一举说:“蛮子你出来,祖师爷告诉你几句话。”武杰往院中一蹿,只听老道说:“我幼年在绿林独霸为首,杀男掠女无所不为。前番彭大人下河南之时,我在圆通观已将他拿住,却又被河南都司镔铁塔常继祖把我拿住,入了开封府监狱。是紫金山的朋友金翅大鹏周应龙,带着绿林劫牢反狱,才将我抢出,来到这里。你小小年岁,哪知祖师爷的来历。”武杰一听说:“老道你不要逞能,咱两个来分个强存弱死。”抡刀照老道就砍,老道用刀相迎,二人杀在一处。飞云掏出一只镖来,打算暗打武杰。武杰把刀一摆,往圈外一跳,说道:“老道,我要失陪了,你是好的别走。”说着,往墙外一跳。飞云及时抖手一镖,武杰身体灵便,微一闪身躲开了。飞云说:“师兄,千万别放走他!放走了他,这事就要坏了。”马道元说:“师弟只管放心,料他也难逃走。”
一僧一道随后就追。武杰因穿着厚底鞋,山道又滑,不能快跑,看看老道就要追上。武杰见前面有几棵树,就说:“树后的朋友,你不要藏着,快快出来。”马道元在后面哈哈大笑说:“小辈子,你不必使诈语,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拿住。”
武杰跑进树林之中,回过头来,又恶狠狠地照老道头上就是一刀。老道往外一蹦,武杰把刀抽回来,分心就扎,又战了七八个照面,只累得武杰浑身是汗,遍体生津,一不留神,被老道把刀磕飞。武杰赤手空拳,拨头逃走,走了几步,因脚下不甚得力,便伸手把两只鞋脱下来,回头照老道面门就是一下,说:“唔呀!看宝贝!”只见黑糊糊一宗物件,直奔老道,把马道元吓了一跳!老道一瞧,原来是一只鞋,不由得哈哈大笑说:“原来你这小辈,就是这样能为,你今天休想逃走!依我之见,你还是趁早站住,叫祖师爷把你拿住。”武杰把两只鞋都扔出去了,实在累得不行,口中直嚷:“唔呀!救人哪!吾是钦差大人那里的办差官,六个人叫他拿住五个,他还要斩草除根。
这个老道是越狱脱逃的反叛,那个和尚是奉旨严拿的要犯。”
往前一跄,脚底下一滑,扑通翻身栽倒。后面马道元一阵大笑,说:“小辈,你还往哪里去!待祖师爷来结果你的性命。”武杰把眼一闭,只等一死。老道往前一蹿,方要抡刀,又听得石岗之下,有人喊道:“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胆敢在这里杀人?我先把你拿住,呈送当官,再问你二人所因何故?”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七回 葵花观一棒会清风 灵宝县僧道双行刺
话说恶法师马道元,刚要举刀杀死武杰,只听有人喊说:“好!老道你敢在此杀人,待我来拿你。”说着拉出杆棒,即把老道阻住。武杰爬起来,一瞧是石铸,这才放了心。
原来,赵勇、孔寿带着四位差官走后,大人不放心,又把石铸叫上来说:“公馆现有刘芳、苏永禄可以照料,你去暗中访拿飞云,给苏永福报仇。”石铸奉命下来,换上便衣,带了十余两散碎银子,腰围杆棒,暗带兵刃。只见他身穿绸大褂,内衬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头戴马连坡草帽,手拿全棕竹的折扇,出了公馆,一直往西,料想贼人必是奔潼关大路。
石铸每逢进了山庄,必要打听有庙没有?有新来的和尚没有?
细细的访问一回。走至山口,天下起雨来,见路北有座茶馆,石铸进去要了一壶清茶喝着。雨住了,石铸给了茶钱,打算等道路干干再走。
正在这般时候,忽听山口内武杰喊嚷着来了。石铸把外面衣裳脱下来折好,拉出杆棒,上了石岗一瞧,正赶上马道元要杀武杰。石铸一声喊嚷:“好!老道你为何杀人?我先拿住你。”说着就蹿过去,把老道挡住。老道一瞧,就是一愣!见石大爷淡黄脸面,黑真真的两道眉毛,一双碧眼,蛤蟆嘴。马道元看罢,说:“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石铸说:“老道,你不认识大太爷。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
武杰起来说:“别放走了他,他是河南越狱逃脱的贼犯,跟奉旨捉拿的飞云僧合谋一党,他们五个人现在业已被擒。”石铸过去就把老道捺了一个大筋斗。老道蹿起来,在一旁发愣,也不认识这兵刃叫什么?好象有九尺长,头上有铁球,过来一缠腿就把他摔倒了。他问道:“你使的这叫什么兵刃?”石铸说:“叫摔蛋不漏黄。”马道元拨头就跑,说:“好厉害的摔蛋不漏黄。”飞云一瞧石铸把马道元捺倒,掏出镖来抖手就是一镖。
石铸手急眼快,竟自躲开,说:“好贼和尚,石大爷也有暗器,这是你招出来的,你们暗器伤人不算英雄,明器伤人才是豪杰。
石大爷这是明器,你留神吧!”飞云竟往前走着,一听石铸说:“招打。”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拨头又跑。这时,石铸把紧背低头锥上好,又说:“招打!”飞云竟连头也不回,这一锥正好打在幽门上。飞云终日采花,今日才招了报,遇见铁家伙了,自己伸手给拔了出来,撒腿就跑。直追到葵花观门首,马道元只得止住脚步,大骂石铸:“今天道爷跟你一命相拚,分个上下。”把朴刀一摆,直奔石铸,飞云在旁也摆动单刀,二人一齐奔上。石铸哈哈大笑说:“量你两个该死的囚徒,有何能为!
慢说你两个人,就是十个人,石大爷也不在乎。”这二人过来,如恶虎相似,抡刀就剁。石铸先把飞云扔倒,抖杆棒又把老道捺了个筋斗。二人爬起来仍奔石铸,左一个,右一个,这两个人被石铸摔得头晕眼花。
正在动手,纪逢春等由庙内出来了。原来是武杰先进庙中,用凉水把五个人灌醒,各摆兵刃出来,帮着石铸动手。飞云、马道元二人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看看就要被获遭擒。石铸等人正洋洋得意,料想今天必能拿住这两个贼人,他们一个是奉旨捉拿的要犯,一个是越狱脱逃之贼,拿回公馆,可算得奇功一件。正在这番光景,只见由西面来了一个老道,口念:“无量寿佛,好大胆的贼人,竟敢在此搅闹。”
石铸正在动手,只听那边有人喊嚷,跳出圈外一瞧,由正西来了一个老道,身高八尺以外,细腰窄背,面色微黄,浓眉阔目,燕尾胡须,手中拿定一把拂尘,年有四十以外,来至切近说:“马大哥所因何故,与这些人动手?讲说明白再动手不迟。”马道元一瞧,是本庙主人清风道于常业来了,心中知道清风的能为武艺,定能赢得了石铸,便说:“清风兄快来,这几个都是钦差大人的办差官。”清风于常业本是绿林贼人,受过高人的传授,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手使一口滚珠宝刀,一听飞云、马道元之言,说:“你二人闪开,待我拿住这些小辈,细细审问于他。”说着,摆刀直奔石铸,劈头就砍。石铸往旁边一闪,抖杆棒要把老道捺一个筋斗,焉想杆棒一缠,老道往下一蹲,他会一趟地滚刀,兵刃向外,石铸的杆棒一到,老道往外用刀一削,就把石铸的杆棒上头削去,趁势又往前一进,就把石铸的胳膊削下一条肉来。石铸说声“不好!”鲜血淋淋地拨头就跑。孔寿等五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不敢过去动手。老道随后追出山口,见众人去远,这才回来。
石铸跑着,因伤痕太重,疼痛难忍,扑通栽倒在地。孔寿将他背了起来,众人跟随着直奔灵宝县。大家向石铸说:“老道砍的刀伤,可伤着筋骨么?”石铸说:“没有,若再下一寸,胳膊就截了。你们背着我回到公馆内,一上金枪散就好了。”
说着话,来到灵宝县西门,天也晴了,雨也住了,一轮红日即将西沉。
到了公馆门首,众差人说:“众位老爷回来了,大人方才还问了两回,你们快见大人去吧!”孔寿背着石铸,来到里面放下。武杰打起帘子,扶着石铸进了上房。大人正在东边椅子上坐着看书。石铸说:“回禀大人!武杰等跟随赵勇、孔寿去到葵花观,遇见贼盗马道元,把他等用迷魂药酒灌倒。我把飞云、老道打败,武杰把众人救了出来。我等正在动手,有葵花观本庙的老道于常业,一照面就把我的杆棒削去,把我的肩头削下一块肉来。”大人说:“这恶道实在厉害,明天我派官兵前去拿他。”石铸说:“拿他倒是小事,只怕今晚老道前来行刺。
他不来便罢,他要来时,合公馆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刘芳过来给石大爷上了止痛药,将杆棒拿出去,叫人修理好了。大人说:“你等先下去吃饭,少时再说。”
众人吃完了饭,天已黄昏时候。大人叫刘芳下去,把灵宝县城守营的官兵一齐调来,在公馆外面扎住,说:“你等都带上兵刃,如老道来时,定要将他拿住。”众人安排好了。天有五鼓之时,只听见上房一声呼哨!西房上是飞云僧在巡风,北房上是清风恶道于常业。老道来到北房,正听见屋中有人说话,他一声喊嚷:“赃官彭朋和众小子,祖师爷今天来结果你等的性命。”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八回 受毒镖石铸讨药 私逃走胜奎追孙
话说清风道于常业来到上房,听到屋中讲话,他一声喊嚷:“赃官彭朋,还有你手下这些无知的匹夫,今天我为朋友前来报仇。”屋中刘芳一听,先把灯吹灭。石铸在大人跟前,因身带重伤不能出去。众人静等老道下来,打算叫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飞云一瞧上房把灯吹灭,他就知道公馆没有能人,说:“道兄不用说了,下去结果他等的性命。”老道拉出宝刀,方要往下蹿,不想后面有人照他腿上一踢,说:“妖道,你滚下去吧!”一脚就把老道踹下房来。老道一翻身,两脚落地,站在院中往上观看。房上站立一人,年有二十以外,正是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他自红龙涧拜辞大人,回到龙山,自己有心要散众,带着铁臂猿胡元豹去投奔大人,又怕大人只给个微末的前程,万岁爷再不准圈回本旗,就有许多不便,莫如先去暗中探听消息,看大人是如何办法?他日间找店住下,一一探问。
原来大人公馆里闹刺客,差官苏大老爷被杀,人头扔在东门外骆家,把骆文莲的妻子背走了。大人公馆真有能人,第二天就把贼人访着,乃是这里西门外福承寺的和尚,他装活佛舍药,瞧见有美貌的年少美女,晚上就去采花。大人的差官把和尚拿住,只跑了一个飞云,把骆家媳妇也找回来了。现在大人要把飞云拿住,给苏差官报仇才走呢。马玉龙对伙计说:“不许人来叫我,一叫我就犯病。我叫你时,你再来。”伙计连声答应。
马玉龙因为怕夜里出去被店中人看见,露出形迹,故诸事多加小心。伙计转身出去,马玉龙便把灯一吹,盘膝而坐,息气养神。天交初鼓,马玉龙把衣服换好,隔着窗棂一听,店中俱皆睡熟。马玉龙出来,把门伸手倒插,在墙下见四外无人,拧身蹿至房上,蹿房越脊,往前直奔公馆。到了公馆的后房坡一趴,有片刻工夫,就见两道黑影,一个奔西房,一个奔北房,看是一僧一道。那老道在北房上站住,和尚在西房上一趴,马玉龙在后一掣身,怕叫二贼瞧见。大人同众人所说之话,马玉龙早听明白。听了老道说要刺杀大人,马玉龙很快绕到北房后坡,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马玉龙随即蹿下房来说:“钦差大人,请放宽心!现有马玉龙前来捉拿贼盗。”于常业被马玉龙踢下来,气得二目圆睁,他自生人以来,还没吃过这个亏,便把滚珠刀一顺,说,“来的小辈,你是何人?胆敢暗算我祖师爷。”飞云僧在西房上喊嚷说:“道兄留神!”马玉龙道:“你要问,我姓马名玉龙,在龙山人称公道大王。你是何人?不守本分,胆敢前来刺杀钦差。”老道说:“小辈,你也不认识我,我姓于名常业,道号清风。我与赃官彭朋无仇,他不该派人到我庙中来搅闹。”石铸听见说:“马贤弟!这个老道白天破了我的杆捧棒。大人有谕,叫你把他拿住。”马玉龙遵命,摆宝剑剁去,老道用宝刀往上相迎。石铸在屋中说:“马贤弟留神,老道使的是宝刀!”飞云在房上也说:“道兄留神,他使的是宝剑。”二人说完,马玉龙与老道彼此留神,互避兵刃,马玉龙怕刀伤了宝剑,老道怕宝剑伤了宝刀。二人斗够多时,老道一刀照马玉龙劈头砍下来,马玉龙不能闪开,用宝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响,火光进裂,吓得老道往旁边一闪,口念无量佛,一瞧宝刀丝毫未动。马玉龙跳在圈外一看,宝剑也并无伤痕。二人重新又战,马玉龙把宝剑施展开来,使的是八仙剑,怎见得,有诗为证:拐李先生剑法高,洞宾先生实难描。
钟离背剑清风客,果老跨驴削凤毛。
国舅走动神鬼惧,采和四门放光毫。
仙姑摆了八仙阵,湘子归魂命难逃。
话说马玉龙这宝剑分八八六十四路,剑法精通,把老道围在其中。此时屋中把火点上了,彭大人要瞧马玉龙战清风,把帘子高卷起来,在门前站立,众办差官在两旁侍立,只见马玉龙把老道围住,甚是好看。
飞云在西房上瞧老道赢不了马玉龙,便把镖拔出来,一抖手,白亮亮的直奔大人刺来。只听扑通一声!红光进溅,鲜血直流。众办差官说:“不好!房上有贼人暗算!”众人各摆兵刃,蹿上房去。和尚喊嚷,说:“老道兄风紧,扯活吧!”老道把刀一顺,蹿上房去,与飞云逃走。马玉龙一瞧众差官多追出去了,他不敢再追,怕贼人用调虎离山之计,回来刺杀钦差彭大人。马玉龙过来一瞧,镖打的不是钦差大人,却是一位差官,有二十多岁,黄脸膛,正是黄面金刚孔寿。
马玉龙过去给大人请安。大人说:“你来了,本阁正盼想你。今日若非你来,老道定要大肆横行。”马玉龙过来把孔寿扶起来一瞧,镖正打在肩上,说:“这镖是毒药镖。”此时石铸等也回来了,与马玉龙彼此见礼。马玉龙说:“这位差官被毒药镖打了,还不在致命处,但是过三十六个时辰准死。”石铸说:“不错,我也知道他这镖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传授。
要让这镖打上了,别人的药还解不了,非得胜家寨的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才能救回。此地到胜家寨,往返有一千六百多里,须日行千里的脚程,三天赶了回来,才能救得了这个人。”
马玉龙说:“我可走得了,无奈我跟胜家寨不认识,再说那是人家传的宝贝,焉能要得来?”武杰说:“我们倒是亲戚,但我的脚程只可走五六百里,来回要五六天。”大家一看,就是石铸能行,说:“石大爷,你去走这一回,好吧?”石铸说:“可以。孔爷也不错,昨天我受伤,他背了我十几里地,君子人知恩报德。”他回头告诉赵勇说:“你千万别去告诉孔爷家中,也别请人调治,只等我回来。”
说罢,石铸带上盘川,出了公馆。这一夜行有千里,次日早饭后就来到胜家寨。庄客往里禀告,胜奎亲迎出来。石铸上前请安,二人携手进了庄门,到大厅落座,家人送上茶来。石铸刚要说话,见帘子一响,进来一位小英雄,这又生出了岔事。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九回 胜玉环千里寻夫 小神童大闹旅店
话说石铸来到胜家寨,银头皓首胜奎接至客厅,落座吃茶。
石铸刚要说求药之事,只见帘子一响,进来一个小学生,有十二三岁,梳着双歪辫,扎着红头绳,穿着蓝绸大褂,刚才下学。
胜奎说:“官保,你过来见礼,这是你石爷爷。”小孩过来行礼。石铸一瞧这小孩长得清秀,问道:“胜三哥,他多大年岁了,念什么书呢?”胜奎说:他今年十三岁,因他伶俐,人送外号小神童。当初我儿在日,家传的八卦追魂夺命连环刀,一生爱在镖行走镖,后来被仇人所害。那时胜官保的母亲正怀着他。人家怀胎十月,他是十二个月。自生养下来,他就伶俐。
到六岁上,这孩子爱闹病,这天来了一个化缘老道,化了一天,别的都不要,却要化这孩子。你想,我能给么?我儿不在了,就守着他一个,我焉能舍得?老道说,叫他跟我三年,我再把他送回来。我问他在哪个庙里?你既然要他,我送了他去,我也放心。老道说他就在万松山接云岭青竹观,复姓诸葛,双名山真,人称龙雅仙师铁牌道人。我一听这老道不是外人,原来是金眼雕的师父,这才把他送去。他在庙里整五年,前年才回来,跟老道练的长拳短打,刀枪棍棒。临回来时,老道给了他一宗宝贝,叫龙头棒,专破金钟罩、铁布衫,里头有根鹿筋绳,绳上按着闷心钉。
胜官保在家又跟他爷爷练了二年,能为大长,连自己也不知有多大的本领了。他今天下学,听说米了一个碧眼金蝉石铸,当年盗过九点桃花玉马,这人能为甚大。胜宫保一听,心中不服,来到大厅,先给他爷爷行礼,便上下打量石铸。他爷爷给他一引见,又对石铸夸了半天。石铸忍不住说:“三哥!你把话说完了!我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现在我们的亲戚武杰,叫飞云的毒镖打了,看看要死。我想咱们老哥们这样的交情,冲着你我,不能不管。现在来跟你要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你趁早拿出两份来,我赶紧回武大人现在灵宝县里。”胜奎一听就吓愣了!说:“石老大,你且坐着,我赶紧到后面去拿。
若非你有日行千里的脚程,真了不得了。好个飞云,打起我们爷们来了。连他师父打镖,还是胜家的传授呢。”说着话,胜奎就到后面拿药去了。
胜官保在这里站着,说:“石爷爷,你使什么兵刃?”石铸说:“我使杆棒。”官保说:“给我瞧瞧。”石铸解下来说:“给你瞧。”官保说:“就是这个,你练一趟。”石铸说:“怎么练,小孩儿你懂什么?”胜官保说:“略知一二,你拿杆棒捺我个筋斗,我立刻跪下给你磕三个头。”石铸拿杆棒到了外头,想要轻轻一缠,把他摔倒。谁想这小孩一个旱地拔葱,蹿在石铸身后。石铸一连几个照面,并未把胜官保捺倒,就站住说:“行了,冲你能躲我这几手杆棒,就算行了。”胜官保说:“不行!我这里也有兵刃,你瞧瞧,叫疤拉硬。”说着打腰中解了下来。石铸一瞧,象条大长虫,上有龙头,后有龙尾,长够九尺九寸九,按天地人三才置造,龙头一张嘴,把子午钉打出来,专打金钟罩、铁布衫。石铸说:“好孩子!这条杆棒你会使么?”官保说:“我刚练,还没有练好呢。石爷爷!你站着瞧我练练。”石铸说:“可以。”官保一抖手,石铸没有防备,就被官保捺了个筋斗。石铸说:“好孩子,摔起爷爷来了。”心里说:“这孩子要到公馆,能为在我以上,准能做官。既有这样的能为武艺,为何还在家中?”想罢,说:“胜官保,愿意不愿意跟我去?”胜官保说:“早就愿意去找我姊夫,就是没人带我去。”石铸说:“我愿意带你去,就怕你爷爷不叫你去。”
胜官保说:“我爷爷不叫我去,我偷着去,咱们俩再见吧!”石铸说:“我先把药送回去,救了那个人,回头在黄花铺会友楼等你,不见不散。”
说着话,胜奎从后面出来,拿了两贴膏药,两包药,说:“石贤弟,你回去时,不怕人死了,可以把牙关撬开,把药灌下半包,剩半包敷在伤处,把膏药剪个小窟窿贴上。”石铸说:“是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告辞了。”胜奎往外送出大门,石铸一抱拳,竟自去了。
胜官保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说:“我这一去,投奔钦差彭大人,倘有人中了飞云的毒药镖,那时千里迢迢,谁来我家要药?莫若我先偷着带上几包。这五福化毒散、八宝投毒膏的药箱子,就在我姐姐房中,我不免使个调虎离山之计。”想罢,到了他姐姐屋中,行礼已毕,胜玉环说:“弟弟你回来了,你爷爷给何人取药?”胜官保说:“姐姐你不知道呀?我姐夫被贼人毒药暗器打得甚重,现在外面书房,你快去看吧!”胜玉环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仆妇、丫环,往外直奔书房。胜官保把锁打开,抓了几包药,拿了几贴膏药,偷了几十两碎银子,就由后门出去。
到了外面,不敢走大路,尽走小路。他心急似箭,恨不能一步赶上石大爷。头一天走在一个乡镇,地名窦家集。胜官保到了一座店门首,说:“店家,你这里可有上房没有?”店中的伙计说:“我们这店,不准住小孩。”胜官保说:“你们这店要不让我住,我就往别处去。”伙计说:“你往别处甚好。”胜官保说:“我们大人在后面,驮轿车辆,共四十多位,我先来打店,你敢说不让住!”掌柜的一听,连忙跑出来说:“小爷先别走,我们伙计不会说话,你老人家要住几间屋?”胜官保说:“上房三间,东西配房也要预备十间,你们还得多预备酒菜,我们来到就要吃。我先定下十桌,赶紧叫灶上预备,先给我要菜,叫点酒。”伙计们把他带到上房,抹了桌案,倒上一壶茶来。胜官保在这里吃着茶,伙计又把酒菜摆上。此时厨房灶上忙了起来,预备干鲜果品,水菜海味先用开水泡上,刀勺乱响,预备了十桌蔬菜上等席。胜官保吃了个酒足饭饱,天已三更,掌柜的进来说:“小太爷,怎么到这时候,你们大人还不来?”
胜官保说:“你派伙计上大路接接去,我是抄道来的,横竖也就快到了。”掌柜的出去告诉伙计:“你们打上灯笼,往南边大路上接接去。”两个伙计打着灯笼竟自去了。
胜官保吃饭已毕,心中说:“小子,你不愿意住小孩,今天这一回,我就要把你治过来。”他在炕当中出了一回恭,竟自越墙去了。掌柜的等伙计回来,说是大道上人影都没有,来到上房一瞧,小孩已形迹不见。桌上的菜也没有了,衣屋中一闻却臭的很,一看是炕上有粪。掌柜的埋怨伙计不该得罪他,既得罪了他,就该留神。伙计说:“这也无法,叫他冤了。天气又热,咱们大家过节吧。”掌柜的对伙计说:“这罚你一年的工钱也不够。”彼此争论不表。
单说胜官保连夜往下一走,天光大亮,来到的这座镇叫罗家店。心想找个饭店,吃点什么,再问问离黄花铺还有多远?
正往前走,见对面来了一位老者。胜官保一瞧,正是大同府玄豹山的金眼雕,他赶紧往人群中一藏,心中说:“要叫邱老爷子瞧见,准把我送回家去,莫若我暗暗跟他,瞧他干什么来的?”
书中交代:金眼雕邱成因生了一场病,三四个月都不见好。
这天飞云路过玄豹山,前去行刺,砍了几下却砍不动。邱明月回来,一看他父亲病得甚重,便想起一个人来,若得父亲病好,非此人不可。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回 罗家店小儿戏老叟 黄花铺双棒会清风邱明月从外边进来,刚一进屋,见飞云手举蒺藜锤,照邱成头上就打。邱明月一声喊叫,说:“好贼!胆敢前来行刺!”
飞云一听,回头照邱明月就是一锤。邱明月一闪身,飞云蹿出院中,拧身上房逃走。邱明月也不追贼,赶紧看他父亲,幸邱成有善避刀枪的功夫,未曾受伤。邱成昏迷不醒,明月请人百般医治,并不见好,急中忽然想起一个人了。他收拾收拾,带了盘川,嘱咐家中小心服侍,自己出了玄豹山,直奔千佛山真武顶来。
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日来到千佛山,到了真武顶山门,邱明月扑奔东角门叩门。不大工夫,只见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和尚,问他找谁?邱明月说:“我是玄豹山姓邱的,来找欧阳叔父。”小和尚随去通禀,欧阳德亲身迎了出来。邱明月一见,上前请安。欧阳德把邱明月让了进去,过了两层院子,来至客堂落座。小和尚倒了茶,邱明月说:“欧阳叔父!今天小侄前来,非因别故,只因我父亲染病甚重,名医请遍,服药无效,我特来请叔父前去看病。”欧阳德说:“唔呀!明月你等等,我回禀老和尚去。”说着话,欧阳德直奔后面,见了红莲和尚,把邱明月来请看病之事说了一遍。老和尚乃是修善之人,说:“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欧阳德转身出来,到了前面,说:“明月,你用过饭么?”邱明月说:“已吃过了。”欧阳德说:“你既吃过饭,我奉老和尚之命,下山同你前去。”邱明月喜出望外。二人即刻起身,下了真武顶,顺大路径奔大同府来。
到玄豹山,进了屋中,欧阳德一见邱成病体沉重,便把老和尚赐的灵丹妙药拿了出来,画了一道符,用水送下去。邱成顿觉神清气爽,明白过来,认得是欧阳德,说:“贤弟你一向可好,从哪里来?”邱明月说:“是孩儿去把欧阳叔父请来给你治病的。”邱成说:“好贤弟!你要把病给我治好。我病着时常糊涂,叫飞云这猴儿崽子打我几锤、砍我几刀,我好了前去找他,把他叉坏了;找不到他,就找他师父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死了我刨他的坟。”欧阳德说:“唔呀!人死不结冤,你要这么办,那我就走,你这病才好一半,我不给你治了。”金眼雕说:“别走,我不去找就是。”欧阳德说:“不成!你得起誓。”金眼雕说:“我要去,就叫人把我杀了。”欧阳德说:“那不算,你有一力浑元气,童子身,杀不了你。”金眼雕说:“我要刨了他坟,叫人把我活埋了。”欧阳德说:“上天有神,起誓应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治好。”隔两天给他吃一帖药,整二十一天,邱成好得亦复如初,欧阳德便告辞回山。
过了一个多月,金眼雕已精神百倍,想起飞云打他之事,便带上二十多两银子,换上便服下山了。他日行千里的脚程,那一天来到罗家店,天刚出太阳。胜官保一见,赶紧躲开。只听金眼雕谠:“好一个罗家店,倒也热闹,我先找个饭店,吃点什么再走。”他找钱庄换了五两银子,要了两吊钱,余者要票带好,来到羊肉铺,买了一吊钱的羊肉。金眼雕转身又往前走,把钱贴掏出来,见前面鱼盆内有几条鲤鱼,心中甚为喜说,说:“这鱼倒也不错。”便问卖鱼的说:“大约要多少钱?”卖鱼的说:“别人要一吊五百钱,你给一吊钱,别还价。”金眼雕说:“先放在盆里,给你两吊,拿贴换去。”卖鱼的接过来就换钱去了。邱成等着,一瞧卖鱼的换钱回来,再瞧鱼却没有了。
邱成气得两眼发直,心想:“我自生人以来,今天是我栽筋斗的日子,真有人偷我,有心不答应,卖鱼的是小本营生,也不与他相干。”又想:“我先买镐去,好刨戴胜其的坟,可别把银子再丢了。”来到一家铁匠店,店中代卖各种铁器。金跟雕说:“给我拿个钢镐,该多少钱,我给你。”那伙计从里面拿出来放在柜上。邱成问了分量多重,连挑了七八根才挑好,说:“掌柜的,你收银子吧。”伙计说:“银子在哪里?”金眼雕一瞧,桌上的银子又没有了,心想:“这贼好快手!”气得他发愣说:“这镐搁这里吧,回头再来买。我刚掏出银子放在柜上购,一下没有了,回头来取吧。”
邱成还没吃早饭呢,现在银子没有了,他又是说面子话的人,吃完饭焉能不给钱?自己一想:“我只得把青洋绸大褂当了,好去吃饭。”路西就有当铺,他当了五吊钱,把钱票和当票往腰中一带,进了路东的饭店,一进门就说:“拿你们柜上的钱,给我去买一斤羊肉,省得我去。该给多少钱,吃完了算。”他要了两壶酒,一边喝着,一边生气。
这时,只见胜官保由外面乐嘻嘻、跳跳蹦蹦地跑进来。金眼雕说:“官保,你这孩子打哪里来?”胜官保说:“我跟我爷爷上这儿来取租子,住在王升的店中,我出来上街买东西,听到象你说话,过来瞧瞧。”邱成一听胜奎来了,想拜弟家中是财主,既来收租子,不定收回多少去呢!便说:“官保,你去把爷爷请来,说我等他。”胜官保手里拿着的几个钱,掉在地上,滚到八仙桌底下了。他便钻在桌底下,把钱捡了出来。胜官保走后,金眼雕怕胜奎来了菜不够吃,又把跑堂的叫过来说:“我这有票子,你给我去买鱼。”一伸手,钱票、当票又踪迹不见。金眼雕只气得两眼发直,跑堂的也在一旁发愣!金眼雕说:“不买了,等我的朋友来,再拿钱买吧。”跑堂的下去,金眼雕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自己刚要吃饭,跑堂的却端上一盘焖羊肉,两条鲤鱼来。金眼雕说:“谁要的,我没要。”跑堂的说:“这是外敬,不能算钱。”邱爷吃完饭,还不见胜奎来。跑堂的过来说:“老爷子还要什么?”邱爷说:“不要了,你算帐吧。”
伙计把家伙收下去,算了一吊六百文。那邱爷手内分文皆无,跑堂的倒先送来一包银子、票子,连洋绸大褂都给他赎出来了。还有一张字柬,写的是:“胜官保孝敬”。连饭钱也给了。邱爷一看,又是气,又是乐,乐的是绿林接续,又出了一辈英雄。
不说邱成自己归山。且说胜官保自罗家店又走了有五十里之遥,来到黄花铺十字街一看,路西有座会友楼。便进去上楼坐下,要了几壶酒,几样菜。方要吃酒,只听楼梯一响,有人说话:“合字并肩,招露把哈,悬窑上坐的鹦爪孙对了盘,急复溜扯活。”他说的是江湖黑话。胜官保一瞧,进来两个江洋大盗,小英雄就要在此拿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彭公案(下)(清)贪梦道人等编撰
目录
第161回碧眼蝉独战四寇小神童智斗清风
第162回胜奎公馆见钦差石铸古庙逢贼寇
第163回纪逢春初试风流椅胜玉环误入玉圣庵
第164回众差官败走头英山赛瘟神怒摆四门阵
第165回邱成威名惊群寇徐胜剿灭荒草营
第166回升总镇荣任宁夏府救玉环夜遇众英雄
第167回群雄大闹周家集飞云擂台险被擒
第168回结秦晋周家识英雄追刺客群雄皆被获
第169回盗解药豪杰救友吓群贼英雄成名
第170回苏小山搬灵回故里赵文亮谋产害胞兄
第171回丢龙衣钦差见字柬说旧理大闹于家庄
第172回旅店巧遇分水兽双杰夜探清水滩
第173回三杰水寨战群贼石铸设计出虎穴
第174回探水寨马德接义弟半山坡金花见才郎
第175回小丙灵镖打群寇镇江龙救友联姻
第176回赵友义献策请族兄纪逢春打虎遇豪杰
第177回小火祖谈古激婶母赛专诸携友投军营
第178回段文龙杀妻助友水龙神兵困孤山
第179回众水手拐船逃走清水滩大战群贼
第180回镇江龙率众劫差官碧眼蝉冲围救众友
第181回马玉龙调兵下龙山水龙神赌赛众英雄
第182回破竹城豪杰入虎穴盗龙衣侠义出龙潭
第183回马玉花坠城几乎死赵友义献计破竹城
第184回小火祖火器烧竹城水龙神水寨战官兵
第185回卧龙湖差官中计清水滩一律清平
第186回余金凤智斗忠义侠马玉龙招亲卧龙湖
第187回飞云暗探机密事玉龙私访遇贼人
第188回清风暗用迷魂酒英雄识破巧机关
第189回余化龙泄机佟家坞众差官卧底邪教中
第190回马玉龙改名诈降谢自成奉令查店
第191回赛霸王力胜五杰马玉龙单臂举鼎
第192回胜官保误言泄机余化龙夜探帅府
第193回杨坤疑心访玉龙神童数语露机关
第194回施薰香制服侠义设妙计杀害贼人
第195回请教主卜算决疑事许婚姻收买英雄心
第196回挑先锋二次选豪杰报父仇舍命刺反叛
第197回问情由侠义救孝子刺反叛舍死射贼人
第198回讲古迹哄信佟金柱收义子巧入三教堂
第199回拜教主细访妖异事见纸豆方知邪术精
第200回金眼雕头探佟家坞马玉龙率众见师兄
第201回说情由放走二班头断魂山巧遇独行侠
第202回邓飞雄访友走天涯黄花铺救人打恶棍
第203回英雄奋勇斗群贼恶霸安心施诡计
第204回郑华雄慷慨救友恶匪棍见色起心
第205回定巧计曹先生受赃嘱贼人恶家奴弄权
第206回义兄仁心酬知己英雄杀人报友仇
第207回侠义躲祸归邪教英雄报国访知音
第208回练火炮英雄收义子断魂山双侠见老雕
第209回双侠结义吐真情定计夜破纸人马
第210回徐总镇二打佟家坞刘德太改扮马玉龙
第211回双杰夜探佟家坞独侠智救二英雄
第212回忠义侠初会八卦幡邓飞雄倒反天地会
第213回困贼巢英雄奋勇靠山观反寇避兵
第214回双侠带兵等反寇地道捉拿恶贼人
第215回见驾封官访岳母程老诉说被害情
第216回花烛夜失去黄马褂金眼雕泄机追风侠
第217回找花翎三侠初聚会出酒令戏耍老英雄
第218回破镜重圆夫妻相见比武招亲再定多姣
第219回彭钦差西巡到庆阳飞云僧喝令杀大人
第220回改扮私访遇刺客玉环神镖救彭公
第221回群雄奋勇拿飞云豪杰奉命捉刺客
第222回张家庄飞云采花姚家集英雄救女
第223回寄柬盗去银龙佩英雄细述曾家场
第224回群雄改扮访贼人豪杰有意欺差官
第225回忠义侠智斗曾天寿武国兴愤怒见佳人
第226回纪逢春跑驴惹祸曾天寿指引英雄
第227回周天瑞请兰兄报仇马玉龙仗义除恶霸
第228回打韩登复夺会仙亭下请帖设聚群雄会
第229回众差官义助周天瑞粉蝴蝶泄机请英雄
第230回乔五虎为友施威金眼雕英名退敌
第231回冰山英雄大聚会庆阳侠义战贼兵
第232回赵友义计烧师兄张大成力胜侠义
第233回赵文升飞叉取胜滋毛虎独斗英雄
第234回金眼雕力劈飞云僧众差官退敌捉韩登
第235回追清风误入全真观设诡计活埋金眼雕
第236回刘云力战金须道清风设计暗逃生
第237回赵智全夜刺众差官马玉龙独探连环寨
第238回忠义侠误走甄家岭尹春娘镖打甄飞龙
第239回雇渔舟水战胡牛螺蛳岛英雄被困
第240回玉龙独斗水八寇金清设计引英雄
第241回忠义侠被陷卧龙坞碧眼蝉率众探连环
第242回斗江珠英雄被骗报旧恩细说前情
第243回石铸大战水八寇金清一怒擒差官
第244回连环寨群雄被获闻凶信钦差担惊
第245回众英雄三打连环寨孟巧云五打闷心钉
第246回四太保设计救英雄彭钦差调兵打连环
第247回曾天寿遭逢敌手美英雄舍死战贼
第248回重亲情设法救差官联新姻赵勇订侠女
第249回送差官指引迷途观演武又惹是非
第250回受毒钉众人被获遇故友死里逃生
第251回逃生路喜逢故旧临大难师生相逢
第252回劝孟基弃暗投明发慈心普救众命
第253回择佳婿孟基识英雄信谗言兵困青莲岛
第254回世外人一怒开杀戒金钱豹反目战孟基
第255回余化龙公馆调兵金眼雕舍死报仇
第256回独行侠刀劈胡牛老刘云剑斩何罗
第257回子弟兵水战胜金清青莲岛马德泄机关
第258回孽龙潭石铸捞印卧龙坞余氏祭夫
第259回战金清水寨大交兵余金凤立志报夫仇
第260回捉刺客细问贼情设妙计群雄被困
第261回忠义侠巧遇猛汉赛达摩怜惜孤儿
第262回马玉龙独斗金清水八寇败阵逃命
第263回吴太山献计行刺八太保捉拿贼人
第264回众山寇闻败各逃生金钱豹决意战侠义
第265回忠义侠战败水八寇飞云僧逃走尹家川
第266回八太保大闹尹家川巡海鬼设计捉英雄
第267回纪逢春贪色惹祸乔五虎拷打差官
第268回众太保误中迷魂酒世外人巧计救英雄
第269回石铸率众探贼巢清风逃走遇侠义
第270回欧阳德误走金家庄金文辉治酒请好汉
第271回山贼抢亲逢好汉英雄奋勇捉贼人
第272回众豪杰棍打小狼山邓飞雄助阵剿山贼
第273回感旧义千里寻兄办新团同灭山寇
第274回行刺未成遇妖道贼人聚众战官兵
第275回追四寇误走赵家庄受毒香妖道刺差官
第276回石铸智破瘟癀香十杰追贼逢险地
第277回众差官山寨被获姚广寿独斗群贼
第278回英雄智救众差官侠客带兵剿贼寇
第279回巡抚衙差官捉妖纪逢春追妖被害
第280回欧阳德识破假妖伯公子被虏关外
第281回白仙姑私配伯充武辨妖怪二闹巡抚衙
第282回万素贞同至宁夏府曾天寿误受五毒枪
第283回倒拍花官保施巧计审贼人夜探迷魂庄
第284回曾天寿中计落陷坑隆得海救友捉贼人
第285回金须道奋勇救贼人众差官聚会隆家庄
第286回纪逢春对锤结亲欧阳德花园捉妖
第287回追风侠独赴贺兰山白天王见信起兵端
第288回进反表白天王会兵赴贺兰彭钦差合约
第289回忠义侠调兵保钦差众天王同聚贺兰山
第290回订条约赌打木羊阵马副将观阵遇敌人
第291回忠义侠公馆见饮差刘德太头打木羊阵
第292回木羊阵李环殒命彭钦差议请英雄
第293回纪有德再探木羊阵闪电神截路战英雄
第294回青云山中访隐士猿鹤岭下见故人
第295回六英雄闲游逢山寇二大王醉吃活人心
第296回转祸为福问姓名幸逢隐士诉情由
第297回西洋山下逢敌寇钦差公馆请英雄
第298回忠义侠大战闪电神无形鬼行刺入大营
第299回简天雄为友死沙场闪电神败阵请恩师
第300回霍金章下山会群雄僧道俗大战西洋山
第301回高志广泄漏摆阵机纪有德率众探山寨
第302回七豪杰夜探八卦山神手将舍命捉敌人
第303回入虎穴逢凶被获遇埋伏豪杰遭擒
第304回问更夫地牢救友回公馆报信请人
第305回邓飞雄奋身入虎穴吴占鳌设计救恩人
第306回放群雄义动姊丈周百灵亲见宾朋
第307回高志广良言劝友吴占鳌暗进忠言
第308回笑面虎复探八卦山周百灵变目杀内弟
第309回周百灵勾串起兵端金景龙计设忠臣会
第310回差番官约请彭中堂带侠义赴会金家坨
第311回设伏险有意害钦差闯重围舍命救中堂
第312回白玉仙一箭救侠义逍遥鬼山寨报军情
第313回陆氏昆仲死战场忠义侠客闯贼队
第314回沙天王甥舅相认彭钦差率众战贼
第315回金景虎连捉四将碧眼蝉夜探番营
第315回通战书走马换将摆阵势欲困英雄
第317回三侠同探番营寨进兵暗取飞龙岛
第318回盖天雄受困请救兵野吴山进兵飞龙岛
第319回周百灵复夺金家坨双枪将大战沙天王
第320回花逢春进兵西海岸马玉龙奋勇战敌人
第321回镔铁塔大获全胜忠义侠夜劫番营
第322回金景龙失机被获李七侯得遇英雄
第323回刘云闻歌访隐士鸿年泄机献阵图
第324回追刺客巧得真消息欧阳德三打木羊阵
第325回欧阳德公馆见钦差马玉龙施勇捉刺客
第326回项文龙细述其中故众英雄夜探双龙山
第327回项金花有意怜才郎姚广寿公馆请差官
第328回订婚姻计捉周百灵分次序齐集双龙山
第329回项国栋义劝周百灵画阵图群雄破木羊
第330回邓飞雄率众破阵众差官捉拿飞云
第331回白天王兵困四绝山马副将大战众番兵
第332回五天王齐集四绝山马妖道施法战官兵
第333回魏国安失机被获金锤将夜探敌营
第334回白天王一怒斩差官余化虎中途救赵勇
第335回高提督疑兵惊天王彭钦差致书辱番军
第336回马道人毒香胜官兵众英雄议请高志广
第337回张文彩计摆飞沙阵蒋牌头倒反贺兰山
第338回番王愿降赴宴请罪中堂作主两方结亲
第339回王媚娘喊告刘德太彭钦差肃清折入都
第340回景万春拿刺客刘华简寿童勾贼人行刺
第341回彭钦差回都召见众豪杰见驾封官
第161回
碧眼蝉独战四寇 小神童智斗清风
话说胜官保听见楼下有人翻着江湖黑话上楼,他仔细一看,这人身高八尺,面皮微黑,黑中透紫,粗眉大眼,天灵盖有一个大肉疙瘩,身穿青洋绉大衫,青缎抓地虎靴子,手拿大包袱。
后面那人,身高六尺,面皮微黑,也是浓眉阔目,鹦鹉鼻子,咧腮嘴,身穿蓝布大褂,青洋绉褂裤,手拿着大包袱。上得楼来,见楼上就是胜官保一人喝酒,这小孩倒也有趣,靠着楼窗。
这两人也靠楼窗坐下,说:“伙计,你捡好吃的炸炒几样,不怕多花费钱。”胜官保一瞧,是剑峰山在案的逃军贼犯独角鬼焦礼、地理鬼焦智。胜官保认识他们两人,他们却不认识胜官保。胜官保心想:“这两贼由西安府逃军,我常听爷爷说,要把他两个拿住,去见彭钦差。”想罢,就要拉杆棒动手。又一想:“我是个小孩子,他们两个人,我摔倒一个,那个过来,这个又起来,我能拿一个,不能拿两个,莫如到本地面带官兵前来,可以剪草除根。”想罢,胜官保把伙计叫过来说:“我这个小包裹,你给我看着,我下楼去去就来。”伙计说:“小爷,你交给我吧。”
胜官保出了会友楼,见对面来了一老者,便过去行礼,说:“借问老丈,这黄花铺哪里有武职衙门?本地有多少官兵?”老丈说:“这里就有千总衙门,学生你找衙门做什么?”胜官保说:“找人。”那老丈说:“你由此往南走两箭地,往东进小胡同,朝北有座关帝庙,隔壁贴着斗封告条,那就是千总衙门。”胜官保问明白了,与老丈拱了拱手,一直往南去,走了有两箭之地,见东边有一条胡同,进去往北走,果然就是千总衙门。胜官保来到衙门门口,说:“辛苦,哪位老爷该班?”
里面出来一位门讯头,年有四十多岁,说:“学生你找谁?”
胜官保说:“我找你们千总大老爷,调本处官兵,帮我去办案。”门讯头说:“你有什么凭据拿来,我给你去回一声。”胜官保说:“我没有办案的文凭。”门讯头说:“但凭口说,怕我们老爷怪罪下来。”胜官保没法,只好回来,又一想:“凭我这身能为,也拿得住他了。”这叫艺高人胆大。他刚到会友楼门口,见对面来了一人。胜官保一瞧,正是碧眼金蝉石铸。
石铸自前日在胜家寨得了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连夜赶回灵宝县,见孔寿看看要死,浑身冰凉。他把化毒散用酒灌了一半,在镖伤口上用了一半,再用拔毒膏给他贴好。石铸说:“我告半天假。”公馆中的众办差官,这两天都在访拿飞云和清风。石铸来到黄花铺,天交正午,正遇胜官保站在会友楼门口发愁。
石铸说:“你早来了?为什么在这里发愣?”胜官保一见石铸,喜不自胜,说:“石爷爷!你别嚷,我告诉你一点事。”
石铸说:“有什么事,你说吧。”胜官保把石铸拉在无人之处,说:“刚才我到了会友楼,靠了楼窗,要了两样菜、一壶酒。
我正在喝酒,听见楼下有人说江湖黑话,上来了两个人。我一瞧是剑峰山的独角鬼焦礼、地理鬼焦智,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我常听我爷爷说,他们是西安府的逃军,我想要动手把他们拿住,又怕摔倒这个,那个过来,我没捆的工夫,这才下楼去找本地面的千总衙门,调官兵来帮着我拿。谁想他们说办案没文凭,他们不管,我无奈回来,正在发愁。石爷爷你来了甚好,此时二鬼在酒楼上吃酒,你我一人拿一个。”石铸一听,甚为喜悦,拉出杆棒进了酒楼,胜官保就在外面等候。
石铸上了楼梯一看,二鬼正在吃酒。他发一声喊,说:“好贼崽子,石大爷找遍天下,不想今天在此遇着,你们还跑得了么?”二鬼急忙打开包裹,取出虎尾三截棍,不敢与石铸交手,便跳下楼去。石铸说:“我把你这两个无知的小辈拿了,石大爷与你们仇深似海。”二鬼跳在当街,又见胜官保举杆棒过来,便撒腿就跑。石铸由楼上跳下来,同胜官保往北就追。
追出北村口,有两条岔路,一条奔西北,一条奔正西,却不知二鬼往哪条路上去了。石铸说:“我往正西追,你往西北追,十五里地为止,追不上回头到会友楼见。”胜官保说:“是!”
就往西北追去。
石铸往正西追出四五里地,见二鬼在对面树林中,手拉三截棍,正在那里站着。独角鬼焦礼说:“四弟,你我不用混了,要讲在剑峰山,谁不知焦家五鬼。今天叫石铸追得望影而逃,你我拉出虎尾三截棍,莫如跟他一死相拚。”二人见石铸追上来了,焦礼说:“姓石的!今天咱们一死相拚!”石铸说:“你两个该死的囚徒,我跟你们仇深似海。你兄弟不该串通班山、班立娥,盗去我的家口。我拿住你们,生食你二人之肉。”说着,抖杆棒扑向焦礼。焦礼摆三截棍照石铸头上就抡,石铸往旁边一闪,一杆棒就把焦礼捺了个筋斗。焦智赶了上来,石铸一回身,又把焦智捺倒。两个人,哥哥起来,兄弟躺下,有十几个筋斗,摔得头昏转向,要跑也跑不了。这时,只见打正西树林之内,又跑出来一个和尚。石铸留心一看,正是飞云,拉手中刀说:“焦家二位兄弟不必害怕,我来帮你二人拿住石铸。”石铸心想:“这二鬼还拿不住,又来了一个和尚。”飞云摆手中蒺藜锤,照石铸就打,石铸一闪身,把飞云捺倒。石铸一人敌三人,着实累了,口中带喘。这三个贼人一瞧,喜出望外。
书中交代:飞云从何处来得这样巧呢?内有一段隐情。只因灵宝县双行刺,被众差官赶跑。飞云也不敢回葵花观,自己落荒逃走,在灵宝县附近的一个所在,住了两天,听了听风声。
他想:葵花观是去不得的了,莫若投奔黄花铺的静街太岁黄永,那里是绿林的窝子。今天走在这里,正遇二鬼跟石铸动手。他与焦家二鬼平素相识,就问:“三哥、四哥从哪里来?为何跟石铸动手?”焦礼说:“兄弟你不知道,我与石铸仇深似海,你帮我把他拿住,碎尸万段,方出我胸中恶气。”石铸一想:“三个贼人并力相拚,也不好办,胜官保这孩子又不知往哪里去了?”石铸正在盼念胜官保,自己眼看累得不行,有心跑吧,怪丢人的;要是不跑,工夫大了,就得死在他三人之手!
石铸心中正在盘算,又听见正西念无量佛,这来者并非别人,正是清风恶道于常业。他从公馆被马玉龙追跑,逃出城来,因找不着飞云,自己连夜回到葵花观,见着马道元说:“大哥趁早逃走吧!我同飞云这个乱子惹得不小。”马道元说:“留两个道童在庙里看守,我去云游四方,过一年半载再回来。师弟你上哪里去?”于常业说:“我上黄花铺,找我拜兄静街太岁黄永,暂避两三个月。”清风走到这里,见飞云三人正与石铸动手,要立斩石铸。不知石铸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2回
胜奎公馆见钦差 石铸古庙逢贼寇
话说石铸正与飞云和二鬼动手,只见从正西来了一个老道,口念无量佛,正是清风恶道于常业,摆滚珠宝刀,上前就要动手。石铸说:“了不得!我一人敌他三人,就累乏了。老道一来,我只得甘拜下风。”老道把宝刀一顺说:“飞云贤弟!焦氏弟兄!你等闪开,待我过去将他拿住。”
石铸往圈外一跳,老道刚要上来,只见由正东跑来一个小孩,说:“石大爷,你在这里,我找你半天了。”石铸说:“你来吧,这个老道交给你拿,他是到公馆行刺的刺客,手中使的宝刀,你要留神。”胜官保说:“知道。”拉出龙头杆棒就扑奔老道。老道一瞧:这小孩有十二三岁,拉着一条杆棒,其形像条长虫,上有蓝鳞,不知是什么所造,便把手中刀一顺,说:“你这小娃娃叫什么?”胜官保说:“我姓胜,叫胜官保,外号人称小神童。你叫什么东西?通上名来!”清风道说了名姓,摆刀往下就刺,胜官保用杆棒往外一崩,只听得猛地一声响,金光迸现,吓得胜官保往旁边一闪,老道往圈外一跳,各看各的兵刃,彼此均无损伤。老道就知道这条杆棒厉害。胜官保一变招数,三五个照面,便把老道摔了个筋斗。老道爬起来,气得哇呀呀乱嚷:“山人自生人以来,未遇敌手,今天被你这小娃娃把山人摔倒,我跟你一死相拚!”胜宫保说:“老道不要发威,小太爷不拿住你,誓不为人。”两个人就这里大战一场。
老道被胜官保的子午闷心钉打得痛苦难挨,见事情不好,只得甘拜下风了。他冲着和尚一使暗语,说:“合字急复溜扯活吧!”
清风、飞云同二鬼往西就跑,官保要去追赶,石铸说:“得了,不必去追,即便追上也拿不了。今天你要不来,我得死在他等之手。”胜官保说:“我先往西北追了有十五里,不见二鬼,就回到了黄花铺,见你还没有回去,我才追来。”石铸说:“咱们同回酒楼喝酒去吧。”二人回到黄花铺会友楼,跑堂的说:“小爷,你的酒和菜都凉了。”石铸说:“给我们煎炒烹炸四个碟来,要两壶酒。”二人吃完饭,石铸给了钱,一同出了会友楼,径奔灵宝县。
到了公馆,听差人说:“石大爷回来了,你这个乱子惹大了。”石铸说:“什么事?莫非是孔寿死了?”听差人说:“不是。孔爷倒好了,是胜家寨胜奎老丈来了,说你把他一家人闹得五零四散。”石铸说:“不对呀,我怎么会把他一家子闹得五零四散?我见见他去。”石铸到了里面,见胜奎正与大人说话。
书中交代:自从胜官保走后,胜玉环到前面来说:“老爷子!刚才我兄弟说他姊夫被毒药镖打了,送到家来,你到后面拿药,怎么不跟我说?”胜奎说:“不错,小姑老爷是受了毒镖伤,现在灵宝县,石铸来此讨药,一千多里路程,谁能送得来?胜官保这孩子学坏了,说的瞎话,你到后头把他叫来。”
派家人到后头各处找寻,胜官保却没了。胜奎一想:“了不得,这孩子必是叫石铸给拐去了。”派家人向四路追寻,到晚上回来,都说踪迹全无。胜奎埋怨胜玉环说:“你不该走出来,这必是官保偷了药,跟着石铸去了,明天我前去追他。”晚上又找了一夜。胜玉环便改扮成道姑,暗带单刀、镖囊和盘费,一早起身,寻找胜官保去了。
次日,胜奎听说胜玉环又走了,更加着急,带上盘费和金背刀,赶紧起程。一路上打听胜官保、胜玉环,并无下落。这天来到公馆,往里回禀,大人吩咐请进去。胜奎来到里面给大人行礼。大人赐了座位,胜奎便把石铸讨药时把胜官保诓骗出来,胜玉环听见武杰受了镖伤,也改扮私自出了胜家寨,至今并无音信的话说了一遍。大人叫把石铸叫上来,众人说:“石铸上黄花铺接胜官保去了。”
正在说着,石铸同胜官保进来了。官保见了胜奎,给他爷爷行了礼,石铸亦来见过胜三。大人说:“石铸,你到胜家寨去讨药,怎么说武杰被毒药镖打了?胜玉环私自出了胜家寨,皆因你多言之故。明天你带着胜官保、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孔寿,赵勇七个人,出去访问玉环的下落。”这八个人领命去了。天色已晚,各自安歇。次日吃过早饭,石铸带七个人出了公馆。彭兴追出来说:“大人吩咐,你们众位办差老爷出去访问,晚上大人在下站潼关等候。”石铸说:“是了。”
他带着七个人出了灵宝县,问武杰往哪里走?武杰说:“咱们还是往西去。”这几人进了山口,走有十几里地,夏令天时,忽然下起小雨来了。石铸说:“这山道一沾雨真滑,访问事情,该找村庄镇店,进山口有十几里,连村庄都没有一个。”胜官保用手一指说:“石大爷,前面树林里也许有村庄,咱们去避避雨。”众人赶紧向前奔去,只见切近是座高山,半山中有一带松林,露出红墙。众人到跟前一瞧,原来是座寺庙,正山门有块泥金匾,上写着“敕建玉圣庵”。众人到东角门打了几下,门里头没有人应。雨越下越大了,胜官保说:“叫也听不见,我跳进去开门吧。”胜官保跳进去把门开了,众人进去,又把门关上。众人往西一看是韦陀殿,韦陀的站像坐南向北,再过去是大肚弥勒佛,坐北向南,这殿倒也干净,就是黑点。石铸说:“别嚷!咱们就在这里避避雨。这庙是个尼姑庙,叫人瞧见了,不许咱们在这里。”
纪逢春闲不住,趴着供桌一瞧,有五碗饽饽,他这透骨饿,拿起来就吃。石铸坐着一想:“自己把胜官保带出来,胜玉环又跟着出来了,年轻的小媳妇,倘若出点岔,一来对不起胜三,二则对不起武杰。”纪逢春这里吃够了,来到北边,把大殿门上的窗户撕破。这时正下着毛毛雨,只见从大殿旁边的角门出来两个小尼姑,打着雨伞,纪逢春一瞧,眼就直了。头一个有十七八岁,刚剃了头,面似桃花,蛾眉皓齿,身穿鸡心白夏布小汗褂,品蓝中衣,漂白袜子,青缎子僧鞋,脖子上是银项链,镀金钩。两个人一样的打扮。听那尼站说:“师弟,咱们当家的派人去请庄主爷了,活该这个道姑倒运,咱们师父把她治住,回头叫她陪庄主爷喝酒,如不依从,就把她搁在逍遥自在风流椅。”这小尼姑把二层大殿开开进去,工夫不大,又出来往里院去了。
纪逢春见院中无人,慢慢把隔扇开开出去,到了院中,一直奔二层殿,把隔扇一推,进殿一瞧,也不知是什么佛爷?供桌上五供俱全,供桌头有一把罗圈椅。纪逢春过去往下一坐,只听走弦一响,就将他抱住,两把钢钩把腿往左右一分,打屁股底下出来一个大活蛤蟆,往上一颠,咯吱咯吱直响!纪逢春不认得这是逍遥风流椅,按西洋削器制造,无论什么贞节烈妇,坐上就要失节,厉害无比。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3回
纪逢春初试风流椅 胜玉环误入玉圣庵
话说纪逢春误上风流椅,便惊动了本庙主人。这玉圣庵原来不是什么清静禅寺,佛门善地。庙里当家的姓乌,叫乌赛花,是个绿林女贼,记名在这庙里带发修行,暗中勾引凤凰山的什么小孔雀吴通,在她庙中常来住宿。她收了两个徒弟,乃是良家姑娘,被她诓哄来的,年有十六七岁,长得十成人材,起名叫妙清、妙静,在庙中终日教以歌舞,并不拜佛念经。庙中还养着七八个婆子,八九个打手。
昨日晚间,乌赛花正在庙中闲坐,外面有人打门。婆子出来问明,进去回禀说:“来了个道姑投宿。”乌赛花吩咐有请。
这来者正是胜玉环,她自胜家寨出来,沿路找尼姑庵投宿,或者找大店自己包房住,一边找寻胜官保,一边访问大人公馆的下落。她要打听丈夫被何人的毒镖打伤,伤痕好了没有?今天走岔了路,赶不到镇店,来到玉圣庵叫门。里面把门开了,过了二层殿,走东边屏门进去。胜玉环念声无量佛,与乌赛花彼此见札。乌赛花让她落座,胜玉环说:“庵主贵姓?出家多少年了?”乌赛花说:“我姓乌,道号叫慈云。未领教道友仙乡何地,尊姓大名?”胜玉环说:“我姓胜,出家名字叫修真。”
二人互问经卷,胜玉环都对答如流。胜玉环在家没事,本来熟读经卷,故此今日能对答如流。两个人越谈越近,吃完了晚饭,各自安息。
次日早晨,玉环要走,乌赛花苦苦相留。摆上早饭,乌赛花就在酒内下了蒙汗药。胜玉环喝了两杯,只觉得昏昏沉沉,迷糊过去。乌赛花叫把她推在空房,又在后头的打手中把一个姓何的叫来。原来这个人姓何叫苦来,也是绿林中的毛贼,在庙中吃碗闲饭,跑跑道儿。他常到吴家堡来,给乌赛花去请吴通。今天叫他来,要他到吴家堡去把大老爷请来。
何苦来出了玉圣庵,径奔吴家堡。小孔雀吴通此时正在家中会客,他父亲叫吴延年,他有个兄弟叫癞头鼋吴元豹,也是一身的好功夫,全是江湖的贼人。今天吴通正因他拜兄小鹞子周治由凤凰山来,二人见面,一起叙谈离别之情。家人献上茶来,说话之际,有人禀报说:“玉圣庵的何苦来,要见大爷,有要紧话说。”吴通所做的一些邪僻事,不敢叫周治知道,自己赶紧出来。何苦来过来请安,说:“我奉当家的命,来请大爷。昨天来了一个投宿的道姑,长得十分美貌,当家的已用迷魂酒把她迷住,请大爷到庵中去追欢取乐。”吴通说:“知道了,少时就去,你回去吧。”吴通转身进去,周治就问什么事?
吴通不敢直言,只说:“大哥不必问,有些小事。你我多日不见,咱们吃酒吧!”吩咐摆酒,家人摆上酒来,吴元豹相陪,三人推杯换盏。周治说:“今天我是请你来的,七月二十是连环寨金钱水豹金清的生日,这日遍请天下的水旱英雄,一则给他祝寿,二则作为群英会。”吴通说:“是日必到,何必哥哥来请。”说着话,推杯换盏,就把周治灌醉。天下起小雨来,周治便躺在客房睡着了。
吴通记念着上玉圣庵的事,告诉吴元豹说:“周大哥醒了问我,你就说上玉圣庵了。”自己穿上油靴,打着雨盖,叫家人备上马,带着四个家人出了吴家堡,一直奔玉圣庵来。来到玉圣庵下马叩门,有人把他接进去,家人把马拉到后院。
吴通来到东院,乌赛花说:“方才叫何苦来请你去,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吴通说:“凤凰山小鹞子周治来了,我陪他喝几杯酒,知道他的脾气不好,我没敢告诉他上你这里来。听何苦来说,昨天来了个小道姑,长得极好。”乌赛花说:“这个道姑真好,就怕她不依从。”吴通说:“不要紧,到前面大殿瞧瞧去。”两个尼姑回来说:“风流椅现在大殿,没有人动。”吴通说:“好,先叫厨房摆酒菜,预备整齐了。”
正说着话,就听前面大殿上一嚷:“小蝎子快来救命!”石铸同大众进三层殿,一瞧纪逢春这个样,都不禁大笑起来。武国兴拿出刀来,把椅子劈了,才把纪逢春救了下来。忽听外面说:“哪里来的这群小辈,敢在庙中搅闹?”石铸等出来一瞧,院中站着一人,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面如紫玉,盘着辫子,蓝绸裤褂,薄底快靴,手中擎着一根花枪,带了十来个打手。李环说:“你这庙中都不是好人,预备风流椅子,陷害妇女失节。这庙既是尼姑庵,哪里来的野男子?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小孔雀吴通说:“大太爷名叫吴通,绰号人称小孔雀,我是凤凰山的寨主。这玉圣庵是我的家庙,你们是哪里来的?”李环说:“我等是彭钦差大人那里的办差官,奉大人谕,特来查拿盗贼,小辈别走!”说着抡刀就剁,吴通用花枪一拨,趁势分心就扎。三五个照面,李环被吴通一枪扎在腿上,忙往圈外一跳。李佩过去动手,几个照面也被吴通所伤。孔寿摆短链铜锤,抡起来就打,尚未分胜负,只见由里面来了一个年轻少妇,生得芙蓉粉面,头上青绢帕罩头,身穿蓝绸汗褂,品蓝绸中衣,系着银红洋绉汗巾。在她后面跟着两个小尼姑,各带单刀,蹿过来帮着吴通动手。纪逢春敌住乌赛花,武杰一人与两个小尼姑杀在一处。石铸抡杆棒跳过去,说:“贤弟你闪开,我来和他分个上下。”吴通一看石铸拉着这样的兵刃,并不认识,用枪分心就扎。石铸用杆棒往外一崩,把花枪磕开,往里一进,抖手一下,就把他抡了一个筋斗。吴通爬起来说:“哇呀!你使的什么兵刃?”石铸说:“我这兵刃,名为摔蛋。”吴通一连过去几次,都被石铸摔倒,心中着急,只见外面忽然蹿进一人,左手擎着藤牌,右手擎一把钩镰刀,来者正是小鹞子周治。
他因在吴通家酒醉睡着,醒来不见吴通,便问吴元豹:“你哥哥上哪里去了?”吴元豹说:“上玉圣庵去了。”周治又问:“上玉圣庵去干什么?”吴元豹说:“他这里有个外家,名叫乌赛花,原是绿林女贼,老爷子把她弄来,搁在玉圣庵,时常去那里作乐。今天庙中来请他说,昨日有个投宿的道姑,已用迷魂药迷住,请他去追欢取乐,不怕她不依从,那庙里有逍遥自在风流椅。”周治说:“我找他们去,这玉圣庵往哪里走呢?”
吴元豹说:“出了这村,一直往西南走六里地,路北有座山,这庙就在半山腰中,坐北朝南。”周治拿上钩镰刀,穿上的那身衣裳,叫通口兽面鱼鳞甲,在水旱两路全能护身。收拾好了,便奔玉圣庵来。一到庙中,只听有喊杀之声,要跟众差官分个上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4回
众差官败走头英山 赛瘟神怒摆四门阵
话说小鹞子周治来到玉圣庵,听见里面锣声震耳,急忙跳进院中,把藤牌一顺,手中的钩镰刀一摆说:“吴贤弟你闪开,我来捉这无名小卒。”吴通闪开,周治将刀使了一个白鹤展翅,石铸抖杆棒想要摔他一个筋斗,焉想这个贼人甚是厉害,他把藤牌往地下一扎,骑马式一蹲,杆棒就被他这藤牌给支开了,又趁势一刀,跟进去把石铸的左肩削下一条肉来。周治再一变招,把石大爷杀了个落花流水。众差宫听石铸一嚷,立刻蹿出庙去。吴通说:“周大哥别放他们走了!他们都是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追上去把他等斩草除根,以免复起。”乌赛花说:“带着打手追吧!”
石铸等慌不择路,往西南直跑,吴通等就在后面追赶。石铸见前面密林之内,放出一枝冷箭来,锣声大响,又出来了三四十个喽兵。为首的那个头目说:“对面行路之人,快献上买路金银,放你等过去,如其不然,要走比登天还难。”石铸说:“我们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办差人员,今天奉大人之谕,出来访拿贼人,你要知我们厉害,趁早躲开,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那喽兵头目叫蔡天雄,把眼一瞪说:“呔!你也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矩,我告诉你们,我等是不怕王法不怕天,终朝酒醉在山前,就是天子从此过,也须留下买路钱。”石铸还未答话,纪逢春赶过去说:“小子,你也不认识纪大爷,我先把你处死,然后再找你们为首之人。”抡锤就打,后面那三四十个喽兵,不是他的对手,立刻跑到山上去报与为首之贼。石铸见众人散去,就要带着七人闯过这座山去。只听山上有人喊嚷,一阵锣鸣鼓响,下来了三位寨主。原来这座山叫头英山,在此处占山的人,都是《》前部之贼,头一位是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还有青发灵官马道成,赛瘟神戴成。这三位自大同府画春园逃走,就来到这里占山。离此地往西南七里之遥,又有一座山叫二英山,上有青毛狮子吴太山、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两下里合为一山。
今天听喽兵来报,说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从山前经过,伤了几个人。樊成说:“鸣锣前去,把那些办差官全行拿住,一个也别放走。”三人各带兵刃,带了二百名喽兵下山,只见吴通、周治带着人正往前追。他们全都认识,彼此见礼,说:“彭大人那里的办差官,你我一起去追。”众贼寇合在一起,往西北追了七八里之遥,听见前面喊杀连天,原来是石铸八人闯过头英山,正遇二英山的巡山大王武峰。他认识纪逢春和武杰两人,立刻把喽兵一字排开,先派人给山上送信,说有仇人到了。然后把刀一摆,说:“对面小辈别走,我久候多时,你们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纪逢春说:“了不得,原来是仇人,你等由画春园逃走,跑在这里来了,我先把你拿住。”一摆锤跳过去说:“武峰,我来捉你!”照定头上就是一下。武峰一闪身,用刀就扎。走了七八个照面,只听山上锣声远震,青毛狮子吴太山带着唐治古、杨治明,吴铎和三百名喽兵,各执刀枪,来至下面,把这八个人都给围上。正杀着,吴通、樊成等也带兵来到,众贼会合一处。戴成说:“吴寨主,你这里不是操演过一座阵势吗?今天要一对一地拿这些人,可就费事了,我来给你出个主意。”说完,立刻把令字旗一层,那些兵丁全皆往西南且战且走。五六百个贼兵把八位英雄拥至一处山中,四面是山,当中空旷。石铸带胜官保在前,孔寿、赵勇二人断后,往东一闯,越杀人越多,实在不能出去。他们往南闯,这些贼人又结队成群地围了上来。石铸看了四面,不知是怎么一座阵势。那吴太山、樊成、吴通三处的贼人凑在一处,正在那里吃酒取乐,只气得碧眼金蝉石铸暴跳说:“众位差官老爷们,我自生人以来,未受过人家之制,今日困在这里怎么好,你等有什么主意?”武杰又气又急,说:“石大爷,我也糊涂了,你们众位商量办理吧。”正在议论,只听梆子一响,众贼人在那山中齐声说:“阵内你等众人听着!我这山中已擒了无数英雄,你等若是跪下来求饶,我等也是生儿养女的慈善之人,可以饶你不死。”石铸说:“我姓石的即便死了,也是大清朝的差官,焉能归贼。”石铸一骂,这八个人全都大骂起来。那戴成传令说:“你等响梆子放箭,把他们射死。”只听梆梆梆连声直响,箭如飞蝗。
石铸此时正想一抹脖子,只见正南上一阵大乱,这些喽兵纷纷倒退,从外面进来了一位老英雄,也没拿着兵刃,伸手抓起一个喽兵来,一反手掐脖拧腿,朝着众喽兵就打。石铸一看不是外人,正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金眼雕邱成。原来他由箩家店回头,因伍氏三雄听到彭钦差奉旨西下查办,就来找师兄,想暗保彭大人,顺便访几个朋友。邱爷带着伍氏三雄和邱明月来到灵宝县地面,一打听彭大人已奔潼关。他五人住了一夜,次日也顺大路径奔潼关而来。走到半路上,天降细雨,就在一个乡镇上避雨。雨住了,伍氏三雄说:“咱们正好逛逛这雨洗山林一色新。”走至二英山,只听杀声震地,五人登高一望,邱爷说:“不好!山贼摆下阵势了,快跟我到那里看看。”来至临近一看,中间却是石铸等八个人。邱爷说:“师弟!你三人不识这个阵势吗。”伍显说:“我不知道,兄长说说!”邱爷说:“这个阵名叫四门斗底阵,阵眼在北山坡,那杆大旗上面有一个刁斗,斗内有四个人,拿着青白红黑四秆旗子,阵内人要往东,刁斗之内东方的甲乙木青旗摇动,那些喽兵都由外往东,越杀人越多;阵内之人要往西,刁斗之内西方的庚辛金白旗摇动,那些喽兵又往西,四面都是这个样子。要破此阵,须先毁阵眼。待我去把阵眼破了,你们三面去接应石铸,先把他等带出来,再去杀贼。”邱爷说明,立刻往山坡上一跑,先把当中旗杆往怀中一抱,只听喀嚓一声,旗杆一倒,那些兵全皆摔死。
邱爷到了山坡,捉拿群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5回
邱成威名惊群寇 徐胜剿灭荒草营
话说邱成把大旗扳倒,摔坏了四个人,自己直奔北山坡,找大斧将赛咬金樊成。众贼人一瞧是金眼雕,说声不好,各抄兵刃,往山里逃奔。这伙贼人都知道金眼雕的威名,不敢交锋,只得逃走。金眼雕招呼伍氏三雄和笑面虎邱明月下来,把四门冲散。喽兵见大王爷逃走,大众也四散奔逃。
石铸叫众人给邱成行礼,见过伍氏三雄。叙礼已毕,邱成问道:“石大兄弟,这几天你们从何处来?”又说:“胜官保你这孩子,真淘气。”胜官保一听,过来给邱爷爷行礼。石铸便把带出胜官保,胜玉环私走不知下落,胜奎来到公馆,大人派我等出来访查,到了这尼姑庵,纪逢春坐风流椅,与贼人动手,不敌败走之事述说一遍。金眼雕说:“今天我跟你到玉圣庵去报仇。”石铸说:“也好!他庙里还有打手呢,咱们大家瞧瞧去。”
石铸带着众人,仍按旧路,展眼来到玉圣庵。此时雨过天晴,风吹云散,一轮红日将要西沉。石铸说:“你们众位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瞧探瞧探,还有多少贼人。”大众说:“也好!”石铸蹿上房去,来到二层殿东院,趴在后屋坡,听见乌赛花正在屋中对徒弟说:“把细软物件收拾收拾,庄主爷同小鹞子周治回吴家堡了,把那个中迷魂酒的道姑放出来过过风,拿被褥包上,给庄主爷送家去。”石铸一听,想必是胜玉环,一声喊嚷:“好一个胆大女贼,你这庙里竟敢勾引江洋大盗,暗害良家妇女!我等是钦差大人的办差官,特意前来拿你。”
乌赛花拉刀出来说:“伙计们抄家伙,这个绿眼珠已叫庄主爷追跑,现在他又来了。”乌赛花话未说完,外头众人就赶进来了。乌赛花摆刀扑奔石铸,被石铸一杆棒把她捺了个筋斗。乌赛花爬起来,又要奔向石铸,却被武杰在房上一镖,打在哽嗓咽喉,立时身死。众打手见庙主已死,各自逃去。
石铸带着众人,由空房内把胜玉环找出。胜官保拿了茶盘,用凉水将胜玉环灌醒,问她因何至此?胜玉环说:“走岔路了,来此投宿,不想她是女贼。”大众一想,胜玉环虽然找着了,可把她送到哪里去呢?胜官保说:“我到这庙外找找,要有车,就一同前往潼关,只要追上大人就好办了。”胜官保东瞧西望,要打听哪里有镇店,好把他姐姐先送去,然后找车再走。
正在犹豫之际,见大路上来了四辆车,两乘驮轿,车上插着旗子,上面写着“奉旨宁夏镇总兵徐”。胜官保站在山坡,往对面一瞧,头前一位有二十多岁,白胖子,俊俏人物,头戴纬帽,高提梁翡翠翎管,三品顶戴花翎,身穿蓝绸国士衫,腰系凉带,青缎粉底京鞋,佩带绿鲨鱼皮鞘太平刀。众人一瞧,来的正是河南参将粉面金刚徐胜。大家迎路过去,徐胜下马,彼此见了礼。徐胜说:“你们众位老爷,因何来到这里?”众人说:“奉钦差大人谕,出来拿贼找人。”
徐胜自破了画春园和剑峰山,钦差大人保奏他实授了河南参将,便把侠良姑张耀英迎娶过门。到任以来,操演军阵,查拿盗贼,制造军装器械。未及半年,营务一律齐整。这天徐胜正在衙门闲坐,由知府衙门来了一套文书,原来是本处正北离城七十五里,有二十多个村庄,全都隔教,常常打劫来往客商。
有座荒草山,为首两个大王,人称开山将军石四禄,定山将军石五禄。这二人在山上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传邪教引诱愚民,现在聚众不少。有一个道台赴京引见,被荒草山的贼人伤了十三条人命,抢去不少珠宝细软。昨天到府衙报官,派人去拿,竟胆敢拒捕,又伤了七个官人,因此来请参将调兵去剿灭荒草山。徐胜见了文书,到里面辞别夫人说:“我要带兵去剿灭荒草山。”夫人侠良姑张耀英也要亲身跟了去,到那里观看。次日,徐胜同着夫人,下教场点了三千马步队,带了一个月的粮草,浩浩荡荡来到荒草山山口安营。侠良姑张耀英同徐胜在大帐查点完军装器械,一夜无话。
次日徐胜带着一千步队,列开队伍,遣人前去讨战。只听里面响了三声大炮,由山口内闪出两杆白旗,上绣金龙。大旗往左右一分,出来了约有三千个贼兵,个个白绫缠头,手中拿着大枪,腰中佩着短刀,身穿青布裤褂,足下都是青靴,上绣白花。徐胜在马上一抬腿,把枪摘了下来,用手中枪一指,说:“你等这伙反叛,胆敢造反,哪个为首,叫他出来受死!”只见贼队中出来一骑黑马,在当中耀武扬威。徐胜一看,这人头戴三角白绫巾,双插白鹤翎,勒着金抹额,身穿白缎箭袖袍,上绣蓝团龙花,面似银盆,浓眉大眼,手中擎着一条枪。徐胜看罢,问道:“来者何人?通上名来!”那贼人说:“你家会总爷姓石名四禄,乃天地会八卦教教主,你等要知道我的厉害,急速退去!”徐胜说:“本大人奉上宪文书,特来剿灭你们这伙反叛。”石四禄一听,气往上冲,催马挺枪,照徐胜分心就刺,徐胜用枪相迎,两个人大战了二十余合,粉面金刚徐胜一枪刺死石四禄,又带兵往前追赶。追至山口,贼人已经远遁,只见对面山头下来滚木擂石,把山口堵住,徐胜只得带兵回营。一连攻打几天,贼人防守甚严,损伤官兵不少。徐胜甚是着急,一看这山头的险要之处,都有滚木擂石,若要攻打开来,须得个把月工夫,回到大营便闷闷不乐。侠良姑张耀英问道:“大人因何面带烦恼?”徐胜说:“夫人有所不知,这十余日损伤官兵不少,这毛贼竟不能攻破。”张耀英说:“大人乃是侠义英雄,这些毛贼何足挂齿?”徐胜一想这句话,说:“蒙夫人提醒了我,今晚我换上夜行衣去探荒草山。那日枪挑石四禄,到如今还不知内里有几个为首之贼。”张耀英说:“大人何不调兵在外接应?你我夜探荒草山,里应外合,把贼人刺死,放火烧了山寨,可以成功。”徐胜说:“我前日和贼人对阵之时,把枪变着招数,三五个照面,一枪就把贼人挑于马下,贼众这才归山。今日夫人所见甚是,我派都司赵忠、守备李庆带一千兵,以山头火起为号,从外面接应。你我换上夜行衣,夜探荒草山。”
外面天有初鼓,夫妇收拾好了,便出了大营,直奔荒草山。
二人找幽僻小路,爬过山岭,忽上忽下,已离山头不远。一看没有灯火之光,就知此地无人把守。来至山头,夫妻二人顺山坡下去,往北一里多地,有两座大营,正面就是山寨。二人来到寨门,见寨门紧闭,便蹿上房去,来到了分赃聚义大厅。只见石五禄坐在当中,两旁有十数个美女相陪。在大厅外面,有两个气死风灯,排着三百名刀斧手。石五禄已喝得大醉,说道:“众位夫人,会总在此占山十余年,不想本地参将徐胜跟我作对,一枪将我长兄挑死,大兵围困荒草山。我等他粮草一缺,可以去偷营劫寨,代我长兄报仇。”徐胜一听,就要跳下大厅去刺死贼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6回
升总镇荣任宁夏府 救玉环夜遇众英雄
话说粉面金刚徐胜要去刺杀石五禄,侠良姑张耀英说:“大人不必心急,少时贼人必睡,等他睡了,将他杀死,放火将大厅一烧,岂不省事。”这时贼人说:“天已不早,我到后面安歇,你等也安歇去吧。”外面二百喽兵四散,手下人掌起灯来,在前头引路。石五禄转过大厅,正往前走,徐胜由房上跳下,手起一刀,将贼人杀死。侠良姑张耀英放火将大厅烧着,少时烈焰腾空。外面赵忠、李勇一见火起,带兵往里面杀来,此时天交三鼓,众贼人俱皆睡熟,趁势闯进山口,杀伤贼兵四百余名,生擒二百多名,其余的四散奔逃。天光闪亮,荒草山一律肃清。徐胜在山上歇了一天,将拿住的贼人就地正法,带兵回归河南省城。
巡抚拜折入都,保奏徐胜。康熙老佛爷旨下,着徐胜来京引见。徐胜携眷入都,到部投文。是日有兵部堂官带领引见,康熙圣上甚为喜悦,正值宁夏总兵缺出,圣上旨下:“宁夏镇总兵着徐胜补授,钦此!”徐胜谢了恩,请训起身。
这日来至玉圣庵,正遇胜官保等人在庵前站立。大家过来见礼,说明来历,徐胜才知道是为了寻找胜玉环,赶紧叫老婆子把胜玉环接在驮轿上,与张耀英同在一处。徐胜说:“我先到潼关追大人去。你们还不走么?”石铸说:“我们必须将他等斩草除根,然后再走。”
徐胜带着胜玉环告辞走后,众人回庙将贼党杀尽,死尸都扔在山涧喂狼。众人到厨房找出酒来,大家团团围住喝酒。天有三鼓,月上树梢,大家吃完了饭,也不见贼来。次日大家商议,这庙中有什么细软东西,大家分彩。金眼雕同伍氏三雄与邱明月先起身走了。石铸说:“这庙里的马号有吴通喂养的骡马,大家翻挑一匹骑着。”纪逢春进去抱出一床红呢被,搭在一匹大白骡身上,用两条汗巾一结,就算是鞍鞯。大家一瞧,都笑他呆小子,说:“你瞧,这倒是真红真白。”大家都上了马,纪逢春倒骑着白骡。武杰说:“你为何倒骑着?”纪逢春说:“我为跟你说话。”武杰说:“摔死你个混帐东西,吾也不管。”
众人顺着山路出了山口,到了一座镇地,只见人烟稠密,买卖不少,路北有个大客店,字号是六合老店。众人下马进店,有人把马接过去添草喂料。众人来到上房,伙计打来洗面水,倒茶说:“众位老爷是打尖的?”石铸说:“不错。”伙计说:“依我说,众位老爷别走了,今天瞧瞧热闹吧,白了头发也没见过。”石铸说:“什么事?”伙计说:“这地方叫周家集,有个财主姓周名玉祥,家有百万之富,有个儿子死了,现在留下一个孙女,名叫周翠香,长得十分人材,媒人也说过几家门当户对的,但这周家是把式窝,这姑娘的能为武艺,可算盖世无双,因此立了擂台,有人赢了姑娘,就把姑娘给他。这擂台立了十多天,一直没有上台打擂的人。谁上台能赢得了,又得了媳妇,又得了家私,这倒是件美事。”石铸说:“我们吃完了饭,大家瞧瞧去,这事倒透着新鲜。”傻小子说:“这个事我倒去得,你们都有媳妇了,我还没有媳妇。狼山纪家寨,谁不认得咱们爹。”众人一听,对石铸说:“纪老爷要去。”石铸说:“看这个小模样准成。”纪逢春听了石铸这么一说,也信以为然。
大家要了酒饭,纪逢春先吃了,假装出恭,就溜出去打听擂台在什么地方。经有人指引,他来到十字街路北,只见搭着擂台,其形好像戏台,外面围了无数人,上面摆着刀枪架子。
有瞧热闹的人说:“快出来了。少时老头一出来,就有上台打擂的。”正说着,由大门出来一位老丈,身穿蓝绸长衫,足下青缎快靴,花白胡子。带着十几个家人,跟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生得芙蓉白面,头上蓝绢帕罩头,身穿绿洋绉中衣,银红色女裤,足下穿小红鞋,来到擂台,登着梯子上去。那老英雄说:“在下姓周名叫玉祥,这是以武会友。小老儿自幼喜爱刀枪拳棒,如有愿意上来比武者,打我一拳,我给纹银十两,踢我一脚,我赠元宝一双,将我摔倒,我赠彩缎十箱。这是我的小孙女,前番有亲友来提亲,我都推辞了。今天我定下一个规矩,如有年貌相当之人上台比武,赢得我孙女,情愿招赘为婿。”
说完了这话,正西有人答言说:“闪开,待我来!”一拧身蹿上擂台。周玉样一瞧,这人身高七尺,乃是刺儿山的大寨主,姓牛名必。他同二寨主马松听说这里立擂,特意前来打擂。听周玉祥一说,就蹿上台来说:“老英雄闪开,我要跟小姑娘比武。”周玉祥一听,往旁一闪,姑娘周翠香过来,并不答言,二人便比试拳脚。牛必两只眼上下打量姑娘,三五个照面,便被姑娘踢下台去。大家叫好!马松一瞧,气往上冲,说:“牛大哥闪开,我来替你报仇。”蹿上台去,通了姓名,周玉祥已知道他是个匪人。几个照面,也被姑娘踢下台去。这时忽听那边一声喊嚷,蹿上一人来,淡黄脸膛,身穿蓝绸裤褂,足穿薄底鞋,盘着大辫子,来到台上说:“姑娘请了,在下领教一二!”来者正是恶淫贼飞云僧尹明。
自黄花铺被胜官保、石铸将他与清风和二鬼赶走,这四个人也没敢去投奔静街太岁黄永,打算要出潼关访友,路过周家集便住了店。飞云说:“人都认识我,我别再和尚打扮了。我买一身在家人的衣服,勒上网子,弄条假辫子,打扮成在家人的样儿。”今日听说周家集打擂,他也来瞧热闹。一见刺儿山的两个寨主俱被姑娘踢下去,又见姑娘长得十分美貌,就要上台戏耍,晚上再去采花作乐。
此时,石铸同着胜官保、武杰、孔寿、赵勇、李环、李佩都由店内出来找纪逢春,到了台下,恰见马松被踢下台去,飞云上了擂台。纪逢春凑过来对石铸说:“石大爷,我看上去的那个好眼熟,你等看他象谁。”石铸说:“我看倒象飞云,怎么他会有这么一条大辫子?也许是一个模样的人,咱们且看他的武艺如何!”只见他跳在台上,向姑娘拱拱手说:“请了,我要领教一二!”姑娘周翠香看了他一眼,说:“使得,我奉陪。”
二人握拳比武,走了几个照面,姑娘一脚踢去,飞云往旁边一闪,被姑娘一伸手就把辫子揪下,下面齐声叫彩!
纪逢春一看,认出正是飞云和尚,一摆锤蹿上台去说:“呔!
对面小辈,休要逃走,我等在此久候多时。”照定飞云就是一锤。飞云一看,这里有彭大人的那些办差官,就知道不好!掏出毒药镖,照定周翠香就是一镖,翠香翻身栽倒。若不是纪逢春赶上来,周翠香必被飞云所杀。飞云见纪逢春上来,知道后面必然有人,将刀一摆蹿下台去。迎面有武杰挡住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去!”抡刀就剁。清风恶道于常业拉出滚珠宝刀,要帮助飞云动手。那些瞧热闹的早吓得四散奔走。
胜官保拉出龙头杆棒,大骂道:“飞云恶贼,休要逞强,小太爷前来拿你!”清风道于常业一瞧是胜官保,就吓了一跳!知道他的厉害,喊道:“飞云贤弟,风紧拉活吧!”孔寿、赵勇大家往上一围,众差官今天要捉拿这一僧一道,大闹周家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7回
群雄大闹周家集 飞云擂台险被擒
话说众英雄围住了飞云、清风。清风见势不好,摆开滚珠宝刀,连蹿带跳,同飞云竟自逃走。众人也不再去追。周玉祥将众差官拦住,一一问了名姓,先把孙女翠香派人送回去,然后让众人到了家中,献过茶来。
周玉祥问道:“石大老爷和众位从何处来?钦差大人现在哪里?”石铸说:“大人现在潼关。我等在灵宝县奉大人谕出来找人,现在人已找着。路过贵庄,见阁下在此立擂,不想飞云和尚却上台搅闹。他在平则门外秘香居盗过圣上的珍珠手串,是奉旨在各府州县严拿的恶贼。那老道也是在大人公馆行过刺的刺客,今日我等一时荒疏,未能将他拿获。”周玉祥说:“这就是了,现在小老儿的孙女被镖打伤,伤势甚重,如何是好?”
武杰说:“了不得了!飞云打的是追魂夺命五毒镖,若打在致命之处,立时就死;若打在别处,见血三十六个时辰,毒气归心准死!大同府胜家寨倒有解药,无奈二千多里路,求了药来,人已死了,怕赶不上。”周玉祥一所,吓得半晌无话,目瞪痴呆,自己唉了一声,说:“老汉六十多岁,就是这一个孙女。
众位老爷有好生之德,想个法儿来救她这条命。”
胜官保说:“老丈不必烦恼,我能医治,你带我到后面去瞧瞧吧!”周玉祥一看这胜官保,有十三四岁,五官俊秀,举止端方,问道:“这位少老爷贵姓?”石铸说:“他就是大同府黄羊山胜家寨银头皓首之孙、金刀将胜起山之子、小神童胜官保,家传的八卦追魂夺命刀,甩头一子三只金镖,天下扬名,无人不知。这打姑娘的飞云,他的师父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乃是神镖胜英的徒弟。飞镖黄三太也是胜英的徒弟,胜家出来的把式不少。”老英雄周玉祥说:“原来是胜大少爷,众位略坐,请胜大少爷先给我孙女治镖伤去。”
胜官保跟老英雄进了内宅,来到上房,见周翠香已是昏迷不醒,那只镖正打在大腿之上。胜官保叫老英雄把镖取下来,又叫老婆子拿剪子把裤子剪个窟窿。他掏出一包五福化毒散,叫老婆子找一碗阴阳水,将化毒散灌下,再用半包调匀敷住伤口,又将八宝拔毒膏贴上,告诉说:“明天早饭后,用两条鱼氽汤,用葱姜蒜做佐料,不要放咸盐,吃下去毒就发出,人可复原如初。”
老英雄一听,心中甚为喜悦,连连揖谢,把他让在客厅,吩咐家人摆酒。老英雄说:“今日众位不可拘礼,老汉敬酒三杯,众位随便痛饮,不可藏量!”酒过三巡,老英雄把石铸请到里间屋内说:“今日有一事相求。”石铸说:“老兄有话请讲。”周玉祥说:“老汉的孙女,蒙胜大少爷治好,我要请你为媒,将孙女许他为婚。”石铸说:“可以,我去跟他商量,他如愿意,还要跟他爷爷商量。现在他的爷爷银头皓首胜奎,已跟着大人到潼关。”周玉祥说:“石大爷,你多分心吧。”
石铸转身出来,把胜官保叫在里间屋内说:“周玉祥托我为媒,要把他孙女许你为婚,你愿不愿意?”胜官保听石铸一说,心中甚乐,就说道:“石大爷,你要作得我爷爷的主,就应承;要作不了我爷爷的主,就算了,别叫我爷爷说我。”石铸说:“你爷爷要不愿意,都有我呢。”带着胜官保出来给周玉祥行礼,礼毕,复又入座。大家给周玉祥道喜,开怀畅饮。石铸说:“今天天色已晚,莫如到店里将东西和马匹拉来这里住,明天起身。”大家吃完了饭,便遣人到店里把马匹拉了过来。
周玉祥又搬过来几份铺盖,天已二鼓,众人说:“老丈请自便吧,我等也要歇了。”
周玉祥辞了众人,回到后面去,石铸等各自安歇。刚才睡熟,天有三鼓之时,又来了几个刺客撬门。原来飞云、清风走后,因癞头鼋吴元豹跟飞云是拜兄弟,便直奔吴家堡去。他们在吴家堡同焦家二鬼闲谈,飞云说:“今天石铸一伙必住周家集,我定要将他杀死,才消我胸中之恨。”清风说:“我帮着你。”四人商议已定,吃了晚饭,收拾好了,由吴家堡直奔周家集而来。到了墙外,四人蹿上墙去,穿门越户,来到大厅,趴在前坡,见众人团团围坐,同周玉祥喝酒。清风一看有官保在,便对飞云说:“不必心急,此时若叫他们知道,动起手来,你我还得甘拜下风。莫如叫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等他们睡熟,你我撬门进去,结果他等的性命就是了!”飞云说:“所见甚是。”越过后坡,趴着等石铸众人睡熟,就跳在院中,将客厅门撬开,一听众人还在东厢里间沉睡哩!
此时纪逢春因让尿给憋醒了,蹲在地下,正拿便壶撒尿。
听得外面撬门,他也不言语,等帘子一掀,见是飞云,他便拿起夜壶打去,只打得飞云浑身是尿,连这夜壶也摔破了。飞云抱头往外就跑。石铸等也都醒来,各提刀刃去追刺客。飞云在前头跑,清风在后面跟,二鬼也拚命跳出墙外。这八位英雄出了周家集,一直往东北追了十几里地,见眼前黑糊糊地有一片庄院,再找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已经踪迹不见。
石铸说:“他们四人必是进了村庄,咱们追进庄去看看。”石铸在前头,众人跟随进了村庄,蹿上房去,蹿房越脊地往前走。石铸见前面一片火光,来至切近一看,却是一座大禅院,五间大厅,坐北向南,挂着八盏纱灯,支着两个气死风灯,两边还支着高脚灯,有二十多人在那里练把式,这个扎花枪,那个练花刀,也有练棍的。当中坐着一人,身高约有七尺,黄白面皮,细眉毛,圆眼睛,头上一脑袋秃疮,身穿花布褂裤,薄底靴子。左边坐着飞云、清风,右边坐着焦家二鬼。石铸趴在后房坡往下一瞧,当中这人正是癞头鼋吴元豹,就听他跟清风说道:“于大哥,你们哥弟几个到周家集刺杀仇人,可结果了他等的性命?”清风说:“你问你拜兄吧!”飞云说:“你瞧我脑袋才上了刀疮药呢,正当中被砍破了一道口儿。这真是他们命不该绝,我同道兄和焦氏兄弟去到那里,他们正在喝酒。等他们睡了,我们撬门进去,那纪逢春正撒尿,打了我一尿壶,大家也都醒了。我等急往回跑,还怕他们追了下来,他们有两个使杆棒的,一个叫石铸,一个叫胜官保,真是厉害,连我清风哥的滚珠宝刀都不行。真要追下来了,我等还得跑。”吴元豹一听,哈哈大笑说:“兄长太软弱了,他不来是他的便宜。
就是那盗玉马的石铸,他也不算朋友,他媳妇叫班山、班立娥背走过了夜,那还成什么体面?”石铸一听,气往上冲!孔寿与飞云因有毒镖之仇,也大喊一声!不想又生出了一场大祸飞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8回
结秦晋周家识英雄 追刺客群雄皆被获
话说孔寿在房上,看见飞云一伙贼人正在那里谈说行刺之事。孔寿想起一镖之仇,飞身跳在院中,一摆链子锤说:“飞云!孔大爷我跟你朋友相交,你无故夜晚移祸于我,把几个差官引到我们那里。你逃走了,我都不恼你;又在葵花观把我等用迷魂药醉倒,要杀我们。也是我等命不该绝,石铸将我们救回公馆。你这厮夜晚行刺,又用毒药镖把我打伤,幸喜有朋友不远千里去讨药,才救了我的性命。我今既有命见你,你我今日是一死相拚了。”飞云僧方要上去,吴元豹说:“飞云兄闪开,待我来捉拿这无知小辈。”蹿出座位,一顺手中的八楞亮银锤说:“来者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吵闹!快通上名来。”孔寿通了名姓,说:“小辈,你是飞云僧的什么人?”吴元豹说:“我的绰号人称癞头鼋,我这吴家堡一向无人敢来撒野,你这无知小辈也不知我的厉害。”说罢,一摆那对银锤,锤头碰锤头,只听喀嗒一响,由锤内冒出一般黄烟来。孔寿闻着异香,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心里慌乱,眼前一黑,就扑通栽倒了。吴元豹便吩咐手下人把他捆上。
赵勇一瞧孔寿被人拿住,气往上冲,说:“贼人休要逞强,待我前来拿你!”说罢,一摆短链铜锤,跳到院中,照.吴元豹就是一锤。吴元豹将身闪开说:“你是何人?”赵勇说:“你家大太爷姓赵名勇,人称白面秀士。”吴元豹一听此言,把双锤一碰,又放出了一股黄烟,赵勇闻着异香直透鼻孔,头晕眼花,心中一乱,也扑通翻身栽倒。
房上众人看着都不禁一愣,疑惑这个秃子有什么妖法。纪逢春见孔寿、赵勇被擒,一摆短把轧油锤,蹿下房来,一语不发,照定吴元豹面门就打。吴元豹把身一闪,用锤一磕,纪逢春一闻异香,身子也躺下了。武杰见他们被擒,摆手中刀跳下去说:“唔呀混帐东西,你是什么妖术邪法?”吴元豹说:“你家庄主受过神仙传授,捉拿你等不费吹灰之力。”武杰并不回答,照定贼人摆刀就砍。吴元豹往旁边一闪身,双锤一磕,一股黄烟直冲出来,武杰也栽倒在地。李佩、李环见小姑爷被擒,拉刀并力下去,贼人一磕锤,二人也都昏迷栽倒。
石铸说:“胜官保你可别下去。”胜官保说:“连我姐夫都被擒了,我焉有不下去之理?”石铸说:“别忙,我等想个主意。他这个锤不是妖法邪术,他也不念咒语,只把双锤一磕便冒出黄烟,人闻了烟气即迷昏过去。我先把鼻子用纸堵上,再下去拉杆棒把贼人捺倒,把锤抡过来瞧瞧。”石铸找纸堵着鼻孔,拉起杆棒跳下房去说:“吴元豹,你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吴元豹一瞧石铸拉着一条杆棒,精神百倍,就知道他的武艺超群出众。飞云说:“吴贤弟留神,他这杆棒厉害!”话犹未了,石铸一抖手就把吴元豹摔了个筋斗,过去刚要抡锤,清风摆滚珠宝刀奔来,石铸只得捡起杆棒往圈外一跳。吴元豹爬了起来,一摆锤扑奔石铸。石铸往里一吸香气,这股黄烟都吸在肺子里,心中觉着一迷,便翻身栽倒了。吴元豹吩咐把七个人俱都捆好。
胜官保在房上看见七个人全都被获,有心跳下去,又怕赢不了,心中想道:“贼人此锤定有解药,我看他自己闻上黄烟并不理会,我何不先到后面访他这解药,我要把解药得着,就拿他的药去救这七个人。”想罢,往东北一看,有一百多间房子,都是雕梁画栋,甚是齐整,还有一座花园。胜官保蹿房越脊,正往前走,只见下面来了两个打更的,前头这个拿着梆子,胁下夹着单刀,第二个左手拿着大锣,右手拿着钩竿子。头里这个说:“吴福大哥,咱们敲完了三更,先别睡觉,去喝点酒。
咱们这打更的,不过是应酬二宇,也没有什么江湖巨盗、绿林豪杰敢来偷盗,难道还不知咱们庄主的威名,来了也得甘拜下风。”后头那个说:“兄弟,你既然预备了酒菜,咱们就喝点去。”正说着,胜官保跳了下来,用龙头杆棒把前头一个摔倒地上,把后面的那个也拿住了。两个人一瞧,原来是个小孩子,虽不甚害怕,却也不敢声张。官保说:“我问你二人,前头练把式的那个秃子,他使的锤是什么东西?说了实话便罢,不然我就将你二人打死。”吴福说:“大太爷,我说实话,你问的那个秃子,他是我们二庄主爷,叫吴元豹。他使的那锤叫瘟癀锤,是他师父给他的。他师父瘟癀道人,名叫叶守敬,那锤一出黄烟,人闻见就要躺下,未曾动手,必须先闻解药。”胜官保说:“你二庄主的这解药在哪里搁着?”打更的说:“由这里往西拐过去,就是北院四合房,这解药是我家二主母收着。”官保说:“此事果真,回头我赏你们银子;若说瞎话,我把你二人打死。”说着,他便把那两人的嘴堵上,搁在墙拐角无人之处。
胜官保转身往西过了一层院子,跳上房去一看,是北房五间,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花木不少,房中灯光闪闪,人影摇摇。胜官保在北房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用舌尖将窗纸舔破,往房里一瞧,乃是顺前檐的火炕,炕上摆着小炕桌,一盏把儿灯,搁着两个盖碗,两个茶盅,靠西墙堆着一堆被褥。房里有一张梳头桌,靠北墙是一张花梨条案,摆着两盆盆景,当中是水晶鱼缸,两旁有玉泉窑的大果盘。炕上坐着一个妇人,看年纪在三十上下,身穿一套素服,倒是蛾眉皓齿。地下站着一个使唤的丫环。就听这妇人说:“冬梅呀!
天到这般时候,怎么庄主爷还不进来睡觉?”丫环说:“二奶奶你还不知道么?大庄主因为玉圣庵庙里的人叫人杀了,心里烦恼,同姓周的出了潼关。二庄主爷在外教徒弟练把式呢,又来了几个朋友。庄主爷告诉我把药给他过了箩,我给忘了,回头庄主爷知道我没有收拾好,又犯了脾气,要拿皮鞭打我,趁此时没事,把药拿过来给他收拾好了。”那妇人说:“也好。”
丫环拿钥匙去到东里间打开箱子,拿了一个包儿,里面有一个瓷盆,还有半盆药,用小箩过了细面,装在两个瓶儿里。冬梅说:“二奶奶,天不早了,不用等庄主爷了,留一个人等他,咱们睡吧。”
胜官保在外面看得明白,想使个调虎离山之计,把他们调出来,就把药偷了,不知道天可凑我个巧机会呢?只见那妇人把药瓶搁在条案之上,胜官保一想:“我使什么调虎离山计呢?”
见院中有些花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把廊檐下的四个气死风灯搁在一处,掏出一把硫磺洒在上头,用引火之物一引,就烧起来了。胜官保蹿上房檐,等人出来,好进去偷药。就听那冬梅说:“二奶奶,了不得了,外头着火了!”王氏带着两个丫环赶紧出来一瞧,是气死风灯着火了,有一股硫磺味,这必是歹人放的。
胜官保见王氏出来,他一个千金坠下来,转身进了屋子,掀开里间的帘子,见两个药瓶却没有了,后窗户还忽忽悠悠地动呢。胜官保一蹬桌子,蹿出后窗户一瞧,踪迹全无,不禁一阵发愣!心想:“我好容易才找着这放解药的地方,要救出那七个人来。我自己也算很快的了,不想他人更快。我们来了八个人,七个被获,此时还不知死活,我有何面目回公馆见人,不如跟贼人一死相拚了吧!”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9回
盗解药豪杰救友 吓群贼英雄成名
且不说小神童胜官保未能得着解药,就要到前面去跟贼人拚命,替七个人报仇。却说前面癞头鼋吴元豹拿住七个人,对飞云说:“拿的都是彭大人的办差官,该当怎么办呢?”飞云说:“还短少一个,内中有一小神童胜官保,使龙头杆棒,专打金钟罩、铁布衫。虽是小孩子,比这七个人本事还大,是清风的硬对头。他们是一同来的,咱们到房上去找找,定要拿住这小子,别放走了。让他回到公馆一说,必要调兵前来围困吴家堡,那时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吴元豹说:“既然如此,留两个人看着拿住的人,咱们同清风哥上房找找去,派二鬼在底下看住。”吴元豹同飞云、清风上房去,各处瞧了一回,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吴元豹说:“他怕没来。”
三个人又重新落了座,吴元豹说:“清风哥,你看这七个人是杀了呢,还是怎么办?小弟一时懵懂,不知怎么着好。”
清风说:“这七个人万万放不得!你我都是绿林中人,他们是办案的,放虎容易捉虎难,放了他们,他们回去必定调兵来复仇。依我之见,莫若将他七个人俱皆杀死,将尸首扔在山涧喂狼,就是彭大人派人来了,也无凭据。”吴元豹说:“清风大哥言之有理,我就依着你办吧。要凭我的能为,我也拿不住这七个人,这都靠我师父瘟癀道人叶守敬给我的一对护身宝锤。”
清风说:“好,叫弟兄们立上木桩,将他七个人捆上,开膛挖心。”吴元豹说:“我还有个主意,拿解药把他们解过来,叫他们死个明白。”又叫徒弟去把柏木桩拿过来,栽在那个地方。
清风说:“不用这么费事,这房都是出廊檐,在东房柱子上绑两个,西房绑两个,北房绑两个,地下搁一个就得了。”飞云说:“就是两个两个的开膛,我亲自来动手。”
说着话,先把纪逢春、武国兴绑在西边柱子上,南边是武国兴,北边是纪逢春。吴元豹在兜囊内掏出个瓷瓶来,给武国兴、纪逢春鼻子上抹了点药,反转来在月台下落座。待有半刻功夫,纪逢春、武国兴各打了个喷嚏,明白过来,见院中捆着五个人,众人的兵刃在地下摆着,都被人家绑了。纪逢春说:“小蝎子,你我大家都叫这秃子拿住了,他使的那对浪锤,为何这般厉害?你死了倒是做了官,娶了媳妇,我还没乐过一天。
这真窝心,叫贼崽子把我杀了,我死也不得甘心。”武杰说:“傻小子,不要埋怨了,大丈夫死而何惧,你我虽死,也落了一个忠勇之名。”只见从那边来了一个人,手执明亮亮一把钢刀,腰间系了一条围裙,上面尽是血迹。有人拿过一个木盆来,放在纪逢春面前。又有一个人过来,送来两桶凉水。那个拿刀之人,名叫吴明,乃是吴元豹的家人,时常杀人。今天他拿了一把刀,来到纪逢春面前,先把水照身上一喷,然后把衣服一撕,用牛耳尖刀照定前心就刺。
这时,北房上飞来一块瓦片,正打在吴明手背上。吴明抬头一看,见房上跳下一个小孩来,正是小神童胜官保。他来到前面一瞧,见姊丈同纪逢春都缚在柱子上,一人拿着尖刀,正要开纪逢春的胸膛。他揭下一块瓦片来就打,正打在那人手背上,随身蹿下来,一抖龙头杆棒,把吴明摔了一个大筋斗,脑袋正摔在台阶上,脑浆直流,立时身死。老道清风说:“吴贤弟,这个小孩子厉害呢!他手里的龙头杆棒,专打金钟罩、铁布衫。”吴元豹一听,哈哈大笑说:“我只当清风哥的能为,已是天下无敌,不想你也有可怕之人。这一个小小的顽童,待小弟前去拿他。”吴元豹跳在当中,把双锤一抱,说:“娃娃,你就是小神童胜官保吗?也不知二太爷的厉害,胆敢来此吵闹!”
胜官保说:“你不要发威,我把你拿了,给几个朋友报仇。”照吴元豹就是一杆棒。吴元豹吓得往圈外一跳,把双锤一磕,一股黄烟出来,胜官保一闻便栽倒在地。吴元豹说:“小辈,我也不开你的膛、挖你的心,我用双锤把你打死!”清风说:“且慢!先把他捆上,今日晚间,你我拿他下酒,回头把人心取出来,交与厨房做清烹人心。”吴元豹说:“也好!”叫家人把胜官保捆上。
吴元豹又来到月台,吩咐摆上五席酒,他在当中,西边是飞云、清风,东边是焦家二鬼,徒弟在两旁垂手侍立。众人摆上酒来,叫家人先把吴明的死尸搭在庄门外,用棺木盛殓起来,明天掩埋。众人答应,下面收拾好了,又把吴寿叫上来。吴元豹吩咐说:“你先把那雷公嘴开了膛,取出心来,交给厨房做清烹人心,大家喝酒。”吴寿答应下来,捡起牛耳尖刀,来到纪逢春的面前。纪逢春把眼睛一闭,静等一死。吴寿先用左手一摸心窝,然后用尖刀对准了心口,方要往下扎,只听房上一声喊嚷,说:“小子休要逞强!”随着声音,有如一阵清风过来,手起剑落,就把吴寿劈为两段。吴元豹吓得一愣!一看这个人,头戴遮耳护顶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手拿湛卢宝剑,面如傅粉,目若明珠,鼻梁高耸,唇似朱霞。清风、飞云和二鬼一瞧,只吓得魂飞天外!
来者并非别人,乃是忠义侠马玉龙。他自灵宝县战败了清风,见到大人。大人说:“前番本院专折入都,皇恩浩荡,准汝回旗当差。又因破红龙涧有功,赏你六品军功,跟随本部院差遣委用。”马玉龙听了,即给大人请安。
石铸带着七人走后,大人把金眼头陀法缘、玉面如来法空就地正法,给苏永福报仇,灵柩寄存在关帝庙里。然后大人便带着刘芳、苏永禄、马玉龙、胜奎由灵宝县起身,到了潼关。
本地总镇石文倬迎接钦差大人,早预备下了公馆。大人进了公馆,众文武参见已毕。马玉龙来给大人请安说:“蒙大人提拔之恩,我告几天假,把龙山伙伴散了,再回来跟大人当差。”
大人说:“很好!明天你就起身!”赏了他五十两盘费。
马玉龙这天来到周家集,正在饭店吃饭,听说擂台底下打起来了,出来一瞧,乃是石铸众人追拿飞云、清风。他赶紧算清饭帐,出来一瞧,不见了石铸众人。一打听,才知是周玉祥把众人让到家中去了。马玉龙回到饭店,叫伙计们在后店腾出一间干净屋子。他喝了两碗茶,说:“伙计!我有宗心疼病,你晚上店中有什么事,别惊动我。”伙计说:“是了。”马玉龙为人最是细心,他将主意想定,出来将房门带好,蹿上屋去,扑奔周玉祥的住宅。石铸等去追刺客,马玉龙也跟到了吴家堡。
众人在东房上,马玉龙在北房上,见孔寿下去,一个照面,被那秃子一磕锤,冒出一股黄烟,就栽倒了。赵勇下去也是如此。
马玉龙一看不好!这秃子的锤有邪术,他们的人不知,想必有解药。马玉龙跳到地下,进了厨房,用剑一指厨子,说:“休要喊叫!你若开口,我就把你杀死。你们庄主爷使的那锤,我问你可有解药?”厨子说:“有的。”马玉龙问:“在哪里?”
厨子说:“在北院主母的手内。”马玉龙进了北院,在后窗户瞧见丫环正收拾那药,一时却没主意去偷。可巧,胜官保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马玉龙手快,就将药得到了,径奔前面而来。正是:宝剑惊群贼,妖魔吓了魂。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70回
苏小山搬灵回故里 赵文亮谋产害胞兄
话说马玉龙闻上解药,跳在院中。那飞云、清风一瞧说:“兄弟可要小心留神!若将他拿住,咱们可以横行天下。”吴元豹说:“兄弟只管放心,你休长他人威风,灭咱们锐气,我过去就能把他拿住。你就是马玉龙么?今天你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马玉龙微微冷笑说:“小辈你休夸口,我今天要将你拿住,叫你知道忠义侠的厉害。”说着,举宝剑分心就刺。吴元豹把双锤一磕,一股黄烟冒出,只见马玉龙站立不动,吓得他就没了主意,无奈只得一摆双锤打去。马玉龙用宝剑一削,呛啷啷锤头落地,吴元豹拨头就跑。飞云、清风和二鬼都知道马玉龙的厉害,也随着吴元豹往后就跑。
马玉龙紧紧跟随,跟到角门,又回身来把武杰、纪逢春解开,掏出一瓶解药,叫把众人解开,闻上解药,就都醒了过来,各人即从地下拿起兵刃。马玉龙与众人见过了礼,说:“我们到后面找贼去吧。”众人蹿上房去,各处寻找,并无动静。来至东北角的一座花园,树后有三间北房,听里面有人唉声叹气,大骂癞头鼋吴元豹,把小太爷困在这里。众人来至临近,见锁着门。马玉龙将锁打开,众人进去一瞧,房柁上吊着一个人,年约十八九岁。众人把他解开,问他因何在此吊着?这位小壮士给众人见了礼,说:“在下是河南上蔡县人,姓苏名奎,字小山。这吴家堡是我姥姥家,我奉母命来到这里,不料我两个舅父小孔雀吴通和癞头鼋吴元豹,全不念亲戚之情,说我父亲、叔父皆保了彭大人,因此我们三两句话就斗起嘴来。我二舅父要杀我,我大舅父不肯,把我吊了起来。你们是谁?我都不认得。”众人说:“上蔡县有个苏永禄,你可认得?”苏奎说:“那是我叔父。”石铸说:“这可不是外人,刚才我们拿的飞云,你父亲就死在他手。”苏奎一听,就是一愣,说:“你们众位高姓大名?”石铸给他引见了,各人都通了名姓。石铸说:“如今只得呈报当官,把他的家眷拿了去,贼人必来,那时就好办了。”马玉龙说:“使不得,做事不可这样狠毒,大概不久贼人也能拿得住。石大哥,我对你说,我在大人跟前告了假,回归龙山散众,三五日内回来。你等回周家集不可耽延,赶紧到潼关去保护大人要紧。”石铸说:“也好!既然如此,苏小山你跟我们到公馆找你叔父去吧!”苏奎说:“也好,我跟众位去。”
石铸带着众人来到周家集,天光已亮。周玉祥早已起来,见了众人说:“昨日晚上诸位受惊,可曾将贼人拿住?”石铸说:“我们并未拿住贼人,追至吴家堡,遇见一位友侄,我们就要回转公馆去了。”周玉祥说:“我今天送众位上公馆去吧,家中也无甚事。”石铸说:“甚好,既是老英雄愿往,我等求之不得。”大家吃完了早饭,各备坐骑,又给苏奎备了一匹马,顺着大路直奔潼关。到了潼关,来到公馆门首下马,听差人把马接了过去。石铸说:“你们进去回禀,我们是大人的差官,回来给大人请安。”听差人进去,少时刘芳、苏永禄迎接出来,彼此问候。苏奎过去给叔叔行礼,苏永禄问明来历,说:“来了很好,你父亲在灵宝县被贼人杀了,回头我带你去见大人。”众人进了公馆,给大人行礼。碧眼金蝉石铸把玉圣庵寻找胜玉环之事细细回禀了一遍。大人说:“我知道了。徐胜现已升任宁夏镇总兵,他来拜我,我留他跟我一同起身。他在对门打了公馆,他已将这事告诉于我了。”苏永禄带苏奎上来给大人叩头说:“这是我哥哥苏永福之子,名叫苏奎,今年十八岁。”大人一看,生得虎背熊腰,便问他在家作何事体?苏奎说:“在家中练习拳棒,操演十八般兵刃和飞檐走壁的功夫。”
大人说:“好!你父亲跟我当差多年,不想被贼人杀死,甚为可惜!我必专折奏明圣上,说明你父亲的功劳,保举你做官。
今天先赏你二百两银子,你搬灵柩回籍,然后回来随本部堂西下查办。”苏奎给大人磕头,说:“多蒙大人恩施格外,我爸爸在九泉也感大人之恩。”苏奎下来,众人也都下来。石铸见了胜奎说:“给你两亲家引见引见,这位姓周名玉祥,人称老凤鹦的就是。”银头皓首胜奎一愣!石铸便把胜官保定亲之事,向胜奎说了一遍。两个人谈些家务,甚投脾气。大人原本打算住四五天,等马玉龙来了一同走。次日,大人觉得身体不爽,就不走了。
苏永禄送走苏奎之后,在公馆隔壁酒铺内喝酒。对面桌上坐着一人,身穿洋绉大衫,很阔气的样子,凑过来问苏永禄在大人公馆当的什么差?苏永禄说:“我是派的委员,是个守备,在大人公馆里乃第一个红人,名叫苏永禄。阁下贵姓?”这人说:“我姓赵名文亮,是潼关华阴县人,离关十里的赵家庄,有个赵百万就是我。”苏永禄说:“久仰久仰!你来这里是问事务的,还是访友的呢?”赵文亮说:“我来是要到钦差大人跟前打官司的,苏老爷给我说个人情。”苏永禄说:“我跟钦差大人是说一不二的,你要把实话告诉我,若有半句虚言,我可不管。”赵文亮说:“我有一个哥哥叫赵文明,我们哥俩是同山隔海,他是我先母所生,跟我父亲贩卖红货,久走江南。我父亲在日,已把我们家业平分,他做买卖将本折了,又来找我分家,说家并没有分过。我们在华阴县打了一年多官司,老爷也没断出这事怎么样儿。听说钦差大人从此路过,我想华阴县的县太爷,他是监生出身,也断不出什么输赢,故此托情,只要把我哥传来,请大人打他一顿,说他捏词妄告,谋夺家产。我也不用说,树上开花,敬送你一万银子,先兑给一家钱铺。”苏永禄说:“行,只要把你哥哥当堂打一顿具结,你花一万银子,这个事我办得了。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有虚言,我可不管。”
赵文亮说:“实告诉你吧,这份家产,我打算不分给他。他这几年买卖所剩之钱,分文都未交在家中。他到家来还要与我分家,我要分一个钱给他,都算我输了。”苏永禄说:“你兄长现在哪里?”赵文亮说:“我兄长现在永成银号住着,也是我家开的,我告诉铺中人,不叫他在那里住,号里人又都不肯得罪他。”
苏永禄立刻派听差人,先传赵文明至公馆内院。苏永禄一看这人五官忠厚,品貌平和,便叫进屋内来一一细问。赵文明说:“老爷不必细问,我二人一父二母,这份家业是父亲创立的,他先在家管理家务,今年我来家和他算帐,他口出胡言,反说我来讹他,在华阴县打了一年官司,并未分出谁胜谁败。
今天他又在这里告我,我跟他见见钦差大人。”苏永禄说:“好。”
他先把赵文亮带到大人面前。此时天已初鼓,大人问:“什么人?”苏二爷说:“回禀大人,这个赵文亮托人情于我,许我一万银子,要把他胞兄威吓一顿,说他兄长谋夺家产,妄告不实,当堂叫他兄长具结,永不准他再告。”这一下,只吓得赵文亮一言不发。大人吩咐把赵文明带上来,问明情节,即把赵文亮申斥了一顿,叫他与兄长平分家产,不准再来打官司。又派本处地方官,押着他二人回去分家。一夜无话。次日大人一睁眼,见面前插着一把钢刀,还有字柬,把大人的黄马褂、大花翎偷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71回
丢龙衣钦差见字柬 说旧理大闹于家庄
话说钦差大人将赵文亮之案断结,天色已晚,大人安歇,众办差官各归配房,一夜无话。次日大人醒来,面前插着明晃晃一把钢刀,还有一张字柬。大人起来,叫家人彭兴进去,把那刀起了,将字柬递上来。大人打开仔细一瞧,写的是:江河湖海属我能,豪杰做事鬼神惊。
受人所托来行刺,应为飞云与清风。
清官断案真堪敬,盗去马褂大花翎。
若问英雄名和姓,绰号人称镇江龙。
清官作事实堪夸,羡慕忠良不忍伤。
清风飞云苦哀告,怕有差官把他拿。
暂盗花翎马褂去,留下字柬插下刀。
清水滩内有名姓,圣手龙女马玉花。
大人看罢,派兴儿到房中去看箱子,果然黄马褂、大花翎已丢失了。兴儿说:“回禀大人,箱子内黄马褂、大花翎不见。”大人向众差官一说。大家给大人请安,说:“求大人恩典,卑职等无能,被贼人盗去大人的物件,只求大人赏我等三天限!”大人道:“就给你们三天限,赶紧给我去办。”众人齐声答应。
周玉祥拿过字柬一看,说:“你们众位老爷,可知道贼人的住处么?”众人说:“我等不知,老英雄要知道,何妨指示一条明路。”周玉祥说:“众位请坐,听我细细说来。出潼关一百四十里,有一座清水滩,那一片水是由卧龙湖流出来的,有一百五六十里。当中有一座大山,外头有一座竹城和水寨,都是生长的竹子,西面北面是山,东面南面是竹城。两面有十六里地,非会水之人,不能到竹城下面。就是会水也进去不得,竹城下有拦江网,两旁有刀轮。里面为首的一位寨主姓马,叫水龙神马玉山,手使一对分水双截拐,有万夫不当之勇。他跟前还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人称马氏五龙。长子叫镇江龙马德、二子叫闹海龙马显、三子叫独角龙马铠、四子叫混江龙马海、五子叫探江龙马江,一个个在水面的能为出众。他的大女儿叫母夜叉马金花、二女儿叫圣手龙女马玉花。竹城有两座水师营,带兵都督两个,一个叫三眼鳖于通,一个叫闹海金甲王宠。他这清水滩内,出产的果木东西不少,种田地不纳钱粮,朝廷管辖莫及,他就是逍遥自在的太平王,无人敢惹。方才留下的这两张字柬,明明是他的大儿子和二女儿来了。”石铸说:“既是老英雄知道,大概道路也熟,何妨带我等去哨探哨探!”
周玉祥说:“甚好!你们哪位跟我去?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石铸、胜官保、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八个人在大人跟前面禀明白,便同着老英雄周玉祥起身。当天住在半路,第二天一早又由店中起身。周玉祥说:“到于家庄再吃饭,那里距清水滩八里地,都是一趟买卖,有鱼市,倒很热闹。”众人说:“很好。”大众来到于家庄一瞧,东庄口路北有一家饭馆,卖的家常便饭二荤店。众人进了饭馆,倒上茶,纪逢春说:“这个座不好。”石铸说:“咱们要点什么吃,回头绕湾瞧瞧清水滩的地势,再想主意。”说罢,要了些酒饭来吃。
纪逢春不喝酒,又吃得快,吃完出来一瞧,西边鱼行倒很热闹,街北尽是卖鱼的。一瞧北边那个卖鱼的,是个油葫芦大秃子,粗眉毛,大眼睛,高颧骨,身穿紫花布裤褂,赤足大鞋,手提一杆西洋秤,也买也卖。纪逢春一瞧秤是灌水银的,往里买总够二十两,往外卖只够十二两。纪逢春从前在家中听神手大将纪有德讲说西洋法子,八宝转心螺丝,各样削器埋伏,无一不懂。纪逢春过去说:“秃掌柜的,你这杆秤够十几两?”
这个秃子叫于亮,乃是清水滩三眼鳖于通的兄弟,是于家庄鱼市的经纪,素常就倚着这杆秤讹人。今天听纪逢春一问,秃子把眼一翻,说:“天下秤都是十六两,何必多问呢?”纪逢春说:“你这杆秤瞒心昧己,叫它多就多,叫它少就少,你要不信,我替你劈开瞧瞧。”于亮说:“你趁早滚开!”纪逢春拿起秤来喀嚓一声,折为两段,里头原来是空的,灌着水银。他卖给人家东西,把水银倒在头上;买人家的东西,把秤一掉过,水银就流在秤尖上去了。大秃子于亮见纪逢春把他的水银秤折了,就说:“好一个雷公崽子,无故找我晦气。”向纪逢春脸上就是一个嘴巴。纪逢春不留神,这一嘴巴打得脸上冒火。他真急了,拿起秤砣照定秃子的脑袋就是一下,秃子当即栽倒在地。
这卖鱼的全恼了,全都抄了扁担,过来要打纪逢春。他一瞧不好,伸手掏短把轧油锤,就听西边说:“闪开闪开!于大爷来了。”纪逢春一瞧,这人马蜂腰,窄臂膊,身高七尺,浓眉阔目,高颧骨,大耳朵,身上穿蓝绸短衫,青绉绸中衣,足下抓地虎靴子,手提一口单刀。来者正是于通,听说兄弟被人打死,急由家中提刀赶来。他见纪逢春掏出锤来,要跟众卖鱼的动手,赶上来照纪逢春就是一刀,纪逢春用短把锤相迎,两个人一连走了三五个照面。石铸等正在饭馆吃饭,听有人说:“来了个外乡人,雷公模样,一秤砣把于亮打死。于通提刀来拿他,要拿到清水滩,准得杀了!”石铸说:“了不得!傻小子惹了祸,咱们快看看去。”众人给了饭帐,出来一直往西,见纪逢春正累得浑身是汗,口中带喘!石铸拉杆棒跳过去,说:“纪老爷闪开,交给我来拿他。”于通一瞧,这人身高七尺,青洋绉裤褂,薄底快靴,绿眼珠,一脸的蛤蟆疙瘩,来到这里,说:“你们这里真不说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伙计打死人,这里有地方官,该打官司就到衙门里去,自有道理。你这是要来打架,咱们二人打吧。我叫碧眼金蝉石铸。你叫什么?”于通也通了姓名,抡刀就剁。石铸知道他是清水滩一党,一顺杆棒,把于通挑了一个筋斗。那边于亮也苏醒过来了,有人就把他送回家中。
于通被摔了两个筋斗,料想自己不能赢他,拉刀往前就跑。
石铸追至街上,把纪逢春叫到他吃酒的那个地方,说了他几句。周玉祥说:“咱们走吧,这里耳目众多,你我到邓家店那里好说话。”众人立刻跟周玉祥出了饭铺,来到路南的一个大店,伙计们都认识老镖头,以为他是来这里逛鱼市的。石铸说:“这店共有几间,不准再租与别人,该多少钱,我们给多少钱,这店算是我们包赁了。”店中伙计答应,就把店门一关,都凑到南院厨房喝起酒来,人家叫门,他们也听不见了。纪逢春说话诙谐,进了大门说:“刷了勺啦,不做了。”说完话,慢慢进到屋中,往炕上一歪,躺在那里假睡。这时外面有人把门踢开,进来了两位英雄,要找方才说话之人算帐。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72回
旅店巧遇分水兽 双杰夜探清水滩却说纪逢春说了一句诙谐话,惹得外面叫门之人把门踢开。
屋中之人都出来了,说:“大爷别生气,这是为什么?哪个人惹着你了?”
外面来的两人,头前那个姓王名德泰,绰号人称金眼蛤蟆,久在大江使船,打鱼为生。他有两只渔船在清水滩打鱼,因为马玉山不准别的船在清水滩捕鱼,昨日有两只巡船,由少寨主独角龙马铠带着十个水兵,把王德泰的鱼抢去,还打了几个水手。王德泰受了伤,来到小江口毛家庄,找他师父分水兽毛如虎,要去清水滩刺杀独角龙马铠给他报仇。走在于家庄,天色已晚,爷两个要住这客店。掌柜的姓邓,跟王德泰也有交情。
他一叫店门,却听里面说:“刷了勺啦,不做了。”王德泰一听就恼了,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把门踢开,王德泰就问:“谁说来,给我找这个人。”掌柜的说:“大爷你听错了,伙计们不敢说,要说这个话,那还成什么买卖规矩?”王德泰说:“没听错,是说来着。”掌柜的说:“今天对你这么办吧,我把伙计叫出来,看是谁说的,立刻就认出来了。”他把伙计都叫出来一站。王德泰、毛如虎说:“不是,我听得出口音来。”掌柜的说:“对不起二位,我这店内,今天有位客人包赁了,不许租给别人。也许是住的客人说笑话呢!”王德泰说:“这个说话的人嗓音特别。”跑堂的说:“不错!有这么个人,他们住在店里,内中有个雷公样的,说话嗓音特别。”毛如虎说:“他们在哪里住?”伙计们说:“在北上房。”
毛如虎、王德泰师徒二人来到北房以外,说:“刚才是哪个小辈,敢隔着门骂太爷?出来见见我,别装聋,装聋不是朋友。”石铸一听外头有人骂,回头瞧纪逢春躺在炕上,低着头,一声也不言语,就说:“是你惹人家的,又在这里躲着来。”纪逢春说:“我哪惹事来着?”外头听到这口音,说:“不错,就是这个,你滚出来!要不出来,别等我们进去揪你,你竟敢辱骂大太爷。”石铸等一听,对纪逢春说:“傻小子,你惹了人家,叫人家来骂,你不出去,算个什么英雄?”
各人俱拉刀出来,刚要动手,石铸一瞧说:“别动手,这不是外人,毛二哥你好呀?”毛如虎一瞧是碧眼金蝉石铸,急忙说:“呦!石贤弟!久违得很,现在由哪里来?你一向可好?”石铸说:“我此时改行了,我保了钦差彭大人。”毛如虎说:“好!”石铸把二人让进房中,给大家引见,各通了名姓。
毛如虎说:“兄弟,你既保了钦差彭大人,带着的众位,都是同事的老爷们了,你们来此何干?”石铸说:“只因大人到了潼关,夜晚闹贼,失去了黄马褂、大花翎。贼人临走时留刀寄柬,这位老英雄周玉祥知道是清水滩的贼人,勾串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我们打算来哨探清水滩,听说有竹城水寨,很不容易进去。”毛如虎说:“我也是上清水滩。我徒弟王德泰在清水滩打鱼,昨日被独角龙马铠把鱼抢去,把人也打了,我素常跟马大哥有交情,这不是欺辱我们爷们吗?咱们今天遇见,晚上一同前去,使个调虎离山之计,可以进去。”石铸说:“毛二哥!这调虎离山之计怎么个用法?”毛如虎说:“他这水寨竹门底下有拦江双护网,两旁有刀轮,咱们在外头一骂,他们的人一放出船来,必撤去削器,咱们就乘势进去,得便将独角龙马铠杀了,你们去找黄马褂、大花翎。”石铸说:“甚好!今天你我到那里,就用这条计策。”
毛如虎、王德泰二人要来酒饭,吃完了晚饭,石铸将水衣包好,三个人同出邓家店,一直往西到了清水滩河边。石铸一看,这片水一眼望不到边,往南可至大河,往西北直通卧龙湖,正北是黑漫漫一片竹城,夜晚上面都掌起灯来。三个人看罢,打开包袱,戴上分水鱼皮帽,穿了水师衣靠。石铸挎上截爪镰,毛如虎带上三截钩镰钻,王德泰带上钩镰刀。三个人将日间所穿的衣服,围在腰内。往北走了不远,有王德泰的两只鱼船在那里等着,上面十六个伙计,见主人回来了,都过来参见。王德泰说:“我这口气难出,就把师父找来了,这个人是我师父的朋友碧眼金蝉石铸,过来见礼。”三个人上了船,王德泰说:“师父,石大爷!你们二位喝酒吧!天才起更,少待片刻再去不迟。那巡查竹城的是三眼鳖于通、闹海金甲王宠,巡查水师连营的必是镇江龙马德,都是水陆两路精通,咱们可要留神。”
毛如虎说:“不要紧,这清水滩十年前我进去玩耍过一回,跟水龙神马玉山有一面之识。今天我们进去,能将黄马褂、大花翎盗回,将马铠杀死,这仇就算报了。”石铸说:“好!就此前去。”
三个人跳下水去,来到竹城,近前一瞧,此处水有三十余丈深,那竹子半是天产,半是人工,用铁条穿起来,日久了,竹子和铁长在一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这竹门宽有二丈四尺,高有四丈八尺,上有跳板,巡更人就在上面。晚上有号灯,白天有两杆旗,竹门下有刀轮,水催内转,会水的要由竹门下过去,撞在刀轮上就死,撞在当中的护网上,铃铛一响,莫说是人,连鱼也跳不进去。石铸说:“毛二哥,你我骂呀!”说罢,冲着竹门喊嚷,说:“对面清水滩的小辈听真!我等特意来捉拿你这些无知小子!”
里面巡查竹门的闹海金甲王宠,正与马德、于通在大船上说问于通白昼在于家庄与何人打架?于通说:“我兄弟于亮与一个姓纪的打起来,后来他们又来了一伙人,内中有一个使杆棒的,名叫碧眼金蝉石铸,用杆棒把我捺了几个筋斗,我才跑回来。”马德说:“了不得,这是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准是为马褂、花翎而来,咱们须小心防范。”王宠又问少寨主:“飞云、清风和二鬼来到这里,你同二姑娘到公馆去刺杀钦差,没杀又回来了,这是怎么一段情节?”正要打听。马德说:“王大哥,听我告诉你。只因飞云、清风跟我三弟马铠是盟兄弟,又是咱们绿林的朋友,来到这里说他们被彭大人赶得无处可投,还说彭大人跟绿林中人为仇作对,老寨主派我到公馆把彭大人的人头取回来,给飞云、清风消消气。老寨主是好胜的脾气,二姑娘又一定要跟我去,我二人到了彭大人公馆,见彭大人正在审问赵文明、赵文亮兄弟争产之案。这大人是为国为民的清官,故此我二人不肯杀他,只盗了黄马褂、大花翎,寄柬留刀,留下了名姓。我想彭大人手下办差官必要前来,老寨主吩咐,叫我们在前寨留神,如有动作,赶紧往里送信。他们不来便罢,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拿一双,他等休想逃走。”正说着,就听竹城外大骂,说:“小辈敢来找死!”马德一听,立即鸣锣聚众,调队出来捉拿众差官。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73回
三杰水寨战群贼 石铸设计出虎穴
话说分水兽毛如虎同石铸、王德泰正在外面大骂,只听寨门之内一阵锣声,把竹城门打开,出来有十只大战船,船上灯笼火把齐明,镇江龙马德手使三股托天叉,站在船头之上。毛如虎三人乘机便由水内潜身进去,直到那竹门之内。石铸暗中留神一看,见那竹门两旁都摆着刀轮。马德的船只到了外头一瞧,连一个人也没有。王宠说:“了不得!咱们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方才一开竹门,他们便由水内进去了。”马德说:“既然如此,把竹城门关上,叫他休想出去。我还有个主意,咱们也把他骂出来,拿活的,一面给山寨里送信,就说进来奸细了,叫他们各处留神。”说着将船头拨回来,把寨门关好,按上刀轮,挂上护网。马德等站在船头大骂:“无名小辈,把寨主爷诓出去,你们都进来了,你打算寨主爷不知道呢?你是英雄,上来跟寨主爷斗上几合,谅你们这些小辈也不敢出来!”
石铸三人听见上面喽兵直骂!那石铸一生最恼人骂,就由水内露出来,说:“对面小辈,休要破口骂人!大太爷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奉钦差大人堂谕,特来捉拿你们这些贼人。”分水兽毛如虎、金眼蛤蟆王德泰也出来答话。那三眼鳖于通拿着三尖钩镰枪,跳在水内,扑奔石铸分心就刺。石铸闪身,二人杀在一处。马德扑奔毛如虎动手,王宠直奔王德泰动手。六个人杀了个难解难分。石铸偷眼一看,王德泰能为武艺虽好,却不是王宠的对手。王宠受高人传授,久在水面操演,王德泰枪法迟慢,他一变家数,就将王德泰一枪刺死。毛如虎一瞧急了,师徒连心,他徒弟的仇没报成,倒叫人家杀死了,老英雄就要以死相拚。王宠把王德泰刺死,又摆刀帮着马德来战毛如虎。这时上面一掌号,下来了二百名士兵,个个水性精通,枪法纯熟。几个照画,毛如虎腿上受了一枪,正要分路逃走,被马德、王宠生擒活捉了。石铸抛开于通,分水逃走,倚仗自己水性好,三五个转身,于通就看不见了。
马德、王宠、于通出了水面,把毛如虎捆好。马德一瞧认识,说:“毛如虎好大胆,你徒弟在这里打鱼,素常跟我们有来往,今天为什么带奸细来扰我们?你带来多少奸细,要说实话!”毛如虎把眼一瞪,说:“我徒弟已死,如今既然被你们拿住,快给我一死!”马德说:“我这里也不发落你,来呀!”四个人过来将他搭去大寨,交老寨主发落。于通说:“告诉各处头目留神,走了个碧眼金蝉石铸。”马德派了五百喽兵,说:“掌起灯笼火把,大概他也出不了这竹城水寨。你等四路巡查,如拿住他,赏银二百两,不拘在哪里见着,立即鸣锣聚众,大家一齐去拿,咱们这竹城水寨,如同铁壁铜墙,好似天罗地网,谅他插翅难飞。”众喽兵答应,四散巡查,去捉拿石铸。
石铸逃在无人之处,自己一想:“这清水滩势派甚大,有两座水师营,都是明分八卦,暗合五行,分金木水火土,东西南北中。晚上是灯笼,白天是旗号。南方丙丁火是红灯笼,北方壬癸水是白灯笼,东方甲乙木是蓝号灯,西方庚辛金是白号灯,中央戊己土是黄灯笼。”此时四面船只荡漾,齐声喊嚷捉拿奸细!石铸想进大寨探听,又因道路不熟,怕有削器埋伏,便不敢身临险地,心想:“莫如混出竹城水寨,再作道理。不然天光一亮,我也要被获遭擒。且到店中见了周玉祥,大众商量妙计,再破竹城水寨。”想罢,就见那边渔船上的众喽兵喊嚷:“拿呀!拿呀,这个奸细出不去了,竹门上了刀轮和护网,他一去就得拿住,咱们四下搜寻!”
那石铸一沉身,由内慢慢奔向竹门,来至切近一瞧,两边刀轮直转,每轮装有六十四把鲇鱼头刀,锋利无比,碰上准死。
石铸知道厉害,愣了半天,无法出去,猛然间急中生巧,计上心来,心想:“我拿住一个贼兵,先把他弄死,搁在这网里,铃铛一响,他们当是拿住我了,把死尸拉上去时,我就出去了。”想罢,回身冒上水来,往正西一瞧,来了一只船,上面有七八个人,为首一人手中拿着花枪。石铸容船过去,由后头一扳船尾,掌舵的觉船一动,回头一看,石铸使出了黄鹦掐嗉,就把那人揪下水去。那些人说:“奸细在这里,快快鸣锣聚众!”呛啷啷锣声一响!各路船只都奔到这一处来。
石铸在水内用铁爪镰刀把那喽兵刺死,拉着直奔竹门旁,把死尸捺在网内。上面看守拦江护网的是三眼鳖于通,带着二百喽兵,听走线铃铛一响,知道是拿着人了,吩咐往上拉网。
两旁的水鬼喽兵把网拉上来说:“不错,拿住了一个。”此时马德、王宠也都过来,大家拿灯光一照,乃是喽兵小头目葛云。
马德说:“了不得!石铸这个主意真高。咱们多派水兵下去看看吧!他这一走,明天必有人来。”
石铸钻出竹城,冒出水来,换了一口气,往前浮到了渔船之下。众伙计说:“石大爷回来了。”石铸说:“我给你们送个凶信,你们管船的王德泰死了,他师父毛如虎也叫人拿住了,还不定死活。”这几个人说:“既然如此,只求石大爷给我们管船的报仇。你用我们这两只船,只管言语。”石铸说:“你们把船靠在东岸僻静的地方,三五天我们必有人来。你们船上谁是头目?”那人说:“小人叫王顺,我做的小头目。”石铸说:“我再来找你。”坐着船到了东岸,石铸跳下船,就一直奔往邓家店。
天光已亮,石铸脱了水衣,换上便衣。周玉祥就问:“石大爷,昨天探清水滩怎么样?”石铸说:“三个人死了一个,拿住一个,我还算好,逃出了活命。这地方好险!”周玉祥说:“我就知道是险,黄马褂、大花翎,也不一定就在里头。”石铸说:“字柬上留有名字,就是往回盗也不容易,我虽会水,来去甚不容易,不知老兄台还有什么高明主意没有?”周玉祥愣了多时,说:“我想出一个人来了,他是我拜侄,为人精明强干,也是绿林的英雄,住在冯家庄,离此八里地,姓冯名叫元志,外号人称小丙灵。此人使一口单刀,能打十二只连珠穿梭镖,能为出众,本领高强,他跟镇江龙马德是金兰之好。咱们去把他请出来,到清水滩打听毛如虎的生死。”石铸说:“也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冯家庄。”
算了店帐,周玉祥带着众人,八里地转眼就到。这冯家庄是个乡镇地方,买卖铺户和客店都有。来到西头路北大门,门前有四棵龙爪槐。周玉祥上前叫门,出来一个老家人说:“周老爷从哪里来?”周玉祥说:“我来请你家主人,有个巧机会,叫他弃暗投明。”老家人往里相让,到了上房,众人落座。老管家出去,不多时,冯元志进来,见过周玉祥,然后同众人彼此见礼。周玉祥说:“我来非为别故,只因彭大人在潼关失去黄马褂、大花翎,我同众位差官,特来请你去探清水滩的虚实,从此可以弃暗投明,未知贤侄意下如何?”冯元志说:“甚好。”
就听外面一声喊嚷:“胆大冯元志!你要弃暗投明,我先把你杀死。”不知这位英雄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第174回
探水寨马德接义弟 半山坡金花见才郎
话说冯元志在大厅与周玉祥见过礼,又与众差官彼此行礼。
周玉祥说要请他到清水滩,打听马褂、花翎的下落,访问毛如虎的生死如何?冯元志当下应允,吩咐家人摆酒。只见外面进来一人,说:“好!冯元志你今天弃暗投明,把弟弟忘了。”众人一看进来的这人,年有三十多岁,淡黄脸膛,细眉毛,大眼睛,高鼻梁,薄片嘴。身穿蓝绸大褂,足下青缎子抓地虎靴子。
冯元志说:“贤弟别着急,我来给你引见。”周玉祥问:“贤侄!
这位是谁?”冯元志说:“是我拜弟,姓赵叫友义,外号人称小火祖,跟我同在绿林。我二人乃是知己之交,金兰之好,患难相扶,荣辱共之。”赵友义给众人见了礼,周玉祥说:“好!
大人正在用人之际,大丈夫学成文武艺,贷与帝王家,从此弃暗投明,比绿林胜过百倍。”赵友义说:“好!既蒙众位提拔,不知要我二人作何使用?”周玉祥说:“大人丢了黄马褂、大花翎,昨日石铸同分水兽毛如虎、王德泰上清水滩去哨探,王德泰已死,毛如虎被擒,我想冯贤侄同清水滩素有来往,可以前去探探。”冯元志说:“我去探听明白,这座清水滩也破不了,非有会水的不成,你们哪位会水?”石铸说:“就是我会水,这些人没有会水的。”冯元志说:“我家有些好茶叶,明天就以送茶叶为名,可以去哨探机密。”石铸说:“你先去吧。我听你回信。”
冯元志当即把茶叶用包打好,雇人挑到清水滩河口,又雇了一只渔船,把茶叶搁在船上,一直来到竹门以外,在船上叫门。里面问是什么人?冯元志说:“是我!我是冯家庄的冯元志,你家少寨主马德是我的知己之交。今特来给老寨主送礼,烦劳你等进去回禀。”里面喽兵听明,赶紧来水师营回禀镇江龙马德。
马德正同于通、王宠喝茶谈话,见喽兵前来回禀,说有冯家庄的冯元志前来拜访寨主爷。马德一听,说:“原来是我拜弟冯元志来了。我二人已有两个月不见,我甚盼念,快预备船只,我亲身出去迎接!”于通、王宠也跟随在后,竹门大开,把冯元志让进里边来,将茶叶箱子搭在大船上。冯元志掏出一块银子,给了渔船,便同马德进了竹城,来到水师营的大战船。
冯元志给马德行了礼,又见过于通、王宠,彼此行礼落座。
马德说:“贤弟许久未来,一向可好?”冯元志说:“现有南边来的一个朋友,送我一些茶叶,我想一来看望兄长,二来把茶叶孝敬老太爷。”马德说:“多蒙贤弟盛情。”吩咐喽兵摆酒。把茶叶叫人先送进大寨,他们四人推杯换盏喝酒。冯元志话里套话说:“兄弟!小弟听得一事,要向兄长领教。现有钦差手下的差官在各处访查,说彭大人丢了黄马褂、大花翎,落在兄长这里,小弟不知虚实,因跟兄长有金兰之好,焉有不挂心之理?”马德说:“贤弟你既然来了,又不是外人,我也不能不告诉你。只因前几日来了几位绿林朋友,乃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飞云跟我三弟是拜兄弟,投奔我这清水滩来,说钦差彭大人把他们追得无处安身,见绿林人就杀,跟合字作对。
老寨主一听这句话,有点气忿不平,就叫我去把彭大人杀了,给绿林除害,我二妹妹也跟着我去。我们晚上到了公馆,正赶上彭大人问案,一瞧这位彭大人是位清官,不忍杀他,便将他的黄马褂、大花翎盗来,寄柬留刀。昨天晚上有毛如虎勾串来了三个人,现已将王德泰杀死,将毛如虎拿住,关在水中,只跑了一位碧眼金蝉石铸。”冯元志说:“这就是了,可有一件,咱们清水滩虽然种地不纳粮,也不为犯法。如今得罪了彭大人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马德说:“这是老寨主的主意,愚兄不能自专。”冯元志说:“这就是了。”
又喝了几杯,冯元志已酒够八成,说:“哥哥!不喝了,酒够十分了。”马德说:“我也不留你在船上安歇,晚上我们巡更守夜,不得安神,先把你送上山寨去吧,去见见老爷子,飞云、清风都在那里,给你引见这几位朋友,你就在里头客厅睡吧。”派了两个喽兵,掌上灯笼,把冯元志送上山寨。
冯元志告辞出来,只见月色朦胧,四面巡更船只飘荡,号灯齐明。冯元志正往前走,忽见半山坡过来一对号灯,后面一位丑姑娘,身高八尺,面庞微黄,身穿蓝绸短汗衫,大红洋绢中衣,两只金莲够一尺长,穿一双大红缎鞋,满帮花,一脸稠麻子,黄眉毛,三角眼,火盆口,断梁鼻子,一嘴黄板牙,一脑袋黄头发,手拿浑铁棍,重有八十斤。今天奉老寨主之命,巡查前后山寨,怕有奸细私行出入,因知道这两天彭大人必派人来探清水滩。这丫头倒有万将难敌之勇,就是一样不好,其性最淫,连马玉山也管不了她。她瞧见喽兵长得好,就拉在屋内,行云雨之事,若不依她,就一棍打死了。
今天往下走来,见两个喽兵正带着冯元志上山。冯元志本来长得俊秀,今天喝了两杯酒,白生生的脸膛,透出粉红的颜色,齿白唇红,真是俊品人物。马金花一瞧,问喽兵道:“你们由哪里带来这个人?要上哪里去?老寨主派我来巡查奸细。”喽兵说:“姑娘你不认识,这是冯家庄的冯大爷,跟大少寨主有金兰之好。在水师营已喝了酒,现送进山寨来见见老寨主,到客厅安歇,派我二人服侍。”马金花说:“原来是冯大兄弟,跟我走吧。”又告诉两个喽兵:“你们回去吧,老寨主正同人喝酒呢,冯大兄弟刚喝了酒,回头再喝,别灌醉了,叫他到我屋里去睡吧。”冯元志一听就愣住了。他本是正人君子,自己一忖度,这不象话,男女授受不亲,要叫马大哥知道了算什么事?
连忙说:“姊姊,我得先进去见见老寨主,你要查山就请吧,明天我再去请安。”马金花说:“不成,依不得你!”不容分说,过去把冯元志拉着就走。
冯元志因不好翻脸动手,被马金花拉着走了不远,来到一座花园,就在大寨之外的半山腰中,这是她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里有几座亭台,北房里面灯光闪闪,服侍她的两个丫头,一个叫仙人掌,一个叫霸王鞭。她把冯元志拉到屋中,推在东边椅子上落座,自己就坐在西边椅子上,叫仙人掌过来倒茶。冯元志说:“姊姊拉了我来,有什么事呢?”马金花说:“你跟我哥哥是拜兄弟,我没见你来过。”冯元志说:“我常来。”马金花又问他家中还有什么人?冯元志说:“我家中就有母亲。”马金花说:“你可娶过亲么?”冯元志说:“没有。”再问他多大年岁?冯元志说:“我二十岁。”马金花说:“咱两人同年,我瞧你这人倒很好,也是前世的姻缘,我还没有夫家,今天好日子,咱两人就做夫妻,我这模样也不丑。”冯元志一听,说:“不成!今天我是来看望你大兄,再者婚姻大事须有父母作主,也没有这般说法,趁早让我走吧!”马金花说:“你不依我,你也走不了。”冯元志说:“我就是要你,你也别着急,待我回去跟我母亲说了,托媒人来。”马金花说:“咱们今天成了亲,明天再对父母说也不晚。”冯元志听她说的不象话,站起来往外就跑。马金花赶上来把他拉住,只听外面一声喊嚷,说:“好不要脸的东西!”倒把冯元志吓了一跳!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75回
小丙灵镖打群寇 镇江龙救友联姻
话说冯元志被马金花拉去之后,那两个送冯元志的喽兵,怕马德见怪,连忙往回走,想去回禀马德知道。刚走了不远,只见马德怕冯元志酒醉,不大放心,也追了上来,正遇两个喽兵。问明情形,就叫两个喽兵头前领路,来到小花园,正听到马金花求亲,冯元志说的都是正大光明的话,要走时被马金花拉住。
马德一见,气往上冲,说:“丫头真不要脸!”从外面进来。马金花一看,说:“你休要管我的闲事,慢说是你,就是咱们老寨主都不管我,你趁此走开!”冯元志说:”大哥来了,你想这件事怎么办法?我还是回去禀明母亲,找个媒人,名正言顺,也体面些。”马德说:“算我的媒人,明日咱们就办,今天先把他交给我带去。”马金花说:“哥哥,今天我把他交给你了。”马德说:“就是了。”说着话,把冯元志带出来,送到大寨门,叫喽兵送了进去。
他走进三道寨门,来到分赃聚义厅,只见里面灯烛辉煌,两旁支着四个大气死风灯,还挂着无数的纱灯。正当中坐着水龙神马玉山,身长八尺以外,一张紫脸,粗眉毛,大环眼,皂白分明,虎视眈眈,身穿蓝绸长衫,足下薄底靴子,年有六十以外,花白胡须。往东边一溜,上面是清风道于常业,往下是飞云、焦家二鬼,还有小孔雀吴通、小鹞子周治、癞头鼋吴元豹七个人。西边是头英山和二英山的漏网之贼,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赛瘟神戴成、赤发灵官马道青、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青毛狮子吴太山。紧下面是他的四个儿子,闹海金龙马显、独角龙马铠、混江龙马海、探海龙马江。在两旁是大小喽兵头目,站立伺候。冯元志进了大厅,躬身行礼,口称:“伯父在上,小侄男冯元志在下磕头。”水龙神马玉山知道他是马德的盟兄弟,今天送茶叶来的,连忙站起身来说:“贤侄,你两月未到我这里来,一向可好?在绿林做买卖么?你母亲可好?”冯元志说:“承伯父下问,小侄家中平安无事。只因有朋友从南方来,送我两箱上好的茶叶,我特意孝敬伯父。不想小侄两个月未来,伯父寨中又添了十几位英雄。”马玉山用手一指飞云说:“贤侄有所不知,这个和尚跟你二哥是结义弟兄,他在真武庙出家,乃是当年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门徒。只因他得罪了彭大人,被办差官追拿,躲在我这里。他几个人苦苦求我,要你大哥去把赃官杀死。”
说到这里,只见飞云直摆手。马玉山说:“飞云,这不是外人,冯元志他是常来的,如同我儿一般,瞒他做什么?你大哥未将赃官杀死,只把他的黄马褂、大花翎盗来,寄柬留刀。
昨日晚上来了三个人,扎死一个,拿住一个,跑了一个。”冯元志说:“就是了。”飞云说:“老寨主太诚实了,前日盗了马褂、花翎,昨天就有奸细。今天他来送礼,必是彭大人那里烦他出来探访清水滩的机密。你把实话说出来,他去泄了机密,关乎你我的性命,老寨主要慎重。”
马玉山一听这话言之有理,说:“冯元志,你是绿林英雄,跟我儿结拜,我待你如同亲生,你怎么替彭大人作内应来探清水滩的机密?”冯元志一听,不禁张口结舌。飞云说:“老寨主,对不对,你看他没的说了。”冯元志本来喝醉了,刚才又被马金花一怄,听了飞云所说之话,叫马玉山一问,他是年轻的人,就气糊涂了,半晌才拨回话头来说:“你这厮拆散我们的和气。我冯元志一不在官,二不应役,我跟彭大人有什么牵连?再说姓马的,你也太不懂情理,我好心好意来送礼物,你却出言无状,满口胡言,冯爷少陪了。”说着往外就走。
飞云说:“别叫他走了,他是奸细。”马玉山说:“既然如此,快把他拿回来。”马铠素日跟冯元志不对,一听马玉山吩咐,拉刀赶过去说:“小辈,竟敢在清水滩撒野!”照冯元志就是一刀,冯元志一闪身,施出刀来,二人杀了七八个照面。冯元志抖手一镖,正打在马铠的肩头。马铠往旁边一蹿,旁边恼怒了双麒麟吴铎,说:“小辈,我来给少寨主报仇!”摆朴刀就砍。冯元志闪身使了个怪蟒钻窝,分心就刺。贼人刀法纯熟,三两个照面,却被冯元志一镖,打在左腿上,急忙跳在圈外。
此时武峰、唐治古、杨治明、周治、吴通、吴元豹一看不对,一个人不是冯元志的对手,大众凑胆子,各摆兵刃,把冯元志围在当中。冯元志全无半点惧色,手中遮隔架拦,又把武峰一镖打倒,紧连着又是一镖,打在吴通的肩头上。
清风道于常业见小丙灵冯元志甚是凶猛,拔出滚珠宝刀,一声喊嚷:“列位英雄闪开,待我跟他比试几合。”冯元志一连胜了七个人,见老道手中擎着宝刀,说:“冯元志好大胆量,你可认识山人么?”冯元志说:“大太爷耳闻有你这个杂毛老道,你来便怎么?”清风说:“我要结果你的性命。”冯元志并不答言,摆刀就剁,老道闪身相迎,二人走了几个照面。冯元志抖手一镖,打在老道的肩上,却将镖撞回,并没打动。冯元志囊中的八只镖都用了,知道老道有金钟罩护身,镖不能伤他,必须找他上中下三处金钟罩练不到的地方。冯元志就倚仗连珠镖取胜,现在镖已用尽,刀又不能伤老道,心中着急,一失神就被老道的宝刀将他的刀削为两段。冯元志往圈外一跳,被老道踢倒在地。水龙神马玉山吩咐把他乱刀分尸。
众贼各拉兵刃,刚要赶过去,由外边跑进一人,说:“且慢!你等刀下留人,不准动手。”众人一愣,见不是外人,正是少寨主镇江龙马德。马玉山说:“好个马德,莫非你不怕死么?”马德说:“不是。天伦在上,孩儿我有下情回禀,我跟他是金兰之好,结拜弟兄,他言语冲撞你老人家,在此动手,孩儿一概不知。我不敢违抗父命,只求父亲缓杀他两天,尽我交友之道,今天就把他交给孩儿。”马玉山说:“就是吧。”两旁的人把冯元志捆上,马德带着他到了住宅西边,那里有座小花园,倚着山涧做出一个水牢。马德说:“兄弟,你在此留避少时,我想法救你。”
在这水牢旁边有三间房,里面影影绰绰,木桩上捆的是毛如虎。冯元志进去,毛如虎认识他,说:“冯大兄弟么?你来了好,我这一个人正闷得很,被贼人拿住了,不死不活,他把我杀了倒好,再不然就把我放了。你被获遭擒是怎么一段情节?”小丙灵冯元志把上面之事说了一遍,分水兽毛如虎甚为叹惜,说:“贤弟!咱们哥俩倒是有缘,不能同生,却能同死,你我一同到枉死城中挂号,追魂帐上勾名。”
不提二人谈话,单说马德扑奔内宅,见他母亲金氏尚未睡觉。马德一进去,金氏就问:“马德,你在外头巡山,来此何干?我听说外头动手,你父亲要杀人,说是你的朋友,这都因为什么?我正要打听,你进来好。”马德说:“我父亲要杀的人,是我的拜兄弟、冯家庄的冯元志,外号人称小丙灵。他跟孩儿是知己之交,今天来山看望,送了父亲两箱子茶叶。我父亲因听信飞云一面之词,硬说他是奸细,现在被我父亲拿住。
前者孩儿曾对母亲提过,要把我二妹妹许他。这人品貌出众,文武全才,今天还得母亲允许这门亲事,方可以救他。”金氏说:“你把姓冯的请来我瞧瞧,如中我意,我就能救他。你父亲不答应,都有我呢!”马德听说,即转身来到水牢,把冯元志解开,带着来到里面。老太太在椅子上坐着,一看冯元志品貌俊秀,心中就爱。刚要说话,忽然由外面进来一人,大喊一声,将马德揪住。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76回
赵友义献策请族兄 纪逢春打虎遇豪杰
话说马德把冯元志带至上房,尚未说话,忽从外面进来一人,把马德揪住。马德一看,是他的妹妹马金花。她在外面巡山,听说里头打了起来,要把冯元志乱刀分尸,杀这没过门的女婿。她一听就急了,要来跟老头子拚命。到了大厅,听说没杀他,哥哥带到后面去了。她很喜欢,来到后面就把马德揪住。
马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马金花。马德说:“老寨主叫你巡山,你来此何干?”马金花说:“我听见咱们老头子要把冯大兄弟杀了,他要杀死冯大兄弟,我就拿棍把他打死。哥哥,你给我说了婚姻没有?”马德说:“你先出去,这件事交给我,你也不怕羞,这没有对说对讲的,你又要惹老太太生气了。你去吧,我给你办。”马金花说:“我交给你啦!”转身提棍出去。
冯元志给金氏行完了礼。马德说:“兄弟,你跟老寨主因何变脸?”冯元志把上项之事说了一遍。马德说:“兄弟,你不要瞒我,你我是金兰之好,你真是特意来瞧我的,还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冯元志说:“哥哥,我也不瞒你,实是有一个老前辈,名叫周玉祥,他认识几位差官,提说彭大人丢了马褂、花翎,落在清水滩,昨日毛如虎被擒,叫我来打听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在这里没有?我明人不作暗事,这是已往之事。兄长莫若劝老寨主趁早把马褂、花翎送去,我托几位知己朋友完全其事,不知兄台尊意如何?”马德说:“不行!这件事我作不了主。我倒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冯元志说:“什么事?兄长请说,小弟洗耳恭听。”马德说:“兄弟你也没有成家,刚才我约你出来,是老太太要瞧瞧你,我跟老太太商议,要把我二妹妹嫁给你,咱们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我二妹妹玉花你也见过,她跟金花大差天地。”
冯元志因时常到清水滩来,内宅堂客他都见过,马玉花确实长得十分人材,水旱两路的武艺精通,足智多谋,文武全才。
冯元志听马德一说,心中甚是愿意,说:“既是兄长吩咐,小弟敢不从命。”马德说:“好,既然如是,快过去给老太太磕头。”冯元志拜了岳母,说:“兄长救了我,一不做,二不休,你再把毛如虎也放了,他乃是我的朋友。”马德说:“就是吧!
回头我就把你二人放出去。兄弟,你也不必管彭大人的事,他自有能人来把马褂、花翎盗回。这座清水滩也不算什么,愚兄只得听天由命,自知不好,但子不能违父命,老寨主只听老三一面之词,宠信飞云、清风二人,闹出乱来,我也没法。兄弟,你暂且少待。”老太太叫使唤人倒过茶来,冯元志喝了两碗茶,马德又带他到了后面。
天有三鼓,马德在头前引路,把冯元志和毛如虎二人送至寨外,来在山坡之下,到了水师营,要了一只小船,船上有有几个亲随,都是他的心腹。来到竹城下面,顺着梯子上去,城上有跳板,马德用白莲套索先把毛如虎系了下去,刚要拴冯元志,身后有人拍了马德一下说:“你好大胆,竟敢私自放人。”
吓了马德一跳,回头一瞧,正是马金花因巡查竹城以外,来到此处。马德说:“你别嚷,我放的不是别人,乃是冯元志。”马金花说:“亲事你给我说停当了么?”马德说:“停当了,明天媒人就来。”马金花向冯元志说:“你可别忘了。”冯元志说:“就是吧!”马德便把冯元志放了下去。
冯元志同着毛如虎二人浮水出了清水滩,一直来到于家庄店中,见了石铸等人,把清水滩之事说了一遍。石铸说:“冯贤弟,你还得协力相帮。”冯元志说:“只要有用我之处,我万死不辞。”石铸说:“很好!毛二哥你也别走,一来你得给徒弟报仇,二则破了清水滩,你如愿意当差,我必竭力保举。”毛如虎说:“我倒不想当差,但总得给徒弟报了仇才能走,不然对不起他。”石铸说:“那好,咱们一同回公馆去吧。”
正在这番光景,只见正东尘沙滚滚,土雨翻飞。原来是早有人将探明清水滩的情节禀明了大人。大人着实震怒,本地面官府失查,竟有贼人聚党窝藏,盗去黄马褂、大花翎,还敢寄柬留刀。大人即派本地调三千马步军,叫徐胜、刘芳前往攻打清水滩,不许贼匪一人漏网。徐胜、刘芳点齐军马,带了一个月的粮草,大队路过于家庄,来至清水滩东岸择吉地安营。徐胜乃将门之后,操军布阵,行营打仗,样样精通。他按东西南北中扎了五座大寨,埋下鹿角,撒下铁蒺藜、绊马索,安了粮台,立下行营。
徐胜、刘芳升中军帐点名,外面进来回禀说:“现有碧眼金蝉石铸,带着胜官保、孔寿、赵勇、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周玉祥,还有三位义士冯元志、毛如虎、赵友义,前来参见大人。”徐胜、刘芳吩咐:“有请众位差官老爷。”不多时,石铸同众位英雄进了中军帐,彼此行礼,一旁看坐。徐胜就问道:“石大爷,你同周老英雄去探清水滩,那里有多少贼人?
我二人奉大人之命,前来剿贼。”石铸说:“你二人这是白来,白白耗费国帑。头一宗,马队不能进去,又没有战船,这清水滩到竹城有十二里水路,进了竹城,还有贼人的水师营,过去才是山寨。清水滩方圆二百余里,来这些兵无用。”徐胜一听此言,就是一愣,说:“这些兵丁都不会水,又没船只,奈何!”毛如虎说:“我有两只小渔船。”徐胜说:“两只小船能带多少人?石大爷,你知道贼人有多少船?”石铸说:“里面有大约八百只船,声势很大,漏网的贼人均在此窝聚。”徐胜说:“众位有什么妙计,能破清水滩?”小火祖赵友义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以招募人,谁能献策破了清水滩,便在大人跟前保举他得做高官,看谁人能出条妙计?”石铸说:“倒有一个人,也有战船,如把他请来,破这清水滩就易如反掌。”
徐胜说:“既有人,石大爷何不早说呢?”石铸说:“就是龙山马玉龙,他自潼关走后,大概也快回来了!”徐胜说:“石大爷你就辛苦一趟,到龙山把他连水兵请来,船只不足,可以在这里按官价采买民船。”石铸说:“事不宜迟,我就此告辞。”
石铸走后,徐胜说:“冯壮士、赵壮士,你二位是本地人,地理总熟,这清水滩的水通什么地方?可有旱路没有?”赵友义说:“我自幼投明师,练的火鸽子、火蛇、火枪、火箭,就为这座清水滩。我家中有十二个箱子,引火的物件都在里面,只要有能人破清水滩,我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可以烧他的这座竹城。”徐胜说:“既有这能为,可以用得着。”赵友义说:“这座清水滩东南两面是水,往下通大河。西北是山,里面方圆有一百六十里。竹城里面有两座水师营,要破这清水滩,非得有会水的带兵,用几十只战船攻打竹城,才能破得了。”徐胜说:“要采买民船,能买多少呢?要是叫官船局派船,总得半年,大人西下查办,焉能等得了?”赵友义说:“我倒有个主意,现有二位英雄,手下有飞虎舟战船二十只,若能请了出来,破清水滩易如反掌。”赵友义说出两个人来,要请他们大破清水滩,捉拿马玉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77回
小火祖谈古激婶母 赛专诸携友投军营
话说小火祖赵友义,在中军帐与徐胜提起此地有两位英雄,水旱两路精通,有二十只飞虎舟战船。徐胜说:“这二位英雄,姓什么?叫什么?家在何处?既跟你有来往,何不请来同破清水滩。”赵友义说:“这二位就在清水滩。这河道西边有座小孤山,山上有个义侠庄,庄上有一位英雄,姓赵名叫文升,人称飞叉太保赛专诸,乃是我的族兄。此人最是孝母,手使一杆三股烈焰托天叉,能打十二枝飞叉,以打猎为生。他还有一个拜弟,住家离义侠庄有一里之遥,地名叫段家岭,这人姓段名文龙,绰号人称小孟尝飞刀太保。他为人最好交友,娶妻于氏,乃是清水滩三眼鳖于通之妹,也是水龙神马玉山的干女儿。马玉山要请他二人入伙,他二人不肯,娶于氏的时候,陪送了二十只飞舟。大人拿出名片来,我同几位差官去请他二人弃暗投明,叫他二人来帮着破这清水滩。”徐胜说:“甚好,你同谁去呢?”胜官保说:“算着我。”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几个人商议好了,说:“事不宜迟,明天早饭时候咱们就去。”赵友义说:“就是了。”摆上酒筵,大家喝酒吃饭。
天色已晚,各归营房。徐胜派官兵巡查营门,严加防范,怕有贼人前来行刺。次日早饭已毕,赵友义叫毛如虎摆过渔船来,把他们渡过清水滩,那渔船就在小孤山等着。众人离了大营,一直来到小孤山,大家下得船来,只见山连山,山套山,高低不等。赵友义说:“毛二哥!你这船别动,我们都不会水。”毛如虎问:“你们今天回来不回来?”赵友义说:“我们今天不回来,明日正午准到。”毛如虎说:“你们众位请吧!”赵友义带着众人步山梁,蹈山顶,说:“众位看这一片景致,真是山青水秀,地僻林丰。想当年我同几个朋友在此闲游玩景,到如今却一个也不见了。”武杰说:“这个地方甚好,在那边树林下摆上一桌酒菜,可以吟诗作赋。”纪逢春说:“你别瞎说了,在这里吟诗作赋,来个狼把你吃了。”
大家说着,顺山坡往西北走去,突然对面起了一阵腥风。
大家抬头一看,并没有什么云彩,正在纳闷,却见前面来了一只猛虎,黑纹黄毛皮,头大项短,两个大耳犹如蒲扇一般,后头尾巴一扫,风就随着起来,真是云从龙,风从虎。众英雄说:“不得了,虎来了!快上树躲避。”纪逢春说:“小蝎子,你看大猫来了!我去拿住它,抱过来大家瞧瞧。”武杰说:“混帐东西,你不要找死,这是老虎。”武杰上了树,胜官保也上了一棵柏树。其余这些人,也有藏在石后的,也有躲在涧边的,就只有纪逢春掏出锤来,在当路站着。这虎见前头有人挡住,它本来不饿不出来,出来就要找食吃,瞧见纪逢春,便把尾巴一绞,前爪一按,噗的一声,就蹿了过来。傻小子说:“捅嘴。”
这一锤就把虎牙打得活动起来了。胜官保掏出镖来,一镖又把虎眼打得鲜血直流。纪逢春一嚷,说:“拿活的,我还要养活的呢!别打它的眼睛。”这虎眼睛受伤,蹿起来有一丈多高,向纪逢春扑来。傻小子由虎肚子底下蹿过去,照虎腿就是两锤,把虎腿打伤了一只。胜官保又是一镖,把虎眼打瞎。纪逢春一连十几锤,竟把猛虎打死。
这时,只见由对面来了一人,行走如飞,头戴黄老虎帽,身穿虎衣虎裙,面皮微紫,粗眉大眼,说话声音洪亮,说:“谁把我的老虎打死了?”纪逢春说:“爷爷把你的虎打死,你不愿意,连你打死。”那猎人一听,摆手中钢叉刺来!纪逢春用锤磕开。胜官保由树上跳下来,拉出龙头杆棒,要帮助纪逢春动手。赵友义赶紧跑过来说:“别动手。”这二人往旁边一闪,赵友义说:“兄长,小弟磕头行礼。”那位打虎的英雄,正是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众人过来,赵友义都给一一引见,彼此行礼。只见西面又来了一位黑面的英雄,也是这样的打扮,手拿斩虎刀,正是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带着几个家人,挑着猎获的野兽。赵文升说:“段贤弟!我给你引见几位朋友。”
大家彼此见过了礼,段文龙说:“赵二哥由哪里来?这几位都是你绿林的朋友么?”赵文升说:“走吧,有话咱们再说。”
二太保约请了这八位,叫家人抬着死虎,往西走有三里之遥,便来到了义侠庄。进村口过了十字街,往东一拐,到了路北大门,赵文升往里一让,众人进去,来到北上房的客厅,见屋中甚是雅致。众人落了座,家人献上茶来。赵文升问道:“兄弟,你这一向可好?同来的这几位可是绿林朋友,到此做什么?”小火祖赵友义说:“兄长!这几位都是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小弟本来在冯家庄住着,现在冯元志已弃暗投明,小弟想身为绿林,终久算是怎么一回事呢?故也投在大人营中。
只因清水滩的水寨厉害,官兵无战船不能攻打,小弟故在大人台前保举二位兄长,破了清水滩,见了彭中堂,准得高官,能骑骏马。”赵文升说:“兄弟此言差矣!为人尽忠不能尽孝,尽孝难以尽忠。家中老母年迈,我上无三兄,下五四弟,虽然以打猎为生,却可以在家时时定省,尽为子之道。我若依你所说,出去当差,怎奈是老母在家,无人侍奉照应。”赵友义说:“兄弟此言差矣!岂不知一子得志,九祖升天。你若出去领兵做官,上能光宗耀祖,下能庇荫儿孙,给老太太请来诰封,岂不是子耀孙荣?”赵文升说:“兄弟你说得甚好,不过此时无论什么功名富贵,都难动我铁石之心,非得在老太太百年之后,我才能出世求名。”赵友义苦苦相劝,赵文升只是执意不从。大家知道他是个孝子,赵友义也就不往下再劝了。赵文升吩咐摆酒,大家喝着酒时,赵友义忽然计上心头。不知他用何等妙计,且看下回分解。
第178回
段文龙杀妻助友 水龙神兵困孤山
话说小火祖赵友义喝着酒,猛然想起一条妙计,要请赵文升出山。他喝了两杯酒,站起身来,就扑奔后面。此时老太太正在后面闲坐,刚吃完晚饭,有几个使唤人服侍着。老太太问前面什么人来了?使唤人说:“赵二爷同着几位朋友,在客厅喝酒。”正说着话,赵友义进来给婶母请安。老太太问赵友义说:“你有一个月没来了,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呢?”赵友义说:“现在我跟钦差彭大人效力当差。”老太太说:“好孩子倒有志气,总比在绿林胜过百倍,这是何等体面,从此有了出头之日,好极了,这也是祖上的阴德。”赵友义说:“我今天来此非为别故。既得了差事,我要提拔提拔我哥哥。我已在徐、刘二位大人台前保荐了兄长,帮助官兵去剿清水滩的贼人。今天同着几位办差官来请他,我哥哥说有老母在堂,尽孝不能尽忠,尽忠不能尽孝,忠孝不能两全。我想,万年难遇的巧机会,不可错过了。再说古来的英雄豪杰,有老母在堂,扶保真主的也甚多。
东汉时有个姚期,待母至孝,在禹王庙遇见刘秀天子,君臣龙虎风云会,姚母说:我儿得其主矣!老太太叫姚期扶保刘秀定国,自己悬梁自缢。姚期三年孝改为三月,三月改为三日,三日改为三时,后来成其大事。西汉有个王母,他儿名叫大刀王陵,后来保了汉高祖,他母亲被楚王捉了去,要他在阵前招降王陵。王母给他儿子写了封书,叫他扶保汉室真主,至死不准降楚,后来王母落个千古美名。”
赵老太太听赵友义说了这一大篇,便说:“罢了!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前朝贤母教子有方,老身焉能比古?”赵友义说:“小侄男今天特来请婶母吩咐一句话,我哥哥便一步登高,从此赵氏门中可以光宗耀祖,显耀门庭。”赵老太太说:“好!既然如此,等你哥哥进来,我跟他商量,你哥哥生性太左,不过老身说的话,他倒言听计从,顺者为孝。就是你嫂嫂也很不错,前者有一位朋友,约你哥哥进京闲游,他说父母在不远游,因老身上了年岁,他不肯去。今天你等来请他出世求名,他也是挂念老身,不肯前去。少时他进来,我劝劝他,总是去的为是,老身在家中倒也安心。”赵友义说:“婶母,这样办,你老人家落个美名,千古留芳!”
说完话,赵友义仍到前面来,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饭后,赵文升进里面看视老娘可否安歇,老太太便说:“老娘听见你兄弟赵友义说,他保了彭大人,同着几位差官来请你跟段文龙一同前去。我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你在家打一辈子猎,算是怎么一回事呢?你兄弟叫我劝你归彭大人,我想这倒是个正路。
你的意思打算怎么着呢?”赵文升说:“母亲,孩儿并非不愿光宗耀祖,无奈老母在堂,孩儿就是得了一官半职,你老人家这样大的年岁,孩儿焉敢远离?”老太太说:“不然,功名富贵,人人敬重。自你父亲去世后,老身隐居在此,你虽然学了一身武艺,却不甚通达文理,终究哪得出头?既有彭大人的差官请你,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何不落个忠孝双全?老身命你前去为是。”赵文升是一个孝子,听了母亲的吩咐,就说:“孩儿谨遵母命,明天就收拾行装起身。老娘千万保养身体,家中有什么事,要快给孩儿报仇”老太太说:“是了?”
赵文升转身出来,对段文龙说:“段贤弟,你的意下如何?”段文龙说:“兄长愿意打猎,小弟跟着打猎,兄长愿意保彭大人,小弟也跟随保彭大人,任凭兄长吩咐。”段文龙跟赵文升是师兄弟,又是结义兄弟,他二人食同桌,夜同眠,乃生死之交。赵友义—听,说:“段兄弟既愿意随大哥前往,可有一件事,得带着二十只飞虎舟。你这二十只船有多少人?”
段文龙说:“这船不是我的,是你嫂子陪送的,每条船上有十名水手,十只船一百人,有一个头目,共有二百人。他们是清水滩的喽兵,虽在我这里当差,钱粮还在清水滩领。每只船上大约可容五六十人打仗,一只船可带一架炮。这件事我得跟你嫂子商量,就是她愿意,还怕喽兵不愿意呢。要破清水滩还得赶紧的破。我听说三眼鳖于通请了一位能人,接着元朝末年陈友谅的办法,能造架二十尊大炮的炮船,转着弯向四面巧打。
如今水龙神马玉山,要造一百只这样的炮船,预备官兵剿他时好打仗,现在尚未动工。”赵友义说:“请你二位带着船去,还有一位马玉龙,是大人新收的差官,手下有水战的喽兵,只要他一到,定日期就破清水滩。”段文龙说:“好!今天就住在这里,明天你们几位同到我家。这二十只船,暂时我不敢应允,明天商议成了更好,不成你们几位也别恼。”赵友义说:“就是。”大家喝了几杯茶,天已起更了,有家人服侍,搬出铺盖,众人就在客厅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大家净面吃茶。段文龙说:“你们众位同赵大哥到我家去。”赵友义说:“也好。”大家一同出了赵宅,走了二里之遥,眼前一道青山峻岭,这个地方就叫段家岭。进了东村口不远,路北大门口有四棵槐树,大八字影壁,接着二三十匹骡马。段文龙家中是大财主,来到门首,众家人迎接进去,大家来到客厅。段文龙说:“众位请坐。”吩咐家人倒茶,预备酒宴。
他转身进去,来到内宅,见了妻子于氏小霞,说:“夫人我今天有一件事跟你商议。”于氏说:“丈夫有话请说。”段文龙说:“赵文升有个族弟,也上咱们家来过,叫赵友义,现在跟彭大人当差,奉旨西下查办,来到潼关,被清水滩盗去黄马褂、大花翎。昨天他同着几位差官,约请我跟赵大哥同破清水滩,从此弃暗投明,将来保举我二人做官。这清水滩非由水路不能攻打,须用这二十只飞虎舟,我来跟娘子商议。”于氏说:“丈夫此言差矣!我大哥在清水滩身为水军都督,水龙神马玉山是我的义父,这二十只船是我义父陪送我的,你如何能够带着这二十只船去攻打清水滩?别的产业是你段家的,我都不管,这二十只船不能叫你动。”段文龙说:“我已经应许朋友了,说你哥哥跟马玉山不是正道,无故窝聚贼匪,不服王法,在清水滩助纣为恶,上不合天理,下不顺人心。彭大人乃是清官,他却无故听信贼人的话,偷盗大人的黄马褂、大花翎。我先用良言相劝,他如依从,将马褂、花翎交出来,把贼人献出来,我保他无事,清水滩也不能破,岂不两全其美。你要想想。”于氏一听,把眉头一皱,说:“你要帮着彭大人攻打清水滩,我就自刎,或者上吊。”段文龙说:“你这贱婢真无知,我好言相劝,你倒不知自爱。”于氏倚着娘家清水滩的势,说:“我就这样无知,偏要不知自爱。”说着话,就吩咐备船,要上清水滩,站起来就往外走。段文龙赶过去说:“你上哪里去?”一脚踢了于小霞一个筋斗。于氏往段文龙怀中一扑,说:“你把我杀了,好不好!”段文龙说:“你叫我杀你,我就杀你。”由架上摘下一把单刀,手起刀落,将于氏杀死了。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大乱,段文龙惹出了一场大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79回
众水手拐船逃走 清水滩大战群贼
话说段文龙将他妻子于氏杀死,只听外面一阵大乱,不多时有家人进来回禀说:“二百水兵知道把他们的姑奶奶杀死,他们驾着那二十只船,大概是给清水滩送信去了,庄主爷可要早做准备。”段文龙一听这二十只船逃走,就急了,如今没有战船,还是不能去攻打,便来到前面同赵文升和大众述说。
赵文升说:“兄弟,你太粗鲁了,一个妇人家有什么见识,你何必把她杀了?你这一杀不要紧,水手跑了去给清水滩送信,你得罪了一片仇人。”段文龙说:“我既将贱婢杀死,兄长你就起身投奔大营,设法购买民船去攻打清水滩。”赵文升说:“既然如是,你先派家人把弟妇的尸身殡殓起来。”段文龙立刻派人买了一口棺材,把于小霞殡殓起来,把家中安置好了,来到前面款待众位差官。吃了晚饭,段文龙带上斩虎刀和十二口飞刀,赵文升带上三股钢叉和十二枝飞叉。这二人的飞刀、飞叉,并非掐诀念咒,妖言惑众,都是武艺上练的功夫,七八十步之内,打人百发百中。二人收拾停当,同着小神童胜官保、小火祖赵友义及众位差官,出了段家岭。来到小孤山,众人下了山坡,毛如虎正在那里等着。赵友义说:“三位兄长,我给你们引见一位朋友,这位姓毛名叫如虎,人称分水兽。”彼此行礼,众人上了船,毛如虎说:“了不得了!刚才由那边绕过二十只船去清水滩送信,我久在这河上使船,认得好象是段家岭的船。”段文龙说:“不错。”就把上项之事说了一遍。小火祖赵友义说:“咱们急速开船,不要在此久待,恐清水滩知道了,我等插翅难飞。”
众人即刻开船,刚往前走了不远,只听得清水滩竹城之内号锣齐鸣,竹门大开,由里面出来二十只船,旌旗招展。原来是段家岭的二十只飞虎舟,来到清水滩送信,说:“飞刀太保段文龙保了钦差彭大人,他把姑奶奶也杀了!”清水滩的贼人说:“既然如是,你们的船就归清水滩吧。”那飞虎舟的水手头目,姓白名叫尽忠的说:“我等不归清水滩。”带着二十只船竟自去了。看守竹城水寨的喽兵,报知三眼鳖于通。于通立刻通报王宠、马德,调二十只兵船,点齐一千名水鬼喽兵,要上段家岭找飞刀太保段文龙,给他妹妹报仇。刚出了竹门,就见由小孤山那边来了一只小船,有四个水手,毛如虎掌舵,船上八九个人,内中就有段文龙。于通吩咐将小船拦住,不准放我的仇人过去。这二十只小船一字排开,于通在船上用钩连枪一指说:“段文龙,你这忘恩负义的匹夫,你将我妹妹杀死,我跟你仇深似海。今天你还想逃奔,我特意前来报仇雪恨!”
段文龙知道会有一场恶战,无奈自己又不会水。赵友义一想说:“了不得了,这船上就是毛如虎一个人会水,还有四个水手。我等都是旱路的英雄,在旱路动手,即便不能得手,也可以跑。这三面朝水,一面朝天,倘若败了,无路可逃。”段文龙说:“众位不必害伯,既是于通来找我报仇,我前去挡他。”段文龙站在船头,把斩虎刀一顺说:“于通,你们都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妹妹不懂三从四德,被我所杀。你倚仗清水滩,要来跟太爷比试高低,那就快来吧!”于通的船头一动,将两只船并在了一处。于通用三截钩镰枪,照段文龙分心就刺。段文龙用刀磕了出去,劈头就剁。贼人用钩连枪往上一架,段文龙拔刀照贼人分心就扎,于通再用枪一崩,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段文龙将飞刀掏出,其形似柳叶,两边有刃,一抖手就剁在贼人左肩头之上。于通往船后一跳,将飞刀起下来扔在河内,掏出一包铁圣散搽上,立即便止痛收口。
于通刚要吩咐众水手动手,只见竹城内又出来十只船,是镇江龙马德、闹海金甲王宠带着五百喽兵来到近前,分双龙出水之势,就把众差官的一只小船围在当中。马德见于通受了飞刀之伤,他把三股叉一托,站在船头说:“请段文龙、赵文升答话。”段文龙、赵文升二人站到了船头。马德说:“前者你二位也到清水滩来过,都是知己之交。你等今天反归了彭大人,要想一走,比登天还难。”赵文升哈哈一笑,说:“马德,你别不知世务,今天你倚仗着人多势大,带领战船阻挡我等去路,你我分个强存弱死。”说罢,照马德就是一叉,马德也用叉相迎,二人在船上一往一来,不分胜败。闹海金甲王宠心想:“看少寨主赢不了赵文升,二人难分上下,待我帮助少寨主结果了他的性命。”想罢,跳在船头,摆手中钩镰枪,过来帮助马德。段文龙也摆刀蹿过来大嚷:“小辈休要倚仗人多。”说着话,抢刀就剁,敌住王宠。
于通在旁边见段文龙、赵文升二人武艺出众,他又不知道谁会水谁不会水,瞧那船上老少不等,有七八位英雄,知道都是彭大人手下的差官,就忙叫他的心腹人奔往清水滩给老寨主送信。于通把战船列在四面,把众差官的船围在中心,想拿住段文龙,给他妹妹报仇。他把兵摆开,一瞧王宠、马德不是赵文升二人的对手,便吩咐喽兵鸣金,将大寨主和都督撤回来。
船上的锣一响,马德、王宠各将兵刃一顺说:“且慢动手,我回队看看,再来捉你等这些小辈。”
马德回到队中,问于通说:“贤弟因何鸣金,莫非你有私心?”于通说:“我看兄长同王宠赢不过他二人,甚是着急。
我有一计,可以将他等全都结果了性命。”马德说:“有甚妙计?你何不早说?”于通说:“这也不晚,咱们调齐弓箭手,万弩齐发,他们必往船内躲藏,再派人把他们的船钻一个窟窿,往水内一沉,那时你我下水,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俱可拿住。”
马德说:“好,事不宜迟,立刻就传号令。”梆子一响!这些喽兵不敢说有百步穿杨之能,却也是个个久练纯熟,一听号令,立刻拉弓搭箭,乱箭齐发。赵文升、段文龙和众差官各拿兵刃拨挡箭枝。
这时,那边有数人手执锤子凿子,跳在水内,在船底下打了几锤。纪逢春说:“呦,漏了!”水手说:“老爷们,船上别说这些话!”纪逢春说:“你还忌话呢!”后头武杰也嚷了起来:“唔呀,了不得了!水进了船啦!”毛如虎说:“这可了不得,船上就我和水手会水,你们众位都不会水。”众人说:“上不靠天,下不靠地,只得被获遭擒了。”纪逢春就嚷救人!赵友义说:“你别嚷!活着一同做人,死了一同做鬼。”说着话,船一摆,已进了半舱水,看看要沉。
正在这时,由东南上来了一只大飞舟,上有一杆红旗,是蜈蚣走边,穗坠铜脚铃,船上有十六个水手,五六十名水兵,个个都戴的分水鱼皮帽,穿油绸连脚裤。船头站定一人,也是水衣水靠,绿眼珠、蛤蟆嘴。来者并非别人,正是碧眼金蝉石铸,带着水兵要大闹清水滩。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0回
镇江龙率众劫差官 碧眼蝉冲围救众友
话说那赵文升、段文龙同众差官的船只,被马德的兵船困住,四边一放冷箭,派下去的水鬼就来钻船底,连破了几个窟窿,水直往里流。纪逢春说:“了不得啦!咱们要死!这可是一点主意也没有!”武杰说:“纪逢春你不必喊嚷,凡事总有定数。”正在着急之际,只见石铸坐着一只兵船来了。那船上插着一杆大旗,有五六十名飞虎兵,各穿水衣水靠。石铸站在船头,大喊道:“众位不必害怕,今有碧眼金蝉来救你们。”赵友义一看,连忙蹿过去,众人都往那船上一跳。及至跳过去,他们自己坐的那只船就沉了。
马德见外面进来一只船,救了赵文升等,便问:“来者是哪里的兵船?”石铸哈哈大笑说:“你是镇江龙马德,咱俩见过一仗。太爷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当年盗过桃花玉马,我调兵刚回来,要破清水滩。”
书中交代,石铸为何回来的甚快呢?只因马玉龙在大人跟前告假,回龙山散众,他在吴家堡破了瘟癀锤,救了众人,次日即告辞起身。沿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日来到龙山。胡元豹给马玉龙行礼,说:“兄长,你这一改邪归正,日后可以做官,这里你就不管了么?”马玉龙说:“不然,等我得了一官半职,自然给你兄弟写信。”说完话,一鸣锣,把八百名水兵调齐,也有执枪的,也有执刀的。马玉龙说:“众位贤弟跟我这几年,我待你等也没甚好处。我此时改邪归正,跟钦差彭大人去当差,你等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没亲没友的就在这里跟胡元豹把守龙山!”大家说:“我等实无处投奔,要有一线之路,还不能来当喽兵呢!我等愿意跟胡寨主守山。”马玉龙说:“也好。现在彭大人正在用人之际,我打算挑二百名精壮之人,咱们自带口粮,去保彭大人。”他把八百人的花名册一点,整挑了二百人,都是二十以外的年岁。马玉龙说:“你等各带一身水衣,一身号衣,带足半年的粮草。”众兵丁便各去收拾行装。
马玉龙在山上住了两天,临走时又把胡元豹叫过来,说:“我去后,你要少喝酒。我手下这六百人要时常巡查,不准在外滋事。”胡元豹一一答应。马玉龙叫兵丁穿上便衣,一同下山,走出有两站多路,正遇见石铸。二人一见,彼此行礼。马玉龙下马来就问:“石大哥,你上哪里去?大人可好?”石铸说:“大人现在潼关。清水滩的贼人,因听信飞云、清风一面之词,盗去黄马褂、大花翎,寄柬留刀。我去探过一回,那里有竹城水寨。”
这日到了潼关,把关的人问:“什么人,要有过关的牌票路引,放你过去。”马玉龙说:“众位辛苦。在下姓马名玉龙,跟随彭钦差大人当差。所带这些人,是我的兵丁。”这把关的人不听,在头前挡住,马玉龙真急了,一敲诸葛鼓,众老虎兵往前一拥,就将把关人撞倒了十几个。马玉龙骑马,连兵丁进了关来。大人公馆对过有座三元客店,马玉龙叫兵丁暂且住下,自己便进了大人公馆。大人一见他和石铸回来,甚为喜悦,赏了他二人一桌酒席。马玉龙谢了大人,来到三元店,同石铸喝酒。马玉龙就问清水滩的情形,石铸说:“我去过一次。”便将大概的情况述说一遍,马玉龙直气得拍手打掌。酒饭已毕,大家安歇。
次日,马玉龙吃了早饭,在大人跟前告辞,带着二百名兵丁,径奔清水滩。走了四五里,只见兵队站住了。马玉龙问是什么事?众兵往两旁一闪,有一人来给马玉龙行礼。马玉龙一看却不认识,便说:“你是谁?”那人说:“寨主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人姓白叫尽忠。”马玉龙这才想起来,他原先曾在自己手下当喽兵头目,因喝酒滋事,打了他二十棍,赶出来了。
马玉龙说:“你此时在哪里?”白尽忠说:“由龙山出来,有我表兄荐举在清水滩当头目。后来于家姑娘嫁给段家岭段文龙为妻,以二十只飞虎船为陪嫁,小人就升了管船的头目。”马玉龙说:“好,你既是管船的头目,为何来到此处?”白尽忠说:“现在段文龙把他妻子杀了,我不愿跟清水滩,来奔寨主爷,船就在小江口停泊,我想在进潼关之前,先来见寨主爷。”马玉龙说:“好!现在我正需用船,上面水手可齐?”白尽忠说:“齐!”马玉龙说:“我现在跟彭大人当差,要做了官,你们也可以得到一官半职。”
白尽忠引路来到小江口,马玉龙同石铸上了船,按花名册把人点齐,又把自己带的二百名兵丁,也写在册子上。石铸说:“马贤弟,了不得啦,你听清水滩鸣锣响鼓调队,想跟官兵对仗,我坐一只船探探去吧!”马玉龙说:“好,要有什么事,急速给我送信,我好接应。”石铸说:“我要不回来,你就赶紧去。”
石铸坐了一只飞虎舟下来,由船缝中挤进去,到里面一看,纪逢春等人的船,眼看就要沉没。石铸一招手,众人跳过船来。
马德见那些水手中有认识的,原来是段家岭的船,不禁一愣。他知道石铸水旱精通,现又来了,心中甚是纳闷。石铸说:“你不要倚仗人多,依我之见,还是趁早放我等过去。”话未说完,于通吩咐放箭。这船上的水兵都有藤牌,用藤牌一挡,箭就碰回去了。于通一瞧,这才吩咐水鬼下水去毁他的船底。这些水鬼下去,十个人一排,有一个人领道,那九个在水内都不能睁眼,不过能换几口水。号令一下,下去了五排,直奔船底。头前有一个小水鬼引路,刚奔到船底,见黑糊糊一片,不知是什么,及至身临切近,刚要凿船,过来了一人,也不说话,照着水鬼就是一枪。一张嘴就死一个,一连扎死七个。原来是分水兽在水里保护这只船。这些水手见不能前进,一个个赶紧浮水逃走回去。镇江龙马德看见这些水鬼,一冒死一个,就知道不好,说:“咱们跟他来个以多为胜,休放他等逃走。”
正说着,忽听大寨之中锣声震地。工夫不大,竹门大开,马玉山带着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小鹞子周治、癞头鼋吴元豹、小孔雀吴通、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青毛狮子吴太山、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等一干人众,乘坐战船出了竹城,直奔众差官而来。石铸的船被围在中间,他一看贼人越来越多,只听见马玉山吩咐:“众孩儿们,今天务必将所来的人,连赵文升、段文龙一并拿住开膛摘心,倒点人油蜡烛!”说罢,群贼各摆兵刃,往上一围。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1回
马玉龙调兵下龙山 水龙神赌赛众英雄
话说水龙神马玉山率领绿林群贼,一百只飞虎舟,摆出双龙出水式,一字排开。他在大九龙舟上一坐,有人给他拿着跨海双锏。在他身后站着的是闹海龙、独角龙、混江龙、探江龙,各抱着兵刃,身穿水师衣靠,左首是飞云、清风,同着吴家堡众贼,右首是头英山大斧将等一党。碧眼金蝉石铸打算闯出重围,一看来了无数战船,就知道走不了,说:“毛二哥,你还是下水保船要紧。”毛如虎跳下水去,护住船底。石铸带上截爪镰,撑船往上闯去,就听那旁有人大声喊嚷,说:“杀不尽的群贼,还敢前来送死。可认得癞头鼋吴二太爷!”石铸见他单坐一只船,站在船上发威,众人知道他的瘟癀锤厉害,全都不敢过去。忽听那边水声大震,来了十余只飞虎战船,船头之上正是忠义侠马玉龙。他知道这清水滩开了仗,怕石铸有失,急带船前来助阵,来至切近,分开战船,闯进重围。
石铸一见帮手来了,这才放心。纪逢春说:“小蝎子,你瞧我干爷来了。”武杰说:“混帐东西,你怎认的?”纪逢春说:“我是他大叔,我们两头大。”马玉龙说:“众位差官,不要害怕,这秃子使的那叫瘟癀锤,他媳妇把解药给我了。”纪逢春一听,说:“秃子,你媳妇把解药给了我们,怪不得你叫癞头鼋。”马玉龙把药瓶掏出来,给每人闻一鼻子。纪逢春说:“我揍这个秃子。”说着就跳了过去,大嚷道:“秃子!你那天蒙了我,今天可要揍你了。你还充朋友,你媳妇跟我们都好,把解药都给我们了!”癞头鼋说:“你是何人?”纪逢春说:“你不认得我,你站定了,别吓得一溜筋斗。我住狼山纪家寨,有个神手大将纪有德,那是我的爷,我是纪逢春,小名叫三庆,都告诉你了,我还是千总老爷。秃子,你伸过脖子来,我一锤把你脑袋打碎了,你愿意不愿意?”癞头鼋并不答言,把锤照纪逢春就打。纪逢春一闪身,就把锤法施展开来,连说:“捅嘴,扫腿,掏心,贯耳,捅屁股,打麻筋,划拉腰眼,砸屁股蛋!”
这一路锤,把吴元豹闹得首尾难顾,自己往回就败了。一转身,被武杰一镖打倒。纪逢春按住就捆,捺在这边船上。
小孔雀吴通见兄弟被捉,拉出朴刀大嚷:“雷公崽子休要逞强,趁早把我兄弟搁下。”一摆刀,要奔纪逢春。武杰一声喊嚷,说:“混帐王八羔子,休要逞强,待我拿你。”二人在船头各摆刀动手。飞叉太保赵文升一摆叉,过去帮助武杰,有三五个照面,伸手取出飞叉,照定了吴通一飞叉,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有诗为证:画木狼筋杆,飞叉七寸长。
左手托叉杆,右边把手扬。
飞叉打出去,敌人必着伤。
一叉将吴通打倒,武杰把他捆上。小鹞子周治一瞧拜弟被人拿去,气往上冲,一摆钩镰刀,大叫:“小辈,休得两个打一个。”抡刀照赵文升就砍。赵文升用叉一崩,二人走了八九个照面。石铸一瞧周治这身衣裳,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通口兽面鱼鳞甲,甚是喜爱,就想过去将他拿住,得他这身衣裳。
随即跳过船来,帮着赵文升动手,几个照面,把周治踢了个筋斗,过去把他捆上,将那身水衣给剥了下来。
水龙神一瞧,三个人俱皆被擒,便吩咐五百水鬼下水去砍他的船底。这些水鬼由船后跳下水去,各有头目带领。石铸一见不好,急忙抄起钩镰枪,跳在水内。马玉龙的诸葛鼓一响,又下去一百水兵,各摆兵刃,扑奔五百水鬼。马玉龙在船上一瞧,水花一翻,水一红,一个死尸翻了上来。工夫不大,这水鬼已死了有七八十个,带伤的也不少。水龙神马玉山一瞧不好,就知道这些人来的厉害,吩咐鸣金,把水队撤回。手下锣声一响,水内喽兵逃上船去。
水龙神的船往前一进,问对面之人以何人为首?马玉龙说:“你问我为首之人何干?”马玉山说:“我要会会此人!”马玉龙说:“你既要问,我虽非为首之人,这兵却是我带来的。你就是清水滩为首之贼么?我姓马,名玉龙,人称忠义侠,在钦差彭大人手下当差。”马玉山说:“好!你们上段家岭约请段文龙,我倒不恼,大不该将我义女杀死,你们如把段文龙送过来,我放你们过去。”马玉龙说:“你要赢得了我这口宝剑,我回复彭大人,永不拿你,你若赢不了,你们休想逃生。”马玉山刚要过来,后面独角龙马铠说:“爹爹且慢,有事弟子服其劳,割鸡焉用牛刀,待孩儿前去拿他。”一摆手中鬼头刀,扑奔马玉龙,迎头就剁。马玉龙见刀临近,呛啷一声,将刀削为两段,马铠只吓得拨头就跑。马显拉刀过来,也是如此,一连四个贼人俱皆败回。
水龙神马玉山一摆跨虎双锏,刚要去时,就听那边王宠说:“老寨主且慢,咱们有三千多兵,他只来三四百人,何不放箭将他们射死。”马玉山一听王宠之言甚妙,这才传令擂鼓,吩咐弓弩手万管齐发,把他们全皆射死。王宠一响梆子,众喽兵都是每人六枝梅竹箭,四力弓,一齐放箭。马玉龙的诸葛鼓一响,众飞虎兵个个把藤牌一擎,堆起一座山来,这箭到藤牌上,就碰了回去。这一阵箭射出,众喽兵的箭都没了。马玉龙再一响诸葛鼓,众飞虎兵把藤牌撤去;又一响诸葛鼓,众飞虎兵把装有自来簧的竹炮安插好了;三次诸葛鼓一响,一阵连环炮,将水龙神的大队打伤无数,众贼人个个胆战心惊。
水龙神说:“我有话讲。”马玉龙就问:“你要说什么话?”
马玉山说:“你我两家为仇,所为黄马褂、大花翎,这东西是我遣人盗来,你若应我一件事,今天我放你走。”马玉龙说:“有什么事?可允则允。”水龙神马玉山说:“我久闻你是英雄,黄马褂是我盗来,你能到清水滩把黄马褂、大花翎盗回去,我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捆上交给你,我情愿到公馆请罪。”
马玉龙说:“好!三天之内,我盗不出黄马褂、大花翎来,我把脑袋输给你。”水龙神马玉山说:“大丈夫决无更改,你拿住我们的三个人还得放回来。”马玉龙说:“可以。”吩咐手下人将吴通、周治、吴元豹三人放开。又说:“由今日起,三天之内,若盗不回黄马褂、大花翎,我把脑袋输给你,挂在清水滩。”马玉山说:“既然如此,吩咐水手把船撑开,放他们过去。”
马玉龙这才带着石铸等人的船只,径奔东岸,扎下水师营,会同徐、刘二位大人,商议盗黄马褂、大花翎。
这且不表。单说水龙神马玉山率领众贼,回归清水滩,派于通、王宠紧守竹门,派马德巡查前后山寨竹城。他带着群贼下船进了山寨,回到分赃厅。天色已晚,摆上酒筵,大家喝酒。
飞云说:“这件事老寨主做得太粗,官军营中能人甚多,真要有人来清水滩把黄马褂、大花翎盗去,老寨主你当如何?”马玉山说:“你只管放心,咱们这竹城水寨,真是铁壁铜墙,就是插翅也难进来。”飞云说:“能人背后有能人,现在黄马褂放在何处?”马玉山说:“在我内宅严密的所在。”飞云说:“依我之见,点火一烧,剪草除根,即便有能人进来,也须是白来。”马玉山说:“我焉能做这事?我既跟他打赌,倒要看看他的能为。”飞云说:“你把这东西拿出来,我们瞧瞧也放心,还许那天已被人盗去了,今天他才故意这么允你。”
正说着话,马德从外面进来。马玉山说:“今天我派你查前后山水旱两路,可要多多留神。方才飞云一说,提醒了我,那天有奸细进来,由水牢把人救走,又跑了碧眼金蝉石铸,你到后面把马褂、花翎取来我看看。”马德说:“我到后面拿去。”
转身出了大厅,扑奔后面,到他妹妹马玉花屋中说:“妹妹,你开开箱子,把黄马褂、大花翎拿出来。”马玉花问:“作什么?”马德说:“老寨主说这两天拿奸细,今天在外面跟大清营差官赌,怕有能人前来盗去,今天给大家瞧瞧好放心。”马玉花把箱子开开,将马褂、花翎拿出来。马德瞧了一瞧,拿往前面。此时天有初鼓,大厅内灯烛辉煌。马玉山接过包袱,打开给众人一瞧,仍然包好,叫马德送到后面收好,又对大家说:“今夜咱们都不睡觉,回头分四路巡查,天亮再睡。”大众说:“甚好。”马德仍然到外面巡山,众贼分四路巡查,直到天光大亮,并不见奸细进山。群贼回到大厅,彼此询问,这才准备安歇睡觉。忽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现有官军营的马玉龙来说,昨日已将黄马褂、大花翎盗去,现在竹城外请寨主爷出去答话。”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2回
破竹城豪杰入虎穴 盗龙衣侠义出龙潭
话说水龙神马玉山正与众贼在大厅之上谈话,见天色大亮,从外面进来了把守竹城之兵,说:“外面有马玉龙坐着一只小船来说,黄马褂、大翎已然盗去,现在竹城外请老寨主答话。”
水龙神一听就是一愣,说:“这件事情其中有诈,待我亲自去那里观看。”便带着那些绿林之人,出了分赃厅,来到山坡之下,叫过几只船来,众人上船径奔竹城。飞云说:“老寨主不可听他一面之词,我想那黄马褂、大花翎,他们未必盗去了,不能这样容易。”
说着话,众人同上竹城,一看外面:马玉龙站在船头,穿着麒麟宝铠,怀抱宝剑。后面有纪逢春、武国兴、孔寿、赵勇、石铸、胜官保等人跟随,纪逢春手中托定一个黄包袱,里面正是黄马褂、大花翎。马玉山同群贼站在竹城跳板之上,看得真真切切。
书中交代:马玉龙自打小孤山带着众人回归大营之后,在水师营把徐胜、刘芳请来。众人见面彼此施礼,徐胜这才问道:“马老爷,今天带着水兵与贼人交战,胜负如何?”马玉龙说:“我由龙山回来,走在途中,有我原先手下一个叫白尽忠的兵,敬我二十只飞虎船,听见小孤山那边众差官被困,我这才救回。”赵文升、段文龙见过徐胜、刘芳三位。徐胜说:“二位壮士只要设法出力,我见了大人,必要保举你二人做官。”说着话,摆上酒筵,众人按次序落座,大家吃酒。
马玉龙说:“今天我与敌人交战,连胜数阵。水龙神马玉山与我打赌说:黄马褂、大花翎是他遣人盗去,三天之内,若我到水寨将马褂、花翎盗回,他把在案之贼捆上,送到公馆,并亲自到公馆领罪。我说三天后盗不出来,我把人头输给他。”
徐胜说:“这件事马贤弟做得太粗,若论能为,贤弟可是出乎其类,水旱两路的武艺出众。但头一条,对清水滩地理不熟,二则外头周围的竹城,天生地设,如同铁壁铜墙,又不比旱岸能跳上去。”马玉龙说:“凡事自有天定,不由人算,虽然竹城甚险,我到那里就许有个机会,把我引进去。”徐胜说:“这也是尽人力而听天命。”众人吃完了晚饭,徐胜、刘芳告辞,马玉龙送出了水师营门,众差官各归自己帐篷。
马玉龙自己闷对孤灯,定了定神,想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必要烈烈轰轰做一场事业,才不辜负此生。今天我等夜静之时,换上衣服,径奔竹城,要仔细探探,我得设法把竹城破了才好!”想罢,把衣服换好,背上宝剑,慢慢出了中军帐,只见月朗星稀,水直往东南而流,月光照着浪头,如同万道金蛇。马玉龙来到竹门,见紧紧关闭,便沉身入水,水中刀轮直转,看看不能进去,又浮水往东,但见竹色发青,青枝绿叶,直冲霄汉。马玉龙想道:“我这宝剑能削铜铁,剁纯钢,难道这竹子就剁不动么?我拿宝剑将竹子削断,可以钻了进去。”想罢,用宝剑在上面一砍,下面一砍,砍出有二尺多长,二尺多宽的一个窟窿,上头有枝叶架着,也倒不下来。
他进去一看,里头这一片水有数里之遥,从水寨竹门两旁望去,是两座水师营,过了水师营,才是山根。马玉龙来至山下,望上一瞧,山头寨门上挂有号灯。马玉龙顺着山坡来到寨门,拧身跳上墙去一看,里面房屋不少,东边是存米粮之仓廒,西边是军装库。马玉龙蹿进里面一瞧,有灯火之光,来至切近,见是九间大厅,东西配房各十间。
马玉龙此时在东配房一趴,见院中有四个气死风灯,纱灯不少,照得明如白昼。大厅正当中是马玉山,身背后是他四子,左首是飞云、清风、二鬼、吴通等,右首是头英山来的群贼。
马玉龙想道:“清水滩山寨房子有数百间,这两件东西,他必放在严密之处,我要找也费事,必须设法拿住他贴近之人,才能问出来。”
自己正在思想,就听见马玉花叫丫环小兰。丫环说:“二姑娘叫我做什么呀?”马玉花说:“天有什么时候了?”丫环说:“方才交二更二点。”马玉花说:“你同苏妈到老太太房里,给我要两样点心去,方才吃不下去,此时有点饿了。”丫头答应,点上灯笼,到东厢房又叫出一个仆妇。
这二人走后,马玉花在床上喝茶。旁边有一个小丫头,名叫小玉,有十三四岁,在一旁伺候。马玉花喝了两杯茶,觉得肚腹疼痛,说:“小玉,你点上灯笼,跟我上茅厕中去。”丫环把灯笼点上,马玉花跟着出了上房,去上茅厕。
忠义侠马玉龙一看,喜出望外,想道:“这可是天从人愿,现在屋中没人,我去将马褂花翎盗了出来,成我一世之名,来早不如来巧了!”就由房上跳下去,来到屋中,先把灯吹灭了。
这是绿林中的规矩,逢林而入,遇灯而吹。他由百宝袋中取出十三太保的钥匙,把箱子开开,一晃火镰子,便照见里面有黄缎子包袱一个。马玉龙打开一看,正是黄马褂、大花翎,心中喜不自胜,将包袱拿起,转身往外就走。只见门口躲着一个人,说:“哈哈!你好大胆子,敢身入龙潭虎穴,来盗黄马褂、大花翎,今天你往哪里逃走?”马玉龙一听此言,伸手拉宝剑,这是真急了!头一条,身入龙潭虎穴,只要有人一嚷,鸣锣聚众,即便有霸王之勇,也杀不出去。
他一拉宝剑正要砍,就见这人一晃,蹿了出去。马玉龙紧紧跟着,蹿出来一瞧,这人却没有了。马玉龙说:“好怪呀!”
赶紧蹿上房去,随后一追,就见前面一条黑影,电转星飞,直蹿出三道寨门以外。马玉龙心内想道:“这必是本地之贼,上水师去调兵,我要将他拿住,斩草除根!”一边追着,一边说:“前头小辈慢走,你是何人?”任凭你嗓子叫干,前头这人并不答话。马玉龙甚是着急,说:“你再不答话,我要骂了。”前头那人说:“别骂。”这才止住了脚步儿不走。马玉龙赶上前去,睁眼一看,方才放心,向石铸说道:“几乎急杀我也!原来还是兄长。”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3回
马玉花坠城几乎死 赵友义献计破竹城
话说马玉龙临近一看,见不是外人,正是碧眼金蝉石铸。
原来大众在水师营吃完了酒,石铸直替马玉龙发愁。他知道那竹城水寨,就是会水也很难进得去,然而他却把马玉龙的宝剑忘了。他心中说:“我暗中看马玉龙怎样进这竹城水寨,莫非他还有异样能为么?”马玉龙出了中军帐,下了水,石铸就在后头跟着。见到马玉龙用宝剑去破竹,自己这才明白,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实在是比我多了一手。他仍在暗中跟着,见马玉龙果然身体灵便,直至看到他把这黄马褂、大花翎盗出来。
石铸故意吓他,引他走下山来,听他要骂,这才站住,说:“贤弟别骂,是我。”
马玉龙见是石铸,就说:“石大哥,你真吓着我了!”石铸说:“兄弟真是英雄,愚兄佩服!”二人这才下水,出了竹城水寨,石铸仍把那竹子照样插好,叫人看不出进来的道路。二人回到水师营,天才四鼓。马玉龙也不睡了,心满意足,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候至天光大亮,营中一放调队炮,众人都起来了。马玉龙说:“石大哥你跟我上去。”又问:“还有谁去?”纪逢春说:“我去。”武杰、孔寿、赵勇、胜官保一同坐了一只船,也没带兵。后面毛如虎、周玉祥、小丙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段文龙、赵文升坐了一只船,怕他们打起来,好打接应。马玉龙这只船到了竹城下,一叫竹门,把守竹门的是王宠、于通。
喽兵问:“来此何干?”马玉龙说:“我们来找水龙神马玉山,我已将黄马褂、大花翎盗得手中,快把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和吴家堡的群贼送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杀进竹城,鸡犬不留。”那守竹城之人一听这番言语,吓得战战兢兢,都说大清营中有出类拔萃之人,咱们这里如此严密,人家来去随意自便,不费吹灰之力。
兵丁转身跑进去一回禀,马玉山和众贼从都一愣。众人跟水龙神一同到了竹城之上,果然见纪逢春托着马褂花翎。飞云一看,说:“老寨主呀!别上他们的当,官军营中别的大人,也有黄马褂、大花翎,他先拿到这里,叫你老人家一看,好把我等捉住交给他。”这水龙神一听此言有理,立刻派马德到山寨去取黄马褂、大花翎,别叫他弄假的来哄我,凭这竹城水寨,进来哪能这么容易?
马德下了竹城,坐着小船来到山根,要了一匹快马,跑上山去。来到宅内,马玉花刚梳了头,同丫头在院中看花。马德说:“妹妹可了不得,快开箱子看看,马褂、裤翎丢了没丢?”
马玉花来到屋中一看,箱子没锁,说:“莫非昨天哥哥你拿进来,我没锁上?”这才打开箱子一看,里头包袱中的黄马褂、大花翎踪迹不见。眼前情况,马玉花愣住了,说:“我屋里外人进不来,莫非他会算?”马德说:“你跟我去见老爷子吧,他的脾气我惹不了!”马玉花说:“我跟你去。”兄妹二人转身往外走,他母亲正到这院里来看女儿,一听此事甚不放心,要跟着女儿到外面去看看是怎样办法。
母子三人出了大寨,坐船来到竹城,顺梯子上去。马德回说:“父亲!妹子屋中的黄马褂、大花翎已被人盗去。”马玉花说:“天伦在上,昨夜孩儿睡沉,并不知人盗去。”马玉山一闻此言,半晌无语。那飞云僧一看马玉龙,又一看马玉花,贼人的贼心太多,就说:“这个事一人搁的,十个人儿也找不着。
老寨主你看,马玉龙人品俊秀,莫非他有内应,哪能这么容易盗去了,老寨主还不明白吗?”马玉山本就有气,听了此话,心想有理,哪能这样巧?没有内应,如何这么容易呢?正想说话,纪逢春就嚷:“马玉山,你女儿把黄马褂给了我们老爷了,昨天在山寨睡了一夜,刚才回来。”马玉龙说:“你别胡说,我马玉龙乃当世英雄,岂肯做此苟且之事?”马玉山一听,气得哇呀呀怪叫,说:“好丫头!我马玉山一世英名,被你败尽,我要你死。”马玉花说:“亲娘,你自生养我一场,我不能尽孝了!我也不知是谁作弄,惹人家议论。”说罢,往前紧走几步,他母亲要拉没拉住,由竹城一扑,跳了下来,总有二丈多高。
毛如虎一瞧,知道她是冯元志之妻,赶紧跳下水去,救上船来。
她母亲放声大哭,马德把他母亲劝走了。
马玉龙说:“水龙神马玉山,你我昨天打赌,我如将马褂、花翎盗来,你就把贼人献出,可是这样?”马玉山恼羞成怒说:“这马褂不是你盗的,总有内应。”飞云在一旁说:“老寨主说的是。”马玉山说:“凭你的能为,你也不行,这是我本山给你的,我不能把飞云他们交你,你有能为就来攻打清水滩。”马玉龙哈哈大笑说:“马玉山你不是英雄,你既然失信,三天之内我必要破你这清水滩。”
说完话,带着众人回到大营之内,先派人把徐、刘二位请至水师营,大家共同商议。徐胜说:“马贤弟既把黄马褂、大花翎盗来,该当如何?”马玉龙说:“贼人说要破了清水滩他才服。”徐胜说:“这竹城水寨甚不易破,我所调来的潼关兵,都不习水战。”马玉龙说:“贼人倚仗竹城水寨坚固,他不惧有多少官兵。我们须先把竹城破了,无奈我就是一口宝剑!”徐胜说:“传令下去,合营的兵丁,谁能设法破开竹城,赏黄金千两;如要做官,当时保举守备。”
正说着话,小火祖赵友义过来说:“众位大人,我来到这里还寸功未立,我家中有十二箱火器,是火鸽子、火蛇、火枪、火箭,攻城时就叫三军放火箭,虽然竹子湿,多加硫磺也能烧着。”徐胜、马玉龙一听,甚为喜悦,说:“赵壮士既有家藏之物,叫人快快取来。”赵友义带了二十名兵丁回家去取火器,径奔于家庄正西的麒麟山。赵友义到了家中,把所藏的二十只箱子,叫兵丁搭着,回到大营来见徐胜、马玉龙。他把火器箱子打开,众人看过。徐胜吩咐说:“赵壮士,你带五十名兵丁、两只战船去烧竹城,明天早晨听传号令。”小火祖赵友义连声应诺。大众安排已妥,各归帐房歇息。
次日,营炮一响,众将齐集。中军帐内,徐胜坐在当中,两旁是刘芳、马玉龙,众官排班落座。徐胜说:“马贤弟调派攻打前敌,我同刘大人接应。”马玉龙这才传令,叫石铸、毛如虎带五百官兵,五只战船,攻打前敌;叫小丙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赵文升、段文龙、周玉祥带五百官兵,五只战船,焚烧竹城;他自带龙山水军,孔寿、赵勇、李环、李佩、武杰、纪逢春、胜官保,五只战船,作为中队接应;徐胜带五百官兵,五只战船,作为后队接应;刘芳护守本营。
吩咐已毕,外面营门兵丁进来禀报说:“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河南嵩阴县仇桑店的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二人奉钦差大人谕,禀见众位老爷。”众人一听说:“有请。”
石铸赶紧迎了出来。
书中交代:刘得勇、刘得猛自仇桑店捉拿二鬼之后,自己把家中安置好了,来追钦差,要保护大人西下查办,将来可以得一官职。二人由仇桑店起身,一直追到潼关。打听钦差大人现在潼关未走,二人便到公馆来找石铸。听差人说:“石爷不在公馆,同爷、刘二位带兵到清水滩剿贼去了。”二人说:“烦你们回禀一声,见见大人。”大人一见,说:“你二人既来,先去清水滩帮助众人剿贼,我必要保举你们。”二人来到大营,一回禀,便请他二人进去,一同开船来打清水滩。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4回
小火祖火器烧竹城 水龙神水寨战官兵
话说石铸将二刘让进大营,众人引见已毕,他俩说:“奉钦差大人谕,前来帮打清水滩。”石铸说:“好!刚派了我的前敌,你二人就跟我去打前敌吧!”刘得勇、刘得猛同石铸、毛如虎点了五百兵丁,五只战船,三声号炮,开船直奔清水滩竹城之下。石铸吩咐官兵,在船头喊嚷:“竹城之内听了,赶紧去报知马玉山,叫他急速出来。我们是彭大人派来的前敌,若不出来,攻破竹城,杀你们一个鸡犬不留。”把守竹城的于通、王宠带有七八百名喽兵,并不答言,一阵乱箭齐发,众兵丁摆刀刃拨挡箭枝。
后头赵友义带着五百官兵赶到,见石铸攻城,贼人坚守着并不出战。这才打开箱子,叫众兵齐放火箭。只见射在人身上,衣服就着;射在脸上,头发胡子乱烧;火鸽子一放,如同火球飞上竹城,烧得贼兵乱窜,焦头烂额,有的跳水淹死,有的被火烧死。王宠、于通一瞧不好,展眼之间,竹城上一片火起,他二人掌不住了,赶紧顺梯子下去,一面点兵,一面往里面送信。
马德把队调齐,吩咐开城与官兵开仗,速报老寨主率领群雄,决一死战。王宠将竹门大开,头队兵船就是他带了五百水鬼喽兵,一百钩连刀手,出了竹门一字排开。花枪太保刘得勇一见贼人两队船往前逼进,用枪一指,问:“来者何人?通上名来。”王宠说了名姓,问:“你是何人,敢来清水滩送死?”
刘得勇说:“我奉彭大人谕,调兵剿灭你这伙贼寇。”船头一并,刘德勇持枪就刺,王宠摆钩连刀急架相迎,二人动手。于通带兵出来,与刘得猛交锋。马德兵船出来,毛如虎敌住,正是棋逢对手,不分胜负。
只听清水滩内连珠炮一响,水龙神马玉山带领合山喽兵,一百二十只战船,出了竹门,大家会合在一处,一直扑奔官兵大队而来。水龙神马玉山坐在当中,两旁是他四子,马金花手擎铁棍,耀武扬威。
此时头英山的八个贼人,那青毛狮子吴太山老奸巨猾,一看见竹城火起,已被官兵围住,势派不小,他叫过吴铎、武峰,说:“你我自紫金山逃走后,到头英山存身,不想被金眼雕一阵赶走,又来到这清水滩,现在马玉龙水旱精通,谅清水滩难保,依我之见,走为上策,不如闯出重围,以免束手被擒。”
樊成说:“言之有理,你我投奔何处?”吴太山说:“奔庆阳府连环寨可以存身,那里有我的好友。”这几个人说:“甚好!你我闯出重围,保护自己,不必管清水滩之事。”吴太山领着,八个人乘两只船,一直扑奔西南岸。这里离竹城有十五里,地名叫鱼腹浦。八个人下了船,告诉水手说:“你们回去,我们奉寨主之命,有要紧的机密事。”水手答应,这八个贼人竟自投奔庆阳府去了。
这两只船刚要往回走,内有一个管飞虎舟的水手头目,叫阮栅说:“众位慢走,咱们大家回清水滩,我看今天凶多吉少。
这吴太山等人分明是要逃走,依我之见,你我众人也走吧!船上现有米粮,咱们投奔两淮地面的落马湖,去找猴儿大王李佩,你我可以安身。”众水手一齐称好,说:“既然如此,何不就此前去投奔!”说着话,拨转船头竟自去了。
这且不提。单说竹城外开仗,王宠、于通俱已败了。马玉山过去与石铸、毛如虎、刘得勇、刘得猛杀在一处。吴家堡的吴元豹瞧见马玉龙率三队已经赶到,所有这些办差官他都不怕,就怕马玉龙。今天见马玉龙一来,他刚要逃走,迎面有一只战船挡住,大嚷:“小辈别走,我特地前来拿你。”吴元豹一瞧是纪逢春,摆锤就打,纪逢春摆锤相迎。正交着手,武杰抖手一镖,打在吴元豹的哽嗓咽喉,栽倒船头。纪逢春过去,一锤打了个脑浆迸流。吴通一瞧他兄弟死了,气往上冲,拉刀要代他兄弟报仇。正要过去,小鹞子周治说:“你看王宠、于通败了,头英山那几位也跑了,你我别在这里白填,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吴通说:“咱们上哪里去?”周治说:“愿意回凤凰山也可,不回凤凰山,你我径奔庆阳府前去访友。”吴通说:“也好,我兄弟死了,我也不能给他报仇,官兵势派甚大,你我赶快走吧!”立刻跳下水去,浮水逃走。刚走了不远,遇到王宠、于通,问道:“你二位哪里去?”周治说:“我看大事不好,走为上策。”王宠也说有理,四个人浮水奔清水滩上岸,于通到家收拾行李,逃命去了。
水龙神马玉山一瞧,人越杀越少,闹海龙马显已被毛如虎拿住,又见石铸把马德拿住。水龙神马玉山真急了,一摆手中跨虎双铜,扑奔石铸。纪逢春、武杰、孔寿、赵勇、李佩、李环,围住混江龙马海、探江龙马江。
马玉龙拖着宝剑,掠阵观敌。马金花一眼瞧见马玉龙比冯元志长得尤为俊美,自己颇有爱慕之心,一摆铁棍,闪在马玉龙背后。马玉龙一看,来了个丑姑娘,用宝剑一指说:“你是什么人?还不退去。”马金花说:“我是清水滩大寨主之女,我此来不是同你动手,要同你商量一件事。”说着话,伸手就要来拉。马玉龙气往上冲说:“好贱婢!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贱婢真是无耻。”马金花一瞧说:“呦!你这小白脸,我好心好意待你,你怎么这样大脾气?我拉你上船,同你商量,我今年二十岁了,大约也还长得不丑,我二人郎才女貌,倒也不错。”
马玉龙一听此言,拉出宝剑,照丑丫头就是一剑。马金花闪身用棍相迎,两个照面,被马玉龙一剑结果了性命,将死尸踢在河内。
再说石铸不是水龙神马玉山的对手,看看要败。马玉龙说:“石大哥闪开,待我捉这匹夫。”马玉山一看儿子被捉,竹城烧了,贼党跑了不少,他是真急了,便要一死相拚。他摆锏过来,十数个照面,被马玉龙将他的跨虎锏一剑削断。马玉山往圈外要跑,被石铸一腿踢倒,按住捆上,搁在官兵船上。
独角龙马铠同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同在一只船上,一看事情不好,被捉的被捉,逃走的逃走,清水滩已是冰消瓦解,就剩马江、马海在动手,也看着要败,莫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回头马玉龙带官兵一围,想走也难了。马铠想罢,吩咐水手开船,扑奔西北卧龙湖,似离弦之箭而去。石铸见飞云等逃走,说:“追他!”跳上一只船,同胜官保、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六个人带六个水手,如流星赶月般追了下去。这里众人又把马江、马海围住。
石铸等六人赶出十里之遥,眼前有个湖口,有一条水由那里流出来,便将船迎着波浪走。水手说:“众位老爷!这船是不能再走了,过了这湖口,那边就是卧龙湖的地界了。”说着话,石铸见那边来了一只船,把飞云等接了进去。石铸站在船头,大叫道:“里面的人听真了,他们乃是贼寇,我们是办差的官员,如要将他们放走,我回头去调了官兵来拿你,不然就把我们接进去。”果然出来一只船,六个人刚跳上船去,胜官保说:“不好!”话未说完,这只船往下一翻,把六个人翻在水内,都有性命之忧。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5回
卧龙湖差官中计 清水滩一律清平
话说石铸六人上了这船,一进湖口,船一翻就把六个人掀下水去。石铸艺高人胆大,只说不要紧,焉想一下去就由不得自己了。往上要钻,只听当啷哗啦一响,下面就有拦江网的钩子,把衣服连肉钩住,不动尚好,若要一动,疼痛难挨。石铸也不敢动,有人拉上网去,把六个人俱皆捆上。
石铸睁眼一瞧,这湖内越往西,水越宽;南首一座大山头,东首也是山头,是穿山的一道湖口;北边是山坡,靠北岸有五百只战船。眼前站立二人,带着五百个水鬼喽兵,上首这人有二十五六岁,身高七尺,头大项小,头戴分水鱼皮帽,面皮微紫,两道粗眉,一双阔目,高颧骨,四字口,怀抱纯钢蛾眉刺;下首这人也是这样打扮,怀抱着一对钩镰刀。
书中交代:这卧龙湖的山上有一位寨主,姓余名化龙,人称闹海蛟,原是庆阳府连环寨的二寨主,只因兄弟不和,自己一怒出了连环寨,带着家眷,占了这卧龙湖兴隆寨。他自己的结发妻子已故,只有一个女儿,跟他练得一身好功夫,人称白蝴蝶余金凤。余化龙今在此山,又收了两个义子,系原先占山的大王,也姓余,一个叫铜头龟余强,一个叫铁背龟余猛。山上有七八百喽兵。他与水龙神马玉山都是结义兄弟。今天马铠带飞云等前来投奔广到了湖口,一打呼哨,这是绿林中的暗令。余强、余猛把守湖口,便放出船来,将他们接了进去。余强问马铠从哪里来?马铠说:“被仇人追了下来!
这几位不是外人。”便给余强引见了,说:“兄长设法把那追来的人拿住才好,我到里面给伯父请安去。”余强即派手下人带他们进山。
余化龙此时正在大厅,看众兵丁操练刀枪拳脚。飞云、清风一看:这位老寨主年在花甲以外,身高七尺,面如紫玉,二道英雄眉,一双虎目,鼻如悬胆,四字方海口,一部花白髯飘洒胸前,身穿青洋绉长衫,足下白底快靴,两旁有五六个童子。
马铠过去见礼,余化龙问:“贤侄从何处来?”马铠放声大哭,说:“伯父须救小侄男,现时我等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因我父亲得罪了彭大人,派官兵来将清水滩瓦解冰消,使我一家骨肉分离。我被官兵追赶,逃奔而来,伯父要不管,我只得束手被擒了。”余化龙说:“你父亲性情偏执,本有些任意妄为,终于惹出家败人亡之祸。不要怕,若有人追来,我给你报仇。”吩咐喽兵,将他们带到后面逍遥阁上歇息吃酒。飞云等也都上前见过。
八个喽兵带着他们来到后面逍遥阁。不多时,摆开桌椅,将酒菜端上来。众人落座,马铠说:“我空为大丈夫,可叹家败人亡,上不能顾父母,下不能顾妻子,我随你们同做了避罪之囚。”飞云说:“兄弟不要发愁,英雄报仇,十年不晚。”众人正吃酒,忽听外面一阵大乱,飞云便叫喽兵前去探问。
原来,余化龙叫喽兵把马铠刚带至后面,就有喽兵进来禀报说:“少寨主拿住了六个人。”余化龙吩咐手下人押了进来。
不多时,两人搭一人,搭到分赃聚义厅前。两班喽兵站立,余化龙问道:“你六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石铸说:“老贼要问大爷姓名么?大爷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当年盗过九点桃花玉马,改邪归正之后,跟随钦差彭大人奉旨西下查办,差遣委用。你们这伙贼人好大胆量,竟敢把贼人放走,将差官老爷捆上。要知事务,快将差官老爷放开,不然我们后队一到,把你们全都拿住。”余化龙哈哈大笑说:“你家寨主服软不服硬,你们如苦苦哀求,我也许把你们放开,要说这话,就不成了。来呀!将他六个人搭入空房去,少时我将他们开膛摘心。”
喽兵一听,将六个人搭在后面那空屋之中。这时,前面又一阵大乱,余化龙便叫人前去探问。
原来是余强、余猛正守湖口,见由清水滩来了一只船上面立定一个人,头戴包耳护顶麒麟盔,身穿麒麟铠,抱着宝剑。
来者正是马玉龙,他在清水滩与贼人开仗,又将马江、马海拿住,共拿住父子四个,剑斩了马金花。所有那些喽兵,杀死的不少,淹死的不少,也有浮水逃走的,生捉一百多人,归降二百多名。马玉龙进了竹城,得了战船五百余只,就见山寨火起。
原来是马玉山之妻金氏,知道他父子被擒,想着也不能活了,点起一把火烧了山寨,一家投火而死。马玉龙大获全胜,一查点自己的人数,却不见石铸、胜官保、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六人。乱军之际,也没见他几人往哪里去。内中有兵丁看见的说:“马老爷,那几位是追马铠、和尚、老道五个贼人,往西北追下去了。”马玉龙问:“往西通到何处?”喽兵说:“往西十数里是卧龙湖兴隆寨,有一位寨主,叫闹海蛟余化龙,他与这清水滩有来往。卧龙湖湖口有一只船往里接人,一打呼哨就会出来,那水的浪头往外流,外面船进不去,非要他的船放出来,上了他的船,他有绳子拉进去。”马玉龙说:“我要赶快追去,恐他六个人受害。”
徐大人押着马家父子,带了大队回归大营。马玉龙便坐着一只飞虎舟,带了十二个水手,来到这湖口。一捏嘴,呼哨一响,余强、余猛瞧见,果然放出船来。马玉龙叫自己的船在此等侯,水手答应。马玉龙上了卧龙湖的船。余强、余猛一想:活该又拿住一个,只要一上船来,必定被擒。马玉龙一上船就留神,恐贼人起不良之心。不想船底下有四五个水鬼,将船一翻,就把马玉龙掀下水去。余强、余猛叫人拉网。马玉龙掉进网内,只觉得有钩子挂住麒麟铠,便用宝剑一挥,将此网削了几个窟窿,一挺身,就钻出来说:“好小辈!你胆敢用这样诡计。”摆宝剑直扑余强。余强用蛾眉刺分心就刺,马玉龙用宝剑一磕,将蛾眉刺削为两段。余强说声“不好”!刚要跑,马玉龙一剑已到,幸亏余强手眼快,一闪身,只被马玉龙将左肩头削下一条肉来。余猛一瞧哥哥带伤,摆钩镰刀要给哥哥报仇,照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一闪身,用宝剑往下一削,又将钩镰刀削为两段。一反手,宝剑直奔脖项,余猛虽及时藏头缩项,却将发辫削去。两个人拨头就跑,吓得众水鬼喽兵,一个个齐声呐喊!马玉龙快要追到山口,见余强顾山坡往山寨逃去。他仍在后面追赶,刚到寨门,听见里面锣声大震,就知道群贼聚众。马玉龙手执宝剑,闯进龙潭虎穴,要与余化龙大战一场。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6回
余金凤智斗忠义侠 马玉龙招亲卧龙湖
话说马玉龙举宝剑闯进大寨一瞧,余化龙已聚了有三四百喽兵。一见马玉龙进来,余化龙将双钩怀中一抱,便问:“来者你是何人?”玉龙说:“我乃龙山马玉龙是也,你们这一伙山贼,竟敢将彭大人的办差官拿住!”余化龙说:“不差,是我把你们的办差官拿住。你若赢得了我这对虎头钩,我将他们放出来;你若赢不了我这虎头钩,连你也休想逃走。”说着话,两人就在大厅前各摆兵刃,动起手来。马玉龙的宝剑上下翻飞,打算要把虎头钩削断,余化龙手中甚快,不能伤着。两个人各施所能,战有两刻之久。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忽听人说:“姑娘来了。”马玉龙偷眼一看,只见后面来了一个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头上蓝帕罩头,身穿银红色汗衫,葱绿绉绸中衣,足下窄窄金莲,红缎花鞋,腰系雪青汗巾,手拿宝剑,长得朱唇皓齿,玉面桃腮,真有倾国倾城之貌。她是阔海蛟余化龙之女,名叫余金凤,文武全才,水旱两路精通。今天听说前厅有人正与父亲动手,自己甚不放心,拿着双剑赶奔前来,叫父亲走开,要来拿他。马玉龙心想:“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她是一个女流,就是胜了她也不体面。”
赶快往旁边—闪说:“那一个女子快快闪开,我乃堂堂英雄,烈烈豪杰,岂肯跟你这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子交手?”余金凤一听,气得蛾眉直皱,杏眼圆睁,拿宝剑照定马玉龙就砍,马玉龙将宝剑急架相迎。闹海蚊余化龙在北台阶一站,观看一男一女交手。这姑娘的一双宝剑,好似双龙搅海,马玉龙的一口单宝剑,犹如怪蟒钻窝。马玉龙想用宝剑将姑娘的双剑削断,便可以赢她,无奈这姑娘的宝剑封避躲闪真快。正在不分胜败之际,忽见余金凤往旁边一闪,马玉龙一进步,那姑娘一抖手,使出红莲套索法,将马玉龙套上,其形仿佛盘香,上面有钱钩钩住,余金凤用力一揪,竟把马玉龙揪倒,众人过来就要拿绳子捆他。余化龙说:“别拿绳子捆,这个人的功夫不俗,他必会卸骨法,到后面拿匹绸子来把他缠上。”马玉龙一听,这一招真损,自己闭目不语,心想:“一生未曾遇过敌手,今天来到这兴隆寨,竟被人拿住,把一世英名化为流水。”众人把他捆好,搁在大厅前东配房中。
余化龙叫他女儿回后面去,这才来到大厅,把余强、余猛叫上来,上了些止痛的刀疮药,说:“你两个跟那姓马的动手,他身上必有硬功夫吧!”余强说:“一照面我二人就败了,大概他身上必有硬功夫。”余化龙说:“他使的这口剑,名为湛卢,乃春秋时欧冶子所造,能削铜铁、剁纯钢,水斩蛟龙,陆断犀象,杀人不见血。他身上那硬功夫,拿他的宝剑可以杀他。”
余强说:“爷爷何不就将他杀死,斩草除根,倘要放他逃走,后来萌芽复生,是卧龙湖心腹之患。”余化龙说:“我有我的心腹事,非你所知,你到西院把那姓石的放开,就说我请他。”
余强、余猛来到西配院空房之内,把石铸身上的绳扣解开,说:“朋友!你可别走,我们老寨主请你有话说。”石铸说:“我岂是那样的人物,要将众人都放开,我还许走。”余强带着他来到大厅,余化龙降阶相迎,让石铸上座,叫手下倒过茶来。石铸说:“老寨主,我乃阶下囚犯,既被你拿住不杀,为何又以客礼招待,不知所因何故?”余化龙说:“我有一事相求,望足下分心。方才我拿住一个马玉龙,乃龙山公道大王,人称忠义侠。我久仰此人大名,乃当世英雄,我虽把他拿住,并无加害之心。我意欲把女儿配给他,结一门骨肉至亲,烦劳足下为媒。如成全此事,我帮你将飞云、清风和二鬼拿住,如今马铠也在我这里,他既入了我这卧龙湖,不亚进了龙潭虎穴,就是肋生两翅,谅他也飞不出去。只要马玉龙一答应,我立即将他五人拿住。”石铸说:“既是老寨主这番厚意,就算成了。
我去我去,我这个兄弟,我能做得他十分主。”
余化龙叫喽兵带石铸到配房一瞧,只见马玉龙被人家拿绸子缠在身上。石铸说:“马贤弟!今天你这是初次受困。”马玉龙一见石铸,只臊得满脸通红,说:“石大哥!小弟活不得了,一死而已。”石铸说:“兄弟,我为你的事而来,方才如何被她擒住?”马玉龙将动手之事说了一遍。石铸说:“不要紧,你这筋斗没栽到外人手里。刚才老寨主请我为媒,他只此一女,要与你结亲。你如应允了,他还帮同把飞云、清风和二鬼拿住;你若不依从,我们大家都不能活。”马玉龙说:“这事并非我不愿意,无奈自幼已定下关氏,尚未过门,你能跟他明说吗?”
石铸说:“这件事总要说明的。”
说到这里,石铸出了配房,来大厅见了余化龙。石铸说:“刚才所说这件事,马贤弟倒没有不愿意的,无奈他父母已给他定下了关家之女,如今尚未过门。”余化龙说:“那倒不要紧,过门之时以姊妹相称。还有什么事要说吗?”石铸说:“这就好办了。我可以去跟他商议。”石铸又返回来一说。马玉龙说:“既是他这样从权,我也未必不可,凡事自有天定,不能由人。”石铸这才又回到厅房,将话说明。余化龙赶忙带人过来,把马玉龙解开,搀扶起来。马玉龙拜了老泰山,余化龙便跟他要定礼。马玉龙说:“我出来追贼,身边未带什么物件,择日再送定礼吧。”余化龙说:“好。”便叫余强、余猛赶快去西院把那五位放了出来。余强去了不多时,将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胜官保五人带至大厅,将众人兵刃交还。引见已毕,彼此见礼,余化龙便吩咐摆酒。喽兵答应,来到厨房说:“快备酒筵,今天寨主爷大喜的日子,必然有赏。”厨子立刻预备酒席。
少时,喽兵将桌椅排开,酒菜上齐。马玉龙、石铸上座,东首是孔寿、赵勇、纪逢春、武杰、胜官胜五人,西首是余化龙相陪吃酒。石铸问:“老寨主跟水龙神马玉山是怎么认识的?”
余化龙说:“马玉山之妻金氏,是连环寨四十八寨总寨主金清之胞妹,我与金清是总角之交,故此马玉山他时常到连环寨来。
我们是口盟的结义兄弟,平常我就知道他的脾气偏颇,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我时常良言相劝,他并不听信。后来他在清水滩的所做所为,甚是可恶,我已跟他断绝往来。他屡次派人请我,我都未去清水滩。今天那马铠同飞云逃到我这里,苦苦哀求我救他。我知道飞云在京都盗过手串,是奉旨严拿的要犯,焦家二鬼是逃军,清风道人是行刺的人,这都情同叛逆,我焉能保护他们?我只可将他等拿获,交与大人,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石铸说:“事不宜迟,且等等吃酒,我们先把这几个贼人拿住再吃酒吧!”余化龙说:“他们现在后面花园内,好似笼中之鸟,釜内之鱼。”说着话,众人各抄兵刃,要去捉拿飞云等众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7回
飞云暗探机密事 玉龙私访遇贼人
话说余化龙带着众人,意欲捉拿飞云等,众人会合在一处,一齐扑奔后面,来在逍遥阁之下。余化龙说:“你们分四面扎住,一齐上去,把他们惊走了,反为不美。”马玉龙说:“我上楼,你们都在楼下,分为四面。”众人说好,马玉龙同余化龙上楼来,只见桌椅酒席还排着,贼人却一个不见了。余化龙不禁一愣,不知道这几人哪里去了?马玉龙也看得真真切切,现在人都没了。
书中交代:这五个贼人中,就是飞云诡计多端,为人精明强干。他虽然在逍遥阁上吃酒,听到外面一阵大乱,就说:“你们众位喝着,我到前面去哨探哨探。”来到前面一瞧,见已把石铸等六个人捆上了,心中甚是喜悦,回到后面向马铠说:“这位老寨王真待你不薄,他已将追你我的几个人拿住了。”
马铠说:“那是自然,我们是老世交,要靠不住,我也不来投奔这里了!”飞云说:“虽已拿住这六个人,他可没杀,捆上搁在了西院。若真有交情,他既捉住了,就该把你我请过去,看着一杀,那才是真的。只怕还有变,我们不可大意。”清风说:“这话有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说着,又听前面一阵大乱,飞云出来一看,是马玉龙进了山寨。他暗中看着余化龙跟马玉龙动手,正不分胜负,又见余金凤出来。飞云把脖子一伸,两眼一眯缝,心中说:“真是深巷卖好酒,兴隆寨竟有这样美貌的佳人,今天我飞云要不走,晚上去找她追欢取乐,凭我的小模样也算过得去。”这飞云本是采花淫贼,见了姑娘媳妇,他就要想。今天一见余金凤长得花容月貌,真是十分人才,及至飞云见到余金凤把马玉龙拿住,只吓得他一吐舌头:“这个手艺,我可不敢了!我要去采花,惹翻了她,也这样揍我,不用打草稿。”他瞧着把马玉龙捆上,余化龙在讲宝剑时,他听得甚是入味。后来听说请石铸去提亲,飞云就冷了半截,说:“我和尚再没有这样的便宜事了,我们想法赶快逃走,别等死了。”回去向马铠一说缘由,问马铠有什么主意?马铠说:“有主意,我们奔庆阳府找我娘舅去,他是连环寨四十八寨的总寨主,叫金钱水豹金清,二寨主叫滋毛水虎金亮,两人统辖四十八寨,俱归他调遣。咱们去到他处,约请水旱两路英雄去劫杀彭大人,可以给你我报仇。事不宜迟,赶紧走,如喽兵问起,你我须如此如此。”众贼人点头答应,跳出后墙,到了河边。喽兵问说:“你们几位上哪里去?”马铠说:“我们奉寨主爷谕,有机密大事,快放船过来。”喽兵将船靠岸,他等便扑奔西南去了。
及至余化龙带着众人来到逍遥阁,一看贼人已踪迹不见。
余化龙说:“了不得了,我失了神了!谅他走得不远,赶快追!”众人跳出后墙,顺山坡来到前面河岸,见隐隐三里之远,有一只小船,料是飞云等人。余化龙就问:“谁叫你们把他等渡走?”喽兵头目过来禀道:“他几位说,是老寨主叫他们去办机密大事,我们都知道他等跟老寨主有交情,却也不敢违犯,由一个小头目和四个水手,送他们上青松岭,这时已追不上了!”马玉龙说:“总是贼人命不该绝,自有定数。”余化龙说:“你我大家回去吧。”
众人回到大寨,来到分赃厅,从新落座吃酒。余化龙问道:“众位都保举什么官了?”石铸说:“我从嵩阴县跟大人当差,立了几件功劳,大人赦了我的军罪。前番大人奏折入京,也将马贤弟赦罪,收回本旗。我二人都得了六品军功,现在有官无职,听大人差遣委用。”余化龙说:“我将来办一件大事,总要天下扬名,立下功给我姑老爷,能官居一品,那就遂心愿了!”
马玉龙说:“是了。”大众吃完了酒,天色已晚,不能回去,都住在大厅之内。
次日早饭后,余化龙叫余强、余猛把众人送出卧龙湖。有马玉龙的一只船过来迎接,众人跳上自己的飞虎船,向余强、余猛二人告辞。马玉龙的船来至东岸,众人回到大营,将清水滩贼人之口供讯明,撤回潼关,兵回本汛,把黄马褂、大花翎交还大人。大人吩咐把水龙神马玉山带上来,一问口供,马玉山颇有不怕死之色,目无王法,口出不逊。大人说:“我理应重办你这窝藏贼党,拒捕官兵之罪,均拟斩立决。”冯元志上来给大人磕头,说:“民子被差官所约,打探清水滩,若非马德,民子同毛如虎已死在清水滩了。求大人格外施恩,给马氏门中留后,公侯万代,禄位高升。”大人说:“你起来吧,这样的贼人理应斩草除根,念你给他求情,本阁从轻办理。马玉山窝藏贼首,理应凌迟处死,今姑且从轻,改为斩立决,就地正法,人头号令。马显乃叛贼之子,屡次拒捕官兵,实属目无王法,本应枭首示众,本阁因冯元志求情,将马显、马德、马江、马海充军新疆不回,所有拿获之一干贼党,递解回原籍,交地方官严加查办,不准逗留在此!”
俟将潼关众贼之案办定,大人专折入都,鼎力保举所有清水滩之立功人员。石铸、马玉龙、赵友义居功之首,余者按次序造具履历清册,呈送兵部。大人在潼关歇息,等侯旨意。
过了数日,有礼部右侍郎田文忠,奉圣旨按驿站加紧前来潼关,先遣报马来到公馆。彭大人见了报单,不知钦差天使来此何干,聚集众官等候迎接圣旨。次日辰刻,有探马到,彭大人即带领所属文武迎接圣旨。接进公馆,圣旨一悬,大人按见君礼,行了三跪九叩。钦差田文忠把圣旨展开,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吏部尚书彭朋勤劳卓著,办事精明,屡次剿灭巨寇,安抚黎元,实有先贤之风。朕赏赐银龙佩一块,赐免死金钱一个,钦此钦遵!所有保举人员,有宫门抄单。马玉龙以守备用,赏加四品衔;徐胜、刘芳、武杰、纪逢春、苏永禄各赏加一级。石铸、胜宫保、赵友义、冯元志、段文龙、赵文升、刘得勇、刘得猛剿贼有功,均钦赐把总,跟彭朋差遣委用;苏永福立功后,被贼杀死,照军营阵亡例,恤其子,应得世袭云骑尉,暂以千总用,归彭朋手下效力。又旨:飞云盗去珍珠手串,屡次搅扰地方,着彭朋即行拿解。钦此。
众人随大人谢恩。田文忠说:“现在大内失去九头狮子印,在乾清门寄柬留词,今将原诗抄来,请大人一看。主上限一月缉拿。”大人这一听,就是一愣。田文忠大人将诗句拿出来,彭大人一看,只吓得魂不附体,不想又出了一件惊天动地之事。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8回
清风暗用迷魂酒 英雄识破巧机关
话说彭大人接过诗句一看,大吃一惊,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办,乃是仇人跟我作对,因忌我在圣上驾前有忠诚信实之名,这回就怕我的命没有了!众差官见彭大人接过这张纸柬,面色改变,也情知不好。这诗句原来写的是:白刘石姓论英雄,夜入京都紫禁城;禁地盗去狮子印,拿问彭朋便知情。
彭大人呆了半天,这才吩咐款待钦差,细说大内的缘故。
田文忠说:“只因上月二十三日太后老佛爷万寿,王公大臣在里面庆贺。宫内有戏,出入的人未免杂乱,夜晚就把九头狮子印失去。天光一亮,乾清门递上字柬,万岁爷就知道贼人跟大人有仇,先着顺天府五城一体严拿,至今并无音信。只因见了大人奏折,保举人员不少,知大人爱收英雄,故此给你一个月限办理此案。”大人点头,这才摆上酒肴,款待钦差。次日,田文忠告辞,回京交旨。彭大人送出公馆门外。
大人回来,把众差官叫来说:“现在圣上失去九头狮子印,贼人留下诗句,明明把我告下来了。圣旨限我一月,要将贼人拿住。我也不知是哪路贼人这样胆大,我给你们十天期限捉贼,我必定要着实保举。”众人答应下来,各有各的知己之人,改扮行装,离了公馆。
内中单表马玉龙同石大爷、胜官保三人,出了潼关北门,走有七八里之遥,石铸说:“马贤弟!你看这件事情够多腻,竟有白、刘、石三人在京师内地,盗去九头狮子印,把大人告下来了!你知道这白、刘、石三人是哪路人物?”马玉龙道:“小弟虽在绿林,这两年不甚交接同道之人,实不知这三人是哪路英雄。石兄最爱交接绿林之人,谅必知道。”石铸说:“我实在想不起这三姓中的人物。”马玉龙说:“我今晚回去,到店中问问我师兄,他可知道这些事?天下有名的绿林,他无不认识。”石铸说:“有理,看我姐丈他可知晓此人。”玉龙说:“这很好。”
二人正说之际,见眼前有一片黑树林。三人进了树林,只见里边一座古庙,坐北朝南。抬头一看,山门上有一匾,泥金字写着“敕建玄真观”,山门紧闭,东阁门也关着。里边是三层大殿,还有配房。此庙已年深日久,有不少坍塌之处。马玉龙说:“石大哥,且到庙中歇息,庵观寺院,乃是过路茶园,我们进去,勿论是老道和尚,他必预备。”石铸说:“那是自然,我也渴了!”胜官保说:“我也渴了,我们先进去吃杯茶吧。如今到哪里去访北京丢失的东西?我们在此地查访,倘贼人在北京,我们不是自劳神么?”马玉龙道:“这话也是,大人既派我们出来,不得不如是。”三个人这才打门,里面把门一开,是个十五六岁的道童,头绾丫髻,身穿蓝布单道袍,青护领,白袜青鞋,手拿一把拂尘。一见众人,连忙合掌当胸,打一稽首,口称:“无量佛,三位施主老爷从何处来?”马玉龙说:“由潼关到此访友。”
小道童让三人进了庙,在东鹤轩落座。道童转身进里边去,工夫不大,托出三碗茶来,问道:“三位施主贵姓?府上何处?”石铸问他:“你这庙中有几个老道?你可有师父?”小童儿一一禀说:“我有师父,师父好练武,没事就在庙中练长拳短打,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刃,样样拿得起来。我们两个人,有四顷水旱稻田,山上有四块果木园子。”马玉龙一听,知是富足之庙,吃了两杯茶说:“道童,把你师父请出来,我们见见。”童儿说,“你们来得不巧,我师父今天带着我师弟下山访友去了,这庙留我看着。”石铸说:“是了。”玉龙坐够多时,说:“石兄,依我之见,我们不必往别处去了,在此歇息之后,就回公馆吧!”石铸说:“也好。”胜官保一语不发,只听他二人的吩咐。此时天已不早,已交未末申初。马玉龙说:“天不早了,我们慢慢回去吧!”小道童说:“你们三位施主是哪里人?”马玉龙说:“我们是北京的。”小道童说:“昨天来了三位,住在我们庙中,也是由北京来的。我打听半天,说北京很热闹。他们一位姓白、一位姓刘、一位姓石。”马玉龙一听这三个姓,说:“三位在此住了几天?”道童说:“就是昨天一天,他们很开通,给了二十两香资。”马玉龙说:“你知道这三人是哪里的人?”道童说:“他们是庆阳府的人,昨天他们住在这里,说京中热闹非常,我听得恨不能飞去,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马玉龙说:“一处不到一处迷,其实也是一样。”心中暗想:“这话有根,莫非这人真往这里来了?这可活该,无意中访出点消息来了。明天我们顺着大路寻访,也许能找着贼人。”他想再跟道童盘问盘问,便说:“我们少待片刻再走。”道童议:“何妨多歇息一会,晚上庙里粗斋现成。”石铸说:“也好。”
道童转身出去。胜官保说:“石大爷!你瞧巧不巧,误碰误撞,会访着贼人的踪迹,真会这么来了,这也是贼人该当遭报。”说着话,道童端进酒菜来让三位吃。石铸、马玉龙二人坐下斟酒,马玉龙看酒发浑,不禁一愣。心想:这道童说话很老实,也许这酒是剩在坛子底下的,便说:“道童,你叫什么?”
道童说:“叫永清。”马玉龙说:“你吃这一杯酒吧!”小道童一听,脸一红,眼珠一转,马玉龙就看出破绽来了,说:“你吃。”
道童说:“不会吃。”马玉龙说:“你不吃不成。”道童回头往外就跑,马玉龙赶上揪住,他如何动得了。马玉龙捏住他的嘴,把酒灌下去,只见小道童一咧嘴,扑通栽倒在地。石铸说:“贤弟!此事多亏你细心,不然我们都入牢笼。”马玉龙说:“兄长,咱们快到后面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石铸拿了杆棒,三人出了东鹤轩,往后走了一重院落,由大殿往东一拐,就看见四扇屏门,当中开了两扇,进了屏门一看,是北房三间,东首屋中隐隐射出灯光,只听屋内正有人说话:“马大哥,我们要遇见别人,还好动手,惟有马玉龙,他真是个英雄。”马玉龙一听,不是别人,正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还有独角龙马铠,五人同一个老道士,正在屋中提说此事。石铸大嚷一声说:“好贼崽子,你们的诡计焉能瞒得了石大爷,待我今天捉拿你等去见大人请功。”三人把门一堵,飞云等想要逃走,却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9回
余化龙泄机佟家坞 众差官卧底邪教中
话说马玉龙、石铸、胜官保三人来至后面的屋中,正值飞云、清风等同一老道说话。石铸一看这老道,原来就是由葵花观逃走的恶法师马道元。
他自葵花观逃走,来到这里,将本庙的老道害死,就在这庙中存身。飞云等人由卧龙湖逃走,清风就要奔庆阳府。飞云说:“暂且莫忙,就在附近的地方歇两天,等彭大人动身后,我们再走,如碰着他,遇见办差官员,岂不被获遭擒。”清风说:“好,我们奔玄真观,听说马道元在那里。”众贼这才来到玄真观,与马道元同在一处。头天晚上,来了三个贼人,在这庙里投宿,乃是凤凰山一百单八鸟之内的贼人,约飞云众人上佟家坞,飞云众人不去。这三个人走后,飞云想要回京都。清风说:“不好,京都人烟稠密,我等身皆背重案,依我之见,还是奔庆阳府找我师父去,即使有人去找我师父,也不怕他。”
飞云说:“别忙,住两天再说。”
今天马玉龙等人进来,小童进去一说,飞云出来探明,向众人说:“可了不得,来的这三个人,都是你我的对头。”马道元说:“不要紧,回头留他们吃酒。”便告诉小童,要话中引话,别叫他们走了,留下他们吃酒。小童故此出来说闲话,留下众人吃斋,这才把迷魂酒端出来,没灌成人家,马玉龙倒把他灌了。
石铸等三人来到后面,听见是对头冤家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石铸在外面一嚷,马道元由里面蹿出来,摆刀扑奔石铸。
马玉龙赶过去就是一剑,马道元闪身来奔马玉龙,三五个照面,就被马玉龙一剑把刀削断。马道元往圈外跳去,被胜官保一龙头杆棒打倒,石铸过去按住捆上。马道元只是瞑目受死,一语不发。马玉龙再往屋内一瞧,飞云等都已不见,由后窗户逃走了。
马玉龙再上房一瞧,踪迹不见,这才说:“我们将马道元带走吧!那几个贼人跑了,山路崎岖,也不必追了。”石铸说:“既然瞧见了,总要去追,昨天圣上还降谕旨,捉拿飞云,今天要把他拿住,也是一件惊天动地之功。”马玉龙说:“无奈贼人已跑远了,不见踪迹,你我不是枉用心机吗?”再一找,连道童也跑了。石铸只得把马道元背起,三个人离了玄真观,径回潼关。
天光大亮,来到公馆,正遇大人派徐胜做监斩官,押解水龙神马玉山出斩。石铸进去面禀:“现在拿住马道元,他前在葵花观陷害差官,今又窝藏飞云等人。”大人说:“自我头次下河南,他在圆通观就身背命案数条,早应身受国法,带他上来!”大人看了一看,也不讯问,吩咐随马玉山一同就地正法。
左右将马道元绑上,押解市口,老道破口大骂。杀完了贼人,大众回来了。大人问道:“你们出去查访九头狮子印,可有下落?”众人回说:“并无踪迹,实不知被哪路贼人盗去。”
大人派众差官一连查访多天,并无下落。大人心想,再查访不着,递上复奏折子,就要起身。
这天,只见有人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位余化龙,来找马玉龙马大爷。”马玉龙一听岳父来了,赶快出来迎接。来到外面,见余化龙骑着花驴,一概新鲜,过去行礼说:“岳父从哪里来的?”叫听差的人把驴接过去,拉在马厩喂上。把余化龙让进公馆,众人过来见礼,还有不曾见过的,都给引见了。马玉龙说:“岳父来此有公干么?”余化龙说:“有一机密大事,我特来禀见钦差大人。姑老爷,这件事我给你办好,虽不能保你封侯封王,也能官居极品,名扬天下。我得面见大人再说。”
马玉龙说:“有甚大事,可以对我先说说。”余化龙说:“这是万年不遇的巧机会。”马玉龙说:“既然如此,你老人家在此少待,我去禀见大人。”
马玉龙直奔上房,给大人请安,说:“现有我岳父余化龙来求见大人,说有机密大事。”大人说:“请进来吧。”马玉龙来到配房,说:“钦差大人有请了。”余化龙说:“这几天,你们大家都急了吧?”马玉龙说:“急什么?”余化龙说:“皇上丢了九头狮子印,你们不着急吗?”马玉龙说:“现在我们寻找十几天了,并无下落,既是你老人家知道更好。”余化龙说:“我一时半时也说不完,见了钦差大人再说吧。”马玉龙在前头带路,余化龙跟随着来到上房。大人正在椅子上坐定,余化龙过去行礼,大人吩咐看座。彭福搬来凳子,摆在一旁。他是一个民人,大人给的这脸面不小。
余化龙告了座,说:“钦差大人在上,草民来此非为别故,因有一件大事,要在大人台前告禀。”大人说:“余义士有什么事,只管请讲,不必这样吞吐。”余化龙说:“在潼关西北,离此有一百八十里路,山内有一佟家坞,那里住着一家财主,姓佟,人称佟百万,家有千顷之地,买卖无数,他家山内还开有金矿,由此得了无数的富贵。我与这佟家坞的庄主是结义的兄弟,佟百万倒是本分人,由举人报捐皇上家银钱,皇上赏给金陵建昌道,在外做官。他有四个儿子,叫金柱、玉柱、锁柱、宝柱,在佟家坞方圆二百里地之内,都是他一家的买卖房屋,还修了二十里地的城池,均归他佟家所辖。他有一个师父,叫人和教主、化地无形的白练祖,在四川峨眉山上练气,这个老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他立了一个教,名为天地会八卦教,在家中设立了招贤馆。白练祖又从江西信州萃聚峰请来他的两个师兄:大师兄叫天文教主张宏富,二师兄叫地理教主袁智干,在佟家坞立了三教堂,收了五百徒弟,分散到普天之下,给他劝教。
内中有东西南北的都会总,分掌四面。前者给我写信,也请我入教,因知道我跟他父亲结义,封我一字并肩王,佟金柱他自立为开天中正王。民子想:我要一入伙,就算反叛,因此就没有回信。他自起意造反,又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去,佟百万一见,又气又怕,就病倒了。他病得十分沉重,就在江南买了七八块坟地,又告诉他妻子买七八口棺木,一死之后,在各坟地各埋一口,恐怕他儿子造反被刨坟,果然未及一月就死了。他妻子尹氏,还有一女叫佟金凤,由南边回来,由我卧龙湖经过,给我带了许多土产,并说佟金凤已死在半路,甚是烦闷,要约我入伙,把我女儿余金凤过继他为女儿。他等定于七月十五日挑选兵马大元帅。我想约我们姑老爷设法定计,捉拿这一伙反贼,一则为国家除害,一则为众位立功,岂不两全其美,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人一听此言,说:“那九头狮子印,莫非落在佟家坞么?”余化龙说:“大人要问,内中还有一段隐情。”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90回
马玉龙改名诈降 谢自成奉令查店
话说余化龙听大人问起九头狮子印的事情,便说:“只因那佟家坞要选一位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原来在招贤馆有佟金柱知己的几个贼人,内中有一个姓杨名坤,人称白猴,此人偷盗甚能,就在佟金柱跟前说下大话,要到京都盗取九头狮子印。他带了两个贼人前去,一个叫抄水燕子石铎,一个叫燕翅子刘华。这三个贼人到了北京城,有二十余日,竟将九头狮子印盗出来,打算挂兵马大元帅时就用此印。我听见这个消息,打算明天先同我女儿,随佟百万之妻尹氏去佟家坞。我一去就是一字并肩王,让我们姑老爷同公馆的办差官先去几位,若能抢得这个兵权到手,就好破贼。”大人一听,说:“此事如果是真的,本阁必要专折奏明圣上,保举老义士做官。”余化龙说:“民子并不愿意出世为官,我得的功,给我姑老爷,只求大人提拔栽培。”大人说:“老义士,你先请吧,我一定派人到佟家坞卧底。”
余化龙回身来到配房,说:“姑老爷,你们去时,如不换衣服,不得进佟家坞的边界。”马玉龙就问:“天地会八卦教是什么打扮呢?”余化龙说:“天地会中的打扮,也不从古,也不从今,里面的武将,都是头戴三角白绫巾,有的勒金抹额,有的勒银抹额,身穿白缎箭袖袍,都是青缎靴,扎白花,各以白鹅翎为记。他们说话不离本,出手先见三反搭、二纽扣,背后系金钱。他们教中人,全是这样打扮。你们要去,须要更改姓名,扮着天地会的式样。”马玉龙说:“是了,你老人家请吧,五天之内我们必到。”余化龙告辞,大家送出公馆以外。
马玉龙回来问道,“上佟家坞卧底,谁人跟我同去?”花枪太保刘得猛、黄面金刚孔寿、白面秀士赵勇三个人说:“算着我们。”花刀太保刘得勇、纪逢春说:“算着我们。”武杰说:“算着我。”连石铸、胜官保等八个人都愿去。回明了大人,每人赏给二十两银子置办服色。傻小子纪逢春拿了二十两银子就问:“我置办什么服色?”马玉龙说:“天地会以白为主,靴子要扎白花,腰缠白绫。”
纪逢春一听,转身向外走去,一出公馆,就碰见出殡的,过去把丧家拦住说:“咳!你等慢走,把你这身衣服卖给我,连你这帽子和手里拿的棒都卖给我。”丧家说:“你家谁人死了?”纪逢春说:“你胡说,老爷当耍的?这是差事,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愿卖不愿卖?”丧家一想:“已经到坟地了,这孝衣只值一两银子,为何不卖,得着二十两银子,也好还亏空。”便说:“我卖给你。”说着话,把孝衣孝帽脱下来,连幡递给纪逢春。纪逢春把二十两银子给了丧家,随即穿上孝衣,带上孝帽,拿幡进了公馆,一直来到上房。大人正在看书,纪逢春说:“大人你瞧瞧,好不好?”大人一见,气往上冲,公馆衙门本来最忌穿白,便叫当差的把他赶了出去。纪逢春来到差官房,众人一瞧,全不悦了。武杰说:“混帐东西,谁死了?
你还不磕头。”纪逢春说:“你们叫我穿白的,现在又来说我。”
马玉龙说:“你这不对,你把幡撕了吧!”纪逢春瞧人家贴白太阳膏,他便把幡撕成白布饼,贴在天灵盖上,又把孝袍撕了,另换衣服,系了一条白带。
次日众人骑马,纪逢春仍骑玉圣庵得来的那匹白驴,大众起身出了公馆,顺大路直奔佟家坞。头一天住在半路,第二天正午就来到佟家坞边界。众人进了山口一瞧,另换一番天地,所有住户的门口,也有画白八卦的,也有画黑八卦的,也有画白圈的,不知道是些什么暗记?马玉龙都留神记在心中。
日色西斜之时,来到佟家坞城里,住在东关客店。这店坐北朝南,内中房子不少,字号“天成客栈”。众人下了马,小伙计过来说:“你们诸位都是来下场的吗?几位就住上房吧。”
众人进了屋中,石铸说:“这武场可全是佟家坞的人,还是有外来的人?”小伙计说:“哪里人都有,可都是我们教中人。
上一个月,从华县、延津县、山东白莲池、苏州太湖、直隶北京来的不少,个个等着得这元帅呢!今天你们几位来巧了,我们这一百多间房子,原先都已住满,这上房先住着红毛太岁郭明、白面狼吕寿、乌云豹张鼎、病二郎吕福。他们在这店住了一个月,佟家坞的王爷今天刚请了去,打了公馆,上房这才空出来,你们几位就住了吧。”马玉龙说:“很好,你去倒壶茶来。”小伙计转身出去,工夫不大,端上茶来说:“你们几位会总贵姓?”马玉龙说:“我姓马名士杰,你问我名姓做什么?”
小伙计说:“晚上我们得上店簿,上巡捕所去回禀,那巡捕所的两位会总,专查各店的住客,怕有不是我们的教中人,来打探机密事。会总爷要查问是哪路的人,必有哪路会总爷的信,不然也挂不上号,也不能进场。”马玉龙心想:“我们没有信,也不知岳父他老人家来了没有?”自己正在思想,店家拿出花名册,头一名就写了马士杰。胜官保改名关保。一问纪逢春,傻小子说:“我叫纪阄儿。”石铸说:“我叫石柱儿。”众人都按名字写下去。店家走后,马玉龙要了一桌酒,九个人同桌吃酒。又告诉伙计:“你下去吧,叫你再来。”石铸一看这席,鸡鸭鱼肉,干鲜果品俱备,甚是不错,说:“马贤弟!你我这样的人物,总是走南闯北,竟不知此处有这样的反叛!”马玉龙说:“店中悄言,这里全是他们的人,诸事都要小心才是。”石铸说:“这个自然,我也知道有此一说。”众人推杯换盏,吃到月上花梢,店中人便来回伺候。
天有初更之时,忽听得外面马蹄奔腾,人声呐喊。石铸等人听见就是一愣,都出了上房,往外一看,只见店门大开,由外面进来有五十名八卦教的兵丁,各执刀枪棍棒。为首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头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插着白鹅翎,身穿白缎子箭袖袍,上绣黑牡丹花,腰系丝绦,足下青缎靴子,扎着白花,手执铁棍;下首矮小身子的那个,也是这样打扮,五短身材,紫脸膛,手使一对虬龙棍,带来了五十名兵丁,直奔上房而来,把马玉龙等人吓了一跳。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191回
赛霸王力胜五杰 马玉龙单臂举鼎
话说从店外进来了两位会总,直奔上房说:“店主,上房坐定的是些什么人,可上好了店簿?”那店家说:“并无外人,都是会中人,是来夺都会总的,头一名马士杰。”那两位会总一所,说:“原来马会总住在这店,一字并肩王吩咐我二人,在各店中查店之时,要留神打听。这马士杰乃是老王爷的徒弟,今既住在这里,我去见见。”说罢,来至上房,说:“马大爷!
今天才到。”马玉龙说:“不错,今天才到,会总贵姓,你怎么认识我的?”那会总说:“在下姓谢名自成,绰号人称金头太岁,那是我拜弟矮金刚公孙虎。我二人是巡捕所的都会总。昨日一字并肩王交派说,这几天你们几位必到,都是他老人家的徒弟,还说如来之时,叫我二人查店遇见了,先给他老人家送个信。今天可巧在这里就遇见了。店家,马会总无论吃了多少钱,不准要钱,开一笔帐到我那里去取吧。”马玉龙说:“使不得,我给了就完啦。”谢自成说:“这些小事,我已给了。”马玉龙说:“我也不必再让,你我后会有期就是。”谢自成告诉店家要加意伺候,说:“这是并肩王的徒弟,来到这里,我们的王爷必定重用。”说罢,带着手下人去了。这店中伙计和掌柜的,便时常来问茶问水,很透殷勤。一夜无话。次日是七月十四日,一早余化龙就叫家人给马玉龙送来一个包袱,内装改换行装的衣服。马玉龙打开一瞧,是一顶三角白绫巾、一件白缎子绣花团龙袍、一件箭袖袍、一双青缎靴子上面扎着斗翅蜂。接着,又派人送过来一桌酒席,担来一坛美酒,还说:“老王爷少时就来。”马玉龙众人这才排开酒席,同坐吃酒。工夫不大,听后面一片声喧,纪逢春出去一瞧,有五十名步队扛着刀,五十名马队,当中一匹坐骑之上,正是闹海蛟余化龙,带着十数个跟人,来到店门首。
众人迎接出去,马玉龙带着大家行礼。余化龙带着亲随人等进了店中上房,马玉龙又过去行礼。余化龙说:“我正盼想你们多时,今日来的正好,明日是你们夺印的日期,先给你们挂上号,明天去演武厅伺候进场,今天我带你们先去看看。”
余化龙见屋中没有外人,就说:“明天你们能夺了这个元帅,一来九头狮子印可以到手,二来有了兵权,也好办了,现在贼人势派甚大。”马玉龙说:“明天看事做事,见机而作。”
余化龙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带着众人出了店门,先到号房挂上号,然后直奔十字街,带领众人看了佟金柱的王府。在十字街的西面,坐北向南,东面是王府,西面是预备下的元帅府,街南是演武厅,南边一片是教军场,周围有五里之遥,按次序分金木水火土五方。马玉龙等看明,这才回店。
余化龙回归王府,又派了十多个人来伺候马玉龙。店中掌柜的和伙计,都知道他们是一字并肩王的徒弟,没人敢惹。马玉龙在店中没事,同众人闲谈了一天,倒很自在。晚上,店中给抢状元的老爷预备进场院的饭,打状元灯笼。马玉龙同众人在店中吃了酒宴,天有三鼓,外面人声呐喊,街市上一阵大乱。
马玉龙同众人骑上马,各带兵刃,来至演武厅挂了号。
在正东站着一瞧:北边是九间九龙厅,当中坐定佟金柱,头前有十二个童儿,打着金锁提炉,二十四位镇殿会总都是肋上佩刀,有五百亲兵护卫。东面摆着座位,是一字并肩王余化龙;西面是他的三个兄弟佟金柱、佟锁柱、佟宝柱。下面两旁站着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这四个人各执兵刃。佟金柱身后有四扇屏风,做出两条金龙,二龙戏珠。今天两旁夺印之人不少,有佟金柱的手下大将抄水燕子石铎,奏明佟金柱说:“要来夺印之人,须先练弓刀石,然后上马动手,讲究马战、步战、水战,若能连胜五将,准其挂帅,余者量材取用。”
那佟金柱升座演武厅,拿过花名册一看:头一个是赛霸王胜昆,山东人,乃是武举,上京会试时因失仪被赶出了南天门,自己没脸回家,就在北海子大红门放响马,打劫来往客商。后来遇见八路都会总妖道吴恩,看他是一个英雄,约他到佟家坞来,派他为散值会总。佟金柱对他甚为喜爱,以优礼相待,想在造反时派他为帅,又怕众人不服,故此想出立这武场,考取英雄。倘再有比胜昆能为武艺高强的,就派别人;若没有时,就派他为帅。故此各路的天地会、八卦教中人,都得了信,定于七月十五日,在佟家坞来夺取帅印。
今日天下各路八卦教的会总,全都在此了。佟金柱看头一位就是胜昆,叫上来说:“你如在前三场完时连敌五将,立胜五杰,便准你挂印为帅。”胜昆他本是武举人出身,要先拿前三场,把人赢了。他想:天下绿林不会弓箭的多,故此出这主意难人,不会弓箭的不能上来,前三场就交代不了。
今天胜昆下了彩山殿,要过头号弓,拉了几膀搁下,又把大刀拿过来,耍了前后背面花,把刀耍完了,再练头等石。大众齐声喝彩。把石头练完,他站在当中一抱拳说:“天下众会总人等听真,在下姓胜名昆,绰号人称赛霸王。今王爷千岁要挑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如有交代完前三场的人,下来跟我比武。”这时,只听得西方庚辛金白旗下一声喊嚷:“待我来。”
只见出来一骑金睛闪电白龙驹,鞍鞯鲜明。那人跳下马来,身高八尺,细腰窄背,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当中一朵红绒桃,身穿粉绫缎箭袖袍,足下白缎靴,面皮微白,海下虎须,正在壮年,在“马得胜”钩上,挂着一条五钩神飞抢。他来到彩山殿之下,先参见了开天中正王,报名说:“臣张鼎,绰号人称乌云豹,乃河间府商家林人氏。”佟金柱说:“你下去,若能连胜五将,准你接印为帅。”张鼎说:“遵旨。”转身下来,拉了三膀头号弓,耍了大刀,拿了石头。张鼎原来是武秀才出身,只因在家不务正业,好吃喝赌嫖,身入邪教。今天把刀、弓、石练完,过去说:“胜兄,你我马战、步战?”胜昆说:“你我步战比拳,不必比兵器。”二人擦拳比试,三五个照面,张鼎就不是对手了,只打得力乏筋疲,败了下去。
马玉龙这边的众人,只有四个人是武秀才出身,即花刀太保刘得猛、花枪太保刘得勇和孔寿、赵勇能练刀弓石、马步箭。
刘得猛、刘得勇过去看看头号弓,拉了两膀,前三场未能交完,四个人碰了钉子下来。胜昆哈哈大笑说:“真正有能为的再上来,若无真正能为,不必上来现眼!”话犹未了,就听东北一声呐喊,出来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要在演武厅比武夺魁。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192回
胜官保误言泄机 余化龙夜探帅府
话说胜昆正在教军场发威,藐视天下英雄,只听得东北一声喊嚷,出来一人,正是打虎太保纪逢春。大众睁眼一看,见此人身高七尺,身穿紫花布裤褂,腰系白带,现换的一双青袜,扎着白花,人家是两贴太阳膏,他却在天灵盖上贴一块白饼,面皮微黑。他来到彩山殿说:“王爷在上,我叫纪阄儿,给王爷叩头。”佟金柱一瞧这个模样还要当元帅,就说:“纪阄儿,你也敢到彩山殿夺取帅印?有什么能为,真象马猴精。你是哪里人?谁带你入教的?是哪路会总拿文书把你调来?”他这几句话,便问得纪逢春张口结舌。
旁边余化龙一看,甚是着急,要是傻小子说错,泄露机关,岂不坏了大事。他连忙说:“王爷,这纪阄儿是我卧龙湖喂马的喽兵头目,此人武艺颇佳,刀枪棍棒,拳脚纯熟,是跟我徒弟马士杰来的。王爷挑选英雄,不可以貌取人,何不叫他下去交代三场,如武艺高强亦可重用。”又说:“王爷!自古因以貌取人而失事者常有。当年王莽开科取士,夺取五虎状元,中了岑彭的才貌,不中马武的奇才,因嫌马武貌丑,就赶出了南天门。焉知马武系文武全才,一怒便在望月楼题下反诗一首,写的是:
自幼生来心性卤,脚踹壮士如泥土。
论文备读五车书,曾受十年寒窗苦。
王莽开科取贤人,不辞千里来比武。
老贼白眼慢贤人,因我貌陋当面辱。
此处无地可容身,怒拿长剑寻汉主。
直至刘秀定国,狐蹄冈姚期、马武双救驾,保了光武中兴,在受禅台诛苏剐莽,这皆是王莽一念之差。那时要是点中了马武的状元,焉能如此?这也是天理循环。再说唐僖宗皇帝开科取士,黄巢也因貌丑不中,被赶出南天门。那黄巢一怒,反出长安,起兵夺取了西京,杀人八百万,只杀得唐僖宗避兵四川。
后来程敬思搬兵沙陀国,请了晋王,二十七镇诸侯聚会河中府。
黄巢未灭朱温反,五龙二虎擒彦章。这皆因僖宗一念之差,惹出这样大祸。今日王家共举大事,再不可以貌取人。”佟金柱说:“王叔千岁所说有理,纪阄儿,你就趁此下去,如能过了前三场,再与胜昆比武就是了。”
纪逢春答应,把头号弓拿了过来。他本来没拉过弓,今日把弓套在脖子上,用手一拉,连拉几下,说:“来吧,你们哪个敢过来,照我这样练一回。”放下了弓,又把大刀拿起来,顶在头上转了几下,就像狗熊耍扁担那样,然后又把刀换在背上,耍了几下放下。他这才去拿石头,使了平生之力,好容易把那石头拿了起来,自己放下去说:“黑大汉,来来来,你我二人比试武艺。”胜昆一瞧这纪逢春相貌虽然丑陋,力气倒也不小,忙说:“纪阄儿,你可会拳脚?”纪逢春顺口答言说:“会拳脚。”二人走了有五六个照面,纪逢春一失神,被胜昆一脚踢了一个筋斗。纪逢春只躁得面红耳赤,自己回了东房。
胜昆更加洋洋得意,说:“众位听真,有本领的再来,没有本领者,不必来此处人前现眼。”
话犹未了,只听东边有人说:“对面小辈休要夸口,我来也!你们可知道玉面哪吒马士杰的厉害?”原来马玉龙不愿出来,虽然是来此卧底,又恐怕有人认识。石铸见纪逢春一输,说:“马贤弟,我们干什么来了?”说着话,石铸就嚷,把玉龙往外一推。马玉龙听石铸已嚷出自己的姓名,便不能不出来了。马玉龙先到彩山殿见了佟金柱,行礼已毕,佟金柱一看马玉龙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箭袖袍,绣蓝团龙,腰系五彩丝带,足下青靴,面皮微白,透出粉红,如桃花一般,目似朗星,眉如漆刷,鼻梁高耸,唇似丹霞。佟金柱一瞧,就喜爱这一英杰,说:“马士杰你下去,如能将前三场交完,再与胜昆比武,力胜五将,可得都会总之爵位。”
马玉龙回身下来说:“胜会总,你方才拉的是哪一张弓?”
胜昆说:“是头一张弓。”马玉龙说:“那边的那一张弓呢?”
胜昆说:“那是出号弓,名为小黄龙,比头号弓大三四力,没人拉得开。”马玉龙说:“我试试看。”拿过这张弓,一连拉了十几膀。胜昆一瞧就是一愣,知道这马玉龙的能为甚大。又见马玉龙拿起大刀,不费事就耍了两趟。再把头号石拿过来,说:“你们是拿石头,还是举石头。”胜昆说:“是拿石头,举不起来。”马玉龙把那头号石一连举了几次。佟金柱一瞧,站起来喝彩,向两旁众会总说:“该孤家成其大业,竟有这样的能人。”
马玉龙练完了刀弓石,就与胜昆比拳。胜昆如何是马玉龙的对手,三五个照面,就被马玉龙踢倒了。胜昆站起来说:“我拳脚输给你不算,若有兵刃,你我比试。”马玉龙说:“可以。”
胜昆过去拿了一口鬼头刀,早有胜官保给马玉龙送过来湛卢宝剑,两个人就在当场动手。要论胜昆的能为,十八般兵刃件件精通,他自以为压倒天下英雄,自生人以来,未遇过敌手,今天头一次栽在马玉龙的手下,就想用兵刃来赢对手。他一摆手中鬼头刀,当场就剁。马玉龙微一闪身,留心看他的行门过步,就知道他是行家,两人走了五六个照面,马玉龙只在他身后随着,足有两刻工夫,胜昆就是找不着人,如同大人戏耍婴儿一样,大家齐声喝彩。佟金柱也看得目定神移,站起身来连声称好。马玉龙一换架式,在他眼前一晃,胜昆往前一砍,马玉龙又到了后面。他瞧着全是马玉龙,走了又有半刻之久,那胜昆仍不认输。马玉龙把宝剑门路一分,施展出七星八步追魂连环剑,把胜昆的刀削为两段。胜昆往圈外一跳,说:“马士杰,我并没有输你,是我的刀输给了你,这不算,我要有宝刀,你的宝剑也削不坏,我们马战吧。”
说着话,有人就给他拉过一匹乌獬豸,抬过一根浑铁点钢枪。马玉龙说:“不行,我没有马。”他来到彩山殿说:“回禀王驾,我没有战马,不能跟他比武。”佟金柱说:“来人,把新得的那匹赤炭火龙驹拉来!”手下人答应,到马号将那马备上金鞍,拉到彩山殿来。佟金柱问马士杰:“你有长柄刀么?”
马玉龙说:“没有。”佟金柱说:“你使什么兵器?”马玉龙说:“十八般兵器不拘。”佟金柱说:“我有一条赤金画杆盘龙戟,就是沉重,你可能用?”马玉龙问有多少重?佟金柱说:“八十斤。”马玉龙说:“叫两个人抬来!”马玉龙接了过来,还觉轻些。这才下了彩山殿,跨上坐骑,施展出六合枪,大英雄要震吓群贼。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93回
杨坤疑心访玉龙 神童数语露机关
话说马玉龙上了赤炭火龙驹,来到当场。胜昆早已托枪上马,恨不能一枪挑了马玉龙。即至离身切近,胜昆说:“马士杰!你即便今天不夺这印,也是一字并肩王的徒弟,必是大会总的爵位,何必跟我苦苦作对?”马玉龙说:“不然,今天你我是人前比试,当场不让,举手不必留情。”胜昆一听此言,气往上冲,说:“马士杰!你太不自爱,今天我跟你分个强存弱死。”说着话,抖枪分心就刺。马王龙用戟一崩,照胜昆刺来。胜昆把枪往回一撤,怀中抱月,使尽平生之力,往外一推,已被画戟在左肋下削了一条肉,鲜血迸流。胜昆由马上跳下来说:“我们不必马战了,殿前有一铁鼎,谁能举起算谁赢。”马玉龙说:“可以。”胜昆过去端起来,在殿前来回走了三趟放下。马玉龙说:“这何足为奇,春秋时的伍子胥,在临潼会上单手举鼎,吓退十八路反王。今天你这是端鼎,自古有举鼎的英雄,没有端鼎的豪杰,待我前来举鼎。”说着话,过去单手将鼎举起,在彩山殿前走了三趟放下。众人齐声喝彩。有诗曰:英雄神力鬼神惊,举鼎千斤显奇能。
至今千古留话柄,犹亿英雄神力名。
佟金柱回头向余化龙说:“王叔老千岁,你看总是我的造化不小,天生这样英雄,保我共成大业。”余化龙说:“这乃是王家的洪福,我看他二人必有大用,不必叫他二人再比了,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佟金柱说:“是,把他二人宣上来,我都要重用。”这才叫谢自成传旨,叫马士杰、胜昆上殿。佟金柱说:“马士杰为都会总,胜昆为副都会总,乌云豹张鼎为前军会总,病二郎吕福为后军会总,铜头狮子袁龙为左军会总,铁头狮子袁虎为右军会总,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为中军会总,金眼魔王安天寿为管粮会总,红毛太岁吕寿为前部先锋。所有今日在场中的二百余人,都封为散值会总,纪阄儿为散值副会总。”大家谢了恩,开天中正王佟金柱吩咐摆酒,众人按次序落座。手下人摆上酒来,大众开怀畅饮,直至席散,早有人将伺候都会总的轿子抬来,接马玉龙前往帅府。
马玉龙一上轿,前面五十名飞虎队扛刀,对于马开路,旗锣伞扇,令旗令箭,到了帅府门首,放了三声大炮,才进仪门下轿。马玉龙升堂,有站堂的中军会总立刻送上花名册来,大小三百余位,都来伺候禀见。马玉龙点了名,告诉他们明日看操。众人下去。马玉龙来到后面一看,早有浓妆艳抹、十七八岁的二十名美女,都是奉了佟金柱之命,在此伺候都会总爷,此外还有二十名歌童,二十名舞女。马玉龙一看,说:“我不要你们伺候,都下去吧!”那些人各自回去。
马玉龙这帅府院中,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五间,院中有二十几盆花,当中有个大鱼缸,内中养了许多的金鱼。马玉龙派石铸等七人在外面安歇,夜晚留神巡查,不可大意。石铸、纪逢春答应,各自去了。马玉龙爱惜胜官保,在公馆之时,已认作义子。今日叫胜官保留充小童,就算是他的亲随之人。众人走后,天有初鼓之时,马玉龙叫胜官保把屋中卧具收拾一下,然后好安歇。官保到屋中,见是两张床,各人一份。马玉龙吃了茶,到了屋中。胜官保说:“干父,谁知道你老人家是龙山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呢?只知道你叫马士杰。”马玉龙说:“胜官保,你从今以后,说话要留神!贼党甚多,倘或有人看出我们的破绽来,那时你我都有性命之忧。”胜官保说:“天有初鼓之时,谁还敢到帅府打探?”马玉龙说:“不可大意。”
想不到此时外面真有一个贼人在哨探。胜官保这一说,乱子大了!原来白天在教军场夺会总时,内有三个贼人起了疑心,就是抄水燕子石铎、燕翅子刘华、白猴杨坤。见马玉龙得了都会总的印,他三人心中不服,说:“胜昆是多年旧人,马士杰刚来两天,王爷大为不公,我看他们是官府派来卧底的奸细。”
白猴杨坤说:“我听说钦差大人现在收了个能人,是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正在泣关住扎。也怪我们闹得声势太大,传在彭大人耳朵中,派人前来卧底,也未可知。今天我到帅府去打听打听,看这个马士杰到底是何如人?他要真是会中人,那是王爷该成大业,你我造化不小,打他这一挂帅,准保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刘华说:“杨大哥,今晚上你就去探探。”
三个人说好了,到天交初鼓,杨坤将包袱打开,换上夜行衣,勒上抄包,背插一口单刀,装上百宝囊返魂香,自己收拾好了,拧身蹿上房去。这招贤馆离帅府相隔只有两层房,他来到马玉龙的上房,使出珍珠倒卷帘式,头朝下,隔着后窗户,听屋中说话。正听见胜官保说:“谁知道你老人家是龙山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只知道叫马士杰,明日得了招讨元帅印,这就能有生杀之权。”白猴杨坤一听此言,心中吓了一跳,暗说:“不好,我们三人使了心机,才将九头狮子印弄到手,要不是我来探听,怎知他们是诈降?我今既来,到前面用薰香把他们治住,我要拿他的宝剑杀他。”想罢,听见屋内二人已睡,便来到前院,先把自己鼻孔堵上,然后把薰香盒子取出来。他这盒子有活心螺丝,一捏盒口儿,冲定窗孔就往里一冒烟。约有一刻工夫,大约里面烟已满了,二人也醒不了啦!杨坤拔出背上的刀,先把门一开,把薰香盒子放在肚兜中,进了上房,从墙上把马玉龙那口湛卢剑摘下来,要杀马玉龙等二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94回
施薰香制服侠义 设妙计杀害贼人
话说白猴杨坤拿薰香盒把马玉龙薰过去,拨开门进到屋中,先从墙上把宝剑摘下来,心内说:“这是我们王爷的造化,要凭一个对一个,我真不是对手,现用薰香将他们治住,结果他等的性命,就除去心腹之患。”把手中宝剑举起来,照定马玉龙脖颈方要往下剁,忽然背后嗖的一声,飞来了一只镖,正打在白猴杨坤的右膀。他觉得一疼,把宝剑松了手,回头一瞧,那人就到了,一腿将他踢倒捆上。杨坤一瞧,却是余化龙,便说:“好,你们都是奸细,你勾串彭大人的差官前来卧底,我一嚷,把你们碎尸万段。”余化龙一听,赶紧把杨坤的口堵上。
书中交代:余化龙因何而来?只因为他回到卧龙湖兴隆寨,把山寨之事交与他两个儿子铜头龟余强和铁背龟余猛,老英雄同着佟百万之妻尹氏,就带着余金凤下了山。原来尹氏生有一女,名叫佟金凤,长得跟余金凤一般不差。先前佟金凤死在半路,尹氏便将余金凤改名为佟金凤,嘱咐家人不准泄漏,以免佟金柱兄弟四人发烦。余化龙同着尹氏来到佟家坞,佟金柱一听母亲带着妹妹回来,赶紧迎接到家。因知余化龙曾跟他父亲结义,就封为一字并肩王,另造一处王府。尹氏到了家,见他儿子要造反,一着急,三四日就一病身亡。佟金柱将他母亲安葬,自认着余金凤是他亲妹妹,所有家中照料之事,均交余化龙承管。
余化龙因马玉龙白天得了都会总,就知道教中人有些不服,只怕夜晚有人去行刺,又怕马玉龙等人说话不留神,泄露了机密,就想去嘱咐众人一下。刚来到帅府院中的东房上,就见杨坤正用薰香往屋中放。余化龙一愣,就知道马玉龙他们说漏嘴了,幸亏我来,不然这几个人就没有命了。正想着,见杨坤拨门进去,就由房上跳下来,掏出一只镖打去。老英雄真抉,跟进去就将杨坤踢倒捆上。杨坤要嚷,余化龙把他的口给堵上了。
老英雄—想:“这个乱子不小,杨坤是佟金柱的心腹人,封为开国将军大会总之职,虽然把他拿住,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我且先把他们救过来再说。”余化龙来到金鱼缸前,取了凉水,先把马玉龙的牙关撬开,灌下一碗去,又把胜官保的牙关撬开灌下一碗。少时,两个人打了两个喷嚏,苏醒过来。
马玉龙一睁眼见是余化龙,自己正和衣而卧,赶紧起来说:“你老人家这个时候尚未安歇?”余化龙说:“我因不放心,来瞧瞧你们,我要不来,这个乱子就大了!”便用手一指,让他瞧瞧。马玉龙一看,原来地下绑着白猴杨坤,自己只觉着一阵头晕,连忙问道:“杨坤来此何干?这是怎么一段缘故?”
余化龙说:“我来的时候,见他用薰香把你们薰过去,正要拿你的宝剑刺杀你。想必是你们说什么话,露出本来面目了。”
马玉龙说:“胜官保!你看见了,你误说几句,必是让他听见了,要不是他老人家来,你我性命就没有啦!”胜官保说:“再不敢多说了。”余化龙说:“勿论有人没有,你们说话不可露出本来面目。这佟家坞什么能人都有,倘若叫人知道,不但前功尽弃,自己也性命难保!”马玉龙说:“这个杨坤如何处置,你老人家有主意没有?我想要把他杀了,佟家坞城内又无处遗尸。第二节,短了一个人,必要查问。要是把他放了,他回去一说,你我都是奸细,叫佟金柱知道,你我的性命不要紧,国家大事就难办了。”
余化龙翻二目愣了半天,还是老英雄足智多谋,精明强干,说道:“你不要愁,我自有主意处置他,管保无声五色,没有口舌。从今以后,你们众人无论在哪里说话,都要留神。”马玉龙说:“不劳你老人家嘱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索。”余化龙说:“我也不必多嘱咐,总之诸事要谨言慎行,我将这杨坤带走就是。”马玉龙说:“你老人家带他上哪儿去?千万不可放他。”余化龙哈哈大笑说:“我一辈子不会做这种荒唐事,姑老爷你只管放心。”说着话,把杨坤扛了起来,他早想好主意,我也不杀他,却要叫他死了。
余化龙把杨坤放在外面,来到他女儿院中。余金凤早已安歇,老英雄走到窗户以外,叫女儿起来,有机密之事商议。余金凤一听,赶忙起来,掌灯开门。老英雄进了里间屋中,余金凤说:“爹爹,什么扑通一声,搁在外间屋中?”余化龙说:“拿住一个白猴杨坤,皆因姑老爷奉钦差大人之命,带着差官前来卧底,今天得了这里的都会总大元帅,我怕他说话不严密,去给他送信,正赶上杨坤去探消息,拿薰香薰了马玉龙、胜官保,正要行刺,被我把他拿住,有心杀了他,又怕弄出大祸,可是要放也放不得。这件事,女儿你是聪明人,你可杀他。”
余金凤一翻眼睛,说:“是了,你老人家先走吧!”
余化龙回身出去,余金凤把杨坤提到屋中说:“杨坤,你愿死愿活?”杨坤说:“愿死怎样,愿活怎样?”余金凤说:“你愿死,把你杀了;你愿活把你放了,只不准对佟金柱提说今晚之事。”杨坤一想,说道:“这可是活该,我口里应他,只要丫头放开我,我就去见开天中正王,一五一十说一遍,连你妹妹都是奸细,把他们都剐了!”
书中交代:余金凤这是为什么呢?因想着已捆了他半天,有绳子印,且把他放开再杀,谅他也跑不了,故此先拿好言语把他按住,然后给他个冷不防。杨坤说:“你只要把我放开,明天我一概不提。”余金凤过去把他解开,白猴杨坤站起来往外就走,原来被捆了半天,浑身都麻了,刚往外一迈步,余金凤拉出宝剑,一剑就把贼人杀死。她把剑鞘压在枕头底下,把宝剑扔在一旁,这才厉声喊嚷快来人。外头婆子、丫环、伺候人等听公主一嚷,赶忙起来,点上灯笼火把。
佟金柱此时尚未安歇,听后面一乱,他最疼他妹妹,赶紧叫人去打探。手下人回去禀报说:“公主院中闹贼,已被公主拿住。”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道:“好贼,竟敢来闹我家?待我去瞧瞧是哪路贼人?”便带着谢自成、袁龙、袁虎、公孙虎、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急先锋萧可龙、金眼魔王安天寿、抄水燕子石铎、燕翅子刘华等大小三十几家会总,挎刀佩剑,前呼后拥地前往后院。余化龙和马玉龙听见王府掌号,必有机密大事,也来伺候。
佟金柱坐着轿子,四人抬着,前头四对“气死风”,灯笼火把,直奔后面。来到东跨院,丫环、婆子全出来迎接,会总都在院中站着。佟金柱兄弟四个,进了上房,拿灯光一照,却是白猴杨坤死在地上,姑娘穿着小衣裳,宝剑在地上,剑鞘在枕头底下。佟金柱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一段事情?”佟金凤说:“哥哥,你还问呢?这小子该当剐了,半夜三更,我正似睡不睡,他拨门进来,往床上伸手就摸,我一嚷,他往外就跑,我一剑把他扎死了,幸亏我跟爹爹练过把式,不然可了不得啦!”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好杨坤,我待你不薄,竟敢如此放肆!”说罢,吩咐众人把他乱刀分尸。众人刚要动手,内中有一人喊嚷起来:“且慢,尚有不白之冤。”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195回
请教主卜算决疑事 许婚姻收买英雄心
话说佟金柱吩咐把杨坤乱刀分尸,众人正要动手,内中有人喊嚷:“且慢动手。”佟金柱说:“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谁还拦着。”抬头一看,却是抄水燕子石铎。佟金柱说:“你为何拦阻?”石铎道:“杨坤死得冤屈!”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他还冤?昏夜进入公主院中,是为穿窬之盗也。”石铎说:“实不相瞒,我三人白天看马士杰能为出众、夺了都会总之爵位,我们怀疑他是现在保了彭大人的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我们虽未见面,但久闻其名,此人也使宝剑。因此散了酒宴之后,我们商议,叫杨坤到帅府哨探。他换上夜行衣走的,我们大家等着,不见他回来,正不放心,听王爷传号,我们因此前来。
他明明是上都会总府里打听机密事,怎么会死在这里?”佟金柱说:“你好糊涂,他做背人之事,焉能告诉别人?”石铎说:“不能,我同他患难之交,他素来并无此种恶行,我敢在王爷台前妥实保他。”佟金柱说:“你太糊涂,你就能保他,他已经死了!再说,他既是好人,何故要上这屋里来?”旁边刘华过来说:“王爷!都会总马士杰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我有个主意可以知道。”佟金柱说:“你有甚主意?”那刘华说:“现在后面有三位天地会八卦教的教主,他老人家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善晓过去未来之事,把他老人家请来一问便知。”佟金柱说:“有理。”即派亲军护卫、站殿会总谢自成和公孙虎到三教堂去请人和教主白练祖,就说孤家在此立等。
两个人转身下去,径往三教堂走去了。
这三位教主中,天文教主张洪雷管初一、十五讲经说法,劝诲众会总,所有教中条规,问一答十,道德深远;地理教主主管的纸马纸刀枪,天天拿符咒去催,到一百天能上阵打仗;人和教主能掐会算,到处劝教,所有教中人都是他劝的,他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一个是劝善会总蔡文曾,都有经天纬地之才,神出鬼没之机。今天白练祖一听王家请他,吩咐打轿,四人抬着,头前四个童儿打着气死风灯,四个童儿打着金钱提灯,来到前面余金凤住的院子。众人迎接都教主进了屋中。
马玉龙一瞧这个老道,就是一愣。方才石铎、刘华所说的话,马玉龙已听得明明白白。只见这老道身高八尺,手中拿着拂尘,面皮微白,在当中一坐,真似太白李金星,带禄活神仙。
佟金柱在一旁躬身施礼说:“教主爷在上,我有一事不明,要在教主跟前领教。”老道说:“无量佛,童儿拿过卦盒来,我山人一算,便知吉凶祸福。”童儿把桌子抬过来,老道站起来,眼往上翻,口中念念有词。他拿出一个卦盒来,内有十二文金钱,名为太乙金钱数,心诚则灵。老道把卦盒摇了三下,哗啦往外一倒。此时马玉龙同石铸等人暗中担心,要是老道真算出我们是诈降,就先拔剑把他杀死,然后倒反佟家坞。石铸等正目瞪痴呆,只见白练祖拿过卦盒一倒说:“无量佛,大胆!”马玉龙往后倒退一步,手按剑把瞧着老道。那老道说:“善哉善哉!白猴杨坤起心不良,想到公主房中采花作乐,死之不屈。”
佟金柱说:“是了,你们大家可曾听见教主爷说的,他死之不屈。教主爷,昨天来了个马士杰,得了都会总,教主爷占占他是真降假降?”白练祖拿过卦盒又摇了摇,说道:“善哉善哉!
马士杰乃上方白虎星君,一转应保王家千岁开基定鼎,王家不要疑心。”佟金柱说:“是,我也不敢疑心,无奈众人议论纷纷,众口难调。”说完了话,白练祖坐轿回去了。佟金柱吩咐众会总:“你们各回本处安歇去吧。”
佟金柱带着三个兄弟和几个会总,来到书房之内。佟金柱说:“三位兄弟,我想买服马士杰的人心,你们可有什么主意?”佟玉柱说:“我倒有个主意,可将我妹妹给他,招为驸马,骨肉至亲,他还能变心么?”佟金柱说:“贤弟此见甚合我意,我想的也是这个主意,正要跟你们商量,回头可叫叔父余化龙作媒。这是他的徒弟,谅他不会推辞。再叫你嫂子劝劝妹妹,爹爹在日,脾气养得娇些,有些任性,叫她嫂子跟她说明白了,马士杰相貌出众,武艺高强,真是再找不着。”大家说此事明天就办,便各自安歇了。
次日,余化龙正在自己屋中盘算,一想昨天之事好险,贼人三教堂的老道能掐会算,总是大清朝洪福齐天,不该事败,才没有算得出来。他正在思想,有手下人进来回禀说:“王家千岁请你老人家,有要紧的机密大事相商。”余化龙赶紧换上衣服,随着来到书房见佟金柱。见两旁只有几个小童,屋中并无外人,余化龙说:“王家千岁呼唤我有何事故?”佟金柱说:“叔父请坐,小侄今有一段心腹之事,要同你老人家商议。”
余化龙说:“贤侄有话请讲,你我如同至亲骨肉一般,何必这样客套?”佟金柱说:“我看中了叔父的令徒马士杰,打算把公主给他,故请叔父前来商议。”余化龙说:“这没有什么可商议的,只要你喜爱他就行。”佟金柱一听这话,就打发人去把马会总请来。工夫不大,马玉龙来到书房,见了佟金柱,一旁落座。余化龙说:“徒弟!今天王爷把你约来,非为别故,是叫我做媒,把公主许配于你,这也是天作之合,你可不必推辞。”马玉龙一听说:“既是师父分派,徒弟焉敢违背?”余化龙说:“好,这是王爷指婚,过去谢恩。”马玉龙无奈,过去给佟金柱行礼谢亲,大众也给他道喜。此事就算余化龙为媒,佟金柱拿书一瞧,择定了初二的日子,心中甚为欢悦,便摆上酒菜来大家痛饮。吃完把残席撤去,又说了些闲话,才各自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佟金柱跟马玉龙商议,说现在兵精粮足,要成大事,唾手可得。马玉龙说:“甚好,大家慢慢商议。”
到了初二大早,收拾出一所空房,悬灯结彩。马玉龙一看,甚为喜悦,换上新做的衣裳,与众人俱都见礼。新人余金凤跟马玉龙拜了天地,共入洞房。余金凤偷眼一看,马玉龙真乃俊品人物,心中也甚为喜悦。马玉龙一看余金凤,果然是绝世美人,见屋中没人,就说:“娘子,我有一事跟你商量,现在你我虽是夫妻,但我有一种童子身上的硬功夫,善避刀枪,不能破身。如今你是开脸的姑娘,我是个童身的新郎,暂为夫妻之名,却不做夫妻之事。”余金凤躁得面红耳赤,半晌才说道:“事有定数,不由人算,任凭丈夫的尊便,请放宽心。”说着话,各自安歇。马玉龙很赞美余金凤姑娘的烈性,次日起来,刚漱完口,就听王府外一阵大乱。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96回
挑先锋二次选豪杰 报父仇舍命刺反叛
话说马玉龙正在屋中漱口,听外面一阵大乱,进来一个童子说:“奉命来请都会总,早间王驾千岁点名,按花名册放赏,说还少一个前部先锋官,要请都会总到演武厅选拔人才。”马玉龙说:“是了,你先去吧。”这才换上衣服,外面早有听差的伺候着,便骑马来到王府,下马进去参见佟金柱,与众人彼此见礼落座。
佟金柱说:“妹丈,你来了甚好,我们要挑选一个精明强干、武艺超群的英雄,故在此演武厅前比武,夺取前部先锋。”
马玉龙说:“王家千岁所见甚是,带兵出阵,必须要有前部先锋,以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攻打头阵,探报军情。”佟金柱说:“妹丈言之有理。”即吩咐手下人等摆酒。童儿答应,连忙传知膳房,预备酒宴。工夫不大,桌椅摆开,酒席齐备。
王家兄弟四人相陪,马玉龙推杯换盏,喝了几杯,问道:“王家千岁打算以什么武艺来拔取呢?”佟金柱说:“先练刀弓石,交代前三场,如能连敌五将,力胜五杰,得取前部先锋。”马玉龙说:“王家千岁所说之言,甚不容易。大概咱们天地会八卦教里面,绿林中人甚多,虽然武艺高强,却没练过刀弓石,要先练刀弓石交代前三场,再比武艺,就挑不出多少人来。依我之见,就讲陆战、步战、水战,如能连胜五将,便可以考取。”佟金柱说:“妹丈说的有理,明天就在校军场演武厅考取。现在,大概各路英雄、各处会总俱已回来,尽可以挑选人才。”大众商议好了,吃完酒饭,将残席撤去,马玉龙即告辞回归帅府。
他立刻叫听差的人到各店送信,就说王家千岁有旨,明日凡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各路英雄,先来挂号,后到校军场演武厅考取前部先锋。亲随人等答应出去,到各处送信去了。马玉龙在帅府又同石铸等人诉说此事,用过晚饭,各自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马玉龙刚才起来,有人进来禀报说:“王家千岁有请都会总。”马玉龙说:“是了,少时就到。”换上衣服,早有亲随人等伺候,将马备好。马玉龙带着亲随人等出了帅府,到了王府门首下马,来至里面见了佟金柱,众人落座。
佟金柱又吩咐摆酒,大家吃完,这才吩咐带马,外面早有五百亲军护卫,二十四家会总伺候。佟金柱同马玉龙出了王府,各自上马,头前有小童提着金边炉,檀香扑鼻,耀武扬威。王府对过就是操练军马的地方,甚是宽大,有一处栅栏上面挂一横匾,写的是“练军中营”。周围有院墙,方圆足有十数里。佟金柱带着队伍进了栅栏,往东一拐,路北有九间大厅,是营官看操的所在。来至近处,众人下马,里面有听差人等迎接王驾和都会总。佟金柱兄弟四个在前,余化龙、马玉龙跟随在后,进了大厅。佟金柱坐在当中,余化龙在上首,马玉龙在下首相陪落座。二十四家会总在头前立候,众削刀手在两旁排班保护。
石铸、胜官保等人站在大厅西边,见四面瞧看热闹之人不少。
佟金柱说:“妹丈,今早为何来得甚迟?”马玉龙说:“王家有所不知,只因夜寐不眠,心中忧虑,故此早间睡沉。”佟金柱说:“妹丈所思何事?”马玉龙说:“我想军国大事,如一旦兴兵,就只可前进,总要挑选出精明强干的先锋,安营扎寨,凡事都要见机而作。”佟金柱说:“好,今天妹丈就来挑选前部先锋,有能为者即可委派。”便吩咐把花名册拿过来,递给马玉龙。展开一看,头一名就是红毛太岁吕寿,即吩咐把吕寿叫上来。
原来,吕寿在前本想夺取都会总的,只因前三场不能交代,故此在这里充当小会总。今天听说考取前部先锋,他早就前来等候,听上面一叫,赶快上来参见佟金柱和都会总。马玉龙吩咐:若能连敌五将,力胜五杰,准得先锋之官。吕寿回身来至当场,把秃脑袋一晃,说:“天下英雄听真,在下姓吕名寿,人称红毛太岁的就是。”只见他身高七尺,头发不多,黄中透红。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绫箭袖袍,腰系白绫带,足穿白花青靴,双贴白太阳膏,手提单刀,来至当场,一声喊嚷:“若有真正能为的,下来跟我比试。”话犹未了,就听东边一声喊嚷:“待我来。”吕寿一瞧此人,年有二十余岁,面皮微黄,粗眉大眼,来到厅前报名。此人姓赵名泰,人称云中虎,手使一条花枪。报完名姓下来,一举手说:“吕会总请。”抖枪照吕寿分心就刺,吕寿往旁边一闪,摆刀急架相还,五六个照面,吕寿一刀竟将云中虎赵泰结果了性命。吕寿闪在一旁,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说:“刀枪没眼睛,有不怕死的下来,与我比试高低。”
这时,只听正面一声喊嚷:“前部先锋让给我。”众人抬头一看,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手拉一条其形似长虫的杆棒,来的正是小神童胜官保。他跳在当场说:“我叫关保,你来跟我比试。”吕寿一看是一个小孩,并不放在心上,抡刀过来劈头就砍。胜官保一闪,抖动龙头棒,就把吕寿摔了个筋斗。吕寿翻身爬起来,哇呀呀地乱叫,说:“你使的叫什么兵刃?”胜官保说:“我使的这个叫扒拉硬。”吕寿说:“什么叫扒拉硬?”
胜官保说:“你不碰不硬,一碰就硬。”吕寿气往上冲,摆刀又剁。胜官保闪身,连把吕寿摔了几个筋斗,只摔得吕寿头晕,爬起来就跑。
这时,那旁又是一声喊嚷,声音洪亮,说:“小孩!待我来夺先锋。”胜官保抬头一看,也是一个小孩,有十二三岁,梳着冲天立的小辫子。这位小英雄来至演武厅,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197回
问情由义侠救孝子 刺反叛舍死射贼人
话说胜官保把吕寿摔了几个筋斗,吕寿下去,就听正南一声喊嚷说:“既许小孩夺取先锋印,待我来!”众人一看,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长得好看,头梳冲天的小辫,身穿蓝绸褂裤,足下抓地虎靴子,面皮微白,浓眉大眼睛。来至切近,胜官保说:“你这小孩也要跟我比试比试。”那小孩说:“是比拳还是比兵刃?”胜官保说:“随你。”那小孩说:“咱们比拳。”
胜官保说:“可以。”两个小孩一比拳脚,各分门路,走有几个照面。胜官保越比越爱,心说:“这个小孩子,身眼步法,一招一式,必受过高人传授,若非是我,敌不住他。”两人又走了几个照面,胜官保说:“咱们等等动手,我且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这小孩说:“我姓李名芳,是金头太岁谢自成的书童,我们比拳不算,我要比比暗器。”胜官保说:“也可以。”
二人来至演武厅说:“我二人要比暗器,不知会总爷怎样吩咐?”佟金柱说:“在西边立一高竿,上面悬挂金钱,打着算赢,打不着算输,不拘是何等暗器。”胜官保说:“我打镖吧。”小孩说:“可以。”胜官保就在当场掏出一只镖来,一抖手就是一下,只听当啷一响,正打中金钱,大众齐声喝彩。一连三下,皆中金钱,众人无不称赞。李芳过来说:“你打这个不算为奇,我这里有种暗器,叫紧背低头锥,还有三枝袖箭,我要打中金钱眼,叫他落住,第二枝袖箭要把头一枝顶开,这名叫为凤凰争窝,第三枝要把金钱绒绳射断,我过去还要把金钱接住,名为金钱不落地。”胜官保一听,暗自摇头,说:“这功夫我练不了,你可别说了不算。”李芳说:“我若练不了就算输。”
佟金柱等人听了,都有点不相信,会打暗器的甚多,都不能这样,这小孩说话口气太大,未必能练。小孩说:“你们瞧着我这头一枝,叫凤凰寻窝,不偏不正,叫袖箭落在金钱眼中,使力大了就过去,小了不到。”小孩说完话,大众听了,连佟金柱的两眼都直了,看着金钱目不转睛。小孩见众人眼睛都看金钱,一抖手,一枝袖箭直奔佟金柱的咽喉而来。佟金柱一闪身,袖箭正钉在大厅正当中。那是四扇屏门,上有金龙两条,呈二龙戏水状,匾上写的是“聚英堂”。佟金柱把袖箭躲开,站起身来哇呀呀直嚷说:“好大胆的顽童,竟敢刺杀孤家!众会总,给我把他乱刀分尸。”这些会总正要拿刀过去,马玉龙一想:这个小孩必有不白之冤,十二三岁好大胆量,我不救他,可惜就要死在乱刀之下?
书中交代:这个小孩因何要刺佟金柱呢?原来李芳住家在离佟家坞八里的李家集,他父亲名叫李禄。佟金柱未造反之先,李禄给佟家赶车。佟金柱时常出去打猎,路过李家集,看见李禄之妻在门前买线。佟金柱问手下人:“这是谁家的妇人?”
手下人说:“这是赶车的李禄之妻刘氏。”佟金柱回家,就把李禄叫过来说:“李禄,你家住在李家集呀?”李禄说:“不错。”佟金柱说:“你家有些什么人?”李禄说:“家有结发之妻。”佟金柱说:“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再娶一个。我听说你的妻子貌美,你把他送来给我为妾。”李禄一想,这件事如何使得,便说:“庄主爷家中娇妻美妾十几个,有银钱什么样子买不到,何必跟小人争夺?这件事,小人不敢从命。”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你这厮太不要脸,我好心跟你商议,你竟敢推诿,快把他给我捆起来。”有二十多个恶奴过来,把李禄捆起,吊在下面一阵乱打。李禄连疼带气,当夜三更天就死了。佟金柱吩咐把他埋在乱葬冈,立刻叫人到李家集把李禄之妻抢来。旁有一人叫得福的说:“不便去抢,人多聚众,事就大了。若小人前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接来。”佟金柱说:“你果能有此妙计,我就赏你五十两银子。”得福说:“是了。”
次日,他雇了一乘轿子,来到李家集。李禄之妻刘氏,晚间心神不定,听见有人叫门,连忙出来问是谁?得福说:“你不认识我,我在佟家坞佟庄主爷那里。现在我李大哥得了一种大病,请先生一瞧,先生说要叫他亲近之人给他煎药,你快去看看。”刘氏一听丈夫病得厉害,忙换衣服,托街坊照应门户,出来上了轿子,同着得福来到佟家坞。佟金柱一瞧抬来了,甚为喜悦。刘氏下了轿一瞧,房子甚为整齐,廊子底下坐着一人,紫微微的脸膛,粗眉大眼,此时夏令景况,他身穿凉绸褂裤,手托着一根银水烟袋说:“你是刘氏?你的男人李禄,已被我打死了。自那日我看见你有几分颜色,想把你接来服侍我,省得跟他受罪,让你在这里呼奴使婢,身享荣华。”刘氏一听把他丈夫打死,不由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说:“好恶贼!
你把我丈夫打死,我要跟你打一场官司。”回身往外就走。佟金柱吩咐把她揪回来,吊起就打。一个女人家怎能受得住,自己一想:“我已怀孕,我若死了,连报仇的都没有,只好依从他。”就说:“要我依从须等我产了孩儿。”佟金柱说:“那可以。”便把她交给周氏看管着。过了一个月,刘氏分娩,养下一个男孩。这周氏也是李家集的人氏,刘氏说:“周妈妈,你要行好,给李氏门中留后。”
周氏说:“可以。”刘氏说:“久后我儿子大了,请你把我夫妻被屈含冤之事对他说明。所有我家中的房子家什,都给你老人家,只求把我儿子抚养大了。”周氏说:“就是。”来在上房,向佟金柱说,要家去两三天回来。周氏就把小孩带了出去。过了两天,刘氏才说:“分娩下来,小孩已死掉扔了。”佟金柱也不理论。后来刘氏悬梁自尽,佟金柱只得把她埋葬。
周氏以开店度日,把这小孩养到八岁,长得甚是伶俐。这天来了个和尚,一看这小孩,就问周氏:“他是你什么人?”
周氏说:“他的话长呢!”就把小孩之事细说了一遍。和尚说:“既然如此,叫他跟我去,我收他做徒弟,三年后把他送回,可以给他父母报仇。这里给你二十两银子,并非买他,给你泡杯茶。”周氏就问和尚的宝刹在哪里?和尚说:“我在庆阳府山里的镇涛龙王庙,我叫赛达摩正修。”周氏说:“好!大师父既然爱他,我也不能拦阻。可有一件,三年后你可要送他回来,我见见他,你再带走。”正修说:“是了。”就把小孩带在庙中,教他水旱两路的功夫,使一双镔铁棍杖,会打紧背低头锥袖箭。
能为练好,正修又把他父母的冤屈之事告诉了他,说:“你若有心报仇,我把你送回李家集。”李芳回来,周妈妈叫他跟会总谢自成当书童,他心心念念要刺杀佟金柱,老不得下手。今天因挑取先锋,准小孩下场,他才以比暗器为名,打算要把佟金柱一袖箭射死。未想到佟金柱闪身躲开,吩咐群贼将他乱刀分尸。可怜这样的孝子,就要死在群贼之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98回
讲古迹哄信佟金柱 收义子巧入三教堂
话说佟金柱吩咐要把李芳乱刀分尸,马玉龙一看,就知道他有不白之冤,得设法救他,便说:“你们且慢,刀下留人。”
佟金柱大为不悦,说:“妹丈!他刺杀孤家,你还给他讲情?”
马玉龙说:“不然,王家千岁有所不知,他乃小小顽童,前来行刺,必有人主使,若把他乱刀分尸,岂不便宜那主使之人。
可把他交给我细细审问,追出主谋之人,斩草除根,以免后患。”佟金柱一听,说:“言之有理,还是我粗心了,妹丈精明强干,胜我百倍。”这才吩咐且慢动手,将他交与了都会总。
又问:“这是谁的小童?”有人说乃是谢自成的书童。便吩咐把谢自成捆了,传令佟家坞四门紧闭,不准放人出入,如有差遣,须有我令箭为凭,将此事办理清楚,才许出入。
吩咐已毕,马玉龙便将李芳带到都会总府来细细审问。听差人等跟随马玉龙下了演武厅,回到了会总府。马玉龙吩咐闲人散去,派石铸把守前门,再不准放闲杂人等出入。又派孔寿、赵勇在房上巡查,怕有奸细探听。纪逢春、武国兴、刘得猛、刘得勇四人,带着李芳来到里面,放在马玉龙的面前。马玉龙说:“那个小孩,你不必害怕,你为何行刺,从头至尾对我说来,我定宽恩设法救你。”小孩叹了一声说:“你不必问了,我只闭目等死,我跟你无冤无仇,可恨,可恨!”马玉龙说:“你恨什么?”小孩说:“我恨不能把佟金柱碎尸万段,你们或杀或剐,快快叫我一死。”马玉龙说:“你好糊涂,你认识不认识我?”李芳说:“认识你又怎么样?你等不过是一群反叛!”胜官保说:“我告诉你,我姓胜名叫官保,现改名关保。那位是马大人,系奉彭大人之委派前来卧底,我们这些人都是来剿灭反叛的。因为看你必有不白之冤,想要救你,你可别糊涂。”
李芳一听,瞧了瞧马玉龙这些人,又仔细瞧了瞧胜官保说:“我实在不知道,敢情我遇见贵人了。唉!也不管你救得我救不得我,跟你说说吧。我姓李名芳,父亲叫李禄,当年给佟金柱赶车。佟金柱因见我母亲貌美,就将我父亲害死,将我母亲抢去。那时我还没有生养呢,我母亲用巧言说,要等分娩以后再从他。后来生下我来,叫周妈妈带了出去,我母亲就悬梁自尽了,这都是周妈妈告诉我的。我八岁跟龙王庙赛达摩正修学徒,练的长拳短打,刀枪杆棒,十八般兵刃件件精通。现今我当小童,来到佟家坞并不为钱,就为刺杀佟金柱。他每逢出来,总有数十个人跟着,刀枪如林,不能近身。今天因挑取先锋,我以打暗器为名,要刺杀佟金柱,替父母报仇,不想未能伤他,这也是天数!既是大人前来卧底,若能搭救小子,真乃重生父母,再世爹娘。如不能搭救,我就一死,也甘心瞑目,决不埋怨。”马玉龙说:“你这孩子倒是赤胆忠心,我如救了你,你就在这里服侍我,不必服侍谢自成了。”李芳说:“大人如救了我,我情愿认大人为义父。”马玉龙说:“好,我就收你为义子吧!”
说罢,叫人把李芳带着,我带他同见王爷去。胜官保说:“你老人家不可这样,既要救他,见王爷怎么说呢?”马玉龙说:“这非你可知。”这个时候,石铸等人也都进来,知道这小孩是为父母报仇,马玉龙正要救他。石铸说:“他眼睁睁的刺杀佟金柱,怎么救他?”马玉龙说:“石大哥,你没读过书么?”石铸说:“我虽读过书,这样事一时懵懂,我实在想不出主意来。”马玉龙说:“此乃小事。”石铸说:“既然贤弟有了高妙主意,何妨对我说说。”马玉龙就在石铸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石铸拍掌大笑,说:“贤弟真是聪明,才高智广,比愚兄强胜百倍。”马玉龙又在李芳耳边说,你须如此如此。
这才带着从人,押着李芳来到王府禀见佟金柱。
佟金柱正同他三个兄弟议论行刺之事,该当如何办法。佟金柱说:“问出主谋之人,便可剪草除根,总是都会总的智略比你我高强。当时只将小孩一杀,仍难免后患。若非自家亲戚,他也不肯这般用心。”正说着,有人禀报:“都会总已审明刺客,前来回报。”佟金柱吩咐请进来。马玉龙来到里面,参见了佟金柱,旁边落座。佟金柱说:“妹丈可问实刺客是何人主使?急速拿获,剪草除忧,方出我胸中之恨。”马玉龙说:“王家千岁,这个小孩有一段隐情,我且说一段故事,叫做耕牛救主遭鞭打,哑妇击杯反受辱。”佟金柱说:“何为耕牛救主遭鞭打?哑妇击杯反受辱?我不懂,妹丈且细细说与我听。
马玉龙说:“这两个故事都是真的。当年有个牧牛童儿在山上放牛,困睡在树荫之下。这牛正在山坡吃草,来了一只狼要吃牧牛童儿。这牛虽是畜牲,其性最灵,见狼要伤他主人,就过去跟狼相拚。这牛全仗两个角,把狼打败了。牛见狼已经走远,即过来用角撞那牧牛童儿。这牧牛童儿醒来一看,并没有什么,勃然大怒,拿鞭就把牛打了二三十下,说,好个畜生,你无故扰我睡觉!打过仍然又睡。”佟金柱一闻此言,说:“这牛好心好意救他,那牧童反来打他,可恨!可恨!”马玉龙说:“牧童睡着,又来了两只狼,那牛连踢带咬,把狼打跑,怕狼再来,过去又一撞牧童。他醒来一看,又没有什么,说,你这畜生着实找打,我要睡觉,你却不让我睡。拿鞭子把牛打得直叫。牛跑开后,牧童一想,往常这牛并没有撞过我,今天必然有故。他便躺着装睡,一瞧那两只狼又来了。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两只狼商议好了,一只跟牛打,一只吃牧童。牧童一见,起来拿牛鞭把狼打跑了。这才知道先把牛打屈了,从此以后厚待耕牛。这哑妇击杯反受辱之事,说的是明朝万历年间,有一周昌,娶的妻子是个哑巴,后来他又买个妾,名叫碧桃,其性最淫。周昌在外贸易,数月不回,她何能守得住,竟与邻少通奸,往来甚密,如胶似漆。后来听说周昌要回来,她舍不得这少年,二人一商量,那少年说:现有一包毒药,如周昌回来,你给他接风,将药下在酒内,把他毒死,我们做个长久夫妻!
他们知道哑巴又聋,也不避她。后来周昌回来,碧桃殷勤侍奉,就把药酒拿出来。哑巴见周昌刚要喝,过来就抢。周昌说:‘你这蠢才!’揪过来痛打。打过仍然要喝,哑巴又抢了过来。一连三次,周昌心想必有缘故,这才把酒倒在地下,只见一片火光。他把碧桃捆上,送到官衙一问,才知她私通邻人,设法谋害亲夫。后来将碧桃按律问罪,周昌从此也重待哑巴。”
佟金柱说:“妹丈为何说这个呢?”马玉龙说:“这就是李芳的故事,王家把他带上来问问为何行刺,就知道了。”佟金柱吩咐带李芳。李芳来到面前,佟金柱一问,李芳如此如彼一说,佟金柱竟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李芳说的是何妙语,且看下回分解。
第199回
拜教主细访妖异事 见纸豆方知邪术精
话说佟金柱吩咐带上李芳来。左右一声答应,把李芳带了上来,跪在下面。佟金柱说:“李芳,你为什么拿袖箭刺杀孤家?”李芳说:“我是一片忠心,竟惹出一场大祸。当时我在校场拿袖箭正要去打金钱,只看见王驾背后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长虫,要抓千岁。我想这必是妖精,故此一箭打去,却不知这东西哪里去了?我是救驾,不想千岁爷倒说我是刺客,要把我乱刀分尸。我死不要紧,只怕冤屈了好人。”佟金柱一想:“这话有理,教主爷时常说我是真龙,这必是我瞧他出了神,真龙出窍,小孩眼里瞧见,恐怕龙来抓我,故用袖箭把龙打跑,倒是一番好意。这真是耕牛救主遭鞭打,全是一片忠心。谅他一个小孩子,又跟孤有什么深仇呢?”想罢,便吩咐说:“来人,把李芳松绑,封他为散值会总。再去把谢自成放开,这与他无干。”马玉龙说:“把这李芳叫来伺候我吧,我倒爱这孩子的忠心赤胆。”佟金柱说:“就叫他伺候妹丈。”
李芳上来给大家磕头,往旁边一站。马玉龙坐着一想:“我来卧底虽得了权,听说还有三教堂。今日趁着没事,我何不叫他带我去拜拜三位教主,且看看他是何如人也,什么邪教?”
想罢,说:“王家千岁,我蒙厚恩,得了都会总之职,统辖教中之人,但于何时起兵,先取哪座城池,我要拜见教主,请教主指我一条明路。”佟金柱说:“很好!既然如是,我同妹丈就去拜访三位教主。”先叫童儿到后面去送信,然后便同马玉龙坐轿直奔后面。
到了后面一瞧,这院子是八角月亮门,外面挂着一块牌,写的是:“教堂重地,闲人莫入,如敢故违,重责不贷”。由里面出来两个道童,头绾双髻,各拿一把云帚,都是齿白唇红,说有请王驾会总。马玉龙同佟金柱进这院子一瞧,当中有条路,两旁栽的海棠,阴面结海棠,阳面结苹果,此时七月天气,海棠苹果正结满枝头,青红可爱。一直来到二道重门,门外东房三间,有四十个人在此值宿听差,若有事,只须一打点,里面就有人出来,无事则不准出三教堂。佟金柱、马玉龙二人由童儿引路,走过影壁,一瞧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院子里栽松种竹,大殿上有一块匾,写的是“三教堂”。两旁柱子上有一副对子,写的是:遵光天之造化,渡后世之愚蒙。
马玉龙来到三教堂阶下,往里一瞧,里面金碧辉煌,大有可观,廊檐下挂着八只攒竹灯,里面靠北墙有一座悬龛,都是硬木雕刻的。帘幔帐龛下,一溜三个莲花台座,前有三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三堂鲜果供。头前有六个道童,打着金锁提灯,捧着宝剑、葫芦等物。当中莲台上坐着一个老道,头戴鹅黄缎子莲花道帽,身穿鹅黄缎子道袍,绣的金线八卦,内衬蓝绸褂裤,足下云履。赤红的脸膛,一部白髯约有一尺多长,洒满胸前。这位就是天文教主张洪雷,乃是江西信州龙虎山铁冠道人张天师一族。东边一个老道,头戴九梁道冠,身穿宝蓝道袍,黑面皮,两道刷子眉,一双环眼皂白分明,准头端正,海下一部黑须,这位就是地理教主袁智千。西面坐着人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身穿粉绫道袍,面皮微白,浓眉大眼。这三位教主,都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马玉龙上前给教主叩头。张洪雷一见有人叩头,即合掌当胸,口念无量佛,说:“你起来,山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我倒有一段仙缘,我收你做个徒弟吧!”马玉龙立即跪倒叩头,说:“师父在上,弟子愚昧无知,要求师父指教。”张洪雷说:“咱们这教中也没有什么出奇的,你也不是外人,我带你去瞧瞧。”说着话,老道下了宝座,带马玉龙、佟金柱来到里面,只见北窗下有一张花梨条案,上面有五个大斗,斗上用红绸盖着,有符押着,在正中供着一张八卦太极图。张洪雷一指说:“徒弟你看,这就是教中的法宝,能敌朝廷百万之兵。”马玉龙说:“这是什么宝贝?”张洪雷说:“这是你二师父袁智千练的豆人纸马,每天咱们要念两个时辰教中的黑经,子午时叫童男童女吹阴阳之正气。”接着又带马玉龙来到西屋,见有四只箱子,两个大柜,上有封皮。张洪雷说:“这都是豆人纸马。”马玉龙说:“这个怎么用呢?”张洪雷说:“这得借星斗之光,练一百天,我学的是奇门八卦。”马玉龙说:“师父栽培,弟子可以练一练吗?”张洪雷说:“可以。”马玉龙说:“到八月就起兵,恐怕豆人纸马接不上。”白练祖说:“我看十一月甲子是个好日子,要起兵就在那天。”佟金柱、马玉龙俱皆答应。
吃了两杯茶,二人告退下来。走在路上,马玉龙问道:“王家千岁,这三位教主平素就安歇在这教堂里么?”佟金柱说:“不是,他们在东跨院另有一个所在。”二人来到外面,上了轿子,各回自己府第。
马玉龙来到帅府,石铸问他上哪里去了?马玉龙说:“我救了李芳,又同佟金柱到三教堂去拜望三位教主。”石铸说:“好!我正在焦愁,知道天地会八卦教有三位教主。贤弟既到里面去,必要探知他们是怎样一段局式?”马玉龙就把刚才张洪雷所说之言,和他所见的豆人纸马,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石铸说:“好贤弟!你打算出个什么主意呢?”马玉龙说:“这里的情由,十分之中,我才明白了二三成。再等探听明白,你我另行商议。”石铸说:“也好,你我细细访查,看他的总花名册上,八卦教会共有多少人,还有为首的是谁?”马玉龙说:“你我大家留心就是。”这天,兄弟几个在帅府吃了半天闷酒,各自安睡。胜官保、李芳伺候马玉龙,就算小童儿,马玉龙认他二人作为义子。
次日早饭以后,马玉龙正同众家英雄谈论闲话,外面有人往里飞禀,说:“王家千岁请都会总急速前去,有机密大事。”
马玉龙赶快带着众家英雄,出了帅府,上马来到王府。马玉龙进了九龙厅,见佟金柱兄弟四人正同余化龙议论军情。马玉龙参见已毕,落座说:“不知千岁有何事议论?”佟金柱说:“我风闻有个奉旨钦差彭大人,现住潼关,要调兵剿灭佟家坞,故请妹丈来商议。”正说着话,有人往里飞报说:“王驾千岁,大事不好,现有金眼雕邱成带人来打佟家坞,各防守汛地的会总已抵挡不住。”佟金柱一闻此言,吓得一阵发愣。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0回
金眼雕头探佟家坞 马玉龙率众见师兄
话说佟金柱听手下人禀报说,金眼雕邱成带人来打佟家坞,连忙说:“妹丈,你带各路会总前去迎敌。”又派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小吊客周通、金眼魔王安天寿、急先锋萧可龙、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八路会总,并三十六位小会总,点齐三千会兵,浩浩荡荡出了佟家坞东门。只听得十字街喊杀连天,人声呐喊,山摇地动。马玉龙带着众人,往前直奔。
书中交代:金眼雕怎么会到这里?只因为白猴杨坤、燕翅子刘华、抄水燕子石铎三人到京都盗九头狮子印,这案就背在内大班的班头身上了。康熙年间的内大班头,一位叫汤文龙,一位叫何瑞生。汤文龙是康熙老佛爷御口亲封的,叫汤夸子,当年黄三太在沙滩劫饷杠,汤文龙追至良乡县,黄三太知道他是办案的,打了他一镖,他将镖接住,也不敢再追。后来黄三太救驾,找九龙玉环,倒跟了他交了朋友。他生平所学的武艺,不教徒弟,就传授了他儿子汤英。何瑞生有一子叫何玉,也是跟他父亲学的能为,十八般兵刃件件皆精。他哥俩都进了内大班,承袭父亲的差事。现今失去九头狮子印,万岁爷震怒,交派都察院和顺天府文武衙门一体访拿。汤英、何玉回明上司说:“这贼必不在京,求办一套海捕文书,我二人出去访拿贼人,请回九头狮子印,倒是一件大功。”上司给他办了一件海捕公文,赏了四十两盘费。小哥俩正是艺高人胆大,初出犊儿不怕虎,藐视天下英雄。
这两个人由京都起身,日行夜住,要直奔潼关访查。因料想这贼人盗去九头狮子印,寄柬告彭大人,必是跟彭大人有仇。
现今彭大人在潼关,此贼必在附近,到那里可以寻踪访迹,将九头狮子印请回。两个人在路上不敢耽延,这一日到了潼关,打听彭大人还未走。他二人住在天成客店,碰见了金眼雕和伍氏三雄,正带着邱明月在上房住着。二人又赶忙过去给邱大爷行礼。邱成一看,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说:“原来是二位贤侄,你们从哪里来的?不要行礼。”汤英、何玉也认得伍氏三雄,他们在京中开黄酒馆子,跟汤文龙、何瑞生是穿房入户的交情,见了汤英,何玉二人,焉能不加照应,就让到屋中问道:“二位贤侄从何处至此?”他们就把丢了九头狮子印的事说了一遍。
又说道:“现在父亲把差事一交,让我二人接了。”金眼雕说:“我明天带你二人到佟家坞去找九头狮子印,找回来便罢,如找不回来,再作道理。”商议好了,又说:“今天咱们暂住一天,明日起身。”汤英、何玉说:“好。”
一夜无话。次日大早,邱成叫伍氏三雄和邱明月看店,他带着汤英、何玉直奔佟家坞。金眼雕贴上两张白太阳膏,小辫子扎上红头绳,说道:“你二人见我这打扮了。”又由兜内掏出四个太阳膏来,递与汤英、何玉说:“你二人也照我一样打扮,到那里见了他们的人,说话不离本,出手先见三反搭、二纽扣,背后系金钱,你们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不可多说多道。”二人点头,跟着金眼雕就进了佟家坞。
众人一看金眼雕这打扮就愣了!原来在小辫上扎红头绳,这是教中老祖宗的打扮,大众全皆纳闷,不知哪路来的,不敢错待。金眼雕来到佟家坞东门,进了一个饭店。众人一看又是一愣,这个八卦教的是八十多岁还了童,扎着红头绳,这个辈数大了。金眼雕一进来就说:“本字辛苦了。”跑堂的过来说:“大爷你来了?”金眼雕说:“来了。”伙计说:“本字辛苦?”
汤英正要说,何玉拉了他一把,他才不言,同金眼雕坐下。邱成说:“你们吃什么?”汤英说:“摆上金波玉液,我也吃不下去,我心里有事。”邱成说:“既如此,待我来吃。伙计过来,你们这里卖什么?”伙计说:“包办酒席、应时小吃都现成的,老爷子你吩咐吧。”邱成说:“你把九寸盘子的白肉拿十盘。”
伙计一听,这个老头是半疯,五个人也吃不了。工夫不大,先摆上五盘,后又上五盘,酱油醋碟摆好,又叫了几壶酒。邱成把十盘肉吃完,把汤英、何玉都给震住了。瞧他吃的人说:“这个老头必不是人,一定是教主显圣,教诲咱们。”他们怎知道邱成这个功夫,再有十盘,他也能吃得下去,因用水火交济,随吃随化。这连汤英、何玉也没见过。
吃喝完毕,汤英伸手只掏出百十来钱,银子都丢了。汤英说:“好贼崽子,偷到咱爷们这里来了。”只气得眼睛直翻,呆呆发愣。邱成说:“不要紧。”汤英说:“不是别的,咱们是干甚么的?办案会叫贼给偷了。”这句话不要紧,却漏底了。内中就有几个过来答话说:“你们二位是在哪里恭喜?”汤英说:“我们在京都充当内大班,奉旨出来拿盗印之贼。”邱成再使眼色已拦不住了。
汤英话犹未了,就听人呐喊:“拿呀!他们不是教中人哪!
是奸细呀!”呛啷啷一棒锣响,有东门散值会总胡忠,带了二十几个人正查街,听说有奸细,便带人来到了饭店。众人说:“会总爷,他三个人是京都来办案的班头。”邱成哈哈一笑说:“老太爷明人不做暗事,我姓邱名成,人称金眼雕,住大同府元豹山,奉钦差大人之谕,带着三千官兵,二十名战将,前来剿灭反叛。”说着话,赶过去就奔胡忠。胡忠手中拿着一口刀,想邱成是个老头子,并未放在心上,用刀一晃,撤回来分心就刺。邱成伸手把刀抓住,一腿就把胡忠的腿踢断了,伸手把那贼人抓了起来,脑袋冲下,只吓得这伙贼人回头往外就跑。忽听那旁一声喊嚷:“尔等快快闪开了,待我来捉拿奸细。”原来是马士杰带领众会总前来捉拿汤英、何玉,要与金眼雕决一胜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1回
说情由放走二班头 断魂山巧遇独行侠
话说金眼雕把散直会总胡忠力劈两半,就听东门内锣鼓齐鸣,人声呐喊,先出来一对白旗,上首是天地会门旗,下首是八卦教门旗,背后写的是:“改山河扶保真主,灭大清另正乾坤”。当中一杆帅字旗,是白缎子青蜈蚣走穗,火焰掐边,坠脚铜铃被风一摆,哗啦啦乱响,前面是一个“马”字,后面是“三军司命”。马玉龙骑着赤炭火龙驹,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子箭袖袍,足下白缎子靴,手擎画杆方天戟,衬着他的白脸膛,真好似当年吕奉先一样。跟他来的八位会总,各人手擎兵刃。来到东门外面,就听说把散值会总给劈了。头一个铜头狮子袁龙要立头功,摆刀过去,铁头狮子袁虎帮着哥哥,二人就把汤英围上。汤英手执铁尺,力敌二贼,并无半点惧色,在当中蹿纵跳越,那铁尺上下翻飞,按着单鞭的门路,拨挡着两口刀。这边有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把何玉围住说:“哪里来的小辈?敢来送死!”汤英、何玉哈哈一笑,说:“你们这群贼崽子,也认不得你家班头,我乃京都慎经司内的大班头,奉旨来拿盗印之贼。”孙玉、周通刀法纯熟,以多为胜,就把他二人围住了。
谢自成一看金眼雕,乃是一个年迈的老头,一摆棍就扑奔过去,想要取胜,焉想到一过去就被金眼雕将棍夺去了,一腿把他踢倒。谢自成爬起来,只吓得魂魄皆冒,看了一看金眼雕就跑。矮金刚公孙虎持手中虬龙棍扑奔过来,想要替谢自成报仇,跳过来照着老雕就是一棒。金眼雕一伸手就把棒接住,夺将过去。公孙虎又一棒打去,金眼雕用这条棒一崩,公孙虎哇呀呀直嚷,竟将虎口崩裂。金眼雕说:“贼崽子!你瞧这个。”
双手一撅,竟将铁棒撅断了,吓得公孙虎屁滚尿流,扔棒拨头就跑。金眼雕并不追赶,又过来扑奔这伙贼党,抓住了谁,便拿人打人,直打了个落花流水。大家四散奔逃,齐嚷厉害。
正在这般景况,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已把那汤英拿住,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也把何玉拿住。金眼雕一瞧就急了,心想:“我带着两个晚辈来打佟家坞,叫他二人遭害,如何使得,我也对不起汤文龙、何瑞生!今天我这老命不要了,跟他们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金眼雕过去乱打,并无一人能够敌挡。
马玉龙一看,便从马上跳下来扑奔金眼雕。老英雄一看,就明白是师弟前来卧底。走了几个照面,金眼雕装败就跑,马玉龙紧紧随后追去,两个人脚程都快,展跟就到了无人之处。
马玉龙说:“师兄!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回去,这两个人我能救得了。”金眼雕说:“这两人就是京都汤文龙、何瑞生之子,我既带了来,叫他们被害,我也对不起他们。”马玉龙说:“师兄!
你老人家只管放心,都有我呢,必定叫他二人不吃亏。还有一句话,你见了大人,叫大人派人扮个假马玉龙来打佟家坞,此时这贼人多有怀疑。”金眼雕说:“是了,我回去禀明大人,打你的旗号来打佟家坞,以去贼人之疑。你在此得了事,我也放心了。诸事可要小心谨慎,大人是派我来打听打听。”马玉龙说:“师兄!你请回去,事情交给我办,决错不了。”金眼雕这才告辞。
马玉龙回到本队,一瞧众会总已把汤英、何玉绑上,正在等都会总回来。众人见马玉龙回来,齐说:“都会总!现在我等把这两个人拿住,该当怎样发落?”马玉龙说:“你等押着跟我见王爷去。”众人说:“是。”便押着两人,跟随马玉龙进了佟家坞东门。
来至十字街王府门前,马玉龙下了马,早有人回禀进去。
反王佟金柱吩咐有请,马玉龙带着众人进去,参见了佟金柱落座。马玉龙说:“王驾千岁!现在东门外拿住两个奸细。”佟金柱说:“妹丈将他审问明白,结果了性命就是,何必问我。”马玉龙说:“是!”吩咐左右把这两个人带到帅府里去,众人就把汤英、何玉带往帅府。
马玉龙告辞回去,升了座,吩咐众会总在外面伺候,把亲随石铸等几个人叫上来,再把汤英、何玉带上。这两人破口大骂。马玉龙说:“你二人不要骂了。你二人是哪里人氏?把来此的缘由,说来我听听。”汤英说:“我二人乃京都人氏,在御前内大班当差,奉旨来找九头狮子印。小大爷叫汤英,他叫何玉,既被你拿住,我二人只求速死。”
马玉龙吩咐把他二人绑上,带了五百兵及石铸等人,大家来到佟家坞西门,问道:“杀人在什么地方?”兵丁回答说:“在断魂山。”马玉龙说:“既如是,把他二人绑到断魂山,削首号令。”即带五百官兵和手下的亲随人等,来到断魂山口,凡是天地会的兵丁,一个不叫进去,都在山口站立。
马玉龙带着石铸、胜官保、孔寿、赵勇、刘得勇、刘得猛、纪逢春、武国兴八个人,押着汤英、何玉,进了山口,一直往西。走了不远,就在北山根预备一个马扎坐下,石铸八个人坐在两旁,汤英、何玉在眼前站着。马玉龙说:“你二人认识我不认识?”汤英、何玉说:“你是反叛。”马玉龙说:“你二人是不知道,我并不是反叛,我是朝廷的职官,奉钦差彭大人谕前来卧底。方才同你们来的金眼雕邱成,是我师兄,他叫我救你二人。”汤英、何玉说:“我等实不知道你老人家尊姓大名。”
马玉龙说:“我姓马名玉龙,原在龙山,绰号忠义侠,人称公道大王。我带着龙山的兵勇,自备粮草,来保钦差彭大人西下查办。现在知道这里出了反叛的邪教,我等前来卧底。”汤英说:“久闻你老人家大名,你老人家得救我二人了!”马玉龙说:“我师兄嘱咐,叫我救你二人,但是要秘密,我好前去回话。”
石铸说:“马贤弟!我倒有个主意。”马玉龙说:“石大哥既有妙计,何妨说来?”石铸过来说:“这条妙计,须得我亲身去把天地会八卦教的人拿两个来,把他二人杀了,就说是汤英、何玉,把死尸扔在山涧喂狼。”马玉龙说:“这条妙计倒好,恐怕不密。”石铸说:“就怕他二人走之不密,得派个妥当人来送他们。”马玉龙说:“就是想不出派谁好,要派你等,倘会中人碰见,也多有不便;倘若把他二人截回来,那时你我的大事就要泄漏了。”
正说着话,就见由石铸身后蹿出一人。纪逢春一看,说:“石铸!你爸爸来了。”只见这人碧眼紫面,身高八尺,穿一件青洋绉裤褂,手拿一口红毛折铁宝刀,说:“好一个忠义侠马玉龙,你们这一班人都是彭大人的奸细。你们吃着喝着,反吃里扒外。今天所说的话,都被会总爷一一听见,你等休想逃走一个。”马玉龙一听,吓得魂魄皆冒。要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02回
邓飞雄访友走天涯 黄花铺救人打恶棍
话说马玉龙在断魂山要救汤英、何玉,他以为在这山里头,有兵堵住山口,外人进不来,眼前都是自己人,便说了几句泄机的话,露出本来面目。焉想到山石之后有人偷听,拿红毛宝刀跳将出来。这一段书,乃是双侠聚会。
此人家住山西太原府双义庄,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赛判官。他本是绿林中之义侠,自幼投明师,访好友,把一份家业全都练了艺业,交了朋友。后来得遇名师虬髯老僧教练武艺,功夫学成,临走给他一口宝刀。这口刀乃是孩儿铁所打,能切玉断金,削铁如泥。他爱独自游行天下,专在绿林偷富济贫,杀赃官,除恶霸,到处做侠义英雄的本色之事。
这一年来到黄花铺,在会友楼上吃酒,骑着的一条驴就拴在下头。刚一上楼,跑堂的就一愣,只见他绿眼珠一转,一部虬髯长得真象神判钟馗。他找了张桌子坐下,跑堂的过来说:“太爷,你楼下吃吧!”邓飞雄问:“为什么叫我楼下吃,莫非我不给钱?”跑堂的说:“不是,今天这楼上头,是我们本地的净街太岁黄勇包下请客,不叫卖外人。”邓飞雄说:“他可是先来定的座,给了多少钱?”跑堂的说:“不是,他吃饭向来不给钱。这条街上的饭铺,他都不给钱。”邓飞雄说:“那他必是你们东家。”伙计说:“他也不是东家,不是掌柜的。这楼上没外人,我告诉你吧,他是我们本地的恶霸,结交官长,走动衙门,家里养着好几十个打手,本地没人敢惹。你是外乡人,走在这里吃点什么,回头要撞上就不得了!”邓飞雄哈哈大笑说:“我只当他定座吃饭给钱,好招主顾,原来他是恶霸。我自生人以来,没见过这种人,今天你这一说,我倒不下去了,我等他来给我怎么个不得了。我要见见这个恶霸,给你们本地除害。”跑堂的说:“你是外乡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都是他的人,你老要受他的算计。今天楼上没人,要是有人,我真不敢说这个,叫他的余党听见,必要把我们这楼给拆了。我们这一方,都没人敢惹他。”邓飞雄乃是行侠仗义之人,听了他这话,半信半疑,自己倒要瞧瞧这个恶霸是真是假?要真是如此,他自有道理。
邓飞雄要了两壶酒、两碟菜,跑堂的见他不走,长得凶狠,便也不敢深拦。邓飞雄正自斟自饮,忽听楼下一阵大乱,侧耳一听,有人说:“掌柜的!我们太岁爷打发我来,问问定的菜全不全,你们要是耽误了,太岁爷说要放火烧你们的房。”下边的伙计和掌柜的齐说:“不敢耽误,都预备全了,太岁爷哪时爱来,哪时来。”说着话,就听得楼梯一响,上来一个人。
邓飞雄一看,这人身穿紫花布裤褂,面皮微青,两道短眉毛,一双三角眼,蒜头鼻子,薄片嘴。来到楼上,把眼睛一翻说:“堂倌,嘱咐你楼上不卖座,你怎么又卖了?”跑堂的说:“这位太爷来的时节,我们说楼上不卖坐,他说要在此等人,不愿下去,不卖不行。”这小子乃是黄勇的管家,叫坐地炮黄福,来到邓飞雄面前说:“呔!你这小子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我们太爷把楼包了么?你竟敢占这楼,趁早连胳臂带腿给滚下去吧!”邓飞雄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过去就是一个嘴巴。这小子跌了个一溜滚,正滚在楼门,顺着梯滚下去了。他站起来就跑,一边说:“别让他走了,我给太岁爷送信去,你要走了,不是好朋友。”跑堂的说:“太爷!你这乱子可惹大了,他是净街太岁的管家,倚仗他主人的势力,时常在外欺压人。他这一回去,回头必来,光打手就有四五十。”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哈哈一笑说:“这无名的小辈,叫他把他主人叫来,只管约人去,我等着他。”跑堂的也不敢往下多说。
工夫不大,就听楼梯一响,由下面一声喊,上来一人。只见他身高八尺,扫帚眉,大环眼,身穿着一身凉绸的裤褂,足登一双花鞋,带的五六个人,内中就有刚才摔下去的那小子黄福。他见了主人,并没敢提刚才叫人打楼上摔下去。那黄勇坐了一张桌子,瞧了邓飞雄一眼,也没言语。跑堂的一瞧,赶紧过去说:“大太爷来了,给菜。”说着话,把干鲜果品摆了一桌子。就听黄勇说:“福儿、禄儿,你二人去把刘成给我叫来。”
这两个家人答应下去,不大的工夫,这两人就揪着刘成上了楼。
这刘成有六十多岁,穿月白裤褂,白袜青鞋,是个做买卖的老实人打扮,来到楼上,只吓得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说:“庄主爷别着急,我这里给你老人家办着钱呢!”净街太岁黄勇说:“你也不用还我了,你好大胆子,我打发管家去要钱,你不但不给,反出恶言,今天我把你叫来,你是打算多时给呢?”刘成说:“小人买卖实在不好,不然早当奉还庄主爷了,决不敢施欠这些日子。”就听黄勇说:“你把女儿折给我,我想买个使唤丫头,咱们两罢甘休。”刘成说:“小人的女儿已有了婆家,我不能自己作主;我女儿要没有婆家,庄主爷的吩咐,决不敢违背。”黄勇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说:“老匹夫!你真正是不要脸。”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一听,站起来把刘成一拉,说:“老丈!
你过来。”黄勇瞧了邓飞雄一眼,也不言语。邓飞雄说:“老丈你坐下,你该他多少钱,还过没有?说实话,不准撒谎。”刘成说:“小人原是成衣铺的手艺人,原先我们是三口过日子,我妻蔡氏故去,有个女儿给了人家,尚未迎娶。去年我妻子一死,小人一病,一文钱没有,是太爷的管家说太岁放钱,小人就借了十吊钱,到家一数,每吊却短二百,坐地是八扣,十吊给八吊,每日还要三吊利钱,过三天就取一个月利钱。从去年五月至今,整整一年,净利钱我给了三十六吊,这还要扣我的女儿。”邓飞雄说:“我要救了你,你得搬家。你要不搬家,我走了,他还是欺负你。”刘成说:“这房子是我租的,我也没有什么,我带着女儿投亲去,结的亲在临安城,我就去那里投奔。”
邓飞雄说:“既然如是,我周济你十两银子,给你作盘费。”刘成说:“那我就走。”邓飞雄过来对黄勇说:“朋友!老丈该多少钱?我给了,叫他下楼吧。”黄勇说:“行。”
把刘成送下楼去,邓飞雄又回来喝酒,也不理他。黄勇等了有一个时辰,才说:“朋友?你既替他还帐,把银子拿过来。”
邓飞雄说:“你这恶霸欺压良善,勒索乡人,你是太岁,我就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着话,拉出了宝刀,这位英雄要大闹会友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3回
英雄奋勇斗群贼 恶霸安心施诡计
话说净街太岁黄勇见这人手拿红毛宝刀,过来就要动手,急忙举起他坐的椅子,照邓飞雄砍去。邓飞雄一闪身躲开,吓得跑堂的往楼下就跑。邓飞雄赶过去与净街太岁黄勇动手,三五个照面,黄勇就被邓飞雄摔了个筋斗。净街太岁起来说:“好,你别走!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说着往下就跑。
邓飞雄哈哈大笑:“你只管去,大太爷等你三天。”黄勇说:“好!”带着一群贼恶奴下楼,竟自去了。
旁边跑堂的说:“大太爷!你老人家听我良言相劝,快下楼拉驴走吧!怕的是回头你老人家受他的暗算,那时悔之晚矣!”
邓飞雄说:“你不要管,你的话倒是一片良言,我在这里非得等出个样儿来。不然,我走了,岂不被贼人耻笑我胆小?”说着话,要了洗脸水,擦了擦脸,仍然坐下吃酒,并无半点惧色。
吃了两三壶酒的工夫,就听外面一阵大乱。跑堂的说:“可了不得!打架的招人来了!”邓飞雄由楼窗往下一看,只见由正北来了六七十人,各拿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俱全。黄勇在后面督队,有几个家人头前引路,来到楼前说:“哪里来的这么个野种?敢到黄花铺太岁头上动士,把他揪下来。
打死也无非臭块地。”在下面破口大骂。邓飞雄气往上冲,用绢帕把头包好,拿起红毛宝刀,往外看了一看,由楼窗蹿出外面。他两脚落地,金鸡独立的架式,把宝刀怀中一抱,这只手一撕蒜瓣胡子,说:“哪一个前来打架?看热闹的靠后,我的宝刀无眼。”那边见邓飞雄只是一个人,贼人便想以多为胜,往上一拥就是十几人,枪刀并举,剑戟齐发。邓飞雄将宝刀一阵乱削,贼人兵刃就嚓嚓嚓一阵乱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枪也断了,刀也伤了,木棍也成两截了。
这些人中,有黄勇家里的一个教师,姓孟名士德,绰号人称花叉将,一摆手中叉,扑奔邓飞雄而来,口中喊着:“尔等众人闪开,待我前来拿他!”抖叉分心就刺。邓飞雄一撤身,躲过叉头,用宝刀照叉脖就是一刀,把贼人的叉头削断,一翻腕子,直奔孟士德的脖颈。孟士德说声不好,赶紧使出缩颈藏身式一躲,已被邓飞雄将脑皮削去一块,只吓得他拨头就跑。
这伙贼人一看邓飞雄来得凶猛,无人敢上前来。净街太岁黄勇一看不好,带着众人竟自逃跑了。大众齐声喝彩,都说素常恶霸欺压良善,咱们没人敢惹,今天来了敢惹他的了。
黄勇同众人败走,邓飞雄仍回会友楼,因溅了一身血迹,叫跑堂的打洗脸水来洗了。他把包袱打开,换上一件干净衣裳,开了酒饭帐,问道:“你们这里有店么?”跑堂的说:“我们这里倒有店,掌柜的胆小,不敢留你老人家住,你下楼去找店吧,我们这地方的店不少呢。”邓飞雄说:“也好。”叫他把驴备好,搭上褥套,自己拉驴出了会友楼。
一直往南,见路西有一座大店,邓飞雄说:“你们可有干净房?”小伙计说:“你来得不巧,我们这店都住满了,你到南边那店找去吧。”邓飞雄一连找了六七个店,都是这样的话,心中甚是焦躁。直走到紧南头一瞧,路东有座大店,字号是“聚成店”。邓飞雄说:“可有上房?”小伙计说:“有上房。”邓飞雄说:“既有上房,把我这褥套搬下来,将驴刷饮遛喂好,明天多给酒钱。”小伙计说:“是了。”便把褥套搬到上房南里间屋中。
邓飞雄进来一看,倒很洁净,顺窗门有张八仙桌,一边一把太师椅,东边是炕,墙上挂着几张字画。伙计打了洗脸水,倒了茶,问道:“大爷贵姓?”邓飞雄说:“我姓邓。”伙计说:“吃什么?”邓飞雄说:“我刚吃过了,吃一碗茶歇息吧。”伙计说:“太爷,你没到我们这里来过,我们这里出一种好酒,名为透瓶香。”邓飞雄说:“少时再喝,你先去吧,叫你再来。”
小伙计转身出去。邓飞雄自己坐在屋中,思想方才之事,可气可乐,暗说:“总是我好多事,不然,焉有这一场气闹?”
自己歇了半天,无一解闷,便把伙计叫来,要了一桌好菜,预备几瓶好酒。伙计转身下去,不多一时,将杯盘摆上。邓飞雄将酒斟出一瞧,酒无异色,又不发辉,并无什么缘故,自己这才放心吃酒。吃过几瓶酒,天有起更,叫伙计撤去残桌,躺在炕上昏昏睡去。
焉想到邓飞雄竟中了黄勇的诡计。皆因白天黄勇被邓飞雄杀败之后,他告诉黄福:“你给各店去送信,有绿眼珠、一部虬髯、拉着黑驴姓邓的,哪个店也不准让他住,谁要留他,明天我要告他,跟他一场官司。各店一得信,谁也不敢惹他这净街太岁!
南头这店正是黄家开的。邓飞雄到别家店里,都说住满了,没有房,找到这店才有了房。邓飞雄想着,要有房,不拘哪个店。黄勇故意叫他别处住不得,住在这黄家店,他好报仇。邓飞雄喝醉了睡着,有人就去给黄勇送信。
黄勇本是绿林中坐地分赃的贼头,今天有几个贼人住在他这里,大家给他出主意说:“姓邓的若住这店里,等他睡着了,拿返魂香把他薰过去,再把他绑到会友楼门口,容他醒过来,兄长痛打他一顿,叫众人瞧瞧,把面子找回来,这个仇就算报了。”黄勇说:“甚好。”店中伙计来送信说,邓飞雄已经睡着了,他这才叫了一个朋友,姓毛名顺,外号人称神偷照不宵的,拿着鸡鸣五鼓返魂香来了。他自己闻上解药,由窗户把薰香匣子送了进去,工夫不大,把邓飞雄薰过去了,进去就把他捆上。
一想这人必会卸骨法,又拿绒绳把他缠上。回去一禀报,净街太岁黄勇说:“众兄弟!暂且在店里看他一夜,明日早饭后在会友楼门口,找找今天这场。”众人答应,来到店中看起邓飞雄来。
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邓飞雄苏醒过来,才知道被人家捆上,便破口大骂,众人也不理他。黄勇同众人吃完了早饭,把邓飞雄捆着,来到了会友楼门口。众人一看,大家叹道:“这位英雄昨天把黄勇打败,今天怎么会叫他拿住?”邓飞雄虽然受绑,口还能说:“黄勇,你不是英雄,一刀一枪把我拿住,我姓邓的就算栽了。你这是猫偷狗盗之辈,虽然被你拿住,我这心中不服。”黄勇吩咐:“给我打!”有人答应,就拿过绳棍来,是绳子拧成的,用水泡了,只伤肉不伤骨,把邓飞雄打得浑身是伤。
正在这番景况,自正南来了一骑马,带着四五个人。众人往两旁一闪,马上这人说:“慢打!待我来搭救邓飞雄。”来的这位,乃是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不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04回
郑华雄慷慨救友 恶匪棍见色起心
话说黄勇正打邓飞雄,由正南来了一匹马,一人骑着,带着五六个从人,来到此处下了马。瞧热闹的众人说:“这位要管,可以救得这被害的人,就怕他不管。”
书中交代:来者这位是郑华雄,绰号人称赛灵官,就在这黄花铺住家,是个武举出身,家大业大,很有钱,专爱结交天下英雄。今天他见会友楼门口围着一大圈人,叫家人一打听,众人就把昨天如何打架,今天那人被黄勇拿住拷打得事细说一遍。郑华雄立刻来到跟前,下马一看,这人已打的够八成死。
此时黄勇也是骑虎之势,越打邓飞雄越骂,他没法下台,不能不打。郑华雄来到跟前说:“黄兄!这人乃是外乡人,因何得罪兄长?请看在小弟面上。”黄勇说:“我本应把他打死,既是老弟台你来了,看在你面上,我把他放了。他要打官司,我跟他打官司。”那郑华雄说:“既是我出来管,焉能叫你们去打官司?来,把他的东西都交给我吧。”黄勇说:“是。”叫人把他的褥套包袱,连刀同驴拉来,这才把邓飞雄放开。过了半天,邓飞雄才醒了过来,他心中明白,说:“黄勇!只要我有三分气,我必要报今日之仇。”郑华雄说:“兄长!你我萍水相逢,今天初遇,先跟我到家养伤,有什么话,好了我再让你们见面。”邓飞雄说:“尊驾贵姓?你是何人?”郑华雄通了姓名,说:“兄长先到我家,把伤痕养好,有什么事再说。”邓飞雄说:“这可以。”这时有人搭着邓爷,跟着郑爷,来至临近,就在南头路东大门,把邓爷搭到书房。所有邓飞雄的东西,也都放在书房,又请了一位医家来给他上了些止痛的药,好在没伤筋骨,内服清火散淤活血之剂,自然一天就比一天好起来。
约半个月工夫,邓爷已复旧如初。黄勇也常打发人来,想要托郑爷给引见,以为无冤无仇,打算要交个朋友。送来的好多礼物,邓爷一概不收,全都驳了回去。邓爷好了,就同郑华雄拜了结义兄弟,郑华雄待他如同胞兄弟一般,所有家中的事情,都不避邓爷。郑华雄上无父母,家有结发之妻,还有一个胞妹,叫瑞兰姑娘,知三从,晓四德,念过书,尚未许配人家,郑华雄对这胞妹甚为疼爱。
邓爷在此住有半年。这天,哥俩正在书房内谈讲喝酒。郑华雄说:“兄长,我有一件事跟你商议,我在淮阳的一项租子,有三年未能取来。屡次派家人前去催取,那地方的佃户却甚是刁滑,非我亲身去不能办理此事,无奈家中不能离身,兄长你可给我想个主意。”邓飞雄说:“这有何难,你把租帐交给了我,我给你去走一趟。”郑爷说:“好!既然如此,我把租帐查好,兄长择日起身。”邓飞雄自己收拾好了,也不带跟人,就骑着驴起身走了。
这且不表。单说这天黄花铺大庙唱对台戏,郑华雄带着他妹妹瑞兰姑娘,到庙中烧了香,来在街市上看会,却被净街太岁黄勇看见。瑞兰姑娘本来长得够十成人材,举止端庄,温柔典雅。黄勇看见,回到家中,便时时刻刻挂念,得了一宗单相思病,他净想人家,人家不想他。病了有十几天,这天他的朋友毛顺来了,黄勇说:“兄弟,你来了好,这两天我正想同个知己的朋友开开心。”毛顺说:“兄长有什么忧思的事情,对小弟说说,小弟或可以替你分忧,给你出个主意。”黄勇说:“只因那天这庙上有会,我同众朋友去看会,偶见瑞兰长得十分美丽,使我一见神魂飘荡,把我的魂灵勾去了。我回来茶思饭想,时时挂念,自打那一天,我总是闷闷不乐。”毛顺一所,哈哈大笑说:“兄长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此乃小事,何必这样忧虑?小弟给你画策,管保美人到手。”黄勇说:“贤弟既有高明的计策,何妨说说。”毛顺说:“明天先打发人去跟郑华雄求亲,他如应允,迎娶过门,跟他总算是亲戚。他如不应允,小弟有一个一狠二毒三绝计,管保他家破人亡,兄长也美人到手。”
黄勇说:“兄弟你说说这计。”毛顺说:“这件事得耗费你点银子,就可以办好了。”黄勇说:“只要美人到手,银两却是小事。”毛顺说:“此地属唐县所管,这县衙门有二位师爷,不是跟兄长相好么?你老人家到衙门内见见师爷去,这计叫买盗扳赃,若有汪洋大盗的案子,你花钱买通,叫他牵拉郑华雄,说他窝贼分赃,衙门上下花了钱,签票一出来,把他拿去,那时你再遣人到狱里去跟他提亲。他如应允,官司叫他完了;他如不应允,便将他置于死地,带着打手,到他家把他妹妹抢了来。”
黄勇说:“此计甚好,我明天就去,县里有一位曹师爷,号叫子高,跟我相好,只要他给我把这件事办好了,我谢他一千两银子。”毛顺说:“那倒可以,快些为妙。”
次日,黄勇带着几个人来到县衙门口,叫人进去把曹师爷请到衙门旁一个酒馆的雅座。曹子高一见黄勇就说:“黄大哥!
久违得很,这一向我们衙门里甚忙,不然我要瞧老兄台去,今天来此何干呢?”黄勇说:“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求兄台分心。
我有个仇人叫郑华雄,兄长衙门收了盗贼的重案,我花钱将他买通,把郑华雄扳出来,衙门上下都托兄长打点。”曹子高说:“这件事我给你去办,上下须得银子三千。”那黄勇说:“兄长吩咐,我不敢违命。这件事,兄台就代我办办吧!你我通手办事,非止一日,我现有一千两银铺的对帖,下月今日取银,求兄长收下。”曹子高说:“你在这里等着别走,我给你办好了,你别喜欢;办不好,你也别恼。”黄勇说:“全仗兄台鼎力,小弟也不便深说。”
曹子高回到衙门,立刻把听差人叫来,问此时狱里收的都是些什么差事?听差的说:“贼情盗案人命不少,你一看单子就知道了。”曹子高这才把里面管狱的二爷孙喜请到他屋中说:“有一朋友叫黄勇,要卖盗扳赃。他有个仇人郑华雄,要将他扳上,你把这件事办理好了,我谢你一百两银子。”孙喜说:“你听我的信吧。”
孙喜去至狱中,有两个盗犯名叫卞龙、卞虎,乃是明火执仗,刀伤事主的案子。孙喜一见卞龙、卞虎就说:“你二人这个案子也不甚重大,我倒想着救你。家中有什么人?”卞龙、卞虎说:“家有老母妻子。”孙喜说:“要想救你,你须扳出一个为首的来,才好设法。”卞龙说:“本是我二人,教谁为首?”
孙喜一天查狱两次,都是这话。到第三次查狱,卞龙这才说:“孙二爷!你救我二人,想个什么主意?”孙喜说:“你过堂时可将黄花铺的郑华雄拉出来,说他为首,我准保你二人得出虎穴龙潭。”卞龙说:“是。”到了晚上过堂,就把郑华雄扳拉出来。知县立刻发下签票,派官人拿郑华雄到案。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5回
定巧计曹先生受赃 嘱贼人恶家奴弄权
话说知县派王成、李永两个班头,和七八个散役,急到黄花铺锁拿郑华雄。孙喜出来告诉黄勇。黄勇说:“暂且不必传他,先到我家,听我的信。”班头随即同黄勇来到家中。毛顺说:“大哥办了么?”黄勇说:“办好了,先打发人去提亲,他如应允,咱们花两个钱,叫官人回去,不必传他;他如不应允,再传他。”毛顺说:“我去。”
他径奔南街,来到郑华雄的家门首打门。家人出来问他找谁?毛顺说:“你进去回禀,说我来拜望郑大爷。”家人往里一通报,郑华雄将他迎到书房,家人献上茶来。郑华雄说:“毛兄久违,今日怎么闲在?”毛顺说:“今天我一来拜望兄长,二来受朋友之托,有一件好事。”郑华雄说:“什么事情?请讲。”毛顺说:“闻兄长有一令妹,尚未许配人家,因黄勇他断了弦,老不能得其人,未能续娶,听说令妹德容言工俱全,叫我来做一冰人,你两家倒是门当户对,未知兄长尊意如何?”
郑华雄一听此言,心中大为不悦,说:“兄长此言差矣!一来黄勇的妻子并未死了,二来他年有四十,小妹才二十,年岁也不相当,门户也不相当,我实不敢高攀,兄长请勿复言。”毛顺一见话不投机,便说:“郑大哥!我是一片好心,你既不愿意,必有你后悔之日,那时你再愿意,可就晚了!”郑华雄口里不言,心中不悦,暗说:“我家是书香门第,缙绅人家,黄勇乃是窝藏贼人的匪棍,我焉能与他结亲?”就说:“我没有什么后悔的,毛兄喝茶吧!”毛顺说:“我就此告辞。”郑华雄送到门口,心中气愤,自己回到上房,与妻子王氏坐在一处谈说:“娘子!方才有一件可气之事,黄勇打发一个姓毛的来,他跟我有一面之识,因为邓大哥挨打,见过他一次。他来给咱们妹妹提亲,你想咱们焉能与贼子结亲?”王氏说:“大爷不必生气。反正不给,也就完了。”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打门。家人进来说:“大爷!有本县的班头带着几个伙计,来请大爷过堂。”郑华雄立刻出来一瞧,认得是王成、李永,他二人常在衙门管些闲事。郑华雄说:“你二人来此何干?”王成抖铁链就把郑华雄锁上?郑华雄说:“你二人好大胆量,我乃皇上家有功名之人,胆敢锁我?”王成说:“我们老爷有票,来此锁拿,你做的事,你还不知么?
待到衙门你就知道了。”叫郑华雄上了车,众差人围随着来到衙门。往上一回禀,老爷吩咐伺候升堂,把郑华雄带了进去。
郑华雄口称:“老父台!举人郑华雄叩头。”知县说:“你好大胆,倚仗你是举人,在家中窝藏江洋大盗,刀伤事主,把已往所干之事,给我招来。”郑华雄说:“举人奉公守法,并未做这样不法之事。”老爷一听,叫差人用刑。郑华雄说:“我在家中窝藏江洋大盗,何为凭据?”知县说:“你只当你是举人,我不能办你,我革去你的武举再重办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说本县是无凭无据的吗?来人,把卞龙、卞虎带上来。”左右一声答应,拿牌到狱中,把卞龙、卞虎提出来。工夫不大,卞龙、卞虎上了堂,说:“郑大哥!你在家中作乐,我们哥俩打了官司,你不管了。这段事情,可下不去了!我们两个人是受刑不过,才拉出你来,若是受得了,也不能拉你。”郑华雄说:“老丈台!武举是本分人,不认识他两个。”老爷说:“你这东西混帐,你既说不认识,人多得很,他们怎么不拉别人?
你分明是无赖,不动刑,你也不认。”吩咐左右快打。这一堂,郑华雄五刑都受到了,并无口供,知县把他钉镣入监。
郑华雄到狱中过了两天,黄勇遣人又来说亲,说:“你要允了,黄勇说你这官司他给你办,如不应允,黄勇一概不管。”
郑华雄把媒人骂了出去。媒人回去一禀报,黄勇说:“今天晚上带人抢他的妹妹。”告诉毛顺聚集绿林几个毛贼,凑了十几个打手,先给郑华雄家送去两匹彩缎、两锭黄金、一副金首饰,假说郑华雄应允,今日晚间就要迎娶,先把东西送去。王氏娘子一听就知道不是真事,对送礼的人说:“我家老爷打着官司,就是办事,也不能如此之急,其中必有情节,你把东西拿回去吧。”这送礼的人,把东西扔下就走了。
王氏把人叫过来,给县衙郑华雄送信,再来到后面对姑娘郑瑞兰一说。瑞兰姑娘自幼念过书,知晓三从四德,心里聪明伶俐,听得嫂子一说,心中很难受,如万把钢刀刺心,说:“嫂嫂!请放宽心,贼人不来便罢,贼人要来,我自有道理。”
天有日落之时,家人到县衙送信回来说:“大奶奶!小人到县里给大爷送信,官人不容见面。”王氏说:“那也无可如何,明天雇一乘轿子,回娘家见我兄长,大家商议办理。”正说着话,天有掌灯时,外面鼓乐声喧,黄勇骑着马,带着二三十个贼党,把大门打开,各执明晃晃刀枪,跟着两个婆子,到后面把姑娘拉上轿子,大家搭着走了。王氏放声大哭,众人也不敢出来拦阻。
黄勇喜不白胜,花轿来到自家院子,两个婆子要挽郑瑞兰下轿。轿子落平,婆子一掀轿帘,吓得大声急喊,说:“庄主爷可了不得了!”黄勇说:“什么事?”婆子说:“新人自己拿剪子扎死了。”黄勇一听,吓得目瞪口呆,说:“这便如何是好?”神偷照不宵说:“大哥,这算什么?”黄勇说:“人命关天!再说我抢了来,要跟我成了亲,也好办了,这要一报官,明明是抢掠民间少妇长女,因奸不允,逼死人命,我这场官司打不了。”毛顺说:“有主意,准与你无干。”黄勇说:“贤弟有什么妙计?”毛顺说:“既然人已死,仍旧把轿子给抬回郑华雄家中,给他扔下,咱们一走。”黄勇说:“甚好,贤弟你就带着人给他送回去吧!”
毛顺带人将瑞兰仍然搭到郑华雄家中,由轿内把死尸搭下来。王氏还在痛哭,家人禀报说给搭回来了。王氏出来一看,妹妹已死,嗓子插着一把剪子,立刻遣家人赴县喊告。
次日,王氏回到娘家见她两个哥哥,一个是文举,一个是廪生,他们立刻约窗友及本处绅士,同递公柬,去保郑华雄,说他本是缙绅人家,并不做为非之事,卞龙、卞虎诬赖好人,求老父台细细详查。知县见本处四十余名举监生员都来保郑华雄,不能不准,便将郑华雄当堂开放,再用刑具拷问卞龙、卞虎,这两个人也就不敢深扳郑华雄。
这场官司虽然完了,郑华雄又告黄勇抢夺妇女,逼死他妹妹。黄勇有银钱买通上下,并不承认,由县至府道省城,官司打了三年,未见输赢,郑华雄家中却已花得一无所有。他只等大哥收租回来,却三年也没回信。这天大雪,正在屋中发愁,就听外面喊叫:“郑华雄!”正是:雪中送炭真人少,锦上添花世间多。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6回
义兄仁心酬知己 英雄杀人报友仇
话说郑华雄过得一贫如洗,冬寒天冷,身上无衣,肚内无食,四壁一空。因为给妹妹报仇,跟黄勇打这几年官司,家中花的干干净净,始终也没有把黄勇治倒。这一天坐在屋中,正与娘子发愁,就听外面喊叫!郑华雄隔窗一看,说:“娘子!
你我不必发愁了,恩兄来了。”王氏一瞧,果然是邓飞雄,拉着那匹黑驴,比从前更发福了。头戴大红皮风帽,身穿蓝绫绸狐皮袄,腰系蓝绸搭背,外罩青宁绸猞猁皮马褂,气宇雄壮,来到了门口。郑华雄一想哥哥上淮南地面去取租子回来,这就有了钱了,连忙出来说:“兄长一路风霜,想煞小弟也!家门不幸,遭此大祸,只等兄台回来,给我出这口怨气。”说着话,过去想要拉手,就见邓飞雄一扒拉,竟将郑华雄摔在雪地,说:“郑华雄!你在淮南哪来的租子?叫我去帮你讹人,到那里打了二年多的官司,若非是我姓邓的,别人就回不来了!本来打算我这回来的盘费钱,都跟你要,跟你还有什么交情!看你这样穷了,便宜你,我走了。”王氏在屋中一听,把眼都气直了,说道:“当初若不是我们,你邓飞雄就叫净街太岁黄勇打死了,如今你却丧尽天良。”外头那些左右的街坊一瞧,全都有气,暗骂邓飞雄,哪知道当初救他,如今却丧尽天良!就见邓飞雄竟自拉着驴去了。
书中交代:邓飞雄乃是侠义英雄,焉能做出这天良丧尽之事?这内中自有一段隐情。只因邓飞雄到了淮南地面催取租项,那佃户最刁,不容易取,三年多没给,郑华雄又没去,就打算不给了。邓飞雄来到淮南,结交本地之人,访查了半年,哪个佃户刁恶,哪个佃户老实,都访查真了,然后在本地衙门把刁恶的告下几个来。一年多的官司,把刁恶的俱皆制服,那老实的就不敢滋事了。三年多才把此事一一办完,所有拖欠的租子,每年应收一千五六百两,除了花费,共收有七千两,叫老实的佃户护送回来。
这一日到了黄花铺村口德成店,叫佃户在店中看守,邓飞雄拉驴径奔郑华雄住宅来。来到门口,一瞧就愣了,门上贴着:户部张寓,由黄花铺后街移此。来到房门一打听,原来郑华雄已把房子卖了,连连打了三年官司,过得一贫如洗,搬在后街场院房里去了。邓爷心内烦闷,不知道兄弟因何三年的工夫,一败涂地,自恨没一个靠近的人打听打听才好。自己拉驴正往前走,就听那边有人叫:“恩公往哪里去?“邓飞雄回头一瞧,却是那会友楼遇到的刘成。邓飞雄一见就惊问道:“刘成,你怎么还在这里住呢?”刘成说:“我倒是搬了家,昨天我偷着来的。大爷!你这边来,我有话说。”他把邓飞雄让到一个小酒馆里,说:“邓大爷!你何时来的?”邓飞雄说:“我刚到。”
刘成说:“我常到郑宅打听,方知你老人家是代郑爷到淮南取租子去了。你走之后,黄勇看见郑瑞兰姑娘美貌,便托人去提亲。郑华雄不允,黄勇就花钱买盗扳赃,把郑大爷拉上,钉镣入狱。然后他带人在晚间把姑娘抢了去。姑娘在轿子内用剪子自己扎死了,黄勇又把姑娘尸首抬了回来,扔在郑宅。后来有举监生员递了公禀,才把郑大爷保出来。郑大爷又告黄勇抢夺妇女,逼死人命。黄勇买通上下,并不承认,由县至府道省城,官司打了有三年多,不见输赢,郑大爷却把家业都花尽了。”
把已往之事都说了一遍。邓飞雄说:“是了,我这里有几两银子,给你吧!”刘成说:“小人不敢领,现在我在亲戚家住着,有钱花用,本应给你老人家买点东西来孝敬才是,我还敢要你老人家的银子?”邓飞雄说:“不要紧。”给了刘成几两银子,站起身回到屋中,把小伙计叫来,说:“我跟你打听打听,净街太岁黄勇在哪里住?”伙计说:“就在东村口路北,门口有两棵槐树,别家都是土房,就他家住的是瓦房。”邓飞雄说:“明天给我雇辆车,我要用一天一夜。”伙计说:“我把赶车的刘三叫来。”
次日早晨,天下大雪,邓飞雄这才拉驴去找郑华雄,一见面,就说些无情理之话,气得郑华雄、王氏默默无言。邓飞雄要走时又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从此以后,你我划地绝交。”郑华雄说:“好!你真丧尽天良,要不是我,当初黄勇已把你打死。”邓飞雄说完话,竟自走了。回到店中,他把众佃户叫过来说:“我有一封信给你们看看,明天有一位姓郑的来取这租银。”众佃户看明,邓飞雄这才把信封好,又写了一封信揣在怀中,叫了一桌酒席,请众佃户作乐。到了上灯的时候,赶车的刘三已把车套来。这刘三最好喝酒,有个外号叫醉鬼,来到店中说:“邓太爷!坐车到哪里去呢?”邓飞雄说:“此地有个郑武举,他家坟地在哪里?他有一个妹妹,自己用剪子扎死了,埋在哪里,你可知道?”刘三回说:“我知道。”
邓飞雄说:“你就拉我到坟地上去。”这才叫店中伙计算了店帐,给了酒帐钱,又给了众佃户回去的盘川钱,说:“你在店中等候。”邓飞雄把驴拴在车后,买了些祭礼纸锞,带着自己随行的东西上了车,一直来到郑家的坟地上。此时天已到了初鼓之后,邓飞雄说:“我还短点祭礼,刘三你看着,我去去就来。”转身径奔黄花铺,来到郑华雄住的所在,跳进篱笆墙,由窗户洞把两封信送进去,站在窗格以外说:“郑贤弟,愚兄白日历说之言,乃是一条计策,因怕连累了贤弟,叫街坊邻右知道你我已割袍断义。今天我要去杀死黄勇满门家眷,给你妹妹报仇,你我从此分手。信内写得明白,你明天到店中去取租银七千两,你夫妻好好度日。”里面郑华雄正在气愤之际,听外面是拜兄邓飞雄说话,又由窗格递进了两封书信。郑华雄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淮南租项均办理清楚,现在西村口德成店寄存,明天叫郑华雄去取。下面写着:“今晚回去杀黄勇满门家眷,给妹妹报仇,恐怕连累贤弟。”
郑华雄一看,这才明白,赶紧叫拜兄时,院中已踪迹全无。
邓飞雄送下书信,这才直奔东后街黄勇的住宅,飞身蹿上房去,跳在院中,逢人便杀,由前院杀起,一直杀到后面。西跨院北房西里间屋中,里面传出去猜拳行令之声,邓飞雄进到屋中一瞧,是顺前檐的木床,挂着狐狸皮幔帐,靠北墙有八仙桌一张,上有一盏把儿灯,屋中摆设俱全,床上有一张炕桌,摆着各样果子。黄勇向西而坐,穿着小衣裳,月白绸子汗褂,青绸中衣。在他对面,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妇女给他斟酒。独行侠把手中红毛宝刀一顺,说:“黄勇!你还认得某家?今天我特来取你的人心祭灵。”刚一伸手把黄勇揪住,外面一声喊嚷:“谁敢在此杀人行凶?待我来。”竟把独行侠堵在屋中。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7回
侠义躲祸归邪教 英雄报国访知音
话说邓飞雄刚要刺杀黄勇,忽由外面进来一人,正是神偷照不宵毛顺。他本是江洋大盗,帮同黄勇胡作非为,夜晚看家护院。今天正在东房坐着,有人跑进来说:“毛大哥!可了不得了!来了一个人,象是钟馗,杀伤了无数的人,连夫人和两个小孩子,七八个姨奶奶,全皆被杀,现在上西房院去了。寨主爷今天花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一个美人,正在跨院喝酒呢!”
毛顺一听,连忙来到西跨院,一看邓飞雄正要杀黄勇。他拿着刀在外面一嚷,邓飞雄抛下黄勇,出来直奔毛顺。毛顺用刀劈头就剁,邓飞雄用红毛宝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将贼人的刀削为两段,趁势一刀,便将毛顺结果了性命。进到屋中,黄勇已踪迹不见,美人吓得跪倒,苦苦哀求。邓爷说:“我与你无冤无仇,黄勇哪里去了?”美人说:“现在床底下。”邓飞雄一伸手把黄勇拖出来,说:“黄勇,光棍打光棍,今天你为何畏刀避箭?”黄勇说:“大太爷!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饶我这条命吧!”邓飞雄说:“我一则前来替郑瑞兰报仇,二则来报我当年之仇,我看你这贼眼,着实可恨。”说着话,就把黄勇的眼睛剜出,按住他将衣服撕开,一刀将肚腹剖开,黄勇只疼得怪叫如雷。邓飞雄将人心取出来,用油纸包好,连那妇人共杀了三十余条人命。看看天有三鼓,自己刚要走,又一想:“大丈夫做事,不可连累了别人。即用人血在墙上题诗一首,写的是:侠义到处论英名,剪恶安良逞奇能。
黄勇窝聚江洋盗,目无王法任胡行。
恶霸此地无人惹,豪杰一见气不平。
诛贼除去乡民害,留下姓名邓飞雄。
邓飞雄写完了诗句,拿着人心,拧身跳出墙外,直奔郑家坟地,给了醉鬼刘三二两银子车银,打发他回去。来到坟前,将人心摆在当中,烧了纸钱,说:“贤妹阴灵不远,愚兄邓飞雄已将恶霸黄勇杀死,妹妹的冤仇,总算报了!”
邓飞雄拉驴逃出潼关,听说佟家坞聚众招贤,他这才投奔来此,归顺邪教,以便避罪。佟金柱一见邓飞雄是个英雄,派他为火炮会总,手下管二百火枪手,都是年轻力壮之人。邓飞雄虽在佟家坞,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心想着有官兵前来,他便倒反佟家坞,捉拿贼人,可以将功赎罪。他挑出十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收为徒弟,教他们练把式,接着又认为义子。这些人都愿意跟他练把式,后来这二百人拜盟,都成了他的干儿子,随他调动。他告诉这些人说:“你们有了能为艺业,不可久在这邪教之中,被反贼所害。何时有官兵来剿灭佟家坞,咱爷们就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倒反这佟家坞。”这二百人说:“只听你老人家一句话,我等情愿相随。”邓飞雄带着这二百人,就住在佟家坞偏西北的火焰山,那里造出一座土城,东西门内俱有火德真君殿一座,另有火炮会总的住宅,这二百人各有住的所在,也有军校场和演武厅。
今天邓飞雄听说有金眼雕带着人来打佟家坞,他心里就一动。自那天挑选都会总之时,他一看马士杰的武艺、人品出众,怎么会来投反叛,其中必有缘故。夜间,邓飞雄到都会总府探了两三次,也没探出个消息来。今天听说拿住了两个班头要杀,就打算要救这两个人。他在断魂山石碣后一藏,听马玉龙说出真情,他就乐了。原来这忠义侠马玉龙也是我辈中人,他一想:“我何不戏耍戏耍他?”这才一拉红毛宝刀,说:“好大胆的马玉龙!你吃着佟家坞,敢情是来卧底?今天休想逃走,会总爷将你拿住,在王驾前报功。”马玉龙一听,吓得魂飞千里,伸手拉出湛卢宝剑,过去要将此人结果性命,斩草除根。马玉龙赶上来,独行侠拨头跑了,马玉龙随后就追。纪逢春说:“石铸,你爸爸来了。”石铸说:“傻小子,别开玩笑,那是你爷爷。”说着话,众人各摆兵刃,跟马玉龙随后追赶。往正北有一道山岗,当中一股小道,只容一个人走。独行侠在前,马玉龙在后,正在往前跑着,就听前面有一人说:“师弟不要害怕,他跑不了。”马玉龙一瞧,是师兄金眼雕邱成来到了,心中甚为喜悦,料想这贼人跑不了,可以斩草除根。
书中交代:金眼雕在两军阵前,跟马玉龙分手之后,本来要回去,又怕马玉龙救不了汤英、何玉,自己心里觉着对不起汤文龙、何瑞生,莫如我再回去看看。他由正北绕前,正往前走,看见马玉龙追赶独行侠,这才答话。独行侠止住脚步说:“老英雄与马玉龙,你们二位不必截我。”马玉龙说:“尊驾你是何人?”邓飞雄说:“我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
你们二位带着汤英、何玉,都上我那里去。”金眼雕虽没见过,耳朵里却听说过有这么个人。邓飞雄又说:“马贤弟!你我一见如故,不要客套,同我到营盘去吧。”马玉龙说:“石大哥!
你到山口,叫那五百兵各汛地,不必伺候,然后到火炮营盘找我。”马玉龙跟独行侠各通了姓名,给众人引见了,一同径奔火焰山。来到营盘,进了东门,一直往西路进去,有东西房三间,是听差人的住处。进了重门,大众来到上房,分宾主按次序落座。马玉龙说:“兄台在此有几年?小弟实是眼拙。”邓飞雄说:“我在此避罪三年,我比贤弟年长几岁,一看你来了,五官一团正气,就料想不能是归天地会、八卦教的人。现在我管带二百人,火枪火炮都归我管。今天我是访你去,你我从此各吐肺腑,不可拘束。”金眼雕说:“我把汤英、何玉带走,你们有妙计遮盖么?”邓飞雄说:“久闻老哥哥大名,今幸得会。你只管带走,我自有妙计遮掩。”金眼雕说:“好兄弟,你多分心吧!
我这就走了。”马玉龙说:“师兄回去见了钦差,千万要派人改扮马玉龙来打佟家坞。这里众人的贼口难调,说我是奸细,大人派人充我的名姓前来,为的是好去贼人之疑心。”金眼雕说:“是了,这里道路你可熟,由哪边走好?”邓飞雄说:“兄长在这里吃两杯酒,候至天黑,我告诉你道路。”金眼雕说:“也好,我等天黑再走。”邓飞雄说:“你等少待,我去去就来。”
工夫不大,邓飞雄手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进来,叫石铸、纪逢春、胜官保三人拿到断魂山去。这三人回来后,马玉龙刚要问独行侠是哪里杀的人头,就听一阵大乱,蹄跳马嚎,由外面往里飞报说:“回禀会总爷,现有众会总爷带人扑奔前来,不知所因何故?”马玉龙一听此言,吓得惊魂千里!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8回
练火炮英雄收义子 断魂山双侠见老雕
话说马玉龙正同邓飞雄在一处谈话,问他是从哪里杀的人头?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手下人说:“回禀会总爷,现有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带着二百兵队前来,不知所因何故?”
邓飞雄先把金眼雕、汤英、何玉三人隐藏起来,然后吩咐请袁龙、袁虎。不多时,袁龙、袁虎二人从外面进来,一见马玉龙在这里坐着,连忙过去见礼说:“都会总原来在此,我二人奉王爷之命,特意前来请都会总去王府,有紧要机密事商议。”
马玉龙说:“你等先请回去,我随后就到。”
袁龙、袁虎告辞走后,邓飞雄吩咐摆了两桌酒,把金眼雕、汤英、何玉请出来。马玉龙、金眼雕、邓飞雄三人一桌,石铸等大众一桌。邓飞雄说:“马贤弟!如不嫌弃,你我结为金兰之好,可以各吐肺腑。”马玉龙说:“好!既然如是,兄长请上,受我一拜。”二人叙了年齿,马玉龙就问:“兄长,方才杀的那两个人,是哪里的?”邓飞雄说:“在我这火炮营东边有一带仓房,是屯米的地方,有人看着。我时常看见有人以出恭为名,不知做些什么?我今天方一出去,瞧见有两个人由东西奔空仓房去,两人东瞧西望,怕人瞧见的样子。头里这人有十八岁,俊俏人物;另一人长得一脸横肉,甚是凶恶。我在后面跟着,见他二人进了空房,就在窗外一瞧,原来他二人竟做那伤天害理之事,那少年是个龙阳生,那大汉是看粮房的,二人正在屋中欢乐,我进去一刀结果了性命,将死尸扔在山沟喂狼。”马玉龙说:“原来如此,这也该杀。”邓飞雄说:“我在这里三年,原打算官兵来时,带着这二百人倒反佟家坞。今日遇见贤弟,就有帮手了。”马玉龙说:“我虽然来这里不久,贼人的机密,也知道了不少。”邓飞雄说:“他这三教堂我没进去过,听说有豆人纸马,撒豆成兵,这种邪法不好破。”马玉龙说:“我打算先破他的邪术,那几罐豆子我都瞧见了,已变了颜色,里头透出血筋。我设法把他这邪法破了,不然交兵时是一大患。”邓飞雄说:“贤弟诸事要留心仔细。”马玉龙说:“不劳兄长嘱咐,我自然都要细心。”
说了些话,天正黑了。金眼雕说:“我要告辞。”邓飞雄说:“老兄台,出了我这东门就是佟家坞,兄长往南走有十里之遥,往东有路,白日有巡山的,晚上没有。”金眼雕说:“是了,我就此告辞。你我兄弟他年相见,后会有期。”金眼雕带着汤英、何玉走了。马玉龙说:“我也告辞。”邓飞雄说:“我不送了,贤弟没事再来,弟兄可以谈心。”马玉龙道:“可以。”外面有人伺候马匹,马玉龙出来一看,见邓飞雄二百名兵一字排班站立,都是二十多岁,衣貌整齐。马玉龙说:“我来到这里,你等大家伺候,明日到都会总府,每人赏银四两。”众人道了谢,反正是贼人的银子。
众人随同马玉龙出了火焰山东门,进了佟家坞西门,直奔王府。来到门前,便有人往里通报。马玉龙来到九间大殿一看,佟家四柱正请赛霸王胜昆饮酒。佟金柱说:“我请妹丈非为别故,一来今天得胜,二来有件机密大事,我得告诉妹丈。现在有潼关总镇石文倬,他也是咱们会中之人。我何时起兵,他必献出潼关。现在又新收了几百个人,还没拿花名册子来。今天他给我打信说,彭钦差大人现在调兵来打佟家坞,本来咱们的声势还小,只怕的是官兵。”马玉龙说:“这不要紧,他不来便罢了,他要来时,跟他们开兵打仗,那有何妨!”佟金柱说:“好,妹丈将兵队操练整齐,如官兵来时,可要记着,石文倬是咱们的人,两军阵前对敌,可以假杀假砍。”马玉龙说:“是了,请不必多嘱,我二人见面,必定假杀一场,决不致伤他性命。”佟金柱吩咐摆酒,直吃到起更之后。
马玉龙回归帅府,石铸等众人问好。石铸说:“先要把贼人的总册子弄到手,才好知道天下哪些是教中贼人,以谁为首?”
马玉龙道:“这不容易,还须慢慢访查。今天晚上,我打算先把他的豆人纸马儿破了。”石铸说:“怎么破法?”马玉龙说:“可预备一篓豆,跟他那豆一样,待晚上夜静之时,到三教堂把他的豆倒出来,把生豆装进去,然后预备几壶开水,由箱子缝倒进去,再用水把那些纸马湿了,他使的时节就不中用了。”
石铸说:“甚好,今天已晚,明天再办,你我安歇吧!”石铸出去,怕有奸细窃听,在房上又绕了个弯,看看回来,大众安歇,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石铸买来了一条口袋,装了几斗豆子,把应用的物件俱买备齐。马玉龙说:“等到夜晚,你我大家前去。”石铸众人齐声答应。候至夜晚,马玉龙带着众人,提了几壶开水,纪逢春扛着豆子,众人蹿房越脊,来到了三教堂。纪逢春同众人进去,先把斗里的豆子倒出来,把买的豆子放进去,又把开水倒在箱子之内,将纸马浇湿。众人正在这里收拾,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老道,口念:“无量佛!善哉!马玉龙你好大胆量,敢做这样事情,你的来意,我早就知道。”马玉龙一看是张洪雷,拉出宝剑,照老道就砍。老道用手一指,马玉龙便目瞪痴呆。石铸等齐摆兵刃过去,俱被老道用法术治住。马玉龙等知道机关已破,大概必死在贼人之手。只见老道过来,把玉龙解开说:“马玉龙!今天我要把你等送到前面,你等就有性命之忧。我本是龙虎山的炼师,先前我打算传道,不想后来贼人举意造反,如今我倒成了骑虎之势。你来的时节,山人就已知道,无奈不能扭天而行,我收你做个徒弟吧。哪时破佟家坞,我必助你一臂之力。”马玉龙谢过师父,跪倒磕头。老道说:“此后机关不可泄漏。”马玉龙点头,老道便把众人全都撤了法术。
众人一同仍归帅府。马玉龙说:“众位,方才之事好险!”石铸说:“是。”天色已晚,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就听王府掌号,由外面进来一人说:“回禀都会总,王驾千岁有请,有机密大事商议。”马玉龙这才率众人来到王府。佟金柱迎接到大厅,说:“妹丈来得甚好,方才有人来报说,彭钦差派宁夏镇总兵、粉面金刚徐胜,带同马玉龙来佟家坞。方才又有咱们会中的潼关石文倬来报,钦差彭朋要带兵跟我决一死战。他如来时,我打算叫妹丈抵挡一阵。”马玉龙说:“王驾请放宽心,官兵如来,定杀他片甲不回。”正说着,有探子来报:“现有潼关总兵石文倬、宁夏总镇徐胜,带同马玉龙率领官兵五千来打佟家坞,现离东门四五里。”马玉龙说:“王驾不必担心,待我亲去抵挡。”旁有胜昆说:“勿劳都会总出马,待某稍效微劳。”点齐三千教匪,杀出了佟家坞。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9回
双侠结义吐真情 定计夜破纸人马
话说马玉龙同佟金柱正提说军情大事,外面探子来报,说有官兵来打佟家坞。马玉龙说:“王驾不必着急,待某前去。”
旁边胜昆说:“不劳都会总前去,待某前去。”这才同众会总带领三千教匪,出了佟家坞东门。来到一片空旷之地,瞧见对面旗帜号带飘扬,官兵把队伍列开,左边五百马队,是潼关总镇石文倬带兵;右边五百马队,打着龙山马玉龙的旗号。
书中交代:这马玉龙乃是刘芳改扮。当中的二千步队,由粉面金刚徐胜督队,他骑着一匹坐骑,两旁的战将有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小火祖赵友义。公馆其他的众差官俱在两边。这边胜昆问:“哪位会总当先临阵?”
红毛太岁吕寿一声喊嚷说:“胜会总,待我前去。”一摆手中的单刀,来到两军阵前。徐胜说:“哪位将军前去将贼匪拿来,算是头功。”旁边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说:“大人在上,某虽不才,愿将贼人拿获。”说着话,一摆三股烈焰托天叉,来至两军阵前,用叉一指说:“教匪,你等好大胆量!天兵到此,还不赶快率众归降,我求钦差大人开恩,饶你等不死。”吕寿一听,勃然大怒,摆刀照定赵文开就砍过来,说:“鼠辈休要胡说,待会总爷结果你的性命。”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赵文升伸手取出飞叉,照定贼人一抖手,正叉在哽嗓咽喉,吕寿当时身死。只听贼队中一声喊嚷:“好鼠辈,胆敢伤我好友,待我捉拿于你。”由对面跑出一人,赵文升闪目一看,这人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箭袖袍,手中擎着一口单刀,面皮微白,两道细眉,一双三角眼,鹰鼻子,吊角口。来者乃是白脸狼贾忠,是天地会、八卦教的散值会总,跟吕寿乃是拜兄弟。
他见吕寿死在两军阵前,气往上冲,照定赵文升抡刀就刺。赵文升往旁边一闪,用叉往上相迎。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赵文升一叉正中贼人前胸,贼人翻身栽倒,登时身死。
这时贼队中的乌云豹张鼎,又提枪出队,径奔阵前。段文龙见兄长连胜两阵,足显英雄,便一摆斩虎刀上前说:“兄长闪开,待我来。”段文龙来到当场,将赵文升换了回去。乌云豹张鼎一瞧,气往上冲,拧手中枪照段文龙分心就刺,段文龙用刀往上一磕,将枪磕开,搂头就砍,贼人用枪往上一迎,三五个照面,又被段文龙施展飞刀,结果了性命。病二郎吕福心想:“我们同伴四人,如今死了三个,剩我一人也无味,莫如跟他相拚了,给他三人报仇。”想罢,蹿出队外,并不答话,一摆木棍照段文龙搂头就打。段文龙往旁边一闪身,躲开木棍,抡刀照定贼人砍来,贼人用木棍一磕,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段文龙掏出飞刀,又将病二郎吕福砍倒在地。赛霸王胜昆见连伤四将,官兵甚是勇猛,自己一想:“打了败仗回去,有何面目见佟金柱?”这才把令旗一晃,大队往上一齐拥来,打算兵将齐杀。这边徐胜督队往上冲去,两边齐声呐喊,大杀一阵,各有所伤。天夜已晚,各自鸣金收兵。
胜昆回到王府说:“官兵甚是勇猛,我兵不能取胜。”马玉龙正与佟金柱喝酒,便说:“众家会总不必害怕,明天我去捉拿他等。”正说着话,有探子来报说:“回禀王驾千岁,现有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带领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和独角龙马铠,已到了孽龙沟靠山观,明天就来佟家坞。”佟金柱说:“妹丈,好了!吴代光一来,就不怕了!他会一手阴阳八卦幡,百发百中,在两军阵前,取上将之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马玉龙听了心中一动,赶紧问:“这位会总上哪里去了?他所带的什么人?”佟金柱说:“他是咱们教中的八路都会总,除了三位教主,就属他大,因往各处劝教,天下凡是咱们会中之人,他都认识。他出去招募海岛的英雄,山林的盗寇,由今年春天走的,如今才回来。他约请的是我两个朋友,一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徒弟飞云和尚,能打十二只毒药镖,武艺高强;一个是清风道于常业,跟我是口盟,手使滚珠宝刀,有金钟罩护身;还有一个独角龙马铠,是清水滩水龙神马玉山之子,跟我也是故旧之交,再有剑峰山的焦家二鬼,这几个人可称五虎英雄,活该咱们共成大事。”马玉龙一听这话,就知道机关要破,自己打算明天带队出去,倒反佟家坞。想罢,说:“王驾千岁请放宽心,明天官兵讨战,我率本部人马前去迎敌。”佟金柱说:“甚好,妹丈如打胜仗,咱们择日兴兵,共取大业。”
说着话,摆酒同饮,给胜昆压惊。席散便各归府第。
马玉龙来到帅府,把石铸等人叫了过来,往外看看无人,便说:“石大哥!现有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前来,咱们在此立脚不住了。告诉胜官保、李芳收拾行囊,看我的眼色行事,可进则进,可退则退。”众人点头。马玉龙吩咐已毕,大家安歇睡觉。
次日早晨,马玉龙在帅府传令,将众会匪调齐,调五千马步军队出战。马玉龙仍骑佟金柱的赤炭火龙驹,手拿赤金盘龙剑。众人各上坐骑,督队出了佟家坞东门。来到战场,把队伍列开,只见官兵当中由徐胜带队,石文倬在左边,刘芳假扮马玉龙在右边,两旁的办差官还有苏永禄、苏奎、周玉祥、胜奎、陈山、冯元志、赵友义、段文龙、赵文升等一干英雄,老老少少,均在徐胜马前马后。马玉龙看罢说:“哪位会总出阵,斩将夺旗。”抄水燕子石铎拉刀闯出队伍,来到阵前说:“哪个来与你家会总爷比并三合?”粉面金刚说:“哪位前去拿贼?”
小丙灵冯元志一声喊嚷:“待我去。”来到阵前,举单刀扑奔石铎。石铎想自己能为出众,本领高强,很不把冯元志放在心上。
及至二人一交手,他一看冯元志刀法纯熟,武艺高强,这才大吃一惊,如其败了回去,又恐被人耻笑。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被冯元志一镖打在肩头,石铎败回本队。刘华出来,未上几合,也被镖打伤败回。一连胜了贼人六阵,只杀得天地会众战将无人出头。马玉龙催马来到近前,石文倬一瞧,赶紧鸣金把冯元志调回。冯元志说:“大人为何鸣金?我正杀得高兴。”
石文倬说:“我看将军连胜六阵,恐力尽精乏,待本镇亲往拿他。”便催马来到两军阵前说:“会总,你我假战三合,到火焰山无人之处,我有话说。”马玉龙跟他战了三五个照面,石文倬往西败走,马玉龙随后就追。来到无人之处,石文倬由怀中掏出一本花名册,说:“都会总!这是我在潼关招募的兵册,我虽吃朝廷的俸禄,暗中却给咱们会中办事,何时都会总进兵,我先献出潼关。”马玉龙说:“你认得我不认得?”石文倬说:“你是都会总。”马玉龙抖手一戟,将石文倬打倒,就地按住,用丝绦捆了,搁在火龙驹上。马玉龙拨马回到阵前,一声喊嚷:“众家兄弟跟我归队。”众贼人吓得跑进佟家坞,报知佟金柱说:“驸马反了。”佟金柱气往上冲,吩咐调齐大队,待我御驾亲征,捉拿驸马。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0回
徐总镇二打佟家坞 刘德太改扮马玉龙
话说马玉龙把石文倬捆住,搁在马上,回到两军阵前,把马一勒说:“众家兄弟跟我回营,我已拿住里应外合的反叛。”
话犹未了,石铸等众人便催马直奔官兵队中。这时由佟家坞又来了两骑马,头前是闹海蛟余化龙带着女儿余金凤,拿着九头狮子印,他在佟金柱面前只说是来此观阵,暗中却是倒反佟家坞。父女一见马玉龙等人归了官军,也就催马过来。马玉龙说:“岳父!你老人家先带你女儿回潼关去,保护大人要紧。”余化龙这才拿着九头狮子印,带着余金凤催马去了。这里贼队大乱,有人跑进佟家坞前去禀报。
佟金柱正同袁龙、袁虎、谢自成、公孙虎及手下亲随会总谈话,有人往里飞报,说:“回禀王驾千岁!现有驸马马士杰拿了石文倬,倒反佟家坞,是他手下的人都走了。”佟金柱心里一愣。少时又有人来禀报说:“一字并肩王余化龙,也带着公主归顺了官军。”佟金柱说:“好,真是女生外向,怎么妹妹也反了!”他焉知其中隐情。谢自成说:“王驾千岁还在睡梦里,这一伙人都是余化龙引来的。”佟金柱说:“好,给我备马,待我去捉拿这群小辈!”就在这光景,有人进来禀报说:“八路都会总禀见。”佟金柱吩咐有请。吴代光带着五个贼人来至银安殿,参见了佟金柱。众贼人也有不认识他的,睁眼一看,只见这老道身长七尺,面如冠玉,头戴青缎九梁道冠,身穿紫缎道袍,背后背着一口宝剑。大众起身让座。吴代光合掌当胸,口念无量佛,说:“王驾千岁!贫道游方半载,聘请了几位英雄,来此扶助王驾。我在孽龙沟听人传言,王驾千岁得了一位擎天白玉柱。”佟金柱说:“会总不要提了,是我收了个马士杰,不想连我妹妹都给他拐去了!今天他在两军阵前,擒了石文倬,倒反佟家坞,我正要亲自去拿这小辈,你等前来,赶紧跟我到两军阵前捉拿这马士杰。”吴代光说:“也好。”这才给佟金柱引见了众贼。
佟金柱点齐三千教匪,吩咐带马抬枪,率众离了王府,一直奔东门外。两军阵前,佟金柱见马士杰率领来降的众人,已把石文倬拿获,在马上只气得三尸神暴跳,说:“谁人出去给我把马士杰拿来?”话犹未了,吴代光说:“王驾千岁在上,待山人前去把他拿来。”老道出了本队,来到两军阵前,点名叫马士杰快快出来。马玉龙一见,气往上冲,说:“妖道!你是何人?待我拿你。”这时由队中闪出一人说:“大人且慢,让我前去拿他。”马玉龙一看,乃是潼关守备李玉标,手中拿着一条花枪,催马直至阵前。老道一瞧,出来的这人是五品顶戴,年有三旬以外。李玉标来到近前,催马拧枪,照老道分心就刺。
妖道闪身问道:“来者何人?”李玉标通了姓名。只见老道伸手取出阴阳八卦幡,说:“孽障,你这是前来送死。”说着话,一抖阴阳八卦幡,一股黑烟直扑李玉标胸前,立时栽倒身死。
马玉龙气往上冲,刚要催马,听旁边一声喊嚷,说:“大人不必着急,待我捉拿妖道。”马玉龙一看这人的样子,身高八尺,三品顶戴,手中擎着一口大刀,乃是本营的参将郝云鹏。他来到两军阵前大骂:“妖道休要逞强,竟敢把我朋友李玉标打死,待我前来报仇。”抡刀就砍。老道并不答言,一抖阴阳八卦幡,郝云鹏焉能逃走,翻身栽倒战场,当时殒命。
妖道吴代光连胜了官军八阵,粉面金刚一瞧事情不好,赶紧吩咐鸣金撤队。他同着马玉龙来到营里,先审问了石文倬一遍,叫差官把他解送潼关,交钦差大人办理。徐胜说:“马贤弟!妖道这个阴阳八卦幡,可实在厉害。”马玉龙说:“徐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妖道还不要紧,另有两个老道,他二人上云南、四川调兵去了。要是他两个在此,更了不得了!两个妖道俱有法宝,一个有混元一气瓶,一个有神火五云幡。那里头的豆人纸马,我已给他破了。明天开仗,要瞧事做事。今天若有能人夜入佟家坞,盗他的阴阳八卦幡,刺杀吴代光就好了。”众人一听这话,有一人说:“大人不必忧虑,某虽不才,今晚愿进佟家坞,盗回阴阳八卦幡,刺杀妖道。”马玉龙等回头一瞧这说话之人,正是小丙灵冯元志。马玉龙说:“冯贤弟!你要去佟家坞,头一节道路不熟,二节贼人的防守甚严。”冯元志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今天必要前去。”小火祖赵友义说:“大哥!我给你巡风料哨。”说着话,二人回身下去,吃了晚饭,收拾好了,来到外面一瞧,天还不到初更。这才进中军帐,辞别了徐胜、刘芳、马玉龙。
冯元志在前,赵友义在后,二人出了大营,直奔佟家坞。
远远见佟家坞城头弓上弦,刀出鞘,号炮齐鸣。到了东门一看,打算要由城上进去,势比登天还难。赵友义说:“大哥,咱们由城上是不能进去的了。”冯元志说:“你我在大人跟前夸下海口,焉有这么回去之理?”赵友义说:“大哥!咱们由城上进不去,你跟我来。”二人来到这东门以南,见城下有出水的水闸,有铁算子可以挤进去。二人瞧了一瞧,这才由铁算子钻了进去,幸喜里面没什么水。原来这佟家坞里边的水,都归这里流出护城河,里面甚不干净。好容易蹿上岸去,听到已交二鼓,二人蹿上房去,直奔佟金柱王府。走到一处院子,见灯烛辉煌,是北房五间,院中有四个大气死风灯,上房屋中坐的正是吴代光、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和马铠等人。赵友义一拉冯元志,心里说:“他们来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找没找着,倒碰上了。两个人在房上一趴,就听妖道说:“众位贤弟,山人一步来迟,叫马玉龙他等逃走了。我要早来两天,俱将他等拿住。”清风说:“道兄!你不要小看马玉龙,他实在厉害,如见面时可要小心,我屡次受他所欺。”吴代光哈哈大笑说:“贤弟,你此言差矣!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既是英维,今天在阵后为何不出来?天不早了,你等到西配房安歇,我到上房安歇。”众贼散去,吴代光来至西里间云床上坐,众道童把上房关好,在东里间伺候。此时天有三更,冯元志在房上等候多时,料想老道睡熟,这才叫赵友义巡风,拉刀跳在院子,将上房门拨开,要刺杀老道吴代光,偷取阴阳八卦幡。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1回
双杰夜探佟家坞 独侠智救二英雄
话说小丙灵冯元志由房上跳下去,看看四面无人,这才将上房门拨开,来到外间屋中,听西里间屋中老道睡着了,便把帘拢掀起,手擎钢刀进去,用刀对准了老道前胸就是一下。老道口念无量佛,跳下床来,一脚把冯元志踢倒就捆。
书中交代:老道原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冯元志因不知道他有硬功夫,已被人家捆上,自己只得把眼一闭,就等一死。
老道并不声张,把靠窗桌上的烛花剪了一剪,坐在床上说:“你好大胆量,敢来谋害山人,你是官军营里的,今天对我说了实话,我也不杀你。”冯元志把眼睛一瞪,说:“妖道!你要问你家老爷,我叫冯元志,跟随钦差大人当差。只因在两军阵前,你连赢数阵,我特意前来杀你。既被你拿住,是杀是剐,给你老爷快行吧!”吴代光说:“你们来了几个人?是从哪里进城的?”屋中老道审问冯元志,外面急坏了小火祖。赵友义一想:“我们是结拜兄弟,有福同事,有罪同受,他既被擒,我焉能袖手旁观?总得使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把冯大哥救出来。我们俩生死之交,活在一处为人,死在一处为鬼。”他往后一瞧,在这西北上却是大军草料场。赵友义一想:“我若去放火,众人只顾救火,我就可以把冯元志救出。我二人烧了他的粮草,又可以脱离此难。”他刚要走,忽听瓦檐一响,赵友义一看,原来是清风道于常业。这老道睡觉最警醒,听到上房有动作,起来一看,见吴代光正审刺客。他料想刺客一来,不止一个,必有巡风之人,故到房上瞧瞧,若有人便将他拿住,剪草除根,以免萌芽复发。他蹿上房去,正好看见了赵友义,拉出滚珠宝刀就跳在院中。赵友义一想跑不了啦,自己拉出手中刀,大骂:“妖道!你们这些反叛,久必遭恶报。”说着话,照清风抡刀就剁。清风哈哈大笑道:“你这小辈,也敢在祖师爷跟前这样猖狂。”两个人就在院中走了有七八个照面,赵友义如何是清风的对手,已被清风的宝刀将他的单刀削为两段。赵友义大吃一惊,往旁边一闪。贼人跟过去一腿,把赵友义踢了个筋斗,按住捆上,把他扛到屋中,交与八路都会总说:“道兄!小弟又拿住一个。”吴代光说:“好!贤弟你且坐下,我要耍笑耍笑这两个小辈,细细问个明白,然后用我的宝剑,将他二人剐了。”
清风道:“说得甚好。”两人正在说话,又听外面传来锣响。吴代光说:“贤弟,什么事?”清风说:“我并不知道。”二妖道这才把道童喊起来,说:“你二人好生看着这两个人,我们出去看看是什么事情传锣。”两个道童说:“是。”
清风和吴代光出来,拧身蹿上房去,往西北一看,只见照得通红。两个人赶紧蹿房越脊,赶奔过去,及至临近一看,有谢自成、公孙虎、袁龙、袁虎大众救火,锣声震耳。吴代光问:“谢会总,怎么起的火?”谢自成说:“我同公孙虎巡查,由外城来至十字街,就见火起,我们赶奔前来一问,更夫一概不知,幸亏人还凑手,不然连米仓都烧了。我闻到这里有硫黄昧,必是有人放火。”吴代光说:“谢会总!你带兵细细搜查,我那边已拿住两个奸细了。”说着话,两个老道蹿房越脊,又往回走来。这里就是马玉龙任过的帅府,吴代光、清风跳下房来,进了北上房屋中。吴光代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四个道童已人头落地,拿住的两个人也踪迹不见了。吴代光说:“咱们失了神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咱们一去瞧火,他们就有人把道童杀了,把人救走。”
书中交代:冯元志、赵友义二人被获之后,彼此埋怨。赵友义说:“你不该自己不小心。”冯元志说:“你应当走,给他等送信。”正说着话,外面一阵冷风把八仙桌上的蜡烛吹灭,只听哧哧,四个道童已被杀死。过来一人,一手把赵友义一夹,一手把冯元志一抱,转身出去。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来到一个所在,才把他二人放开。冯元志一看,屋中灯烛辉煌,眼前这人身高八尺,年有四十以外,青绢帕罩头,一身青衣,紫面皮,黑虬髯。赵友义就问:“阁下何人,把我二人救出虎穴龙潭,这是甚么所在?”那人说:“我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我在这里管火炮,与马玉龙是结拜之交,他倒反了佟家坞,我尚未反,在这里看着贼人的动作,三五天我也要归官军营中。今天我来刺吴代光,盗他的阴阳八卦幡,不想咱们走一起了。你们二人回去告诉马大人,叫他放心,明日打仗,我暗助他一臂之力,破这贼人的阴阳八卦幡。”这二人说:“甚好,我们走了。”邓飞雄带着他们曲曲弯弯地走出甚远,用手一指说:“由此往东南就是官军营。”二人拜谢救命之恩,转身回归大营,面见徐大人、马玉龙等,述说了上佟家坞之事。
天光已然大亮,一掌号,炮声一响,诸将进帐。当中是徐胜,左边是刘芳,右边是马玉龙,众差官在两旁列坐。刚要出兵,上来一位差官说:“大人吩咐众位老爷,如将佟家坞打开,把为首的拿住,不准放一人漏网。”徐胜答应,款待了差官。
众人又写了请安的禀帖,交差官带回。刚分派好了,只听得佟家坞号炮齐鸣。工夫不大,蓝旗来报:“佟金柱带领八路都会总吴代光和众会总,在两军阵前把队扎住,前来讨战。”徐胜发令齐队,今天要跟贼人决一死战。
他调齐三千马步队,同着众家英雄来到战场,把队列开一瞧,吴代光耀武扬威地问道:“哪个跟山人决一死战?”马玉龙一想:昨日被他连伤数将,今天我再不出阵,谁还敢去。便说:“我给众位略阵观敌!”吩咐擂鼓助战。马玉龙并未骑马,来到两军阵前,老道亦在步下。马玉龙把宝剑怀中一抱说:“妖道!你等太不知事务。自古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我皇上有道家家乐,天地无私处处同,省刑罚,薄税敛,你等无故设立邪教,引诱愚民百姓受刀兵之灾,皆因你等所起。你等若知事务,快率众投降,我求大人开恩,给你等留一条生路。”吴代光一闻此言,说:“哪个跟你斗嘴嚼舌,祖师爷特来结果你的性命!”
正说话之际,只见佟家坞的二百火炮兵,由邓飞雄带领着来到了阵前。佟金柱一见邓飞雄,心里说:“这才是我的臂膀。”
邓飞雄说:“众会总!待我来催队上前。都会总!我给你略敌观阵。”吴代光见马玉龙口巧舌能,气往上冲,一拉阴阳八卦幡,就听哗啦一声。不知忠义侠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2回
忠义侠初会八卦幡 邓飞雄倒反天地会
话说吴代光在两军阵前,一看马玉龙怀抱宝剑,便想先下手为强,刚一拉阴阳八卦幡,那邓飞雄由后面就是一红毛宝刀,照老道脖颈砍来。老道拿阴阳八卦幡一迎,已被红毛宝刀将八卦幡削为两段。妖道一转身逃回了贼队,马玉龙即催督大队往前追杀。此时,众办差官个个踊跃,人人争先,只杀得这些八卦教匪望影而逃,败进佟家坞,紧闭了四门。
邓飞雄带的二百兵一阵火枪,把教匪打死数百之众,这才同马玉龙收兵来到官军营中。马玉龙把邓飞雄给徐胜、刘芳众人都引见了,徐胜这才吩咐摆得胜酒。
次日,又派人攻打佟家坞,贼人在里面防守甚严,一连三天,都未能攻开。这一天,徐胜说:“咱们今天分三路进兵,马贤弟在正东,刘贤弟在正北,我在正南,三面攻打,由西门放贼人逃走。”这才齐队攻城,一连又是两天。到第三天,众人说:“今天务要齐心协力,将佟家坞攻破,不破城决不收兵。”
大家齐了队伍,来到佟家坞一瞧,只见四门大开,里面连一个贼人都没有了。马玉龙叫人进去探查,这佟家坞贼人不少,怎么会一个都没有了?马玉龙三队人马进城,各处一搜寻,见细软物件也都没有了,只剩下些粗笨的东西留在空房,便料定贼人必是往西北逃窜了。
徐胜说:“众位差官!现在佟金柱率众逃走,必然去之不远,只在深山幽谷之中避兵,哪位差官前去打探?”话犹未了,小丙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小蝎子武国兴、打虎太保纪逢春、黄面金钢孔寿、白衣秀士赵勇、碧眼金蝉石铸、小神童胜官保、哼将李环、哈将李佩十个人说:“我等愿去探听贼人的消息。”徐大人说:“你等十个人前去打探,有无下落,明天必须回来,道路上要谨慎小心,恐贼人暗设诡计,那时多有不便。”
十个人点头答应,说:“大人请放宽心。”众人下来,各自收拾好了,带上兵刃,出了佟家坞西门,顺山路往下寻访踪迹。
石铸在前头引路,众人在后面跟随,大家走出了十数里之遥,眼前到了一处山口。此时众人觉着口干舌燥,想要找个地方喝水,歇息一下才好。往前一看,见隐隐有一带树林,及至走近前边一看,却是小小的一处村庄。进了西村口,路东有一座酒馆,众人就想进去探听佟家坞贼人的下落,又可以喝些酒。
这十个人进去一看,见有几张桌子,有一个小伙计和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有六十多岁,身穿月白布裤褂,是个乡下人的打扮。众人落了座,那老者说:“你们众位喝酒么?”石铸说:“你这里可有什么菜呢?”那老者说:“我们这里有煮鸡子、豆腐干,我看你们几位老爷不象这里人,贵处哪里?来此何干?”
石铸说:“我们是官军营里的,跟你打听一件事,那佟家坞的教匪,我们的大兵困了他好几天,昨夜晚已朝西北逃了下来。
他们是什么时候过去的?你总该知道。”老者说:“这我知道,昨夜晚四更天时,人马乱跑,约有数千之众,只吓得我们不敢开门。他们沿着孽龙沟的大道往西北走了。这孽龙沟有一股小道通往陇上,十分崎岖难走。”石铸说:“就是了,你给十壶酒、十碟菜、一壶茶,回头我们去哨探哨探,不知此处离孽龙沟口还有多远?”老者说:“这村庄就是孽龙沟,沟口叫菜园屯。”
石铸说:“这村有多少人家?都是作何生理?”老者说:“有四五十家,都是砍柴打猎的安善良民。”老者将酒拿来,众人喝了三五杯,石铸就觉着头晕眼眩。赵友义说:“石大哥,不好,我喝了这酒,心里直闹,眼前天地乱转。”说着,众人俱皆翻身栽倒,昏迷不醒。那老者哈哈大笑说:“孩子们过来,把他们俱皆捆上,扛到后边开膛摘心,给会中报仇。”
书中交代:这个酒馆的老者,原来姓蔡名叫文曾,人称劝善会总。他是地理教主袁智千收的徒弟,命他带领五百会匪,在此把守孽龙沟口,静等官军营的办差官前来,他好往里送信。
今天石铸等人一来,他就知道了,便在酒内下了蒙汗药,把石铸等人全皆麻倒。蔡文曾叫小伙计把门关上,将众人扛到后院之中。他一声喊嚷,出来有十几个打手,都是他手下亲随之人,便把众人往木桩上一绑。他对手下人说道:“把我的丧门剑拿来,我要亲自结果他等的性命。”他叫伙计去摘酒幌子关门,谁叫都不许开。小伙计答应,正要拿叉去叉幌子,就见来了一匹马,一匹骡,骑马的是马玉龙,骑骡的就是邓飞雄。
原来那十个人走后,马玉龙甚不放心,就同着千里独行侠追赶下来。刚走到这里,见酒馆的小伙计慌慌张张要摘幌子,两只眼东瞧西望。俗语云:“光棍眼里不掺沙子。”马玉龙、邓飞雄二位英雄一看,就知道必有缘故。马玉龙一声喊嚷,说:“慢摘幌子,喝酒的来了。”小伙计一听,撒腿往里就跑。不跑还罢了,他这一跑,马玉龙更加疑心了,赶紧下马,拧身蹿上房去,往后一瞧,只见十位英雄都是绳捆双臂,有一年迈之人,手擎丧门剑,正要结果众人的性命。马玉龙一声喊嚷,说:“好一个胆大的反叛,光天化日,竟敢杀害众差官老爷,待我来拿你。”说着话,由房上跳下来,摆宝剑照蔡文曾就是一剑。那贼人闪身躲开,说:“来者你是何人?”马玉龙说:“你家老爷姓马名玉龙,绰号人称忠义侠。”蔡文曾哈哈一笑,说:“原来是你。”一摆丧门剑,照定马玉龙砍来。马玉龙用宝剑一迎,贼人的丧门剑往回一撤,抖手就是一镖,马玉龙一闪身就将镖接住。蔡文曾大吃一惊,这才知道马玉龙为人能干,武艺出众。
又走了三五个照面,蔡文曾不敢恋战,翻身蹿上房去逃走。马玉龙随后紧追,一面叫邓飞雄将众人救了,再跟上来。
邓飞雄说:“是。”来到院中一摸众人,满身发燥,口吐白沫,知是中了蒙汗药酒,赶紧找来凉水,把众人的牙关撬开,一个个俱皆灌醒。石铸瞧邓飞雄在此,便说:“好一个老匹夫,他酒里有东西,把我等全皆治住。”邓飞雄说:“咱们赶紧搜搜,好去追赶马贤弟,他一人追贼去了。”众人一搜,见并无一人,只剩了空房,这才出了酒馆,往西进了山口。
追出有五六里之遥,也不见马玉龙的踪迹。邓飞雄说:“怪呀!我救你等的工夫不大,也不致走出甚远?”石铸说:“就恐走岔了路。”邓飞雄说:“不能,此处并无二路,贼人必奔孽龙沟去了,咱们再追着瞧瞧。”又往前走出了一里之遥,见眼前一带树林,当中一股大道直通正北。这时来了一个老道,年约六十以外,头戴如意道冠,身穿蓝缎道袍,手拿一柄拂尘,一指说:“你这群孽障,好大胆量,竟敢前来送死。”石铸过去一抖杆棒,想把老道捺倒。老道闪身躲开,由背后拨出一杆黄旗,上有八卦太极图。他用旗一指,一股黄烟直扑过来,石铸便翻身栽倒。众家英雄要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3回
困贼巢英雄奋勇 靠山观反寇避兵
话说石铸翻身栽倒,胜官保就是一愣,拉龙头杆棒过去说:“好老道!你姓什么?”老道说:“山人乃瘟癀道人叶守敬是也,我是靠山观的观主,只因佟家坞的庄主派我前来把守山口,抵挡官兵,你等要知世务,急速退去。”胜官保一听,气往上冲,抖龙头杆棒照老道就缠。老道闪身,用手中旗一指,胜官保也翻身栽倒了。孔寿、赵勇一想说:“我们哥中了毒镖,石大爷千里去讨药,今天他被难,我们要一走,可实在不对!”
想罢,各摆兵刃扑奔老道。老道往旁边一闪,用手中旗一指,孔寿、赵勇便翻身栽倒。纪逢春、武国兴二人赶了过去,一个拉刀,一个摆锤,大骂:“老道!你休得卖弄这邪术,待我前来拿你。”刚一过去,老道一摆旗,一股黄烟扑奔过来,二人亦栽倒了。李环、李佩过去亦照旧如是。冯元志、赵友义一想说:“来了十个人,躺下八个,我二人回去也没法见人,莫如生在一处做人,死在一处做鬼。”这两个人一摆兵刃上去,仍然被老道一指,一股黄烟扑来,栽倒在地。千里独行侠一瞧,有心不过去,眼看十个人被害,有心过去,自己也得甘拜下风。
正在为难,只见忠义侠马玉龙赶来了。邓飞雄说:“马贤弟快来,这个妖道叫瘟癀道人叶守敬,他有妖术,把旗子一晃,就出来一股黄烟,众英雄俱皆栽倒了。”马玉龙说:“兄长不必担惊,待我拿他。”赶过去一摆宝剑,照老道劈头就砍。老道一晃旗子,想要把马玉龙治倒。他这旗子乃是瘟香所配,并非妖术,焉想到马玉龙有解药,并没有栽倒,老道就心中发慌。
只见马玉龙这口湛卢宝剑,分开门路,上下翻飞,宝光缠绕。
有诗为证:湛卢宝剑寒光绕,常在英雄怀中抱;斩金剁银削铁铜,杀人不带血光豪。
不一会便把老道的宝剑削为两段,只吓得老道拨头就跑。
马玉龙并不追赶,先救众人要紧,便由兜囊掏出解药来,有邓飞雄帮着把十个人救了过来。众人起来,还糊里糊涂地不知是什么缘故。唯有胜官保说:“我跟这老道一动手,闻见一股异香,跟那秃子吴元豹的是一样的。”马玉龙说:“不要紧,我还有一瓶解药呢。每人给你们闻点,咱们去追这老道。”
双侠带着十位英雄往下一追,直奔正北,看见东西两座山头上面,有两面八卦旗,由几百名兵丁把守,滚木擂石,防守甚严。马玉龙瞧了一瞧,知道贼人就在山里。想要去巡查进山的道路,无奈深山曲径,只恐贼人设有埋伏。马玉龙说:“众位兄弟!咱们暂且回去,调了大兵,再来攻打这孽龙沟。”众人这才往回走,约有半里之遥,只听山头之上有人一声“无量佛”,口唱山歌:寻真误入蓬莱岛,青松不老人自老;采药童子未回来,落花满地无人扫。
站在山头哈哈大笑,说:“马玉龙,山人特来指明你的迷路。”马玉龙抬头一看,乃是天文教主老道张洪雷。马玉龙知道他是世外高人,连忙过去行礼,口称:“老师从哪里来?”
石铸等也过去行礼。老道下来,带着众人到了树林之内。众人搬来石凳,大家落座。张洪雷说:“徒弟!我今天特来与你送信,贼人气数已败,不然山人还不下山。只因我师弟袁智千、白练祖妖言惑众,不久必要遭劫。我下山就为他二人,恐他们杀害生灵。今天我来告诉你,我要归山了。这孽龙沟乃是绝地,只要官兵前来困住山口,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久则必败。我由信州龙虎山来,所为收服袁智千、白练祖,怕他二人任意胡为。我今天有一本总帐给你。你回去调官兵前来,按帐拿他,管保贼人不能漏网。
这孽龙沟有一条小路,两股地道,派人把守住,即可一网打尽。”
马玉龙说:“你老人家上哪里去?”张洪雷说:“我去访几个朋友,你等把事情办理完毕,到江西龙虎山前去找我。山人就要告辞了,你们也赶紧回去调兵吧!我这总帐上,贼人逃走的地道都有。”马玉龙接过帐本,说:“你老人家乃世外高人,既不愿出世为官,弟子也不相强,你老人家请吧!他年相见,后会有期。”
老道走后,马玉龙带领众英雄回归大营。徐胜就问:“马贤弟!刺探贼人下落如何?”马玉龙说:“小弟进山,在菜园屯赶走了劝善会总蔡文曾。他是邪教的一个贼头,众办差官中了他的蒙汗药酒,小弟赶到,才将他杀得逃入深山之内。后又遇一使瘟香的老道,乃是吴元豹的师父,亦是小弟将他追跑。
追进山去,见贼兵防守甚严。小弟还见了我师父张洪雷,赐我两本总帐,原来这天地会是道正人邪,现在三教主未在此地,就是佟金柱和吴代光几个妖道。我先回帐房,细细观看这两本总帐,明天就兵围孽龙沟。”徐胜说:“甚好。”这才吩咐摆酒。
席散之后,马玉龙回到自己帐房,打开总帐一看,原来天地会、八卦教在天下各处有多少兵,何人为首,上面都写得明白。这孽龙沟正北的靠山观,修得有五个亭子,当中乃是地道暗沟,官兵如攻之甚急,贼人便由地道逃出。须先派官兵把守,可以一网打尽。看够多时,天已不早,马玉龙就歇息了。
次日马玉龙拿着这本总帐来见徐胜,述说了上面写的道路。
徐胜说:“马贤弟!你挑几个人,那孽龙沟山后的道路崎岖,看谁能去把守,等侯佟金柱。我在前面带兵攻山,料想可将贼人拿获。
马玉龙仍带邓飞雄、石铸等十个人及龙山的二百飞虎兵,邓飞雄的二百子弟兵,各带十天粮草,爬山越岭,绕道径奔孽龙沟后山。来到山坡下边,果然有五个亭子,众人却看不出哪里是地道。纪逢春过去一瞧,说:“马老爷!这个我知道,咱们爹会造埋伏削器。”马玉龙说:“别混拉你爹。”纪逢春过去,来到当中的亭子,一见地下有块白玉石,便说:你们看,这就是地眼。”马玉龙说:“咱们等着,你们十个人,两人把守一个亭子,如贼人出来,即行拿获。”众人点头。马玉龙又说:“邓大哥!世上真有哄不尽的愚人,拿不尽的赋佟金柱家有百万之富,何不享福,却立意造反。”邓飞雄说:“我避难三年,就等官兵来此。他这孽龙沟是个绝地,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日子一多,能不甘拜下风。”二人正在谈话,天已黑了,微有星斗之光。马玉龙说:“此地在万山之中,乃极险之地,倚仗你我都是英雄,无所畏惧,但这山中的毒蛇怪蟒,豺狼虎豹,必要伤人。”正说着话,就听地道内有脚步声响。在当中亭子内的石铸、胜官保就是一愣,连忙招手,对马玉龙、邓爷说:“有动作!”话犹未了,就见石头一起,上来了几个为首的贼人。
众英雄各摆兵刃,要捉拿这群反寇。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4回
双侠带兵等反寇 地道捉拿恶贼人
话说马玉龙同邓飞雄带着十位办差官,及四百子弟兵,正在这亭子上等候贼人,就听见地道内真有动作。石铸把二位侠义叫过来说:“地道内有脚步响。”众人便在此小心等候。
书中交代:佟金柱那日打了败仗,吴代光的阴阳八卦幡已被邓飞雄削为两段;铸出来的铁枪铁炮,也被邓飞雄用锡铅灌上,不能够使了;三教堂的豆人纸马,则被马玉龙破了。这一个败仗,伤损会匪不少。他败进佟家坞,在王府聚集众将商议。
吴代光说:“王驾千岁!当初已把事情做错,本不应当叫余化龙进佟家坞的,他勾引来了奸细,才坏了我等的大事。”佟金柱说:“最可恼者,我妹妹金凤跟马玉龙一心,却对自己的骨肉无情。马玉龙又勾串邓飞雄倒反天地会,好生大胆。此时地理教主、人和教主都不在这里,咱们把天文教主张洪雷请出来占算占算,看看是打仗好,还是不打仗好?”胜昆说:“也好,先把教主请出来问问。”佟金柱说:“咱们径奔三教堂去吧。”
说完,带着胜昆、玉柱、锁柱、宝柱一同来到后面的三教堂,鸣锣击鼓。
张洪雷升了座位,佟金柱等人都跪在前面。佟金柱说:“祖师爷!前者请你老人家下山,所为开疆辟土,夺取大清的江山社稷。现在地理教主、人和教主已走,马玉龙倒反,无人敢挡,这便如何是好?”天文教主张洪雷说:“现在你的气数不佳,可急到孽龙沟避兵百日,自有机缘相遇。”佟金柱赶紧吩咐手下亲随,前去知会内眷,收拾细软,连夜逃离佟家坞,径奔孽龙沟。那山上有一座大庙叫靠山观,两位老道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头目,一个叫瘟癀道人叶守敬,一个叫虎遁道人叶守清。
此时佟金柱查点兵丁,除去死亡的尚有几千之众,连带家眷也还有三四千人,便连夜预备驮轿车辆,逃奔孽龙沟,指派赛霸王胜昆断后。孽龙沟原有劝善会总蔡文曾带三千兵丁在那里驻扎,佟金柱派他扮作乡人模样,在菜家屯山庄卖酒,借酒铺栖身,以便探听消息,如有大兵来到,往里好送信。佟金柱把营盘扎在靠山观下,就住在这个庙里。这庙前后五层大殿,后院有一股地道可以逃生。现在山寨内已是兵多粮少,本打算等官兵撤了,再回佟家坞去。没想到蔡文曾、叶守敬都被官兵追了回来,直说差官厉害,来探孽龙沟了,不久官兵必到,请王驾千岁早作准备。佟金柱又叫人出山,去探动静。
这天,有人禀报说:“粉面金刚徐胜和刘芳,统马步军队五千之众,已将孽龙沟围困得滴水不漏。”佟金柱一想:“里面粮草不多,久守必死,不如逃奔他方。”再一找张洪雷,却踪迹不见了。佟金柱不由得心慌起来,这才问吴代光:“都会总!
你同飞云、清风可有什么主见?现在你我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久守必死,这便如何是好?”吴代光说:“依我之见,带着大兵杀出重围,奔往云南楚雄府大竺子山,就在那里招军买马,聚草屯粮。”佟金柱说:“既然如此,都会总你同飞云、清风、焦家二鬼、独角龙马铠保着我兄弟四人,由地道逃走。叫胜昆、袁龙、袁虎、谢自成、公孙虎保着家眷,带大队杀出重围。”
吴代光说:“请王驾千岁传下密令,今天就走。”又告诉胜昆:“闯出重围之后,可往云南楚雄府大竺子山,或四川蛾眉山两处见面。”大家商议已定,佟金柱收拾好了,就由地道逃走,没人知道。
次日来到靠山观第五层殿的供桌底下,将木板掀开,往下一看,黑洞洞的。佟金柱问谁人先下去探探路径?大家全都摇头。本来众人全皆不熟,这才把本庙老道请来一问。瘟癀道人叶守敬说:“这地道那头,上去是五个亭子,能上五个人。由这一条道下去,到里边分五路上去,里头都是干净的,时常派有道童打扫。”佟金柱说:“我先下去吧。”他弟兄四人在前,吴代光等跟随,走了有一里地,用手一托,佟金柱头一个就蹿将上来。石铸说:“小辈来了,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佟金柱一看,气往上冲,摆手中钢鞭照石铸就打。石铸闪身就是一杆棒,胜官保也一抖龙头杆棒,二人各要争功。佟金柱练得有一身的硬功夫,旱地拔葱,蹿在一旁,石铸就是一愣。这时马玉龙过去就一剑,佟金柱说:“马玉龙!你自从来到佟家坞,我并未将你错待,再说你我骨肉至亲,何必苦苦追我?”马玉龙哈哈大笑说:“佟金柱你还在梦里,你中了我等的假降之计。”佟金柱说:“好!”一摆钢鞭,照马玉龙就打。马玉龙用宝剑一迎,将鞭削为两段,跟进一脚,就将佟金柱踢倒。石铸、胜官保赶了过去,按住捆上。那边佟宝柱已被邓飞雄拿住。佟玉柱、佟锁柱正被八位差官围住,马玉龙、邓飞雄过去,二人并力相帮,邓飞雄即将佟金柱拿住,马玉龙又将佟玉柱拿住。大家把贼人俱皆捆好,再看地道还有没有人出来。马玉龙说:“你们谁有胆量下地道去一探。”纪逢春说:“我去。”马玉龙说:“要去去两个人。”石铸说:“我跟他去。”
二人顺地道下去,里面黑洞洞的,出手不见掌,对面不见人。二人摸着石墙往前走,直到山里头,一推板,上面是锁住的。纪逢春用锤一打,石铸用力一托,喀嚓一声,就把铁链崩断。纪逢春上来一瞧,只见烈火腾空,喊杀连天。
原来佟金柱上去刚一动手,吴代光同清风就不敢上去,说:“你我只可由前山杀出重围,有能为的都在后面。”妖道吴代光到前面,吩咐胜昆把家眷放在当中,把贼队调齐说:“今天闯出重围,才活得了,要是出不去,就没命了。”大家督队奔往孽龙沟口。这时徐胜正在攻山,只见乱石一飞,贼人闯出了山口,有如翻江搅海,甚是凶勇。徐胜一想:“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何况贼人个个拚命。”便吩咐队伍往两边列开,留条出路叫贼人逃走,再由两边杀贼,只留一路让他奔逃。这时贼人已无心恋战,官兵直追出了八里。这一阵,贼人死有数千。
吴代光带着一伙贼人,逃奔四川峨眉山,再图报仇。这是后话不提。
单说马玉龙、邓飞雄拿住四个反叛,给贼人带上了手铐脚镣。又派官兵在贼巢搜查,得了马匹粮草。军装器械不少,都交钦差大人发落。众人撤队回到潼关,大人立刻升堂,把佟金柱带上去讯问口供。佟金柱此时直供不讳,连石文倬也一一招认。大人拿过贼人的总帐,行文各处捉拿教匪。即把那五个叛逆钉镣,交马玉龙押解入都交旨。马玉龙等答应下来,各自收拾行装,准备押解五个贼人入都,众差官都心中甚喜。不想马玉龙等这一入都,又出了一场大事,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5回
见驾封官访岳母 程老诉说被害情
话说钦差大人派马玉龙率领众差官,押解佟金柱五个贼人进京交旨,立刻派奏折师爷办折底,奏明圣上。工夫不大,奏折师爷已将折底办好,呈与大人过目。大人展开一看,上面写道:钦差大臣大学士兵部尚书奴才彭朋跪奏,为潼关会匪约期起事,拿获首要各犯,并酌保出力员弁,参折仰祈圣鉴事。
窃奴才遵旨查办西夏,行抵潼关,访闻佟家坞地方,有会匪纠党约期起事,奴才即派守备马玉龙等,调拨丁勇,拿获会匪佟金柱等四名,讯实设立教堂,纠党约期叛反。
并拿获潼关总镇石文倬,讯实与其结盟拜会,勾串教匪,均属罪大恶极,法无可贷。当经守备马玉龙奋勇拿获,并请回九头狮子印,除尽根株等情。该员实属智勇兼优,年力富强,勇敢善战。并会同各员弁等,不分畛域,协力擒拿首要各犯,洵属异常出力。相应吁恳天恩,照异常劳绩,随案奏请俱奖,以示鼓励。并饬取各员履历送部。外有潼关拿获各犯,派员押解进京,请旨定拟。酌保出力员弁,各缘由恭折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大人看罢,封固好了,即叫马玉龙等随折差押解众会匪由潼关起身。千里独行侠邓飞雄、碧眼金蝉石铸、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蝎子武国兴、打虎太保纪逢春、哼将李环、哈将李佩、小火祖赵友义、小丙灵冯元志、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黄面金刚孔寿、白衣秀士赵勇、雨雪豹苏永禄、小义士苏小山等,也跟随马玉龙动身前往。公馆只留下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银头皓首胜奎、老凤鹦周玉祥、闹海蛟余化龙、粉面金刚徐胜、多臂膀刘芳等一干老少英雄保护钦差大人。
马玉龙带着众差官直奔京都,按站有大人的文书,各地方官多派官兵护送。这一日到了京都,把差事送交刑部,投了文书,马玉龙等人即在南城住了客店。过了几天,圣上即在养心殿召见马玉龙,由兵部人员带领引见。马玉龙将自己的出身缘由,一一奏明圣上,另有履历清册。康熙老佛爷乃是有道明君,接了彭公的奏折一看,龙心大悦。旨意下来:守备马玉龙着免补都司游击,以参将尽先补用,并赏加副将衔。所有在事各出力人员,均有加级记录,马玉龙仍归彭朋差遣委用。马玉龙下来,到了朝房,御亲王也甚为喜悦,把他叫到王府,认为义子,打扫一处房吃,叫众差官居住。马玉龙心想:“岳母和未过门的妻子,就在安定门内住家,何不前去寻找寻找。”
次日,马玉龙吃完了早饭,带着胜官保、李芳,备上了三匹马,问石铸等人要上哪里去?石铸笑说:“上前门听戏。”马玉龙这才奔安定门,到了他岳母住的所在。抬头一看,门上却贴着“陈寓”。便打门问道:“借问一句,这里可有一位关老太太?”那人说:“不错,早就搬了。”马玉龙心中甚为烦闷,看那旁边立着一位老者,原是姓程的邻居,一看认识,连忙过去行礼说:“程老伯父,一向可好?”老者一看他戴着红顶子,身穿官服,带着两个小童,三匹坐骑,便说:“这位大人怎么称呼?”马玉龙说:“二太爷,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马玉龙。”
程老丈一想说:“呵!你是那马大爷,这几年不见,你做了官了,你来了好。”马玉龙说:“伯父,你可知道我岳母家搬在哪里?我访问怎么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呢?”程老丈说:“幸亏你遇见我,要问别人,更不知道了。此时这胡同的老邻居都搬了,就是老汉尚未搬家。这里也没别人,提起来话就长了。
自你走后,你岳母她母女做针黹度日,甚是安分,焉想有个看街的,此人姓刘,外号叫醉鬼刘三,他本是索皇亲的管家大人黑心狠刘熙亭之侄,倚仗他叔叔的势力,在此地无所不为。他拿了一身裤褂来,叫你岳母给做,每天来跑三四趟。一天,你岳母刚刚上街去买菜,他跑进屋中,说的不是人话,伸手要拉姑娘。姑娘急了,扎了他一剪子,不想就把他扎死了。你岳母回来,见屋中躺着个死尸,就愣了,一问姑娘,姑娘如此如彼一说,你岳母便自己出头打官司,不肯叫姑娘上堂。刘三的叔叔有钱有势,一定要你岳母给他侄儿抵偿。你岳母打了三个月官司,死在刑部,姑娘就把房子卖了,把你岳母的尸首领回来埋葬,她就上这安定门的尼姑庙,带发修行。那庙里的老尼倒真疼她,哪知在庙里还没半年,老尼姑忽然死了,庙里就只剩姑娘一个人。她也不出庙门,就知道早晚烧香,供奉佛祖。那年庙里又着了火,这姑娘无处安身,只得扮作道姑,去云游四方找你。这已去了一年多,或许是死了。”马玉龙听了,心中甚是凄惨,谢过程老丈,一转身带着胜官保、李芳,拉马出了胡同。
三人上马,回归东单牌楼三条胡同。刚一进胡同,就见一群人围着,拥挤不动,总有二百来人。马玉龙跳下马来,分开众人,好容易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个清水脊的门楼,众人不知在看什么,门口有一位拉着红马,长得横眉怒目,有二十多岁。
马玉龙叫胜官保过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事?胜官保过去,见有一位年长之人,便问道:“借问老爷子,这里有什么事?”那老者说:“学生!你看看吧,小孩家不要打听。”马玉龙见胜官保碰了个钉子,自己就靠墙一站,倒要瞧个水落石出。只见由东口来了三十多人,各拿刀枪棍棒,为首之人,坐了一辆车,淡黄油漆本地胶,十三太保的围罩洋绉绷弓,倭缎卧箱,真金什件,一个大干草黄的骡子,赶车的二十多岁,甚是强壮。车上这人,身高有七尺,面皮微白,细眉毛,三角眼,手拿一把折扇,来到就说:“闲人退后!要有人多管闲事,我是一齐打。
小子们,到里头把那姑娘抢出来,我拿车拉了走,官私两面由他。”马玉龙站在一旁,听一老者自言自语说:“有王法的地方没王法,比反叛还厉害!”马玉龙说:“老丈,这是怎么回事?
老丈你说说。”那老者见马玉龙身穿官服,连忙说:“大人快救人吧!这是德行事。”便从头至尾一说。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6回
花烛夜失去黄马褂 金眼雕泄机追风侠
话说马玉龙来到三条胡同,见一群人意欲抢人,便向旁边一位老丈访问情由。老丈说:“我就在这胡同往来,这位是索皇亲的管家,姓刘名黑虎,号叫熙亭。他倚仗索皇亲的势力,在外面欺压良善,包揽词讼,无人敢惹。这家姓柏,夫妻两个过日子,有一十七八岁的女儿,还未有婆家。他原本是绣花行的手艺,后来改了刻丝的手艺,不拘谁家,蟒袍朝衣要是脏了,他都能收拾,不怕烧了窟窿,他总能织得整旧如新,在京都算是第一份。只因刘黑虎给他拿来两件索皇亲的蟒袍,叫他收拾。
头天拿来,第二天就丢了。刘黑虎便带着人来说:‘把这东西丢了,你也赔不起,把你女儿折给我算了。’这柏家虽是手艺人,倒是根本人家,焉肯把女儿给他?今天他就带人来抢姑娘。
实对大人说吧,他家常常窝聚江洋大盗,这明明是他叫人偷了去,今日又来抢人。”
马玉龙一听,这索皇亲的管家,原来也是我的仇人,我岳母就是他逼死的,不由得气往上冲,把马交与胜官保,赶过去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胆敢在此抢掠民间少妇良女?”
说着便直奔那刘黑虎。刘黑虎跳下车来,见马玉龙说话是本京口音,长得又是文相,他并不搁在眼里,就吩咐打手:“给我打!”这些打手见马玉龙没有兵刃,一个个倚财仗势,扑奔过来。马玉龙微微施展能为,已把众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东奔西逃,各不相顾。刘黑虎说:“你姓什么,通个名姓,住在哪里?”
马玉龙说:“我就住在这王府,我姓马,你找我只管来。”说着话,就见由门内出来一个老头,有五十多岁,趴在地下给马玉龙磕头说:“今天要不是恩公救命,他将我女儿抢去,我一家准得死。”马玉龙说:“不要紧,你起来,他如明天再来,你到王府回事处报一声,我姓马。”那老者说:“是。”
马玉龙回到王府,见了王爷,就述说索皇亲的管家刘黑虎甚是凶恶。王爷一听,说:“这还了得,一个家人倚仗主人的势力,竟如此作恶胡为,明天我递折子,参他主人纵奴为恶。”
这王爷第二天果然参了索皇亲,又把刘黑虎送交刑部。刑部一追问,他均供认不讳,那蟒袍是他遣贼人盗去的,姓唐名雄,跟他是结拜弟兄。那唐雄跑了,便把刘黑虎定了刺面军罪。
马玉龙在王府住了三五天,递了谢恩的折子,这天刚要动身,旨意下来,要剐佟金柱、石文倬。马玉龙等人在菜市口看了一天热闹,次日便拜辞了王爷,起身扑奔潼关。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这一日来到潼关,先到公馆给大人道喜。大人见马玉龙升了官,荣耀归来,心中也甚为喜悦。马玉龙见过大人,又下来给他师兄金眼雕磕头。闹海蛟余化龙说:“姑老爷升了官,你夫妻在佟家坞是假姻缘,如今可以择日办喜事了吧?”
马玉龙说:“我在京寻访了结发之妻,也未访着,家中遭难,竟出这样的逆事。”余化龙尽力解劝说:“凡事自有天定,不由人算。”马玉龙无法,只得择日办事,一来升了官,也可以冲喜。是日挂灯结彩,车马盈门,公馆众人都来贺喜。马玉龙悲喜交集,一想自己在外闯荡数年,也算有了今日这番光景。晚间,跟余金凤二次又入洞房,喜不自胜。马玉龙说:“娘子,你我洞房花烛,总算名正言顺,但我如今保着大人西下查办,所为功名富贵,我练的是一力混元气、鹰爪力、童子功,你我还是各自安歇。”余金凤说:“但凭大人吩咐。”马玉龙坐下,心中想起当年跟岳母度日,因遭官司逃走,现今却得了副将,身享富贵,可是又不能团圆。他越想越难过,坐在那里就睡着了。
天光一亮,马玉龙一睁眼,就见桌上有人寄柬留刀,不禁下了一跳。马玉龙拿过字柬一看,写的是:降龙伏虎一枝花,香闺绣阁是吾家。
玉龙弃旧迎新去,烈女寻夫到天涯。
旁边气坏英侠女,忘恩负义实可杀。
暂拿马褂花翎去,我父人称追风侠。
马玉龙看罢,气往上冲,这明明是结发之妻关玉佩的口气,可又不是她的笔迹。一找马褂花翎,果然不见了。又看了看,这个贼是由斗门进来的。
这时,石铸、纪逢春、胜官保等进来道喜。马玉龙说:“众位不必道喜,我是喜中添忧。”大家就问:“忧从何来?你说一说。”马玉龙说:“昨晚把黄马褂、大花翎丢了,有人寄柬留刀,你们众位老哥可知道追风侠是谁?”石铸等人都说不知。马玉龙说:“把公馆众人都请来,今天在我这边吃喜酒,我可以打听打听。”纪逢春、武国兴二人就把公馆中的老老少少都请来了。大家叙礼已毕,马玉龙说:“众位弟兄请坐,我有一事不知,要向大家请教。只因昨晚在洞房花烛中失去黄马褂、大花翎,有人寄柬留刀,众位可知追风侠是谁?”众家英雄一个个默默无言,齐说不知。此时就是金眼雕不在场,余者俱都在此。
大众说:“这追风侠在江湖绿林中没听见过。”马玉龙说:“现在字柬上就有,你等请看。”拿出字柬来,众人看了半天,全都纳闷。
正在这般时候,就听外面说:“师弟!我来给你道喜。”众人一看,乃是金眼雕带着伍氏三雄和邱明月来了。马玉龙说:“师兄请坐,小弟理应磕头道喜。”金眼雕微微一笑,说:“兄弟!你可急坏了吧?”马玉龙说:“我急什么?”金眼雕说:“你的事你自己知道,我老哥哥可不该说。昨天还幸亏你安顿了,要不然,你的脑袋都没有了!”马玉龙说:“师兄,你说这话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失去了马褂花翎,有人寄柬留刀,也不知是哪路贼人?”金眼雕说:“师弟!这个贼你惹不起,我倒知道,只怕兄弟丢的东西拿不回来,还要栽筋斗。”旁边石铸说:“既是老英雄知道,何不说出来,大家可以商量个主意。”
金眼雕说:“大人明天起身,奔庆阳府可走不着这股道。这个地方名叫陆村,前者我同伍氏三雄去访朋友,就是瞧他去的,此人大大有名,比你我弟兄更有能为,现已七十余岁,当年跟我在绿林行侠仗义,到处杀赃官,剪恶安良,做的功德不少。
此人姓刘名云,表字万里,绰号人称追风侠。他有一儿一女,儿子叫醉尉迟刘天雄,女儿叫无双女赛杨妃刘玉瓶。你这东西多半是他女儿拿去,我带你去拜访他,把东西要回来就得了。”
马玉龙说:“哪位跟我去?”胜官保、李芳、孔寿、赵勇、刘得勇、刘得猛、武杰、纪逢春等人全都要去,就剩徐胜、刘芳、胜奎、周玉祥、陈山、苏永禄、苏小山等跟大人奔庆阳府,余者多跟马玉龙奔陆村,就打潼关起身。余化龙告诉马玉龙说:“我先带女儿回一趟卧龙湖兴隆寨,把喽兵遣散,再回庆阳府祭祖,你我在庆阳府见吧。”马玉龙说:“好!”送了二百两银子作盘费,余化龙竟自去了。马玉龙叫众人把公馆的事情办理好,又来禀明大人,他要到陆村去找马褂花翎。大人说:“我在庆阳住半天等你。”要知陆村三侠聚会,且看下回分解。
第217回
找花翎三侠初聚会 出酒令戏耍老英雄
话说马玉龙、金眼雕带领众家英雄径奔陆村,在道上紧紧催马,恨不能一时赶到。天有午牌,来到了陆村。这村庄四外是山,当中有一块平地,周围有二十多里之遥,住着三百余户人家,甚是丰盛。李环、李佩、武杰、纪逢春四人先催马跑去,一进村口,来到十字街,就问本地之人说:“有一位追风侠刘云住在何处?”这人用手一指,就见路北的大门,在门口有四棵槐树,拴着几十匹骡马。纪逢春等人下了马,过去拍门,只见出来一人,头戴纬帽,足穿靴子,是个跟班的打扮,问道:“你等找谁?”纪逢春说:“来找追风侠刘云刘庄主,我们是潼关马大人那里的。”这人说:“众位老爷在此少待,我进去回禀一声。”
工夫不大,只见由里面出来一人,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穿一件绉绸长衫,足下青缎抓地虎靴子,面皮微黑,四方脸,抹子眉,大环眼,二目神光满足,四字口,蒸尾胡须,来到门前一抱拳说:“四位老爷是由潼关公馆中来么?请里面坐,不知哪位是副将马大人?”纪逢春说:“我姓纪,名叫逢春,是个守备,我们这个蛮子是游击,一道同马大人来的。庄主你贵姓?”这人说:“我姓刘,名叫天雄,追风侠是我的天伦,既是纪老爷、武老爷到来,有失远迎。”说着话,又一拉纪逢春说:“纪老爷!”纪逢春只觉着力量甚大,直嚷道:“慢慢的呀!”武国兴一瞧,就知道刘天雄手上有硬工夫。武杰答讪着正要进去,焉想刘天雄把门一横说:“武老爷!久仰你的大名,你我亲近亲近,拉拉手吧。”武国兴有心跟他拉手,又怕敌不住他的气力,栽给他怪丢人的;有心不拉手,他却不叫进去。
正在这番景况,马玉龙、石铸赶到了。武杰说:“我们马老爷来啦,你们拉拉手吧!”大家下了坐骑,马玉龙一听武杰的话,就知道他们是吃了亏了,连忙赶过去一抱拳说:“这位庄主贵姓?”武杰说:“这位是少庄主刘天雄。”马玉龙说:“久仰大名。”刘天雄哪里看得起马玉龙,过去一拉手,马玉龙只使了对成力说:“少庄主!多多照应。”刘天雄顿觉半身都麻了,连忙说:“不错。”
正说话之间,就听里面说:“小畜生休要跟大人见脸!”马玉龙一看由里面出来的这人,年约七八十岁,精神百倍,身高八尺,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四字口,海下一部银髯,身穿宝蓝绉绸的一件长衫,足下白袜云鞋。马玉龙连忙上前行礼,说:“久仰老庄主大名,今幸得会。”刘云说:“老儿有何德能,枉劳大人下顾。实是蓬筚生辉。”马玉龙这才给众人引见,通了名姓。
此时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尚未来到,马玉龙带领众人往里走,进了二道重门,只见北房五间,有两个家人把帘子一掀,说:“请众位老爷进到上房。”马玉龙等进了上房,众人落座。马玉龙说:“听我师兄说,阁下威名远震,特意前来拜访,还有一事相求。”追风侠说:“大人所委何事?”马玉龙说:“我在潼关失去黄马褂、大花翎,听说落在这一方,求老英雄给寻找寻找!”刘云道:“我提一个人,大人可曾认识?”马玉龙说:“尊驾提的是哪一位?”刘云说道:“有一人姓关名玉佩,不知大人你可认识么?”马玉龙一听此言,心中一愣,说:“那不是外人,乃是吾结发之妻,老英雄如何知道的?”刘云说道:“若提起这话就长了,我慢慢对大人说。”
书中交代:关玉佩因何来至此处?只因家中遭了事,母亲死后,就在尼姑庵出家。那位老尼姑的娘家姓刘,父亲也是江洋大盗,她就把所学的一身武艺,都教给了关玉佩。刚练了二年,偏巧庵中失火,老尼姑一急死了。关玉佩因无力修庵,自己便云游四海,到处为家。走到陆村化缘,追风侠见是一个女僧,就让到家中跟他女儿相见。两个人情投意合,便留下关玉佩,不叫走了,后来她们又拜了干姊妹。关玉佩曾对刘玉瓶说道:“我本是知县的女儿,自幼许配镶黄旗满洲养余兵马玉龙为妻,因他那年遭了官司逃走,我母亲将玉佩莲花摔为两半,日后要对上莲花,才能团圆。”刘玉瓶姑娘说:“不要紧,叫爹爹和哥哥在外访查这个人,还有没有?”刘玉瓶就向父亲说明白,要他在外面明查暗访。
一天,刘云跟刘玉瓶说:“我访着此人了,他是北京人,先前占据龙山,人称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此人武艺超群,现在跟彭大人当差。”刘玉瓶说:“好,明天就派人去送信,叫他来娶我姊姊。”谁知派去的人回来说:“马玉龙因拿获反叛,御赐副将,赏穿黄马褂、大花翎,现在已定了日子另娶妻室。”
关玉佩一听,就哭道:“痴心女子负心男,他既已定了亲,我还等候什么?”刘玉瓶说:“姊姊不要哭,马玉龙当初海誓山盟,非你不娶,今天他丧了良心,我同你去把他杀了。”关玉佩说:“也好。”姊妹商量好了,因上潼关的道路不熟,又叫哥哥刘天雄带路。
黄昏时起身,三个人脚程都快,来到了潼关。只见马玉龙办喜事的店里挂灯结彩,鼓乐声喧。来往都是大人的办差官。
三个人在僻静处藏身,等到二鼓以后,来到洞房,由窗户外一看,见美人坐定,果有十成人才。马玉龙进来一坐,趴在桌上便睡着了。关玉佩一想:“我杀不得他,我由京都一走,叫他哪里知道?莫如我拿他的东西,叫他知道,他必前去找我。我想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我夫妻尚可破镜重圆。”前思后想,不忍下手,便对玉瓶道:“妹妹,你我不可狠毒,只叫他无情,不可我不义,只将他的马褂花翎拿去,叫他知道,给他寄柬留刀。”刘玉瓶一想说:姊姊还有怜念之意,人非草木,谁能无情?”两人把马褂花翎拿了出来,刘玉瓶提笔写诗一首,姊妹们就同刘天雄回归陆村。
他们到了家中,把寄柬留刀之事,告诉了老英雄刘云。刘云道:“今天马玉龙必来,金眼雕知道我的绰号,家中须有预备。”正在说话,外面家人进来说:“潼关马大人带着众位差官前来。”刘天雄迎了出来,他藐视天下的英雄,当是都象纪逢春那样的,焉想被马玉龙一拉就受不住了。刘云出来把众人迎进去,这才提起关玉佩之事。马玉龙直言无隐,对刘云把当年之事述说一遍。刘云说:“不要紧,马褂花翎现在我这里,活该你夫妻破镜重圆,你的意思怎么样呢?”马玉龙说:“我不能忘恩负义。”刘云说:“好。”便吩咐摆酒,大家喝酒。马玉龙、邓飞雄、刘云三侠一桌,众差官由刘天雄陪着。刘云见马玉龙的举止谈吐不俗,但不知肚子里学问如何?忽然眼珠一转,要用文学考考忠义侠马玉龙。焉想这一来,又生出了双喜临身,比剑联姻一段情节。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8回
破镜重圆夫妻相见 比武招亲再定多姣
话说刘云同马玉龙在一处喝酒,说:“马大人武艺超群,必然文才出众。”马玉龙说:“只是粗通翰墨。”刘云说:“那日我有一友,在一处喝酒,他偶然出一对联,在座的四五个人都未能对上。”这时,他就把文房四宝拿了出来,说有一张字柬,请大人观看。马玉龙接过来一看,写的是:“业能养身须着意。”
马玉龙看了,微微一笑说:“老英雄既然拿出来,我可以当场出丑。”提笔写了一句:“事不干己莫劳心。”刘云拿过一瞧,哈哈大笑,说:“对的好。”马玉龙说:“甚是浅薄,老丈台爱。”
刘云说:“你我喝这闷酒没意思,咱们说个酒令,要用折字法,一字折成二字,临完落在字上。咱们在座的要说不上来,罚酒三大碗。”众人说:“谁先说?”刘云说:“我先说一个:一个朋字两个月,二字同头霜共雪,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个月下霜,哪个月下雪。”马玉龙说:“邓大哥先说。”邓飞雄说:“我是个粗笨人,我说一个:一个出字两个山,二字同傍锡共铅,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个山内出锡,哪个山内出铅。”
马玉龙说:“我说一个:一个吕字两个口,二字同傍汤共酒,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口喝汤,哪口喝酒。”石铸听着,就问纪逢春:“你会说不会说?”纪逢春说:“不会。”石铸说:“我教给你。”附耳如此如此。傻子听明白了,立刻跑过来说:“别忙,我来一个。”他一手指着邓飞雄,一手指着刘云说:“一个爻字两个叉,二字同傍你共他,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个叉你,哪个叉他。”邓飞雄瞪了他一眼,刘云说:“这是哪位?”马玉龙说:“他是守备纪老爷,爱开玩笑。”刘云说:“咱们喝酒,我有一事相求。”马玉龙说:“有话请讲。”刘云说:“我有一个女儿,养的娇惯,自从我干女儿关玉佩来了,二人甚是投缘,姊妹昼夜不能相离,我打算把我女儿也给马大人,未知意下如何?”马大人说:“这件事不好办,头一条我有结发之妻,定那余氏时就先说明白了,我已有了两房,只恐有误令爱。”
正说着话,刘天雄由外面进来,在他父亲耳边说了几句。
原来是刘玉瓶在后面跟他哥哥说了,这马玉龙名扬四海,要跟他比比武艺。刘云说:“那如何使得?大人乃朝廷贵客,来到咱们这里,应以宾客相待。天雄你回去跟她说两句,她就不出来了,你就说是我给她说的话。”刘天雄说:“是了。”关玉佩听说马玉龙来了,甚为喜悦,心想:“我二人自幼就在一处,如今该当见面。”自己正在前思后想,一听刘玉瓶要去比武,未免就要拦阻,说:“你我总是闺门,再说可不是姊姊脸大,你我姊妹情同骨肉,今后你还跟姊夫比不了么?”两人正说着话,刘天雄进来说:“妹妹,不要比武了,爹爹已将你许配了马玉龙。”刘玉瓶脸臊的通红,半晌无言,心中却甚愿意。凭马玉龙的人才武艺,关氏姊姊又甚好,惟有余氏还不知是什么脾气?
刘天雄出去。刘云便请出邓飞雄、石铸做媒,把女儿许配了马玉龙。当时拜了老泰山,大家正喝喜酒,外面金眼雕和伍氏三雄赶到。刘云迎接出去说:“邱贤弟,伍大哥!为何一步来迟?”金跟雕说:“我在店中算清了饭帐,刚要走,又来了一个朋友,耽误了两个时辰。”刘云说:“是哪一位?”金眼雕说:“是山西的镖头红旗李煜,这朋友此时也七十多岁了。前者,他叫他的徒弟蓝猛押着四十万镖上京,走到红龙涧被人劫了,后来我师弟马玉龙才给找了回来。他这趟亲自出来,要给他道谢,再让他徒弟历练历练道路。走到潼关,我们撞见了,就在店中叙了离别之情,都是老哥们,许久未会,故此来晚了。”
刘云往里让说:“老哥哥来早来晚,算你做个媒人吧,我把你侄女给了你师弟马大人了。”金眼雕说:“我来喝你的喜酒。”
大家喝酒贺喜,直吃到二鼓以后,忽听后面一阵大乱,打更的跑过来说:“回禀老庄主,后面玩花楼闹采花贼。”刘云一听,臊的双颊带赤,说:“这还了得!”众家英雄各摆兵刃,要去拿贼。
书中交代:来的采花贼不是别人,乃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他们自从孽龙沟乱军之中杀出,与马铠等人落荒而逃,路过陆村时,看见一座花园,里面楼台亭阁,正北支着楼窗,见有二位姑娘,一个汉装打扮,一个旗装打扮,长得花容月貌。
这几个采花贼一瞧,神魂飘荡,目不转睛,四个人就在陆村正北三里地的小庄住了店。这小庄南靠大道,他们住进了三间上房。伙计瞧见一个和尚,一个老道,两个俗家都带着兵刃,就知道来历不明,处处都要留心。贼人说:“要一桌上等酒席,只要好吃,不怕钱多。”伙计说有,转身下去,将席摆上,四个人开怀畅饮。独角鬼吃着酒一想:“我没采过花,今天在陆村看见这两个姑娘,长得真正好看,今晚我去一趟,她要从我,也是件乐事,可别叫他等知道。”
四人安歇,睡到天有二鼓之时,焦礼偷着起来,短打扮,背着一口刀,也没拿虎尾三截棍,出来将门带上,拧身上房,跳落地上,往前就走。他没采过花,今天这是头一遭。三里地,转眼就到了陆村。来到花园东南,拧身蹿上墙去,投石问路,打探明白,脚站实地,来到楼下,又拧身上了玩花楼,听听没甚动作。原来这座楼是刘玉瓶、关玉佩白日赏花之处,晚上并不在这里睡,二位姑娘另有绣房。这楼上也有床帐,焦礼进去一摸没人,他想是来早了,姑娘还没睡,我先躺着等她,不想心中一迷就睡着了。飞云是采花的行家,自从白昼看见二位姑娘,他便时刻记念在心,想在夜间去采花作乐。至三更以后,他收拾停妥,便穿上夜行衣裳出来。他不知道焦礼已去,拧身蹿上店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了玩花搂。进去一摸,只当是姑娘睡了,心想:“我拉下她的裤子,她醒了也不敢喊。”
他伸手去把中衣一拉,立刻上床往怀中一搂。焦礼醒了,一巴掌打在那秃脑袋上,说:“好小子!”飞云说:“三哥别嚷,叫本家听见。”焦礼说:“好,玩完了叫三哥。”飞云说:“我哪里知道,我要知道是兄弟,怎能玩你?”两个贼人正在说话,就听外面一声喊嚷:“有贼!”飞云、焦礼二人住外一看,原来是花园中的两个更夫,正由玩花楼下面经过,听见了上面有相打之声。这二人在本宅五六年,并未听到有贼,因这一方远近皆知追风侠父子的英名,绿林之贼人被他杀了甚多,故此无人敢来。今天焦礼、飞云二人皆不知这是追风侠刘云的住宅,才敢前来采花。二人拉刀追出来,照定更夫搂头就砍。更夫立刻往前飞跑,喊叫:“有采花贼”!焦礼、飞云方一上房,就听前面一声喊:“呔!好大胆的贼人,休要逃走,竟敢来我这陆村搅闹,你可认识追风侠?”一摆巨阙剑,要捉淫贼飞云。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9回
彭钦差西巡到庆阳 飞云僧喝令杀大人
话说飞云、焦礼二人,把两个更夫正追至前院之中,追风侠刘云一摆宝剑来到了后院。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马玉龙、石铸等人全都跳出来了。飞云一瞧,吓得真魂出窍,知道这几位英雄不是好惹的,连忙拨头逃走。刘云立即追出花园,一看已无下落。
飞云二人回至小庄店中,清风说:“你二人真不知自爱,好容易才逃出虎穴龙潭,又去招惹是非。”飞云说:“好险哪!
我本来要去采花作乐,不想却到了追风侠刘云的家中,马玉龙等人都在那里,各摆兵刃要拿我二人。焦三哥先去的,我也不知道,我一摸他,他就喊嚷,闹得我也无法。正和他说理,外面来了更夫,把楼门堵住了,我俩总算逃了回来,好险哪!”
清风说:“你我明日快走,只怕人家追来,我也无法劝你二人,总不听说。”天也亮了,算还酒饭帐,又吃过了早饭。焦礼说:“道兄!你我闹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连个立足之所都没有了。”清风说:“我倒有个投奔处,你三人如愿意去,我就带你们同往。”飞云说:“小弟也实在无地可投,兄长你往哪里,我都跟你前去。”焦家二鬼说道:“兄长!我二人乃被罪之人,全靠兄台护庇。”清风说:“那你我几人同到庆阳走走。”这四人便离开客店,往前上了大路。
那日到了庆阳府,已是日落之时,就在南门外店中住下。
店家说:“你们四位是来看会的么?”清风道:“这里有甚热闹?”店家说:“我们庆阳年例,三月初一至十五,有半个月的会。今年由潼关来了彭大人,他在潼关剿了半年贼,昨日才到的这里。知府孔大人怕闹事,出了一张告示,不准行香走会。
此地的铺户合约,又递了一张公禀,说此处年例都有这个会,这是神圣有灵,才能感动这样的香火。今日不能因钦差一来,便断了数百年香火,众生意铺户也都少卖钱。孔知府还是不准,今年就没有会了,只有上刀山跑马的,那上刀山的女子十分美貌,在马上练好些玩艺,你四位明日进城去看看。”清风说:“好!我四人也不挪店了,瞧一天回来,还住这里吧。”店内小伙计送来茶水,四个吃完了晚饭,点上灯,又谈了几句话,才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起来,吃完了早饭,四人进了庆阳府南门,一直往北,只见街上人烟稠密,男女老少甚多。清风等到了十字街一看,北边拉着长绳,把男女分开,那跑马之人尚未来到。工夫不大,只见由西大街来了一伙人,尾随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很是精神,两道英雄眉,一双虎目,拉着一匹红沙马,后面跟着一个四十以外的老婆,淡黄脸皮,身穿蓝布衫,半大脚,手中拿着一对虎头钩;还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头梳蟠龙髻,插着几枝鲜花,身穿桃红小袄,腰中系着一条银红色汗巾,足下红缎平底花鞋,月白裹脚,金莲二寸有余,又瘦又小,面似桃花,宽脑门,尖下颏,眼似秋水,鼻如玉柱,唇似涂脂,牙排碎玉,站在那里,真有一种倾国倾城之貌。飞云等四人一看,不由出神,二目发直,心中甚是爱慕。
书中交代:这跑马之人,并不是远方来的,乃是本处府城西门外五里小张家庄的人,姓张名和武,妻子朱氏,所生一女名叫秋娘,自幼练得一身功夫,刀山马术,样样精通,夫妻就靠着女儿挣几文钱吃饭。秋娘尚未许人,也很孝顺父母。今天定的是他家的马术,就带着一个跟人,扛着刀枪棒棍和所用的各色物件来了。只见张和武当先鸣锣,叫伙计拿一对流星锤耍着,打开了一个场子。张和武看见刀山都摆设好了,先耍了一回虎头钩,又走了一回单刀。他把身上的短汗衫脱去,赤着膊,一看那刀山,全都是用的铡草刀,一路刀刃朝上,约二丈有余,看着甚险。他一登头一把刀刃,大家齐声叫好,连着往上走,直走至顶上,钻了刀洞儿,又把刀刃对着肚皮,一伏身压在刀刃之上。这时连男带女齐声喝彩。由刀上走下来,他女儿张秋娘又耍了一路宝剑,然后也上刀山,拿了一把大顶,练了几样出色的功夫。下来并不歇息,又上马使了一个金鸡独立,一只脚站在鞍鞒之上,让那马行走如飞,大家喝彩。一连练了几趟,方才下马歇息。
那飞云僧正看得中意之时,猛一抬头,见正北有一座席棚,一位老爷身穿官服,是三品顶戴花翎,有四十名官兵,都是身穿号衣,手中拿着鞭子在乱赶闲人,不准男女混杂,如有匪棍搅闹,官兵立即拿获,送县治罪。这位大人姓彭名云龙,乃是原任河南参将,后调直隶参府。他丁父忧之后,才调补庆阳参将。因知道钦差彭大人奉旨查办甘肃、宁夏事务,今日又有会,怕匪棍滋事,便自己带着本营的四十兵丁前来弹压地面。
书中交代:彭公自潼关带着众英雄起程,这日到了庆阳府,知府孔文彬、知县张海澄、参将彭云龙及都守千把等官,接钦差至公馆之内,徐胜、刘芳各官的女眷都住在对面店中。大人所在公馆,在这十字街路南。大人想等马玉龙一天,次日因知道此地有刀山马术,吃了早饭,便叫苏永禄、陈山、苏奎、周玉祥四人各换便衣,同他到外面去看看此处的地土民风。四人答言:“是。”即换了衣服。大人也换了一件衣服,随同这四人来到外面,一看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不一。大人往东到了十字街,见席棚内有武营参将,带着官兵乱打闲人,怕有无知之徒,混杂男女。大人又见街北店门首,有侠良姑、张耀英、胜玉环、周翠香等在那里看热闹。大人见从正西来的跑马之人,男女三四个,在十字街这里先耍了几趟兵刃,然后那女子练马上的能为。大人又见那西边坡上,有一少年在那里坐定,有二十多岁,五官清秀,品貌端方,后跟两个老家人。大人正自观看,周玉祥、陈山两人紧靠在大人左右,苏永禄在前分开闲人,怕挤了大人,苏奎在后跟随。
正在观看之际,只听正东一阵大乱。原来是飞云僧见大人在西边站着,便向清风打黑话,说:“合字并肩来,招路把哈,遮天万字,亥赤字遮凉天,下亮清字摘赤瓢儿。”清风并不认识彭大人,听飞云一说,一摆滚珠宝刀,蹿下东坡,要来刺杀大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0回
改扮私访遇刺客 玉环神镖救彭公
话说飞云僧见大人身穿便服,在那里站定,便调着坎儿告诉清风:“合字并肩来,招路把哈,”这是说:“道兄,你看彭大人在那边站着呢,快拉刀过去结果他的性命。”清风拉刀走下东坡,向着看热闹之人说:“哪位是彭大人?”旁边看热闹之人,一指参将彭大人说:“那位就是。”清风分开众人过去,拉宝刀就把彭参将结果了性命。看热闹之人齐声呐喊说:“快拿刺客。”飞云一看就知道是杀错了,连忙过去拉清风说:“杀错了,你来看。”说着用手往西一指。清风说:“原来是我杀错了。”方一转身奔彭大人,只见看热闹之人齐声呐喊说:“贼老道杀了官啦!”官兵各摆兵刃,就要过来捉拿清风。
清风直奔西土坡,照定彭公便砍。这时,旁边那一位少年,把自己坐着的椅子,向着清风的面门打去。清风一闪身往旁边躲开,摆宝刀便要动手。那少年身后过来一个老家人说:“大爷!临出门之时,老太太吩咐在外面不准多管闲事。”拉着少爷竟自去了。
陈山、周玉祥见贼道人拉刀扑奔大人而来,他两人就急了,赶紧把草帽摘下,往地下一扔,将大衣裳一甩,拉刀扑奔清风,—声喊嚷说:“好贼崽子,休要逞强,老太爷的老命不要了,今天跟你一死相拚!”清风道哈哈大笑,哪里把他二人放在心上。苏永禄说:“二位老人闪开,待我拿他。好贼崽子,你也不认得苏二老爷是谁?”老道还没见过苏永禄,见他拉刀挡住去路,即跟他杀在一处,三五个照面,便把单刀削为两段。苏永禄拨头就跑,清风并不追赶,又跟陈山、周玉祥杀在一处。
二位老英雄焉是清风的对手,清风见瞧热闹之人四散奔逃,急拉刀直扑大人。大人见他过来,赶紧往北就跑,因知道公馆就是胜奎一人,徐胜和家眷都住在这路北店中,又见那侠良姑张耀英同胜玉环正在北土坡瞧着热闹,就边跑边喊说:“好飞云!
胆敢刺杀本部院,快来人给我拿他。”彭公是上年纪的人,又没受过惊,嘴里虽然说着,声音都岔了。飞云追到就剩七八步远,哈哈一笑说:“赃官,你我是冤家对头,不杀了你,我也睡不安然,今日将你杀死,我才心气平和。”
大人往北跑着,这北坡有七八尺高,只跑得直喘。张耀英、胜玉环戴着满头珠翠,正坐着瞧看热闹,见大人被贼人追下来,连忙叫人拿手绢扎头。这时大人一上坡,腿一软就跌倒在地。
胜玉环见大人摔倒,离三四步贼人的刀就到了,心里一急,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只镖来,照定飞云哽嗓咽喉打去。飞云闪身没有躲开,正打中肩头,贼人翻身栽倒。瞧热闹的齐声喝彩。侠良姑张耀英也说:“胜玉环好准的镖。”胜玉环一伸手便把大人拉上坡来。
刘芳得信后,他手中拿刀,赶紧由公馆出来,来到北土坡,把大人背起往店中就跑。飞云爬起来,蹿上坡就跟侠良姑动手。
胜玉环连忙跑进店内,摘去钗环首饰,脱去裙子,换上薄底快靴,用绢帕缠头,由墙上摘下单刀,奔了出来。此时清风已将陈山、周玉祥的单刀削断,抛开二位老英雄便扑奔北土坡,见两个妇女正与飞云动手。飞云见清风过来,说:“道兄!你我将两个美人拿到庙里,一人一个。”只气得张耀英满脸通红,赶过来朝着清风用刀砍来。刘芳把大人背到店中,将房门带上,提刀出来,见胜玉环与飞云动手,张耀英跟清风动手,两位堂客已敌不住那一僧一道。刘芳过去,摆刀帮助张耀英战清风;粉面金刚徐胜也换了衣服,赶出来帮胜玉环捉拿飞云。此时,焦家二鬼摆虎尾三截棍乱打,已将官兵打倒不少,扑奔店门而来。张耀英一看不是贼人的对手,只得且战且走。老道哈哈一笑说:“你这贱婢今日休想逃命!”清风、飞云二人随着追进店去。工夫不大,侠良姑张耀英鬓角热汗直流,口中带喘,本来妇人力弱,如何是贼道的对手?老道精神越杀越旺,张耀英看看不好。正在危急之间,就听街市上一阵大乱,马蹄乱响。仔细一看,乃是石铸、刘得猛、纪逢春来了。傻小子倒骑着白驴,众人各骑着牲口赶奔前来。纪逢春一瞧,跳下白驴,说:“好杂毛老道,不见不散的,准约会。”老道一瞧众人来了,心中就是一愣。
书中交代:众位办差官在陆村把事情办理好了,今天一早起来,骡马已经喂足。头一起是武杰、纪逢春、石铸、李环、李佩、刘得猛、刘得勇七个人,在前直奔庆阳府。一到南门外,就听瞧热闹之人说:“有一个刺客,是个老道,把彭大人给杀了,这阵城里已经大乱。”纪逢春等七人一听,心想:“真要是咱们大人被杀,那可不好了!”急得石铸直催坐骑的驴子,恨不能一时赶到公馆,好知道是怎么一段缘故。刚走在十字街,就听见路北店中杀声一片。只见焦家二鬼正在房上摆棍,意欲动手。众人跳下坐骑,由李环、李佩二人看着马,他五人各摆兵刃,到了北土坡,说:“呔!对面贼人休要逞能,我等来也。”
此时,店中的徐胜、刘芳、张耀英、胜玉环四人,已敌不住清风、飞云。焦家二鬼在房上刚要摆棍跳下,却看见石铸带着四人蹿上房来说:“好!二鬼休走,你我见个高下。”纪逢春、武杰、刘得猛、刘得勇这四人也来到院中,帮助那几位动手。
清风的宝刀无人可敌,也不把这几位放在心上。大家正杀得难解难分,又听得房上一声喊道:“杀不死的妖道,今天你休想逃走,待我拿你。”清风抬头一看,原来是马玉龙、邓飞雄、胜官保、李芳四个人。这一来,妖道要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1回
群雄奋勇拿飞云 豪杰奉命捉刺客
话说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正与这些差官动手,只见屋上有忠义侠马玉龙、邓飞雄、胜官保、李芳等四人赶到。原来,马玉龙在陆村把贼人赶走,订了亲事,同他岳父说明,候彭大人西巡回来,就迎娶过门。刘云带着儿子刘天雄,也要跟姑老爷去保着彭大人西下。马玉龙应允,先派赵文升、段文龙由潼关带着四百子弟兵去庆阳,扎在南门外面。这二人走后,马玉龙便同着邓爷先去追大人,叫众人在后面跟刘云、邱爷、伍氏三雄慢走,定在庆阳府相见。
马玉龙等刚进庆阳府城,就听人传言,说和尚老道杀了彭大人,又在十字街口路北店内和几位妇人打起来了。忠义侠连说:“不好!我赶紧前去看看。”到了店门外,只见李环、李佩二人拉着几匹马,一见马玉龙来到,连忙把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杀了参将彭云龙,把彭大人追进这店中的事说了一遍。马玉龙等忙下坐骑,把马交李环二人看守,四人蹿上房去,见清风正在院内发威施勇。马玉龙一看众人处于下风,也有受伤之人,连忙一声喊道:“贼道休要逞能,我来结果你的性命!”跳下房来直奔老道,两下里一照面,清风就吓了一跳,说:“不好,吾命休矣!”飞云也说:“合字风紧,越马急付流扯活。”他是告诉老道:跳墙快跑了吧!清风往圈外一跳,蹿上西房,同飞云和二鬼往外就跑。邓飞雄一挥红毛宝刀说:“对面无知小辈,你等往哪里走?我来拿你!”追至西房跳下,同马玉龙等众位英雄往前追去,只见那四个贼人一直奔出了西门。
贼人正往前跑,见对面来了十几个庄客,各拿着花枪、木棍、铁尺,为首一人,原来就是方才在十字街用椅子打老道的那个少年人。他乃本处姚家寨的人,姓姚名广寿,绰号人称神行太保,能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他父亲在日名叫姚文汉,作过一任归德镇总兵,早已故去。姚广寿自他父亲故去之后,白日习文,夜里练武,打算求取功名,继承父志。他为人最孝,今日在十字街打了老道一椅子,老家人怕惹事,把他拉回家中,见了老太太,备述上项之事。老太太说:“姚福!你好不懂事,那老道要杀彭大人,你何不教你家少爷拿他?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还了得,竟敢杀官。”姚广寿说:“他把俺们这里的参将彭大人杀了,又追奉旨的钦差彭公,这还不是反了?要不然,让孩儿再带着庄客去看看,帮助众人捉贼。要捉住了,也落得一个英名。”老太太说:“儿呀!此去你要谨慎小心了。”
姚广寿答应下来,调了十几名庄丁,他自己使两把三尖两刃刀,名叫“二郎夺魁”。那些庄丁各抄刀枪出了姚家寨,离护城河不远,就见妖道、淫僧同二鬼往这里跑来。后面,马玉龙带着众英雄喊杀连天,追奔下来。姚广寿摆兵刃把河桥堵住,说:“贼辈休走,我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你等休想逃命。”清风一看,前面有人挡住,后面有人追赶,此事不好!他急中生计,说:“三位贤弟,你我该当如何?”飞云说:“合字,由龙宫道字扯活,别嚷啦。”老道点头会意。原来飞云是叫由水中逃生,这四人都会水,一翻身跳下了护城河,说:“呔!鼠辈们不必追赶,老爷们失陪了。”浮着水往北竟自去了。马玉龙方要下河,只听姚广寿说:“大人尊姓大名?民子姚广寿有礼。”马大人自通了姓名,说:“尊驾是谁?带着这些庄丁,所因何故?”姚广寿把自己的来历说明,马玉龙说:“既是你来拿贼,跟我到公馆,我带你去见彭大人。”姚广寿说:“好!大人恩施格外,无奈我家有老母在堂,不能远离,大人今后如有用我之处,派人赏我一信,我必亲到。”说完便与众人分手。
马玉龙等先回城内,把钦差大人接回公馆,大家给大人请安。彭公说:“本部院本要看看此地的民风,不想遇见这几个贼人。我想,这几个贼人乃是奉旨严拿的要犯,今日他走之不远,石铸你们带几个人出去探访,将他捉住。”石铸答应,便和邓飞雄、胜官保、李芳、纪逢春、武国兴等各带兵刃,出了公馆,往西门外访拿清风等人。
书中交代:那四个贼人由水中逃命,见众人没往下追,心中暗喜,便由北边上去。只见对面是一带树林,里面隐隐露出房屋,必是一个山庄。一到村头,飞云就见那路北有一所院落,周围都是篱笆墙,里边三间上房,门首拴着一匹马。他一看,就认出是方才跑马戏的那匹马,又见院内正坐着练武的那个女子,飞云便目不转睛地直瞧这个人家。那玩马戏之人就是张和武,久走江湖,他一看心中就明白了,说:“女儿!今夜晚留点神,要闹贼。你把我打野兽使的那条火枪先装好药,用时凑手。”他女儿张秋娘答应,进屋中办理去了。这张和武以作马戏为名,本来是为了给他女儿找一个富贵人家,还要那男子生得美貌多才,方能把女儿给他。今日庆阳府城内,合城的铺户出三十两银雇他们三天,今日才头一天就叫人给搅了,把本地参将彭云龙杀了,这马戏也止住了。他父女二人只得回家来。
此处名叫张家庄,离庆阳八里地,他们父女这天吃完晚饭,并不点灯,专等贼来。天有二鼓之时,贼人果真来了。
原来飞云等人就住在张家庄店内,吃完晚饭,清风说:“三位兄弟,我等今日好险,若不是跳河,只怕不好,明日还须找一个清静地方躲避躲避。”飞云说:“事到如今,俺还怕什么事呢?乐一天是一天,我是想透了。”说完话,四人各自安歇。
飞云因惦记张秋娘,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直候到二鼓以后,自己起来慢慢地穿好衣服,拿单刀往外走了不远,便蹿上房去。
走了有一箭之地,就到村口。他将篱笆门扭开,里面张和武听见有了动作,立刻把刀带在腰中,房门打开,火枪一顺,照定对面贼人射去。“当”的一声响,飞云早就闪开,一摆刀说:“呀!好小辈,我是花钱来了,今日在十字街见你女儿长得美貌,故特意前来,你们不过是游娼,虽说是卖脸不卖身,只要老爷有钱,你们也得卖身。”
张和武一听,说:“放你娘的狗臭屁,我们是玩马戏之人,也不懂什么游娼,你是前来送死。”说着,一摆刀蹿出房门,往院中一跳。屋中的老婆说:“好大胆的贼人,这里是安善良民,你竟敢自来送死,叫女儿来,你我帮助你父亲拿住他。”
秋娘用绢帕把头包好,换上铁尖鞋,方要出去,只听院内“哎哟”一声,老婆上前一看,说:“好贼!你拿什么暗器把我的当家人打死了。”说着话,跑在院内,手中使一对棒锤来打飞云。
飞云色胆大如天,打死了一条人命,他还不走。见那婆子来到,七八个照面,又一镖把婆子打死,竟连伤二命。屋内秋娘一看,说:“好一个无知的匹夫,来来,我和你一死相拚。”
说着拉刀出来。那飞云一见,不忍杀她,说:“美人不要生气,这是他等自己讨死,你要从我片刻之欢,咱们两个人作一对长久夫妻。”张秋娘又气,又心疼父母,她如何是飞云的对手?走了有五六个照面,张秋娘的刀竟被飞云一脚踢飞。秋娘拨头往南就跑,飞云—看,说:“小娘子,你休要逃走,你看四野无人,我是舍不得杀你的,我要舍得杀你,我早就结果你的性命了,你还跑得了吗?”张秋娘只顾往前跑,心中一慌,脚底下一绊,翻身跌倒在地。飞云一看,说:“丫头!我和你生前有缘,咱们做一对露水夫妻。”说着往前一赶步,就要把秋娘按在地下,行那不端之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2回
张家庄飞云采花 姚家集英雄救女
话说张秋娘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不能起来。飞云乐得手舞足蹈,说:“丫头呀!你这可是我的人了,俺们在这里成为夫妇。”说话之间,刚要往前一扑,只听对面一声喊:“贼人好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强奸人家良民子女,这还了得!”飞云往对面一看,见一少年英雄,手擎“二郎夺魁”,跟着十几个庄丁,各拿长枪大刀。
来者这位,他正是姚广寿。只因今晚在家中练把式,听见张家庄那里先是狗咬,后又听见锣鼓齐鸣,人声呐喊,姚广寿立刻去拿灯球火把。原来这两个村庄相隔只有二三里地,哪村有事,都要彼此救护。这姚家集是个小山庄,离张家庄三里多路,他带着人走在半路之上,瞧见张秋娘已被贼人追的不能走了,倒在那里。姚广寿听贼人嘴里胡言乱语,他气往上冲,说:“贼和尚!你休要撒野。”飞云听见有人骂他,抖手就是一只毒镖。姚广寿把镖接在手内,说:“你这镖还没练好呢!你先回去,投明师再练几年。”仍然把镖照飞云打去。飞云方一转身躲避,第二镖已打在肩头之上。姚广寿赶过来,一摆“二郎夺魁”,就把飞云围上。七八个照面,一脚把飞云踢了一个筋斗,叫家人把他捆上。然后再把秋娘搀扶起来,一同回到姚家集来。老太太这时尚未睡觉,说:“把那女子带进来我看看。”
这时,家人已把飞云吊在马棚,然后就把张秋娘带了上来。老太太仍教姚广寿带庄丁到张家庄去,看看张和武夫妻性命如何了。姚广寿答应下来,带着庄丁便走。
姚老太太一问张秋娘,年方十九岁,尚未许人,此时父母已被贼人用毒药镖打死,就剩一人了。老太太爱秋娘美丽,又怜她命苦,就说:“姑娘!我孩儿和你同岁,老身打算把你配我儿广寿,不知你意下如何?”张秋娘见老太太慈善,方才又是姚广寿救她的,人家这样要我,这明明是成就我的。想罢,便给老太太磕头。姚老太太吩咐把贼人带上,我要审问。家人下去不多时,把飞云带来放在地下。老太太拿拐杖照定那秃头就打,说:“你一个出家人,作这种无耻之事。”打得飞云脑袋上尽是疙瘩,哎呀哎呀地直嚷,说:“你们快把我杀了吧!”老太太说:“杀你?把你送到钦差彭大人那里,自有人杀你。”
不表姚老太太审问飞云。且说姚广寿带着十数名庄丁来到张家庄,见张和武门首站定许多人,见姚大爷来了,就说:“你老人家来了。张和武夫妻受暗器身死,他女儿已不知去向。我们听见这里一嚷,就鸣锣聚众,到这里时已不见贼人,就见张和武夫妻的死尸。”姚广寿说:“他女儿被一个和尚追在半路之上,我赶到把和尚拿住了,现绑在我家,张家女儿也在那里。”
只听一旁有人答话,说:“那和尚乃是奉旨严拿之贼,我等是跟彭大人的办差官,你把他交给我就完了。”姚广寿一看,西边站着老少四位,俱是差官的模样,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碧眼金蝉石铸、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
原来,这四位由公馆奉钦差大人之命,往城外村庄察访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今日也住在张家庄东头的店内。听见外边联庄会的锣响,他等起来,各持兵刃,先蹿上房向外看去。店内人也都起来了,说:“你等众位要去看热闹,叫伙计点上灯笼。我们村中有规矩,如有语言不对,夜内就当贼给办了。”
石铸说:“我们拿贼还怕什么?”说罢,四人一直由店中径奔热闹之处,只见一伙人围着说:“贼人用暗器伤了两条人命。”
后来姚广寿到了,各通了姓名,他等才说明白。石铸说:“既是你把飞云拿住,我们跟你家去看看就是。”姚广寿说:“众位差官老爷到了也好,跟我走吧。”石铸说:“我到店中告诉他们一声,房钱也都给了。怕人家等门。”说着去了。不多时回来,跟着姚广寿到了姚家。姚广寿先到里边见过母亲,姚老太太说:“孩儿!我给你定了亲了,张秋娘是一个孤苦之人,咱们成就她就是了。”姚广寿说:“但凭母亲作主,我今把彭大人那边的差官老爷带来,把那飞云交他们带走。”老太太说:“我方才问了贼人半晌,他也没说出住处,我派人仍把他绑在马棚之内。”
姚广寿亲自来到写棚一看,见飞云还吊在那里,他这才走进书房,叫家人送过茶来,说:“石老爷、邓老爷吃几杯酒再走,此时城门也不能开。”邓飞雄说:“酒是不吃了,先把飞云带过来,我等讯问讯问他。”姚广寿答应一声,立刻命家人去马棚带人,不禁大吃一惊,那飞云已被人救去了。
原来姚广寿和石铸等说话之时,清风和焦家二鬼正在暗中偷听。他三人也是在店内听到锣鸣人喊,一睁眼却不见飞云。
清风说:“二位贤弟快跟我来,咱们去看看吧。”二鬼答应,三人出了房门,随即蹿上房去,来到了张和武门首,只见这人群纷纷议论,说姚广寿带着四个差官到他家去了,要把拿住的和尚交给他们,解到公馆去见钦差大人。清风就知那是飞云,便在后面暗跟众人到了姚家集,去至马棚一看,只见飞云高吊在那里,头上打了几处伤,看之不忍。清风见左右无人,就把飞云的绳儿解开,蹿上房去,四人逃出姚家集,竟自去了。姚广寿派来的人,一看飞云和尚不知被何人救去,连忙报主人知道。石铸说:“上房追吧。”姚广寿说:“我来之时还有呢,你我分四路追赶。”石铸说:“不可,贼人一共有四五个人,倘若你我追散了,岂不是寡不胜众,先到房上去看看贼人是怎样去的。”说罢,众人走出书房,来到院中,上房向各处一看,踪迹全无。众人说:“飞云命不该绝,他所作之事,要拿住非剐了不可。论人命,他杀了有几十个人了,真是贼星发旺。”
姚广寿回来治酒请这四人,直吃到红日东升。邓飞雄说:“石贤弟!你我该回去了,到公馆看看大人走不走,如不走,你我就在临近地方,再去察访那贼。”石铸说:“姚庄主!你有这样的武艺,为甚甘老林泉之下?现在钦差彭大人正在用人之际,这次查办西下,回头来就有个保举。”姚广寿说:“为人忠孝不能两全,我家并无三兄四弟,老母已年近古稀,我出门甚不放心。只要公馆有用我之处,遣人来叫我就是了。”石铸说:“贤弟!你今日没事,跟我四人先到公馆去看看,我给你引见几个朋友。昨日我们奉大人之命出来,一共是六个人,走在半路之上,有一位纪逢春,他一定要往北,同武国兴不知住在哪里,今日约兄弟同去见见。”姚广寿说:“也好,叫家人备马,俺们骑马去吧!马玉龙大人我见过,昨日追贼时在城下说了半晌话,今天我跟你们到公馆去。”石铸说:“很好,别叫备马,就这样走吧。”姚广寿跟着四位方一出庄,就碰见了纪逢春和武国兴。
石铸问他二人昨日住在哪里?武杰说:“也住在张家庄店中,听见乱了,吾叫纪逢春,他怎么也不醒,把我急坏了。”说着话,已到了公馆门首。只见苏永禄由里面出来,说:“你们几位这才回来,公馆出了大祸,这个乱儿真不小。”众人不禁目瞪口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3回
寄柬盗去银龙佩 英雄细述曾家场
话说邓飞雄、石铸等六人,带着姚广寿来至钦差大人公馆门首,只见苏永禄从里面出来说:“你们几位才回来,公馆失盗,大人正在着急呢!”
书中交代:彭公昨日回至公馆之内,众人都给大人道了受惊。赵文升、段文龙带子弟兵也来了,兵丁都住在南关店内,二人到公馆见了众人。此时金眼雕邱成同追风侠刘云、刘天雄、伍氏三雄、邱明月、胜奎等人,都住在对面店内。众差官在这里伺候大人吃了晚饭,才下来各自安歇。马玉龙自己到对面店内照应师兄和岳父,也就住在那店里了。
一夜无话。次日大人一睁眼,就见床头有一张柬,上插明晃晃的一把钢刀。大人大吃一惊,一翻身起来,忙叫兴儿。那彭兴、彭禄、彭福、彭寿由西屋来到东屋,一看吓得浑身是汗,便把在床上插着的那把钢刀拿起,将字柬递给大人。彭公接过来一看,上写道:曾姓斗胆到堂前,拜见当朝十豆三。
耳闻帐下英雄广,今朝观罢少魁元。
暂拿碧玉银龙佩,专等佳人胜玉环。
要问某家何处住,双塘壬癸庆阳南。
大人看罢,下床至外面梳洗吃茶,一找万岁爷赏的碧玉银龙佩,果然丢了。彭公吩咐人去请众差官,不多时,众人都一一来到,连马玉龙也来了。庆阳府知府孔文彬过来伺候钦差起马,还求大人替参将彭云龙递个折子,说:“他家甚苦,妻子田氏,儿子彭恩元尚幼。”大人说:“可以。昨日街市闹刺客,夜里我公馆内竟有大胆之贼,把圣上钦赏的碧玉银龙佩盗去,还敢寄柬留刀,你等来看。”众差官个个面红耳赤。知府连忙请罪,说:“卑职到任不久,钦差遇到这样的事,只求大人恩施格外。”大人说:“贵府要速速派人捉拿盗银龙佩之人。”众差官看了字柬,也不知是怎样一个贼人。这时邓飞雄到来,先见大人请安,把出去访贼的大概情形,回禀了大人。又把姚广寿带上来,给大人行礼。
众差官下来,退至西配房之内。知府也走了。众人把字柬另写一张,一起参解。纪逢春是个粗人,他一听上面有“专等佳人胜玉环”一句,就说:“小蝎子武杰,你是要当王八,有人争你的媳妇。”武杰臊的满脸绯红,说:“唔呀,混帐东西!
不要开玩笑。”胜官保一翻手也打了纪逢春一个嘴巴。纪逢春说:“呦!你们人多,倚仗什么?”武杰微微一笑,说:“就该打你这东西。”石铸说:“纪老爷!休怨人家打你,谁叫你如此草率,说话不留神呢。”赵友义说:“不要乱,咱们有知道这个姓曾的在哪里住吗?有没有?”众人俱各摇手,齐说不知。姚广寿说:“我可知道,这个人甚是厉害,乃是我们此地有名的人物。”石铸一听就说:“既是兄长知道,何妨直言,我们大家想个主意。”姚广寿说:“这个人我也只是闻名,并未会过。他姓曾名天寿,绰号人称神拳太保,家传的神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他家中豪富,住在庆阳府南门外东南八里,地名曾家场。那是个集镇,凡卖艺的都不敢往他那庄中去,那里三岁的孩童都会把式。”马玉龙说:“很好,我有一个主意,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你们四位,扮作卖拳的,先上曾家场。”
这四人吃完早饭,竟自去了。他又叫纪逢春、武杰、邓爷、石铸、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李环、李佩这十个人去作四太保的接应。又请岳父刘云、内兄刘天雄、邱大爷、胜奎、伍氏三雄,同他带着胜官保、李芳,一起前去。公馆有徐胜、刘芳等人保护彭钦差。姚广寿便给马玉龙当向导。
且说四位太保扛着刀枪,穿上便衣,出了庆阳南门,一路来到了曾家场。一看这个集镇,总有几千户人家。他们找一个宽大热闹之处,就把兵刃一放。赵文升用白土画出一个场子,方要练武,只见从那边过来一人,有三十多岁,说:“你们这卖艺的,可知道这里的规矩?要在我们这地方练武,先要拜我们这里的庄主。如不拜我们庄主,即时把场子踢翻了。”赵文升说:“你是作甚的?”那人说:“我叫李福,是曾家场的地保,向你要地方钱。你练完了,可按三七股分给我,如若不然,你们在这里练不成了。”赵文升说:“放你娘的狗屁,老爷在此练把式卖艺,你要什么钱?滚开吧!爷爷没钱赏你。”那地保李福见这四位长得凶勇,不敢再说,一转身竟自去了。段文龙说:“我来耍刀,你耍叉吧。”二人在当场一练,外面人都齐声说好把式,就是没一个给钱的。段文龙一看,和赵文升一使眼色,一边练着,一边把人尽挤在一条小胡同之内,再把胡同一堵说:“呔!不给钱走不了!”那些看热闹之人一害怕,摘下褡裢,全倒出来了,这一下就有十几吊钱。二人回来又练,可就没人敢瞧了。
这时,只见那边来了一人,年有三十以外,面皮微白,来到这里说:“四位请上我们庄主家中去练,只要我们庄主一喜欢,就可以多送你等一些银钱。”赵文升说:“是了,你家主人姓什么?在哪里住?”那人说:“就在这里正东,姓曾,是我们这本村的首户。”四个太保说:“是曾天寿吗?”那个人说:“是。”刘得勇听明白了,说:“很好,我们这就跟你去。”四人收拾起来,扛起兵刃跟那人就走。
书中交代:曾天寿一听家人说来了四个卖艺之人,把人谎进胡同里要钱,便说:“这还了得,去把四个卖艺之人给我叫来。”家人答应,去到外面把四太保叫来了。四人一看是坐北向南的大门,门外有两块上马石,七八株垂杨柳,接着八九匹骡马。四人进到二门之内,一看这院落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这四人把兵刃放下,走在北上房屋中落座。家人说:“我家主人这就出来。”正说着,外边又进来千里独行侠等十个人。因在街上看见四太保被人请去,怕他等受伤,便先到曾天寿的门首说:“我等特来拜访这里的庄主。”那家人进去,不多时就出来说:“我家主人就出来,你等吃茶吧。”先给众人送过茶来。众人等侯的那工夫大了,才见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小童,说:“我家大爷就出来。”只见从东西配房出来八个家人,在上房两廊下一站,不多时又出来两个童儿,也站在旁边。这才听到一声咳嗽,由里面出来了一位英雄。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4回
群雄改扮访贼人 豪杰有意欺差官
话说众办差官来至曾家场神拳太保曾天寿家中,在客厅坐候多时,还不见主人出来,心中都要看看这人是怎么一位英雄。
天有正午,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位年在二十以外的俊品人物,众人都站了起来,只当是神拳太保曾天寿出来了。却听那人说:“我家主人先派我问问众位,是从哪里来的?到此何干?”石铸说:“我等是跟钦差大人的办差官,来此见你家主人,要访问那盗银龙佩的贼人。”那人转身进到里面,又过了片刻,才见从里面出来一人。
大众观看,只见那人身高七尺,头戴新纬帽,身穿蓝绫绸袍儿,腰系凉带,足下青缎官靴,面皮微白,尖下颏,目如朗星,眉似刷漆,鼻高耸,唇似丹霞,彬彬儒雅,一团书气。来至客厅,各自通了名姓。曾天寿说:“今日贵人光降,真乃寒门有幸,不知众位来此何干?”石铸说:“只因钦差彭大人昨夜在公馆之内失去银龙佩,有人在床上寄柬留刀,上边说是曾姓之人。”曾天寿说:“原来为此事而来,这个容易,我告诉你几位吧,这盗银龙佩之人我倒是认识,要说带众位去捉他,我不是小瞧众位,就怕你们赢不了他。”飞叉太保赵文升和飞刀太保段文龙本是粗人,一听曾天寿之言,说:“你休长他人威风,你可带我二人去把他拿来。”曾天寿说:“二位若不相信,连我这样的能为,还时常甘拜下风。你二位先别动气,咱们先试试,如能赢我,我再引二位拿贼去。”赵文升说:“庄主!我看你像个瘦弱的书生,你还有本领呢?咱们比试比试。”曾天寿说:“把院中铺上绒毡。”来到院中,段文龙说:“我一人就能治他,不劳兄长。”跳过去伸手就要去抓,曾天寿一闪身,照定他左肋之上用二指一点,段文龙就像得了半身不遂之症,骨软筋酥,倒在地下。赵文升一看,也不知神拳太保的厉害,又跳过去一抓。曾天寿一闪身,他这一把就抓空了。曾天寿照他脉门一点,他也就躺了下来。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二人同奔曾天寿,这二位拳脚精通,投过明师,访过高友,指望过去赢他,焉想一对面,二人也躺了下来。连石铸那样的英雄,他也不识人家的这路拳脚。孔寿、赵勇、纪逢春、武国兴四人议论说:“咱们分四面上去,叫他首尾不能顾及,把他扔一个筋斗,咱们就算不输。”便走过去说:“咱们看你到底有多大能为?”四人一齐拥上,曾天寿不慌不忙,几个转身,那四人全都被他用点穴的功夫治倒。
邓飞雄见赵友义、冯元志都害怕了,自己一想:“来了十几个人,躺了人家半院子,多丢人!我看他这拳脚,准是邪门传授,要讲血气之勇,我可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这邪门我却不懂。”正自猜疑,只见从外面跑进一个家人来说:“回禀主人,外面有副将大人马玉龙,同着老少英雄在门外下马。”曾天寿说:“待我出去迎接。”只见追风侠刘云同着马玉龙已经走进来了。
马大人身穿便服,蓝绉绸长衫,足下青缎官靴,手摇团扇,白净面皮,俊品人物。左有一童,是双歪丝辫,白脸膛,神清气爽,怀抱一口宝剑;右边一个童子有十二三岁,圆脸,环眉大眼,梳着冲天小辫,扎着红头绳,正是小玉虎李芳和小神童胜官保。后面老少侠义全都来了。马玉龙一看他们来的人躺了半院子,自己气往上冲,勉强忍住。只见曾天寿先赶来请安,说:“绅民不知大人驾到,未能远迎,望求大人恕罪。”胜官保说:“庄主!我们这些人怎么得罪了庄主,治他等在此?”曾天寿说:“众位老爷们并未得罪,只因盗银龙佩的那人,比我的武艺高出百倍,我说众位要先得赢我,我再带众位拿贼去。
是我一时斗胆,冒犯了众位老爷的虎威。”马玉龙说:“你点的哪路穴?”曾天寿说:“是活穴。”马玉龙说:“岳父,师兄!
你二位帮我忙儿,先把众人救起来,叫他们走百步以外,周身血一活就好了。”说着话,三人到了众人跟前,也有用手推的,也有用脚踢的,不多时,众人都起来了,走上几步,身体复旧如初。
马玉龙说:“庄主,我看你倒是个聪明之人,如何自作无知之事?这盗银龙佩之人,你说要比你的能为大,如赢得了你才能拿盗银龙佩之贼,我且先领教你的武艺。”曾天寿说:“大人,我天大的胆,也不敢和你比武。”马玉龙说:“好,你把我的办差官全都赢了,又不敢和我比武了。我是要见见那盗银龙佩之贼人,先和你试试。”曾天寿一听,说:“好哇!大人既要和绅民比武,绅民斗胆,也要跟大人偷学两招。”说罢就一抱拳。曾天寿倚仗着自己家传的独门五祖点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平生未遇敌手,故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今见马玉龙要同他比武,哪里放在心上,自己总以为天下第一英雄就属他,焉知道天下能人甚多,出类拔萃之人不可胜算,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马玉龙才同他一交手,就知道这是五祖点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自己听师父讲过,非八仙拳不能破他。连忙一换招数,就把八仙拳施展开了。走了五六个照面,曾天寿竟不能点在马玉龙身上,自己甚是着急。马玉龙一换式,顺手一指,却把曾天寿点倒在地,立朝上去,先把他扶起来说:“得罪得罪。”曾天寿今日是初次遇到敌手,脸一红,连说:“惭愧!实在仰慕大人的拳式。”马玉龙说:“我要领教那盗银龙佩之贼人,你带我前去见他。”曾天寿说:“那盗银龙佩之人,是我胞弟,他叫曾天福。”马玉龙说:“你是兄长,他是你的胞弟,怎么你叫曾天寿,他叫曾天福?这个我不明白。”曾天寿说:“是先生给起的,他的能为比我更高,性情倨傲,故此我也管不了他。他要是爱上什么,就要什么,昨日在庆阳看马戏,必是看见了什么佳人,他回来和我说,我也没往心里听,他说非把这佳人要来不算。”武杰一听,气得二目圆睁,恨不能这就把他拿住,方出这口气。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二爷回来了。”众位英雄一听,各拉兵刃,要去拿那贼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5回
忠义侠智斗曾天寿 武国兴愤怒见佳人
话说众差官闻报二庄主爷回来了,武杰一听,先就气往上冲,拉手中单刀,赶紧扑奔后面。众人跟随着来到了花园之内,一瞧甚是宽阔,里面房屋不少,往东一拐,单有一座跨院。家人头前带路,到了门首,向众人说道:“我家二庄主就在这院里呢!”武杰头前进了院子,一看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有十几盆花,上房有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手中拿一顶毡帽盖着脸,身穿一件青绉绸长衫,脚穿一双青缎子抓地虎靴子,仿佛睡着了的样子。武国兴把手中刀一顺,说:“唔呀,混帐东西!你好大胆量,在公馆盗去大人的银龙佩,还寄柬曾刀骂人。”往屋中一跳,举刀就要剁去。那人站起来往里面屋中去躲,走慌了神,把靴子甩掉,漏出三寸金莲,倒把武杰吓了一跳,连忙退出来说:“哎呀,了不得了!这是一段什么缘故?”
书中交代:这人原来是曾天寿的胞妹,名叫芸卿,家传的一身好本领。那日在庆阳府看马戏,见和尚老道乱杀人,她有心要帮助捉贼,又想自己乃是一个女流,并不认识人家,何必过问?后来见胜玉环镖打飞云,众人都说好镖,曾芸卿就派跟他的家人去访问这胜玉环是做什么的?那家人去不多时,回来说:“回禀姑娘,这胜玉环乃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差官夫人,很有武艺。”曾芸卿一生秉性高傲,最不服人,总想要会会胜玉环,看她是什么一个人物。到夜里,便亲自去到大人的公馆,把银龙佩盗来,又留下了一把刀,一首诗。诗上写了“专等佳人胜玉环”,原是为了见到胜玉环,和她比武,不料这件事弄得大了,那胜玉环如何能来呢?她回到家中和兄长一说,曾天寿说:“妹妹你做错了!明天钦差大人派人来拿盗银龙佩的人,那还是小事,玉环她丈夫和娘家的兄弟准来,这便如何?”曾小姐说:“不要害怕,我想玉环乃女中丈夫,她必前来,那时我要奚落她一番,然后再去请罪。”兄妹议论好了,立刻派家人预备,静等明天人来。果然今日家人先来报信,说那卖艺之人如何厉害,曾天寿就知是钦差大人派来明察暗访的差官,便派家人把四个卖艺之人叫来。那四位英雄先来,随后又有纪逢春、武国兴等十人来到。曾天寿见马玉龙同众人都来了,一想:“我若说是我妹妹芸卿所做,他们也不相信,不免叫他等目睹。”
便先在外面告诉心腹家人:“你进去对我妹妹就说是胜玉环来了,叫她换上那一身男子衣服,随后你再到客厅来报二爷回来了,你就去你的。”曾天寿安排好了,然后才带众人来到花园之内。当时武国兴气往上冲,进房中见有一男子用毡帽遮头,便用刀砍来,那曾芸卿见不是胜玉环,却是个蛮子,吓了她一跳,连忙往屋中一跑,又把靴子甩落了一只。
武杰唔呀了两声,连忙退出来,到了外面就问。曾天寿说:“我也不隐瞒了。”就把上项之事说了一回,让众人到书房中落座。曾天寿随后又把钦差彭大人的银龙佩取出来,放在桌上,再把石大爷拉到外面,要叫他做媒,将妹妹许配武杰。石铸说:“这件事,我倒可以做得了一半主。”曾天寿说:“正是。”二人说完进来,石大爷一讲,武杰说:“我有妻子,凭我这身分,还养得两个佳人么?”石铸说:“不必推辞了,你方才把人家姑娘赶得脱靴现足,你不要,人家怕不答应。”纪逢春说:“这世间事就是不公道,小蝎子武杰已有媳妇,还有人家赶着给他,我一个没有,也没人给我。武杰,你让给我一个吧。”武杰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休开玩笑。”胜官保由后面照定纪逢春一拍,打了他一个嘴巴;曾天寿也瞅了纪逢春一眼。武杰哈哈大笑说:“好!有人打你这不知世务的东西!”石铸说:“你愿意,就给人家定礼。”武杰一想,这事也不好推辞,便把自己随身的一块玉佩拿出来给了曾天寿,彼此行了礼。曾天寿启口说:“这件事还要求马大人同众位老爷,在大人台前美言一二,说几句好话。”马玉龙说:“是了,我等必替你说。”曾天寿说:“今日天气不早了,也不能进城去,我这里备办酒席,求大人老爷赏脸。”马玉龙、石铸说:“就是吧。”曾天寿叫家人摆上酒来,众人开怀畅饮。马玉龙有爱慕英雄之心,便说:“曾天寿!你既然有这一身本领,为什么埋没林泉,何不图个出身,当下如随钦差西下查办,回来就是一件奇功。”曾天寿说:“既是大人厚爱,我愿效犬马之劳,求大人提拔就是。”
马玉龙点头说好。说罢,众人推杯换盏,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停杯罢盏。家人撤去残肴,送上漱口水来,漱完口,又吃茶,待家人安置好了床铺,这才安歇。
次日起来,净面吃茶,吃完了早饭,先叫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先走,其余均随马玉龙一同走。纪逢春忙到外边,拉过驴来骑上,他一高兴就加鞭紧打。孔寿、赵勇说:“你忙什么?一同走好不好?”纪逢春也不理论,只顾往前。
出了曾家场的村口,应该往正西走,可是这驴却收不住了,一直就往西南跑去。这驴跑得真快,转眼到了一处庄门。纪逢春勒不住,这驴见了大门就往里跑。那大门内搁着有十几担瓷器,有人在树荫下歇着,见跑进一头白驴,上面还骑着一个人。众人怕这驴撞了瓷器担,赶紧就轰。驴一害怕,一摇脑袋就把纪逢春给摔了下来,正摔在瓷器担子上,打坏的碗不少。那些人都跑过来说:“哪里来的这野男子,往人家院里跑?我们这瓷器都是由江西定做来给庄主爷过生日的,自己画的花样,有钱都没地方买去,你赔吧!”纪逢春把眼睛一瞪,说:“赔东西是小事,你赔人吧!把人摔坏了,你赔得起么?”众人说:“担子被你撞了,碗都破了。”纪逢春说:“我的屁股也摔两半了。”
众人说:“你不用跟我们胡搅,先把你捆上见我们庄主爷去。”
正说着话,只见由里面出来一人。众人说:“少庄主出来了,咱们告诉告诉他,哪来的这个雷公崽子?”纪逢春也不答应,连声说:“好好!你们非赔人不成。”说着话,抬头一瞧,由里面出来的这位少年,长得五官清秀,面如白玉,很是儒雅,细声细语地说:“你们嚷什么呢?他是哪里来的?上咱们这里来做甚?”众人说:“大爷,我们在这里正盘查瓷器,他骑着驴跑进来,把咱们的瓷器砸了一挑,不说情理话,还说把他的屁股摔两半了,叫咱们赔人,你说可恨不可恨?”这位少庄主一瞧纪逢春长相特别,穿着紫花布裤褂,抓地虎靴子,拉着一头白驴,黑脸膛,短眉毛,圆眼睛,雷公嘴,便说:“别放他走了!”众人各持兵刃,齐奔纪逢春而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6回
纪逢春跑驴惹祸 曾天寿指引英雄
话说纪逢春跑驴到了一庄所院内,把人家的瓷器碰了一挑,他还不说情理话。这时出来一位少年人,喝令家人打他。纪逢春伸手把锤掏了出来,要打众人。只见孔寿、赵勇过来说:“哪位是这里的庄主呢?我们这位是一个痴人,说话言语粗直,都看在我二人面上,碰坏了多少瓷器,查查数目,照买的价赔吧。”
那少年人过来说:“方才他要照你们二位这样说话,我们也不能欺他。这批瓷器要说照样买,此地却没有。这是我们派人到江西定做来的,每件瓷器上都有‘双塘山钱记’五个字,这是一百桌碗碟,还有十六只大瓶。他的驴跑到这里,把那边瓷器担子上的碗都碰坏了,他还不说正话。”孔寿、赵勇过去,叫纪逢春给人家赔个不是。纪逢春说:“把我屁股摔两半了,他们赔得起吗?”此时李环、李佩早回曾家场去送信,说:“纪逢春走错了路,跑到一处大庄院里,碰了人家的瓷器还不说理,咱们快去看看。”
曾天寿同众差官全皆上马,一直到了纪逢春碰坏人家瓷器的那所庄门。曾天寿说:“你们众位来吧,我给众位引见几位英雄。”一看孔寿、赵勇二人正劝纪逢春,曾天寿说:“众位!
这里是我的亲戚,不要紧。”石铸就问这山庄叫什么名?曾天寿说:“这里是双塘山钱家寨,是我姑父家。我姑父曾出仕作过一任游击,现在自己告了终养。姑父姓钱名文华,绰号人称神枪太保,我表弟叫少太保钱玉。”正说着,只见那少年过来,向着曾天寿作了一揖,说:“表兄!你怎么和他们走到一处了?”
曾天寿便把已往之事说了一回,派家人把众位老爷的马接过去,到里面坐坐。
这时,只见由正北屏门之内出来一人,说话声音洪亮。众人一看,那人年有半百之外,身高八尺,面皮微紫,雄眉阔目,身穿蓝洋绉大衫,足下白袜云鞋,手摇一把翎毛扇,出来说:“原来是曾天寿,同你来的是何人?”曾天寿过去给姑父行礼,说:“姑父!我给你老人家引见几位朋友。”用手指定马玉龙说:“那位是副将马大人,绰号及义侠。”这神枪太保钱文华,当年开过镖局,家传枪法,远近驰名。追风侠刘云也认识他,过来见了,又给金眼雕、伍氏三雄等都引见了。钱文华说:“众位光临,真是三生有幸,请里面坐。”众侠义见钱文华是位英雄,都说:“很好,我等正要拜访。”
钱文华叫曾天寿带路,到了里面。众人见这所庄院,画阁雕梁,甚是华丽齐整。里面是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往东西各有门户。到了上房台阶之上,早有两个小童在那里掀起帘子,请众位进去。进到屋中,只见靠北墙摆着花梨木条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还摆着几个佛手、木瓜、大瓷瓶儿。墙上挂着一幅字画,两边有对联,写的是: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刘云、邱成、伍氏三雄众人落座。钱文华叫家人献上茶来,这才问道:“众位侠义英雄,来此何事呢?”马玉龙说:“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西下查办,来到庆阳府。因彭大人公馆内失去银龙佩,还在大人床前寄柬留刀,故我等来到曾家场,把银龙佩找回。”曾天寿就把自己妹妹许亲之事细说一遍。钱文华便吩咐摆酒,要请众位赏脸吃杯水酒。马玉龙等知道钱文华与曾天寿是至亲,不是外人,这才用手一指纪逢春说:“我们这位是粗人,把你们的瓷器碰坏了不少,也不懂得说情理话。”钱文华说:“此乃小事一段,何足挂齿。”
正说到这里,有家人进来回禀说:“庄主爷!你的拜弟、开会仙亭酒饭铺的周天瑞叫人家给打了,看看要死,现在搭着送来了。”钱文华听了就是一愣,说道:“我这拜弟素常公正,不是惹事的人,现被何人所打,快把他搭进来我瞧瞧。”家人答应出去,工夫不大,就见搭着一扇门板,把周天瑞抬进院中放下。众人看他浑身是血,甚是可怜。钱文华见他尚能说话,就问:“兄弟!你被何人所打?因为什么?”周天瑞说:“兄长!我也没有朋友,你得给我报仇。我这会仙亭是几千两银子的本钱,现今总算一本万利。因有一个大王韩登,他是东门外二十五里地界冰山冷村的人,外人都叫他大王爷,倚仗着人情势利,无所不为。他常在我那里吃喝完了不给饭钱,昨晚又带着四个妓女来到会仙亭。当时正有官宦人家带着堂客吃饭,他带着四个妓女吃完了饭,把衣裳全脱了,做了些不才之事,把别人的饭座全搅了,人也不敢惹他。我过去说了几句话,口角相争,今天他就带人来,说这会仙亭是他的买卖,把我拉出来打成这样。兄长,我是买卖人,从来没同人打过架,他打了我,还骂到哥哥。你要给我报仇,先照样打他,夺过会仙亭来,再跟他打官司。”钱文华一听,说:“这还了得!打架打官司,都有我呢。”
众侠义一听,都各有气,说:“世上还有这等事,吃喝不给钱,反吵闹打人,夺人买卖,太是强霸欺人了!”马玉龙说:“钱庄主!你先给他上点止疼的药,再吃一服去心火的药,叫他只管放心,三天之内,把会仙亭给他夺过来报仇就是了。”
钱文华说:“既然如是,我给众位大人磕头。”周天瑞说:“他是天地会、八卦教,没人敢惹他。”马玉龙说:“他既是八卦教,拿住他就地正法。前番佟家坞被我们剿灭,现在凡是漏网的案后贼人,拿住就杀。明天我先访真了,再去拿他。”钱文华说:“我跟众位大人去。”钱玉说:“我也去。”马玉龙说:“很好。”
大众这才备马,一同出了双塘山钱家寨,径奔庆阳府。先把银龙佩交还大人,并把曾家场之事一一回明了,又说:“现有大王韩登,是八卦教的余党,在本地欺压商贾。”大人说:“这还了得,地方官为何不办他?”马玉龙就把周天瑞之事说了一遍。大人说:“他既是邪教,你可以按教匪办他,带兵前去捉拿。”马玉龙领命下来,到外面见了众家英雄,大家商量主意,要捉拿大王韩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7回
周天瑞请兰兄报仇 马玉龙仗义除恶霸
话说马玉龙把众差官叫到面前,大家设谋定计。他说:“明天我带着胜官保、李芳先去吃饭,瞧瞧这个韩登是什么样子?
我变法挑眼,跟他打起来,你们也在外面吃饭,咱们装做不认识,大家把他打跑了,叫周天瑞重新开张。”大家说:“很好。”
商量已定,次日起来,吃了点心,众人说:“咱们现在就去。”
三三两两,头前走着。
这座会仙亭原来在庆阳府北门外,坐东向西,先前是大户人家的花园子,门外地方也宽。马玉龙带着胜官保、李芳,出了庆阳府北门,走了不远,抬头一看路东的酒馆,接着酒幌子,大牌楼金碧辉煌,上有泥金匾,是“会仙亭”三个大字,两旁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烹炒三鲜美”;下联是:“调和五味香”。
马玉龙进了饭店,一看却并无饭座。这是因为大王韩登接过买卖来,就没人敢来吃饭,都知道他讹人,是一些匪徒,并不是安分的买卖人。马玉龙一看栏柜上坐着一个大胖子,年约三十八九岁,一脸横肉,项短脖粗,竖眉恶眼,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拿一把遮天黑的雕翎扇子。见马玉龙带着两个小童进来,他便认作是一位阔少。他手下有四个管家,一个叫知古今、一个叫事情根子、一个叫谷化人、一个叫坏事端。这四个人比大王韩登还可恶,一个个倚仗主人之势力,在外面欺压良善。他们见马玉龙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如白玉,五官俊秀,身穿月白洋绉大褂,足下白袜缎鞋,手摇一把团扇,带着两个小童,一个梳着双歪辫,身穿蓝川绸大褂,小抓地虎靴;一个梳着冲天竖的辫子,身穿青洋绉大褂,青缎抓地虎靴子。
马玉龙直奔后面,花园中楼台亭阁,很是雅致,从会仙亭后面一拐,就是五间客厅。马玉龙进来,有伺候的人赶紧把帘栊掀起。马玉龙一看,围屏床帐俱全,两个跑堂的却不象做买卖的样子,说话时一脸的匪气。这两个伙计见马玉龙来了,说:“你们三位要甚么菜?”马玉龙说:“给我们来一桌上等海味席面。”这两个人答应下去,不多时,将酒菜摆上。马玉龙就问:“掌柜的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两人说:“我们掌柜的姓韩,在东门外住,叫大王韩登。”马玉龙说:“这酒席多少钱一桌?”伙计说:“不要问价,吃完再算。昨天有人一问价,把我们掌柜的问恼了,叫打手拉出去打了个腿断臂折,跪着给我们掌柜的磕了半天头,给了一千吊钱,才算了事。”马玉龙一听,说:“你们这地方好凶恶,这还了得。”跑堂的瞧不起马玉龙,马玉龙也不理他。喝了几杯酒,算把早饭吃了,说:“伙计拿了去吧,把帐给我开来。”跑堂的说:“不用开帐,这酒席带饭座,你给四千吊钱吧。”马玉龙说:“给我写在帐上。”说着话,站起来就走。伙计往外追着说:“掌柜的!你瞧瞧他们,吃了四千吊,一个钱不给,就要走。”
大王韩登一听,说:“好!吃完了不给钱,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叫打手给我打。”因为怕周天瑞来打架,家伙都凑手,众打手立刻抄起木棍,就往里跑。马玉龙带着胜官保、李芳正往外走,打手照着马玉龙搂头就是一木棍,被胜官保飞起腿来,踢在肋下,踹了一溜滚,棍也扔了。这时又上来一个打手,李芳一脚踢去,这个也栽倒了。李芳、胜官保一阵乱打。在前面喝酒的人也都翻了,纪逢春、武国兴、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八个人站起来,一脚就把桌子踢翻。那边赵文升、段文龙、伍氏三雄、金艰雕邱成、碧眼金蝉石铸、醉尉迟刘天雄、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也拿起椅子和茶碗,向打手砸去。
大王韩登一瞧这些人,语音不对,老少不一,甚是诧异。
外面有人嚷说:“韩登你出来,你当初是怎么夺人家会仙亭来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今天瞧瞧你是朋友不是?”大王韩登—听,说:“了不得,果系周天瑞约来的人,要是庆阳府镖局子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这些人情形各别,我却并不认识。”他向着四个管家说:“你们可看见了?”四个人说:“瞧见了。”韩登说:“我养兵千日,用兵一遭,今天这场架可打得?”一看众打手,这个脑袋破了,那个胳膊坏了,哎哟哟的,大家全不敢出去。知古今过来说:“庄主爷不必着急,我出去就是。他们说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咱们打得过人家就打,打不过他们,我便挨打,决不连累大王。”韩登说:“好!既是这样,你出去吧!”知古今拿着单刀往外就跑。纪逢春正擎着短把轧油锤等着呢,见知古今打里面一出来,长得兔头蛇眼,鼠耳猴腮,他过去就是一锤。知古今拿刀一迎,被纪逢春一扫堂腿踢倒躺下。大众刚过去要打,知古今直嚷:“祖宗饶命吧!”马玉龙说:“不用打他,叫他去吧。”
知古今一走,韩登把眼都气直了,说:“好小子!素常跟我说大话,瞧见人一多就走了。”事情根子说:“庄主爷,你瞧我的,我可不能象他那样畏刀避剑,吃着庄主爷的饭,我不能为庄主爷出力,还能叫爷们生气么?”韩登说:“你出去拿一匹白布来,我缠缠腰。”韩登原本是绿林之人,这几年因不练功夫,成了个大胖子。他赶紧把白布一撕,在身上缠好,抄起两口刀来,打算一死相拚,如闯得出去,万事皆休,闯不出去,听他们打便了,这是他自己的本心。那事情棍子一照面就被人踢倒,刚要打他,早爷爷妈妈的乱叫起来。马玉龙说:“叫他滚吧!”事情根子连滚带爬地溜了。谷化人说:“庄主爷!你看这两人真是活现世,咱们爷们还怎么混,我去见他。”把辫子盘好,也没拿家伙,他跑出去就到众人跟前一跪,说:“众位爷们,只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别再打我。”马玉龙说:“我们打的是英雄好汉,象你们送些鼠辈,谁来打你,快滚远些吧!”坏事端说:“庄主爷!你看他嘴里说的好,出去这个样子,我也不爱说,决不能象他们这样。”说着往外就走,刚一出门,却朝着每位磕一个头。马玉龙说:“走走走!”这小子站起就走,还说什么光棍不吃眼前亏。大王韩登一看,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孔内生烟,四个管家都是这样,自己着实焦躁,这才把双刀一摆,要与众人一决雌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8回
打韩登复夺会仙亭 下请帖设聚群雄会
话说大王韩登见他的管家一个不如一个,俱皆逃走,自己气得容颜改变,一摆双刀跳在门外。纪逢春一摆锤过来,却不是韩登的对手;他当年本是个绿林中的飞贼,只因自己发了财,把功夫丢下,放了一身肥肉,今天用白布缠起,仍然不改当年威风,把双刀使得上下翻飞。纪逢春走了几个照面,就叫小蝎子快来帮他。武杰一听说:“混帐王八羔子,你自己不行了,就嚷叫老子,我来帮你。”说着话,来到临近,帮着傻小子动手。
这大王韩登骁勇无敌,石铸瞧他二人赢不了人家,自己赶紧靠过去,杆棒一抖,就把韩登摔了一个筋斗。韩登躺下就不起来了,说:“你们是周天瑞约来的么?打架不恼助拳的,你们打吧。”大家说:“好!你既是朋友,我们就来瞧瞧。”众人各拿霸道棍打他的下半截,韩登并不哼哈叫苦。众人一看,尚未打坏他的皮肉。这内中自有行家,刘云走过来说:“你们别打了,白费力,就把棍子打断,他也不知道疼。他这个叫蛤蟆气,非得见血才破得了,不见血是白打,他也不知疼。”马玉龙说:“你们去把周先生搭来。”钱文华说:“早就搭来了,未曾通报于你,他要过来看打韩登,没叫他来。”马玉龙说:“叫他来看看,给他报仇。”
钱文华吩咐家人,将周天瑞搭在韩登面前。韩登睁眼一瞧,周天瑞说:“姓韩的,你打我的时候,含糊不含糊。”韩登说:“你不含糊。”周天瑞说:“你们且莫打。”便从袖内拿出一个锥子来说:“韩登:我要你一点东西,给不给?”韩登说:“我既躺下,要脑袋都给,由你挑。”周天瑞说:“我倒不要你的脑袋,我要你一只左眼。”韩登说:“你拿刀割了去。”周天瑞手中拿着锥子,就把韩登左眼剜出,血流不止。马玉龙说:“这再打他,把他的蛤蟆气给破了,他就知道疼了。”大众这才把韩登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马玉龙说:“韩登,你打官司,就把你送到衙门去。”韩登说:“我不打官司,你们不拘哪位,把我送到东门外二十五里的冰山冷村,我知你们几位的人情。日后我有能为,再报今日之仇。”石铸拿过一碗糖水来,说:“你喝了这碗糖水吧!”韩登焉知道厉害,接过来就喝了。石铸说:“这二次打可不好挨,要不横心,就得出声。”马玉龙说道:“不用打了,哪位送他去?”众人都不答应,打成这个样子送了去,一个也不用想回来。韩登说:“我姓韩的是朋友,冤有头,债有主,哪位送我是行好,我决不能恩将仇报。”小火祖赵友义说:“我送你去。”
碧眼金蝉石铸说:“算着我。”纪逢春问武杰:“小蝎子!你有胆子没有?”武杰说:“唔呀混帐东西!我的胆子比你大。”纪逢春说:“既有胆子,咱们送他去。”四个人拿过杠子木板,把韩登放在上面,搭着顺大路径奔冰山。
展眼之际,走出了二十余里。来到这个村庄一看,有土围子,东西南北四门,南北的门关着,就走东西门。四个人搭着韩登进了西门,又走有一里之遥,来到路北的大门口。刚把韩登放下,忽然锣声震耳,四门就紧闭起来。那四个管家带领喽兵,拉起白旗,摆了公牛阵,个个手拿双刀,大家齐声喊嚷,要给庄主爷报仇,把他们四个人剁了。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各各耀武扬威,手执钢刀,一拥而上。大王韩登说:“且慢,且慢,你们别不要脸。这四位是特为送我回家的,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的仇人是周天瑞,这四人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四个人在那里说的很好,见人家就软,回到家门口倒凑胆子逞能,快给我把他们带下去。”知古今说:“庄主爷别恼,我想着使个稳中计,回来齐人,给庄主爷打接应。”
坏事端说:“我怕庄主爷人单势孤,也是这个主意。”大王韩登说:“你们不要胡说,快快退去。请问送我来的四位贵姓?”
石铸等各道了名姓。韩登说:“四位请进里面坐坐,吃杯茶再走。”石铸说:“我等不吃茶了。”
四人回归会仙亭,一看周天瑞旧日的伙计,掌柜的、掌灶的、跑堂的都回来了。周天瑞说:“我这买卖要重新开张,你们众位帮我忙,以后韩登决不能与我善罢甘休。”马玉龙说:“那是自然,现在我们在这里访拿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大人还住几天呢,每天我给你拨十个人来把守。”钱文华说:“我同钱玉给你照料柜上。”周天瑞说:“怎敢叫大人劳心?每天有四五位就行了,若有事,再到公馆送信。”纪逢春说:“我在后边跑堂,我一人掌班。”马玉龙说:“也好,你愿意就在这里吧。”头一天留下了孔寿、赵勇,众人在这里吃完了饭,才回归公馆。第二天,周天瑞接过会仙亭重新开张,买卖照旧兴隆。
韩登回到家后,这口气不得出,把四个管家叫过来,写了几封书信,叫他们各骑马匹,去请他的朋友,前来报会仙亭之仇。头一封是去乔家寨请乔家五虎;第二封送到刺儿山请他的拜弟马松、史丹、王霸、吕胜、牛碧;还到张家沟请野人熊张大成;到龙山请铁臂猿胡元豹;到大龙山请镇江龙马德、闹海金甲王宠、三眼鳖于通、马江、马海;到小狼山请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铁面大王朱义、混江鱼马忠;另外再请凤凰山一百单八鸟,连环寨四十八寨主,红果山侯氏八杰,二龙沟他的拜兄神偷苗天庆。这各山各寨人请多了,定于本月十五齐聚冰山冷村,明设群雄大会,暗中要取庆阳府,自立为庆阳王。后来又派家人到迷魂庄、三元庄、尹家庄去请人。总之,天下各处约的人不少。
这日韩登正在家中养伤,有家人进来禀报说:“庄主爷的拜弟、河南嵩阴县三杰村的蝴蝶张四爷来了。”韩登一听是知己的拜弟,赶紧吩咐有请。不多时,蝴蝶张四爷由外面走了进来。大众一瞧,这人手中拿着包裹,内中是夜行衣和单刀。他见了韩登就说:“兄长你好?”韩登说:“哥哥栽了!要有兄弟在这里,我也不至这样。”就把会仙亭之事说了一遍。蝴蝶张四乃江湖有名的大盗,与韩登是金兰之好。今日一听韩登这一片话,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说:“好哇,欺负到你我兄弟头上来了!我今先到会仙亭去剁他两个,叫他认认我。”
韩登说:“贤弟,你先不要去,我已经将天下英雄请来,在我家设立英雄会,报了会仙亭之仇,再夺庆阳府,自立为庆阳王。
我是天地会中之人,我也想开了。”张四说:“我先到会仙亭看看那里的光景如何。”说罢,蝴蝶张四手拿单刀,一直来至会仙亭,脚登板凳说:“呔!四太爷今日照顾你们来了!”看这座儿的,正是纪逢春,他一见张四那样,就说:“这里忙着呢。”
张四摇头晃脑,正在洋洋得意,只听里面屋中说:“孙子来了吧!”张四一看屋中之人,连忙进去说:“原来是爷爷你老人家。”不知屋中说话之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29回
众差官义助周天瑞 粉蝴蝶泄机请英雄
话说蝴蝶张四来在会仙亭,要给大王韩登找一个面子,焉想屋中有人叫他:“孙子你来了。”张四一看,认得是碧眼金蝉石铸,连忙过去行礼。
书中交代:石铸怎的认识张四?只因石铸先前在家中跟她姐丈练杆棒之时,每天由三杰树来到三仙庄,晚半天才回来。
张四本来是绿林中人,在三杰村十字街路南开杂货店,用着两个伙计,一个姓周,一个姓王,别人也不知张四是个绿林。他看见石铸常从此处经过,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拿两条绳子接上,在那边—拴,心里说:“不知石铸练的杆棒如何,他走到这里,我耍笑耍笑他,把他兜到,他这功夫就算没练成。”他把绳子拴好,等着石铸晚上回来。待他走至近前,冷一抖绳,想把石铸摔倒。焉想到石铸手急眼快,一下蹿过去了。石铸说:“有小辈要暗算石大太爷。”说话之际,就回家来。
原来石铸家中没有别人,就是妻子刘氏。石铸回家,刘氏就说:“我等你吃晚饭呢,你天天跟你姐夫去练艺,有甚么能为了?”石铸说:“你不知道,老娘们懂个甚么?”夫妻吃完了饭,说话喝茶。
那蝴蝶张四用绳子没把石铸兜倒,一想,这个人的能为可以,我再去瞧瞧,戏耍戏耍他。想罢,等伙计睡了,自己收拾起来,背上单刀,蹿房越脊,来到石铸所在的后房坡,一听两口子正在屋里说话。刘氏说:“你练的能为长进了没有?”石铸说:“长进甚么,今天有个孙子想要暗算我,料他还要来的,他要来偷我,我把他拿住捆了,搁在炕上,再把你搁在他身上,咱两人玩一回,叫他喝一点汤。”张四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
石铸说着话,就由后面窗户出来。张四正要跑,被石铸一腿踢了个筋斗,把他捆上。石铸说:“好小子,你敢来偷我。”张四说:“石大爷!我不是来偷你,我是来访你的,你老人家饶了我吧!”石铸说:“饶你,你是认打认罚?”张四说:“认罚怎么样?”石铸说:“你要认罚,我认你做个干孙子,你给我立字据,见了面,我叫你孙子,你就要叫我爷爷。”张四说:“我认罚了。”石铸说:“就凭口说不成,明天你要给我立字据,叫铺子里的两个伙计作中保人。”张四说:“你怎么说怎么办,只要你把我放了。”张四转身就走。石铸说:“明天我在铺子里找你去,你给我写字据。”张四点头答应。石铸见他一走,前后又绕了个弯,天已不早,便安歇睡觉。
次日天亮,就到张四的杂货铺去叫门。周伙计、王伙计一看,说:“石大爷要买什么?必定是大奶奶要临盆了,来买红糖鸡子,不然怎么这样早?石大爷得了个儿子吧。”石铸说:“不是得了儿子,是得了个孙子。”周伙计说:“你别取笑了。”
石铸说:“你瞧,真是得了个大孙子,今天还要请你们喝喜酒。”王伙计进去叫掌柜的醒醒,外面石大爷来了。张四一听,赶紧穿衣裳出来说:“爷爷来了。”石铸说:“孙子才起来。”张四说:“果然是才起来。周掌柜的,拿笔给我写张字,我认石大爷做爷爷。”石铸说:“我得了个大孙子,今天请你们吃饭。”
周掌柜一听,说:“这是没有的事,我们掌柜的二十多岁,认二十多岁的做爷爷,却不认我。”说着,拿笔写了一张字据,石铸便拿出银子来请众人吃饭。从此张四见到他就叫爷爷,两人论真了。
今天蝴蝶张四来到会仙亭,正赶上石铸、邓飞雄、赵文升,段文龙四个人在那里要菜喝酒。外面蝴蝶张四一通名姓,石铸说:“孙子来了,进来吧。”邓飞雄一看这个人的样子,跟石铸的岁数仿佛,可是石铸一叫他,他就叫爷爷,赶紧过来磕头。
纪逢春瞧出便宜来了,就说:“石大爷!你给我引见引见。”张四看了他一眼,也没言语。石铸说:“孙子坐下,我有话说。”
蝴蝶张四说:“爷爷!什么事?”石铸说:“必是大王韩登请你来的,对不对?我告诉你,他惹不了我们。那一天夺会仙亭之事,都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差官干的,也有我在其中。要打架,我让你见见,这三位都是等着和韩登打架的。”指着大家说:“这位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那二位是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都是钦差彭大人那里的差官。”
张四问道:“你老人家在哪里住呢?此时作什么公干?”石铸说:“我如今也改了行为。”张四说:“改了什么行为?”石铸说:“我如今已赦罪封官,保了实缺把总之职。你趁早不要帮助他来惹这个大祸,官私两面,他都不行。”张四说:“我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段缘故。爷爷,我来告诉你一个信吧,如今大王韩登派了四个管家,分头去请各路英雄,也有山林盗寇,绿林林响马,定准本月十五日在他家摆设群雄大会。他明是报会仙亭之仇,暗是要夺了庆阳府,自立庆阳王。他乃会中之人,原先是八卦教、天地会,后来又改白衣教、反天会。”石铸说:“要有此事,我问你愿意作贼,还是愿意作官?”张四说:“爷爷,我愿意作官。”石铸说:“你既愿意作官,就先到大王韩登那里去卧底,等着天下各处山寨的绿林盗贼来了,你拿笔记上一个清单,某处某人带多少人,都要记清,这就算是你的奇功一件。”张四说:“就是吧。”
在这里喝了几杯酒,他才告辞回归冰山冷村,见了大王韩登说:“兄长!我到那会仙亭大骂一场,连一个敢言语的都没有。”韩登吩咐家人给四太爷备酒,家人立刻到厨房要了酒菜来摆好,请张四太爷吃酒。韩登说:“张四爷,你明天先在家替我照应天下水旱两路的英雄。如来之时,你带一个家人记一本帐,我已派人把粮米都办好了,不久全到,所有这些全都派贤弟照料。”张四说:“也好。”
过了两日,外面人来报说:“现有乔家寨乔家五虎赶到。”
大王韩登即派张四迎接进来。乔镇进来,一看韩登浑身是伤,就说:“韩大哥!你这伤痕是被何人打的?”大王韩登便把会仙亭之事细述了一遍。乔家五虎一听,气往上冲,说:“大哥!
你不用等群雄赶到,我等即去会仙亭找他,给哥哥你报仇。”
乔镇说着话,带了四个兄弟,立刻由冷村直奔会仙亭。原来乔家寨离冷村三十余里,所请的人就是他近,故此他等先到。这乔家五虎,每人使一条花枪,来到会仙亭,一直奔后面花园的五间大厅,进去落座,叫跑堂的要酒来。跑堂的摆上来,这五个人每人一桌。乔镇说:“咱们瞧瞧这个会仙亭,掌柜的是怎么个样子,敢把我拜兄韩登给打了。咱们吃完了再打,给韩登报仇。”说完了话,各道名姓,大爷叫乔镇、二爷叫乔元、三爷叫乔亨、四爷叫乔利、五爷叫乔贞。正道着名姓,就听外面一阵大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0回
乔五虎为友施威 金眼雕英名退敌
话说乔家五虎正在那里发威,听外面一阵大乱,由外面进来了赵文升和段文龙,一个擎着叉,一个拿着斩虎刀,两人就在乔家五虎对面的两张桌子坐下,说:“堂倌!我听说来了五个虎,我二人一向就在深山打虎。”说话间,只见金眼雕由外面进来说:“好!我今天瞧个热闹,我叫王小,也专打老虎。”
说着话,就坐在一旁,要了一桌酒席。
小白虎乔贞一瞧,连忙过来说:“你老人家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邱老爷子,可不是外人。我姓乔,名叫乔贞。我提个人你必认识,咱爷俩还见过,有个花驴贾亮,你老人家可认识?”
金眼雕说:“不错,他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认识他?”乔贞说:“他是我的岳父,前五年在贾家庄,我们还同桌吃过一回饭。”
金眼雕一想,这才想起来,说:“这就是了,你们哥几个做什么来的?”乔贞说:“我们是来替韩登报仇的,只为他前番受了欺辱,我等特来给他报仇。”金眼雕说:“你们哥几个趁早回去,不用在此找事。打韩登的那些人,都是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你们赢得他么?我等是人家请的助拳。”乔家五虎说:“我们不知道他得罪了彭大人的办差官,就知道是周天瑞把他打了。”金眼雕说:“他是个反天会的邪教,这里调了官兵,正等着拿他呢!”乔家五虎说:“我们不知道这事,是他拿书信把我们约来跟周天瑞打架的,没提别的话,我们并不知道他是邪教反叛。今天有你老人家在此,我们也不能帮他打架,我们要回家了。”金眼雕说:“正理,你们走吧。”乔家五虎叫伙计算帐,金眼雕说:“这乃是小事一段,不必了。”金眼雕会了饭帐,乔家五虎便走了。
这天,蝴蝶张四来找碧眼金蝉石铸,有人就把石大爷请来。
张四说:“我特意前来送信,贼人定于本月十五日聚齐,你老人家早作准备。”石铸说:“我带你见见忠义侠马爷。”张四说:“也好。”立刻跟着石铸到那边面见马玉龙,就把大王韩登大摆群雄会,约请天下英雄的事,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说:“好,他不来便罢,他真要来,叫他来时有路,去时无路。你先回到那里卧底去吧,他来多少人都记明白了,你再前来送信。
这件事办好了,算你一件功劳,我必要保举你做官。”蝴蝶张四说:“多蒙众位大人台爱,我务必办理。”转身告辞走了。
马玉龙说:“这件事可闹大了,大王韩登有意造反,咱们总得预备预备。”邓飞雄说:“是,咱们去禀明大人。”马玉龙说:“兄长,你我把四百子弟兵都聚在一处,是日叫我岳父和刘天雄,同我师兄弟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兵。在会仙亭对过有座楼,叫堂客们作为瞧热闹的,见贼人由房上逃走,谁能打暗器的,要在暗中防备。北边还有一块空旷之地,可叫我师兄带兵在那里埋伏。刘大人和徐大人带领本部兵丁,庆阳府知府调城营兵三千,把城门紧闭,不准放一个人进城。我带公馆内众英雄在会仙亭各备兵刃,如贼人来了,他必先奔会仙亭。是日铺子的伙计、掌柜,都叫他们歇工,省得他们在动手时碰着。
咱们扮做伙计,跑堂和掌柜的都用咱们的人。”大家安排好了,静等大王韩登。蝴蝶张四自从会仙亭回去,就在大王韩登家中代为照料事情。韩登的庄院共有七八百间房,张四给他找人满搭上布帐子,又找了百十个厨子,静等天下英雄前来赴会。过了两天,有人禀报:刺儿山的五位寨主来了。大王韩登连忙叫张四迎接出来。
刺儿山的五位寨主下马,他们带来了一百个喽兵。头一位大寨主姓史,身高八尺以外,骑着一匹大白花马;第二个是大王吕胜,黑脸膛,斗鸡眉,母狗眼,吊角口;第三位是马松,瘦小枯干,长得神头鬼脸,带着的喽兵,都是些无知之人,来到里面落座。韩登也把衣服穿好,有人用椅子抬着他到了外面,先给众人行礼。
正说话之间,家人来报:张家沟的野人熊张大成,带人在门前下马。张四来到外面一看,见那人身高八尺以外,面皮微黑,刷子眉,大环眼,鼻梁高耸,身穿青洋绉裤褂,抓地虎靴子,长着一身黑毛,有人给他扛着一条鞭棍。这人久在山中放牛放羊,天生力大,善避刀枪,跟大王韩登是生死之交的弟兄。
这是个浑人,不通事务,进里面见过韩登,行完礼,刚摆上酒要喝,又有人禀报龙山的铁臂猿胡元豹到了,即请进来大家落座吃酒。
到了次日,又有红果山的侯氏八杰前来。侯起龙、侯起凤、侯德山、侯宝山、侯尚英、侯尚杰、侯兴、侯茂进来相见。刚坐下,外面凤凰山的八鸟也赶到了。这八人是金毛鸟吴声、银毛鸟吴寿、飞天火鸟王德铠、孔梁喜雀赵恒通、小孔雀吴通、小鹞子周志、抄水燕子石铎、燕翅子刘华。这八位正要往里走,连环寨的滋毛水虎金亮,四十八寨寨主和水路的八家寨主也来了。接着,外头又报有谢家沟的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来见。进去的工夫不大,又报有水中八怪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中漂姜龙、不趁底姜虎、闹海哪吒梁兴、奋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八位到来。
书要简明,天下水旱各山寨的英雄豪杰,至十四日俱皆到齐了。另外还有尹家川的巡海鬼尹路通前来,此人乃是采花蜂尹亮之父,飞云僧尹明之叔。大众彼此见礼。大王韩登这才在当中一坐,说道:“今日我约请众位,非为别故。”就把在会仙亭与周天瑞打架之事,如此如彼说了一遍。接着又说:“我请众位英雄前来替我韩登报仇雪恨,将会仙亭复夺过来。勿论有几条人命官司,我一个人打了。如有官兵拦阻,连官兵一齐都杀。”这些人俱是山林盗寇,哪管什么王法,都说任凭庄主调遣,立即答应明天吃完早饭,齐队径奔会仙亭。韩登和蝴蝶张四按桌斟了酒,众人开怀畅饮。韩登问道:“明日谁为前锋!”
刺儿山五位寨主说:“我们愿为前部先锋。”蝴蝶张四说:“我头一个先去,大嚷一声,他们都要丧胆。”韩登说:“我坐一把椅子,让人抬着,叫知古今四人跟随我。”大众商议已定,一夜无话。次日早晨用了早饭,蝴蝶张四当前,各处寨主带领各山寨的喽兵排队而行。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1回
冰山英雄大聚会 庆阳侠义战贼兵
话说大王韩登带领群贼扑奔会仙亭而来,蝴蝶张四在前头,刺儿山五位寨主为前部先锋。大王韩登原来打算要夺回会仙亭,这还是小事;他的本心是趁势夺了庆阳府,自立庆阳王。
书中交代:马玉龙自那日打了韩登,有蝴蝶张四前来送信,说韩登摆设群雄会,意欲叛反,又是邪教。马玉龙就把韩登之事,回明大人。大人自那天飞云、清风闹庆阳,吓得身子不爽,也不能起身。大人说:“玉龙,你下去瞧着办。”马玉龙知道韩登这天来,早已准备停妥,派徐胜、刘芳调本地城守营的三千兵,把庆阳府四门紧闭;又派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醉尉迟刘天雄带四百子弟兵,藏在会仙亭北边的空房之内,听号令一同杀出来;再让众位内眷侠良姑张耀英、陈月娥、胜玉环、周翠香都在会仙亭对过的楼上,各带暗器,如贼人由房上逃走,就拿暗器把他打下来。马玉龙带着公馆众家英雄,在会仙亭里面静等贼来。
天有巳正,就听外面一阵大乱,原来是蝴蝶张四带着前部先锋刺儿山的五位寨主和一百喽兵赶到。蝴蝶张四在头前摆手中单刀说:“众位瞧我的。”来到会仙亭门口,一声喊嚷:“呔!
周天瑞听真了,今天大王韩登带众位英雄前来找你,你既是英雄,趁早出来。”里面石铸一探头,说:“孙子来了,我这里已等候多时。”张四一回头,见韩登也正来到。张四说:“韩大哥!
我可不是不帮着你,爷爷在里头叫我呢。”大王韩登一听,眼都气直了,大骂张四:“你敢情是奸细,吃里扒外,大王爷打破了会仙亭把你碎尸万段。哪一位给我把张四拿住?”
话犹未了,刺儿山大寨主史丹一摆手中流星锤蹿出来,大喊—声,说:“周天瑞趁早出来,我等跟韩登是金兰之好,异姓兄弟,今天特来给他报仇。”会仙亭里纪逢春一见来的这个,年有三十以外,小脑袋,淡黄脸膛,身穿紫花布裤褂,薄底靴子,手使一对流星锤。纪逢春说:“这个交给我。”一摆手中轧油锤,蹿出会仙亭来。史丹一瞧纪逢春身高六尺,黑脸膛,短眉毛,三角眼睛,雷公嘴,身穿紫花布裤褂,扎青花的袜子,便说:“来者何人?通上名来,寨主手下不死无名之辈。”他哪把纪逢春放在心上。纪逢春说:“贼呀!要问你老爷,我姓纪,叫纪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史丹一听,气往上冲,一摆流星锤,照纪逢春就打。纪逢春用手中轧油锤往外一磕,蹿起身来,对着那贼人就嚷:“捅嘴。”史丹一个没留神,被打掉两个门牙,顺嘴流血,哇呀呀直嚷,败回贼队。
二寨主吕胜一瞧,气往上冲,说:“好鼠辈!敢伤我兄长,待我来拿你。”纪逢春一瞧,这个贼人身高六尺,面皮微黑,短眉毛,三角眼,薄片嘴,年有三十以外,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使一条浑铁棒,相貌奇怪,站在会仙亭门外,说:“呔!对面小辈,你好大胆,竟敢伤我兄长,快来与我比并三合,分个强存弱死。”纪逢春说:“你叫什么名字?通报上来。”那人说:“小辈!你家寨主姓吕名胜,乃刺儿山的二寨主是也。”纪逢春一听,摆锤照贼人头顶就打,贼人用铁棍相迎。两个人走了十几个照面,吕胜一失手,被纪逢春一锤打在左肩头上,败回本队。
马松大嚷一声,手使一把短刀蹿过来。纪逢春一看,这个人瘦小枯干,青白脸膛,两道立眉,三角眼,薄片嘴,把手中刀一顺说:“雷公崽子,休要这样无礼,待我来拿你。”照纪逢春就是一刀。纪逢春往旁边一闪身,蹿起来又嚷:“捅嘴。”贼人才一闪身,纪逢春又一伏身,嚷道:“扫腿。”贼人没躲开,一锤正打在迎面骨上,往后退了七八步,几乎躺下,转身就跑。
王霸一瞧,说:“这还得了,谁出去谁败,我去拿他!”一摆手中的双锤,往外就跳。纪逢春一瞧来的这个人,身穿蓝色裤褂,大肚子,一对长把锤,一声喊嚷:“好小子!待你家寨主跟你对对锤。”并不通名道姓,跳过来照纪逢春搂头就打。
纪逢春往旁边一闪身,把短把轧油锤抡开,施展出他这路锤来,一面动手,一面嚷:“捅嘴、扫腿、掏心、贯耳、捅屁股、打麻筋、划拉腰眼、砸屁股。”这一路锤,把王霸弄得手忙脚乱,浑身是汗,遍体生津,没有还手的工夫,急忙跑回本队。
牛碧见出去一个败回一个,就说:“你们真是只会吃饭,气死我也!”把手中叉一擎,跳在当场说:“你们这一伙人,真是酒囊饭袋,就凭这么个雷公崽子也拿不了他,还算什么英雄,来给人家助拳。我要拿不了他,我改了姓。”一抖手中叉,照定纪逢春就刺。纪逢春摆锤相迎,三五个照面,只见纪逢春这锤神出鬼没,招数各别,牛碧浑身是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纪逢春越杀越勇,气力又大,他这锤是自己悟出来的,别人不知道门路。正在这番光景,大王韩登那边众人齐嚷:“快给二哥助阵!”牛碧心中一慌,被纪逢春一锤打在前胸,贼人翻身栽倒,连滚带爬跑回本队。
韩登一看,说:“刺儿山的五位寨主出去,人家会仙亭只出来一个雷公崽子,就都给打回来了。”话犹未了,听身后一人说:“大王爷休要着急,待我前去捉拿这个雷公崽子。”韩登一瞧,乃是龙山的铁背猿胡元豹,一摆手中铁棍,跳出来就去打纪逢春。马玉龙一看,乃是兄弟胡元豹,便一声喊嚷:“不要动手!”胡元豹一瞧是马玉龙,连忙过来请安,说:“兄长因何至此?”马玉龙说:“这全是钦差手下差官,你还不叫跟你的人过来。”胡元豹说:“是。”来到当场,对韩登说:“我不是不帮着你,现有我兄长在此,跟我的人都过来。”把韩登气得都目瞪痴呆了!知古今说:“寨主爷不必生气,待我去拿他。”
说着照胡元豹就是一刀。胡元豹用铁棍一磕,把刀磕飞,知古今便跑回了本队。事情根子一瞧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朴刀过来,三个照面,又被胡元豹一棍打在左肩头,败了回去。谷化人见他俩败回来,喊嚷道:“小辈休走,待我拿你。”一摆刀来到了阵前,照定胡元豹就是一刀。胡元豹用铁棍来迎,一扫堂腿扫在贼人脚背上,贼人奔命逃回。坏事端一瞧三个人都败了回来,一想:“我何不人前显耀,傲里夺尊。”抖起一条枪往外就跑,说:“小辈休走,待我拿你。”朝着胡元豹分心就刺。胡元豹用铁棍将枪拨开,搂头就是一棍,坏事端用枪一架,早把虎口崩裂,捧着手跑回了贼队。韩登一瞧说:“去一个败一个,人家都是英豪,我这里还打什么?”话犹未了,背后一声喊,怪叫如雷:“韩大哥不用愁烦,待我去杀他个干干净净。”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32回
赵友义计烧师兄 张大成力胜侠义
话说韩登见他请来的人,不是吃里扒外,就是无能之辈,出去就败。正在为难之际,背后一声喊嚷,韩登回头一看,乃是拜弟野人熊张大成。此人力大无穷,久在山中打猎,滚的一身松香马牙沙子,善避刀枪。他原本是个浑人,只懂得吃喝,不懂得别的,跟韩登乃是金兰之好,结义的兄弟,今天被韩登所约,见出去的都败了回来,他就急了。只见他一摆手中的浑铁棍,蹿出来说:“哪个小子过来跟爷爷动手。”胡元豹一看,来的这个人身高九尺,面如锅底,重眉环眼,高颧骨,一脸一脖子的松香马牙沙子,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使一条浑铁棍。胡元豹也是粗人,就说:“来的这个黑小子,你叫什么?”张大成说:“小子!你要问爷爷的名字,我叫张大成。”胡元豹不容分说,摆棍就打。张大成用棍相迎,他棍法精通,上下翻飞,走有五六个照面,一棍掇在胡元豹左肩头,败回了会仙亭。
打虎太保纪逢春见胡元豹败了,一摆手中轧油锤赶了过来。
张大成一瞧说:“雷公崽子通上名来,你也敢来送死?”纪逢春说:“闪电娘娘!我告诉你,你老爷叫纪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要知道我的厉害,快把脑袋伸过来,你瞧好不好?”张大成并不答言,抡棍就打,纪逢春用锤相迎,二人各施所能。
纪逢春连战数阵,早就累乏了。张大成棍法纯熟,力大无穷,两个人走了有几个照面,纪逢春已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
看看不行,他就嚷道:“小蝎子!快来帮忙。”武杰一听,喊道:“混帐王八羔子,你不要嚷,快快躲开,待我拿他。”纪逢春便败回了会仙亭。
武杰摆刀蹿了过去,说:“你这混帐东西,叫什么名字?”
张大成并不答言,抡棍就打。武杰往外一跳,蹿在贼人背后就是一刀,砍在身子上却直冒火星。武杰说:“混帐王八羔子!
你不是人,刀砍上去就象铁铸的。”两个人动手,五六个照面,被张大成一棍将刀磕飞,武杰赤手空拳跳出圈子,败进会仙亭来。李环一瞧姑老爷败回来,不由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朴刀,蹿出会仙亭,说:“小辈,你敢这样无礼,待我来拿你。”一摆朴刀,照张大成肩上就砍,贼人用棍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李环也不是对手,被张大成一棍打在左肩头,往后倒退几步,几乎躺下,转身败进会仙亭来。李佩见哥哥带了伤,不由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朴刀,跑出来说:“好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住你,给兄长报仇。”说着话,蹿过来照贼人分心就扎。贼人用棍一拨,三四个照面,又被张大成一腿踢了个筋斗。李佩连忙爬起来,跑进了会仙亭。
花刀太保刘得猛一看贼人甚是骁勇,一摆手中刀,说:“贼人休要逞能,待你家刘得猛爷爷前来拿你。”张大成连胜数阵,洋洋得意,越杀越勇,面不改色。他见花刀太保刘得猛出来,并不答话,抡棍就打。刘得猛摆刀急架相迎,二人动手,有七八个照面,刘得猛一刀砍在贼人身上,但见火星直冒,那贼人却不以为然。刘得猛已经累得浑身是汗,自己败了回去。花枪太保刘得勇见兄弟未能取胜,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擎手中花枪,大喊一声,跳出当场,说:“贼人休要逞强,你认不认得刘家太爷?”说着话,一摆花枪,照贼人哽嗓咽喉便刺,张大成用铣棍相迎,二人动手走了七八个照面,要讲能为武艺,真算是棋逢对手,无奈枪扎到贼人身上白扎,刘得勇不久筋疲力尽,自己也败了回去。
书要简短,野人熊张大成连赢了八阵,众差官就都愣了,一个个默默无言。马玉龙一看这个贼人实在扎手,说:“众位不必担忧,待我亲自去结果他的性命。”话犹未了,旁边闪出一人说:“马大人且慢,有事弟子服其劳,杀鸡焉用牛刀?”
马玉龙睁眼一看,原来是小太保钱玉,托枪来到两军阵前,他会使家传的追魂夺命连环枪,分八八六十四路。野人熊张大成一看,来者是一个小孩,不过十四五岁,生得五官俊秀,梳着冲天竖的小辫,手中拉着一杆枪,焉能看得起他,说:“来的娃娃,你是何人?”小太保钱玉说:“贼人你要问,小太爷姓钱名玉,外号人称小太保。要知道小太爷的厉害,趁此过来送个整人情,不然就把你拿住。”张大成气往上冲,说:“你这娃娃说此大话,待我结果你的性命!”摆棍搂头就打。小太保钱玉虽然年幼,甚是聪明,心想:“贼人不怕刀砍,必有金钟罩、铁布衫,我这枪找他上中下三路练不到的地方,可以伤他。”
主意拿定,便和他动手。钱玉本是家传的武艺,能为出众,枪法纯熟。二人走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
西边楼上的众女眷明为瞧热闹,暗中看着房上,怕有贼人逃去,好拿暗器打他。侠良姑张耀英见贼人张大成已连胜众位差官八阵,心中就急了。她由兜中掏出一只镖来,打算暗助一膀之力。她见小太保钱玉跟贼人动手,那贼人往西一闪,侠良姑一镖就打在他的左眼上,贼人用手一摸,已经进去半截。小太保趁势一枪,扎在贼人的脐上。那贼人觉着一疼,把棍一摔,肚肠迸流,翻身栽倒,当时气绝身亡。
大王韩登见拜弟张大成一死,放声大哭,说:“万没想到我拜弟张大成今天死在这会仙亭,我二人乃是金兰之好,生死的兄弟,伤了我这等样的英雄,实在可恼可恨!”旁边有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四位管家上前解劝,说:“寨主爷不必悲伤,这也是天数该然。”大王韩登说:“你看我今天请的人,一个一个都栽了筋斗。我拜弟乃是我的膀臂,他一出去,就把会仙亭的人连赢了八阵。咱们今天来的人,未必还找得出跟他并肩的能为。”话未说完,只听得身后有人噗哧一笑。
大王韩登回头一瞧,那人说:“韩寨主,你休要藐视天下的英雄,那野人熊张大成不过是匹夫之勇。韩寨主请放宽心,谅这会仙亭有几个能人,莫非项长三头,肩生六臂,我出去看看他等,管保将他们一网打尽。”说着来到当场,要在人前显耀,傲里夺尊。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33回
赵文升飞叉取胜 滋毛虎独斗英雄
话说大王韩登见张大成一死,不禁连声叹息。正在为难之际,由背后闪出一人,韩登一看,乃是凤凰山八鸟之内的飞天火鸟王德铠,便对他说道:“寨主,你既来助我一膀之力,我也感念你的好处。你能出去给我的朋友报仇,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说着话,王德铠一摆飞镰大砍刀,背着神火追魂筒,来到两军阵前,说:“小辈休定,过来跟你王寨主比并三合。”
小太保钱玉赢了张大成,正洋洋得意,一见来的这贼,形同鬼怪,身高九尺,面如赤炭,粗眉圆眼,高颧骨,头上青绢帕缠头,身穿青洋绸裤褂,薄底靴子,背后插着神火追魂筒,威风凛凛。小太保钱玉看罢,用柳叶枪一指,说:“来者你是何人?
胆敢这样耀武扬威。”飞天火鸟王德铠道了姓名,说:“我乃凤凰山的寨主,受大王韩登之约,来找周天瑞报仇,复夺会仙亭。
你这个小小的娃娃,岂不是前来送死?”小太保并不答话,把柳叶枪照贼人前心就刺。贼人用刀向外一磕,小太保把枪撤回来,刀磕空了,小太保一拧枪,就奔肚腹扎去,吓得王德铠往圈外一跳,说:“好厉害呀,几乎被他刺着。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不肯下毒手,他竟下了毒手。”便把背后的神火追魂筒拉了出来。那筒口上有一块红绸子,拿五彩线系着的,他把红绸子揭下来,螺丝一拧,冲着钱玉甩去。小太保钱玉不知道厉害,只见七个青烟弹,一到身上就是一片火,把衣服都烧着了。钱文华由里面急跳出来,把钱玉朝肋下一夹,进了会仙亭,往水缸一抛,才将火扑灭了,身上已烧了好几个泡。
钱文华气往上冲,拧手中枪蹿出来,要跟王德铠决一雌雄。
老英雄这条枪盖世无双,一出来真象是张牙的猛虎。王德铠心想,要凭能为赢他,只怕不行,还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的遭殃,拿起神火追魂筒,用手一甩,便把钱文华的胡须、衣服都烧着了。老英雄连忙跳出圈外,就地一滚,跑进会仙亭中。这一回恼了黄面金刚孔寿,一摆手中链子锤,跳在当场,用手一指说:“贼子,你就倚仗着这贼火烧人,今天要叫你知道孔爷的厉害。”一抖链子锤,照定贼人面门就打。王德铠往旁边一纵身,将神火追魂筒一甩。孔寿浑身烧着,他赶紧就地打滚,跑进了会仙亭。
书要简短。那王德铠一连烧了九位英雄,那小火祖赵友义见众人都受了伤,自己不能不出去了,便上前说:“马大人,众位不必着急,待我出去,他原本是我的师兄。”马玉龙说:“他既是赵老弟的师兄,何不将他让过来?”赵友义说:“不成功的,他的脾气各别,我自有道理。”往外看了一看,见王德铠带着兜囊,赵友义就知道其中必是火器,这才由会仙亭里哭着跑出来说:“师兄呀!”王德铠一看是师弟,这贼人说:“师弟,你有甚么委曲,只管说。”赵友义往王德铠怀中一扑,说道:“师兄你做的好事,害苦了我啦!”飞天火鸟王德铠说:“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赵友义说:“我此时也不和你说,久后自明。我今保了彭大人,你还在绿林之中,我去了。”
说罢,自己转身进了会仙亭。王德铠只觉得囊中一热,呼的一声,连衣服兜囊中的九龙藏珍袋、火药葫芦、硫磺饼等应需之物,全皆烧着了。他吓得战战兢兢,往南就跑,到了护城河,飞身跳下水去,火才扑灭了。这才返回来问:“哪位替我报仇去?”
这时,只见孔梁喜鹊赵恒通跳了出来,大骂道:“赵友义,你是人面兽心,我来和你战三百合。”赵友义把七星利刃手中一擎说:“呔!对面无知的匹夫,你敢大言欺人,我来也。”
把七星利刃照定赵恒通前心就扎。赵恒通往旁边一跳,把刀的门路一分,两个人战了七八个照面。赵友义的能为,本来不是赵恒通的对手,正在这个时候,只听会仙亭中一声喊嚷,说:“贤弟休要惊恐,待我来。”一抖三股烈焰托天叉,蹿出会仙亭来的,正是飞叉太保赵文升。赵友义知道他哥哥的能为高强,就向旁边一闪。二人走了三四个照面,被赵文升一飞叉打在贼人前胸,跑回了本队。
小鹞子周治急忙摆刀蹿出来,大嚷道:“赵文升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赵文升用叉照定周治的哽嗓刺来,周治用刀往外一推,打算跟进身来,一刀把赵文升扎死,焉想到赵文升这叉神出鬼没,几个照面,周治就败回来了。贼人连败四阵,怒恼了水八寨的寨主水里滚王墩,手使双锤杀出阵来。赵文升看了看,这个人身高不满五尺,是个矮子,面皮微黑,细眉圆眼。
赵文升并不答话,抖叉分心就刺,王墩一闪身,把双锤门路分开,七八个照面,又被赵文升一飞叉叉在左肋上,带着小叉跑回本队。
这时,怒恼了连环寨的寨主滋毛水虎金亮。这个人练的一身软硬功夫,鹦爪力,一力混元气,今年七十多岁了,还是全真童子功,善避刀枪,手使一条镔铁狼牙钏,这种兵刃是两面棱,当中圆,不认识的只当作铁棍,有人给他扛着,非得遇见强手,才使这一兵刃。今天他见水八寨的英雄被人家战败,不由气往上冲。心想:“我弟兄威震连环寨,无人不知。韩登他是我的干儿子,特来请我助威,要是别人,还请我不动呢。”
他赤手空拳,出来就奔赵文升。赵文升一瞧,这人好象金眼雕,七十多岁,红唇白脸,精神百倍,身穿绿绸裤褂,白底靴子。
他来到赵文升面前说:“我瞧你很横,咱们爷俩来较量较量。”
说着便扑奔过来。赵文升一瞧是个老叟,便说:“你趁此回去,不要前来讨死,我乃当世英雄,杀的也是豪杰,你这老头何必送死?”金亮把手一掐前胸说:“小子,你也不知道,你只管拿叉照这里来。”赵文升抖叉就刺,金亮一伸手就把叉脖接住了。赵文升一夺,把叉折为两段,只吓了一身冷汗,败进会仙亭来。
段文龙一瞧哥哥败了下来,说:“好一个老匹夫,待我前来拿你。”一顺斩虎刀,照着金亮就砍。金亮用手就来抓刀,段文龙把刀一撤。金亮只拿了三成力,一脚踢在段文龙腿上,便往后倒退了七八步。小丙灵冯元志一瞧几个朋友战败,心想:“我叫他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抖手就是一镖。金亮一伸手就把镖接住了。冯元志过去举刀就剁,金亮抬手一磕冯元志的脉门,他把刀也扔了,跑进会仙亭,浑身发麻,栽倒就地。
马玉龙一瞧,把冯元志搀起来说:“这厮他会点穴。”把冯元志捏了一捏。石铸说:“众位闪开,待我拿他。”马玉龙说:“且慢,我可不是小瞧你,你出去也赢不了他,他有一身软硬功夫,待我出去拿他方可。”马玉龙这才一摆宝剑,出了会仙亭,要与金亮分个上下高低。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4回
金眼雕力劈飞云僧 众差官退敌捉韩登
话说忠义侠马玉龙见众人败在金亮之手,自己气往上冲,把宝剑一顺,跳在外面说:“呔!对面老儿,你真不知自爱,谅你有多大的能为,竟敢帮助韩登,做此无情无理之事。他是叛反国家的邪教,我乃是钦差彭公台下的护卫,我等奉堂谕来捉韩登,你要自爱,趁早退去,兔受连累。”金亮哈哈大笑说:“无名小辈,谅你有多大能为,休出此胡言大话,你家寨主爷生平是不怕王法不怕天的。韩登是我的义子,只因前者在会仙亭被周天瑞打伤,约我等替他报仇雪恨。你等既然是彭大人的差官,更应安分奉公。今天你既前来,我要管教管教你。”他由从人手中拿过那根镔铁狼牙钏,要是武艺平常的,一见他这兵刃,就吓住了,重够一百二十斤,金亮拿着不以为然。马玉龙一见,气往上冲,宝剑一摆,迎面就剁。金亮身体灵便,二人各施所能。马玉龙见他这兵刃甚是凶狠,自己也不敢大意,走了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马玉龙一想:“师父当初传我八仙剑,说这是道门中仙家护身之用,非得遇见敌手,不可轻动。
今天若不施展八仙剑,不容易蠃他。”想罢,把宝剑门路一变,分为八八六十四路,就把金亮杀得昏了头。金亮一看,左右前后都是马玉龙,自己把镔铁狼牙钏往上一迎,只听呛啷一声,被宝剑削为两段。金亮说声不好,想要逃去,被马玉龙顺水推舟,一剑把金亮的人头削落,鲜血迸流,死尸栽倒。水八寨的寨主见金亮一死,放声大哭,急忙把他的人头、死尸抢了过去。
众贼人都知道金亮有金钟罩、铁布衫,一力混元气护身,善避刀枪,武艺超群,一世没遇过敌手。今天被马玉龙杀死,只吓得目瞪痴呆,无人再敢出头。
马玉龙站在当场说:“贼辈何必惊骇?我这宝剑能削钢铁,剁纯钢,切玉断金,何况他这肉头。你等有不怕的,只管上来!”
众贼人哪个都比不了金亮,谁还敢再出来?大王韩登一看事情不好,莫如给他个以多为胜,便说:“众兄弟,一齐拥上。”各山各寨的贼人,连喽兵总有二三千之众,就要往上拥来。马玉龙吩咐点燃号炮。会仙亭后面号炮一响,由北边出来了三百兵丁,全皆拿着打山鸟的枪,为首这人碧目虬髯,手执红毛刀,一声喊嚷:“贼辈休要叛反,我等奉钦差大人谕,特来拿你。”
话犹未了,西北一片呐喊,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醉尉迟刘天雄带着二百子弟兵闯将出来,把贼人的去路挡住。金眼雕一眼看见,那伙贼人之中,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也在其内。这四个贼人自闹庆阳府后,来到这里。清风想在韩登得了庆阳之后,再把韩登一杀,自立为庆阳王,没安着好心。今天四个贼人见各处都有预备,知道事情不好,往后一撤身,打算逃走。这时前面一阵大乱,众差官带兵正跟贼人厮杀。
金眼雕抬头见逃出一个和尚,身高八尺,象是飞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见和尚无心帮韩登动手,正想逃走,便说:“小子,你还想走么?邱大爷在此等候多时。”伸手过去就抓,和尚举刀砍来,被金眼雕一腿将刀踢飞,伸手一捏,那和尚焉能动得?金眼雕把和尚脑袋冲下,象砸蒜一样在地下砸了两三下,和尚已够半死。金眼雕本来痛恨飞云,两手揪着他的腿腕,一用力就把和尚劈开两半。金眼雕说:“小子,今天你也死在爷爷手里。”正在欢喜之时,只见对面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由那边蹿房越脊,想要逃生。他们见韩登大事不成,方逃到东后院,只见金眼雕正在那里刀劈了一个和尚,这四人立刻就跑。
金眼雕邱成一抬头,见那四人正往东北逃走。邱爷一愣,说:“这四人中怎么还会有飞云?真乃奇怪,我去把这几个全都捉住,然后再细问情由。”想罢,说:“对面无知的匹夫,好生大胆,我来捉你!”
书中交代:那金眼雕邱爷所劈的和尚,乃长乐寺的小庙主体云和尚,素日以采花为乐,也是绿林中人,被韩登请来助威,今日死在邱爷之手,总算情屈命不屈。此时邱爷在后面一声喊嚷:“飞云贼子,你往哪里走?今日既见你之面,焉能放过。
我病在垂危之际,你还打我三锤,今日我要报那三锤之仇。”
飞云一听,吓得魂不附体,越想越怕。他四人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恨不能飞上天去才好。
金眼雕追赶这四个贼人,暂且不表。单说众位差官在会仙亭带兵丁捉拿贼人,刺儿山的五个人早已逃之夭夭,连环寨有能为的俱皆逃走,没有能为的也有被获遭擒的,也有死在乱军之中的。总而言之,遭劫者死,在数难逃。大王韩登见事情一败,自己有心逃走,但腿已残废,虽然有刀也不能动手,被蝴蝶张四出来将他捆上。铁臂猿胡元豹也把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四个贼人拿住。大狼山、小狼山、红果山的众贼人四散奔走,生擒活捉的有百余个,死在乱军中的不少。徐胜、刘芳带领城守营的兵勇也杀出城来,众人捉拿贼人,这且不表。
单说金眼雕邱成独自追下四个贼人,他脚程虽快,无奈道路不熟,非山即岭,曲曲弯弯,往东北追下有三四里之遥,只见眼前树木森森,并不见贼人的踪迹。金眼雕觉得舌干口燥,想要找个地方喝水才好,猛然听见风刮铜铃的声音,抬头四下一望,见茂林深处有一座大庙,气象不俗,立刻顺着树林绕过去,到切近一瞧,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怎见得,有赞为证:上下俱是绿瓦,周围都是红墙。雕梁画栋吐红光,凤阁斜张蛛网。珍禽枝头百啭,名花园内群芳。风流富贵不寻常,大有王侯气象。
正北的大门上有一块泥金匾,上面写有五个大字:“敕建全真观”。庙外有两根旗杆,东西两个角门俱皆关着。金眼雕来到东边那座门前扣打门环,只见里面出来一个道童,有十五六岁,说:“施主有何事?”金眼雕说:“我是过路的人,因口干舌燥,来到宝刹求杯水喝。”道童说:“请吧。”金眼雕一进这座庙,焉想倒惹出一场杀身之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5回
追清风误入全真观 设诡计活埋金眼雕
话说金眼雕进了全真观,小童头前引路,转过大殿,是个八角月亮门,进了月亮门,迎面一座假山,上面栽的凤眼竹。
这院子是三合房,北上房三大间,前面是廊子,东西配房各三间。小童把帘子一掀,将金眼雕请到北上房鹤轩。金眼雕进去一看,房中倒很清雅,靠北的案头,摆着许多经卷,头前一张八仙桌,一边一张太师椅子。金眼雕进去落座,小童说:“施主贵姓?由哪里来?”金眼雕说:“我姓邱,由庆阳府来,走到贵观,因口干舌燥,有劳观主赐我一杯茶吃。”小童儿说:“哪里话,庵观寺院本是过路的茶园,况我们出家人,讲究应酬十方之事,我给施主倒茶去。”道童转身出去,工夫不多,端进一壶茶来。金眼雕说:“师兄出家几年?”小童说:“我来到这里,混迹已有七年。”邱爷说:“这庙里还有几位老当家的?师兄法号怎么称呼?”道童说:“庙中还有我师父,我们师兄弟四个,就算我大,我叫昆山,师弟叫昆玉、昆元、昆方。
施主在此少坐,我去叫我师父去,我师父正用功呢。”金眼雕说:“不必惊动老仙师了。”
那道童回身出去,不多时,只听外面一声无量寿佛,帘子一起,进来一个老道。金眼雕本来最喜欢老道,一瞧进来的这个老道,年在六十以外,身高九尺,面皮微黄,四方脸,剑眉圆服,海下一部黄须,头戴青缎道巾,身穿绿布道袍,足下白袜云鞋,象个乡下老道的样子。他一进来,向金眼雕合掌当胸,打一稽首,说:“无量佛!施主来了,贫道有失远迎,望求恕罪。”邱爷说:“道爷说哪里话来,偶然行至贵观,在这里求一杯水喝。”老道说:“施主贵姓,仙乡哪里,因何至此?”金眼雕说:“我是大同府元豹山人,姓邱名成,人送外号金眼雕,又叫报应。今日由庆阳来追我的仇人,偶至贵观。还未领教仙长尊姓大名?”老道说:“我姓赵名智全,在敞观已出家四十余年。”邱爷喝了几杯茶,老道说:“施主今日就在小庙中吃素斋吧。小庙中全吃素,不茹荤,酒也不现成,要喝酒必须上三元坊买去,离此地有四十六里之遥。我这庙中,就有馒首、小米粥,施主若不嫌弃,可以在这里吃点素斋。”邱爷说:“好!
我正要求仙师赐饭。”老道说:“很好。”便叫童子快去备饭。
童子立刻走到后面,把师兄昆方等喊至厨房,点火和面。他师父又过来扒在道童耳边,说了几句话。
邱爷在前院心神不定,自己一想:“我今天追了一天,也没拿住一个贼人,不觉天色已晚,日落西山。”喝了几碗茶,只觉得肚内透饿,心中说:“我在家中吃饭,按时定刻,永不更改。”正在思想,只见老道赵智全由外面进来说:“日已西沉,施主今日不能走了。”邱爷说:“我不回家,就住在贵观也可。”少时,道童把桌子擦干净了,端来两碟咸菜放下,然后送进两盘馒首,两碗小米粥。
邱爷本来饿了,一闻见粥香,心中说:“古人的话不错,‘饥餍糟糠甘如蜜,饱饫烹宰也不香’,这句话倒是个至理!”
端起来喝了一碗小米粥,又拿起馒首吃了一个。他心中想:“我要回去,总要打发人给他送几千钱来,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又是一个出家人,哪里有白吃人家的道理?”正在思想之际,只觉一阵心慌,脑袋发晕,天地乱转,自己还想也许是喝了粥,把火压住了。正想往前,一栽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老道哈哈大笑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站立在台阶上说:“清风徒弟,你们几个人快出来,我把你们的仇人给拿住了。”
书中交代:这全真观主姓赵,名叫智全,绰号人称金须道,武艺超群,乃是清风恶道于常业的师父。老道要跟人动手,他有五口飞剑挂在背后,能七步斩黄龙,八步定乾坤。他平生所学的能为,就教了清风一个徒弟,还把自己心爱的一口宝刀给了清风。飞云、清风和二鬼四个人,是由会仙亭逃到这庙中来的。他们赴群雄会,也是由这庙内去的。今天清风说:“飞云贤弟,你我几个人仍回庙中去吧。办差官不追便罢,要是追了来,也有师父给咱们做主。”飞云说:“好。”四个人便跑回庙来。清风说:“师父,可了不得啦!今天有我们的一个大仇人追了下来,这人能为甚大,没有他的对手,乃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金眼雕邱成,江湖上人送外号叫报应,他善避刀枪,有一力混元气的功夫。”赵智全说:“不妨,他不追来算他万幸,他如追来,我自有主意。”他正带着四个人来到后面说话,忽听外面打门,先打发昆山到外头瞧瞧去,告诉徒弟说:“来的老头若是姓邱,把他请到前院说话,快些回来禀我知道。”童儿答应出来,果然把金眼雕让进来,便来禀报。赵智全说:“你们几个人等着,待我去给你们报仇。”赵智全出来跟金眼雕一谈话,就留在庙中吃饭,故意说吃素,庙中没有酒肉。他出去告诉童儿蒸糖馒首,放上麻药。这是他自己配的,别有一路,无论放在酒和面中,都吃不出药味来。
金眼雕生人以来,今天是头一次栽了筋斗。老道将金眼雕麻倒,把四个人叫过来说:“我已把他拿住,你们该当怎么处置他?”依清风就要拉刀把他杀了。赵智全说:“不必,依我的主意,叫四个童儿在庙后头挖个坑,把他活埋了。”清风说:“师父吩咐,弟子怎敢违背。昆山,你带三个师弟拿铁锹到后门外的树林底下,挖一个坑。”四个道童答应,立刻奔向后面,工夫不多,回来禀报说:“师父!我等把坑挖好了。”赵智全说:“你两个去点灯笼,你两个拿绳子把他捆好,使扛子搭着。”
小道童把灯笼点好,赵智全带着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道童搭起金眼雕,一起奔后面。出了庙门,来到树林,道童举起灯笼,只见这坑长够七尺,宽有四尺,深有五尺。赵智全便吩咐众人快些把金眼雕邱成放在坑内。这贼人做了此事,真是洋洋得意,可惜老英雄今天就要丧在这些贼人之手。不知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6回
刘云力战金须道 清风设计暗逃生
话说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同金须道赵智全把金眼雕放在坑内。赵智全吩咐童子动手就埋。正在这番光景,由正西有一匹黑驴过来,哇哇直叫,来者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后面跟定几匹马。
书中交代:自会仙亭捉着韩登之后,把贼人杀了个七零八落,时已日色西斜。刘云说:“马大人,咱们点点人数少不少!”
众人一聚齐,只不见了金眼雕邱成。马玉龙问:“哪位瞧见我师兄没有?”内中有一人说:“我见老英雄追下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去了。”石铸说:“我也看见是往东去了。”马玉龙说:“石大哥,你把韩登先解送到府衙,交地方官暂且看押。我得往下追我师兄去,他老人家虽然一世英雄,只是心眼最实,倘要中了贼人的诡计,岂不把一世英名付之流水,哪一位跟我去?”伍氏三雄一听,说:“我们都去。”事不关心,关心者乱,邱明月一听就急了。追风侠刘云说:“我去一个。”醉尉迟刘天雄说:“我也去。”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说:“就算着我。”大家有贼人的马匹,各人牵过一匹骑上,一直扑奔东北大道,往下追去。众人心急似箭,恨不能一时追上,见到邱成。
正往前走着,醉尉迟刘天雄猛一抬头,见前面有灯光闪烁。他本是两只夜眼,最为留神,就听那边林中有人说:“埋了。”
刘天雄由马上跳下来,一声喊嚷:“贼人好大胆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害人,待我前来拿你。”一摆刀蹿了过来。
飞云一看,了不得啦!他们的人都来了。他一摆蒺藜锤,过来就与刘天雄杀在一处。清风说:“师父,了不得啦,他们的人都来了。”金须道赵智全说:“不妨,有我在此。”贼人总是艺高人胆大,只知自己,不知有人。老道自出世以来,未曾遇见敌手,今天见他们这些人来,并不放在心上。老道一摆宝剑,跳过来说:“对面来的无名小辈,你等也不知道祖师爷的厉害,胆敢前来送死。”
这边众家英雄早已下了坐骑,追风侠刘云一摆手中单鞭,赶过去说:“贼道你是何人?快通上姓名来,你家老爷鞭下不死无名之鬼。”老道微微一笑,说:“老匹夫,你也不知道祖师爷的威名,我姓赵双名智全,绰号人称金须道。祖师爷有好生之德,饶你这条老命。”老英雄刘云一听,气往上冲,并不答话,一摆手中单鞭,照定老道搂头就打。赵智全摆宝剑急架相迎,二人各施所能,正是棋逢对手。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金须道想:“此人武艺高强,何必跟他费力,不如用我的飞剑斩他,岂不省事?”老道想罢,往后退了两步,一伸手由背后拉出飞剑,照定老英雄抖手就是一剑,直冲冲扑奔哽嗓咽喉。清风道在一旁看着,知道师父的飞剑斩人,能够七步斩黄龙,八步定乾坤。赵智全一用飞剑,谁知刘云不能躲过。
可他哪知泰山之上还有天,追风侠刘云是何等样的侠义英雄,在江湖绿林多中,能为武艺压倒群雄。老英雄眼神极快,他见老道的飞剑扑奔硬嗓而来,往旁边一闪身,竟把宝剑接住。金须道赵智全大吃一惊,心中就是一愣。二人重又动手。
旁边马玉龙抬头一看,恐怕岳父大人上了年岁,受人暗算,“是亲向三分,向火热似炭”,英雄一摆宝剑过去,并力相帮。
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一见老道能为高强,剑法精通,恐自己拜弟有失,一摆红毛折铁宝刀,赶奔上前,相帮捉拿老道。
金须道赵智全独战三侠,并无半点惧色。飞云僧看事情不好,一摆蒺藜锤跳出圈外,抛了刘天雄,来到那边说:“道兄,你看怎么办?”清风道于常业说:“你我暂且退敌,如师父能够取胜,你我过去竭力相帮,把他等全皆拿住;若师父不胜,你我再作道理。”飞云说:“道兄,焦家二位贤弟,今天若师父敌不过他们,你们三位可以跟我到尹家川。我叔父巡海鬼,我还有个兄弟叫一枝花尹庆,赴群雄会时你们几位也见着了,我想到那里可以暂为安身。”清风道说:“也好,少时再作道理。”
正说着话,金须道赵智金已被马玉龙用宝剑将他的飞剑连伤三枝。老道一想:“我这宝剑也是红毛折铁打造,怎么会叫他的宝剑所伤?工夫一长,我得被他擒住,三十六着,莫如走为上着。”想罢,老道就往圈外一跳,说:“合字风紧,越马拉活神凑子。”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一听师父说走,四个人即随赵智全拧身蹿进庙去。
马玉龙等顾不得去追贼人,大众来到树林,先把金眼雕由坑内救出来,只见老英雄口吐白沫,四肢直挺,人事不知。马玉龙说:“这是怎么了?”老英雄追风侠刘云老成经事,为人细心,说:“你们不要急,这是中了蒙汗药,用凉水一灌就好。”
那马玉龙飞身进庙,找了一茶杯凉水来,把邱成的牙关撬开,灌了下去,一听肚腹之中一阵肠鸣,马玉龙就知道死不了啦,便说:“岳父,你同邱明月和我内弟三位,看守着我师兄。邓兄同伍氏三雄兄长跟我进庙,到里面各处寻觅贼匪。”他们前后全找到了,并不见有人。找到北上房之内,看见屋中那箱柜的柜盖直动,马玉龙说:“怪呀!这庙里不能都逃净了,总还有道童儿。”就听柜中说:“这屋内没人。”马玉龙说:“不错,没有人,这可还说话。”把柜盖打开一瞧,拿出一个道童来,有十六七岁,吓得浑身直抖,说:“老爷把我饶了,我说实话。”
马玉龙说:“你说了实话,我不杀你,你不说实话,就把你剁了。这里做恶的总是你师父,并非是你,他们走了,把这庙扔给你,这不是害你吗?”道童说:“你老人家要问什么,我说。”
马玉龙说:“你师父叫什么?窝藏飞云、清风等一伙贼人,害过多少人?要给我说实话。”道童说:“我师父叫赵智全,外号金须道。这庙也不窝藏贼匪,也没有害过人。清风道于常业是我师兄,带来的三个朋友,一个是和尚,两个在家人,原先在我们这里住着。他们去帮韩登助威,今天慌慌张张跑回来,说有一个姓邱的来追他们,他叫报应。我师父出的主意,用蒙汗药糖馒首,把那老头拿住,正要活埋,老爷们来了,他们便由东间屋里的地道逃走,不知上哪里去了?这都是实话。”正说着话,金眼雕已苏醒过来,同着众人来到庙内。马玉龙问师兄因何受害?金眼雕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便将这道童结果了性命。众人来到东里间看了一看,那地道黑洞洞的,也怕有埋伏,不敢下去。天色已晚,众人到厨房找了酒食,吃喝已毕,就在庙中安歇,打算明日再回庆阳府,焉想到又惹出一场事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7回
赵智全夜刺众差官 马玉龙独探连环寨
话说众位英雄来到全真观,见贼人俱皆逃走,不知去向。
众人由会仙亭跟贼人动手,杀了一天,还没吃晚饭,就来寻找金眼雕,此时都已觉着饥饿。到了厨房,见了酒莱,众人就在庙内吃喝。天色已晚,大众也累乏了,便在庙里安歇。
书中交代:金须道赵智全带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由地道逃出,几个贼人来到了树林。清风道于常业说:“师父!咱们往哪里逃去,也没处投奔。”飞云说:“依我之见,咱们去奔尹家川,倒可以暂为安身。”金须道赵智全叹了一口气说:“我这庙是几百年的香火,庙内有些要紧东西,还有几顷香火地,山上也有果木。你们想想,今日一走,这庙莫非就丢了。依我之见,你们跟回去暗中探听探听,那些差官要走了,咱们还是回庙,再作道理。他们要不走,也可能住在庙中。今天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个一狠二毒三绝计,到三更天,你我前去将他等结果性命,报仇雪恨,剪草除根,以去心腹之患,此后你我即可横行天下。”飞云听罢,就说:“好!既然如此,众位在这里等候,我先去暗中探听消息。”说完,飞云便奔全真观而来。他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北上房前坡一趴,听里面马玉龙等众家英雄,正在喝酒吃饭,说:“天色已晚,大家都累乏了,今天就在这庙中安歇吧,明天一早再回公馆。”飞云在房上听的明白,又飞檐走壁出去,来到树林向众贼人说:“今天他们不走了,我去正赶上他们吃酒说话。”赵智全即带四个人来到全真现,他在自己的庙中,道路熟悉,蹿房越脊就来到里面。金须道说:“徒弟,你下去吧!内中有人会金钟罩、铁布衫,你用宝刀把他几人结果了。”清风说:“交给我了。”伸手拉出滚珠宝刀,跳在院中,扑奔上房,用刀将门慢慢拨开,进了外间屋中,定了定神,一听屋内俱已睡熟。这贼人心中甚为喜悦,这才扑奔东里间,刚一掀帘,焉想到醉尉迟刘天雄叫尿胀醒了,起来一摸,拿了一个洗脸盆,蹲在地下就撒了半盆尿。
他本是两只夜眼,猛一抬头,见有个老道正在掀帘探头,便拿起铜盆照老道砍去。清风未曾躲开,只听呛啷一声,泼了一身尿,洗脸盆掉在地下,那些英雄也都醒了。刘天雄说:“有刺客。”大家各抄兵刃,往外就追。清风道于常业早已跑出去,蹿上房说:“风紧拉活吧!”赵智全一想前功尽弃,也只好逃走了。及至众差官出来,贼人已踪影不见。大家道路不熟,哪里去追,便回到庙内,也不敢再睡。候至天光大亮,派刘天雄去把本地面的乡约地保找了来,马玉龙说:“这座庙你们派人守好,如庙中老道回来,急速到钦差大人彭公馆送信,先把庙内一应的东西物件开一清单出来。”便带着众人回公馆去禀明大人。
大人早已把大王韩登等贼人的口供问明。韩登实是教匪,便交庆阳府知府照例重办。昨日石铸由会仙亭回来,晚间是银头皓首胜奎出的主意,大家分前后巡更守夜,以防刺客。总是老英雄足智多谋,三更以后,果然来了贼人。众人把贼惊走了,也都没敢睡。候至天光亮了,大人起来,众人这才吃茶用饭。
天有巳牌时候,马玉龙同众人回到了公馆。众人说:“马大人,在哪里找到老英雄的?”马玉龙就把全真观的事如此如彼一说:“若不是我等赶到,我师兄就要受害了!”大众正在讲话,只见庆阳知府陆大老爷由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说:“众位差官老爷,了不得啦!昨天晚上我衙门里闹刺客,把我的印信盗去,还在床前寄柬留刀。”众人一听就是一愣。马玉龙等带着知府来面见钦差大人。知府说:“回禀钦差大人,昨日晚上卑职衙门闹刺客,将印信盗去,寄柬留刀。”大人说:“字柬你可拿来了?”知府把字柬呈上去,大人展开一看,写的是:豪杰夜入庆阳城,去到知府衙署中。
一怒盗去黄金印,要斗护卫马玉龙。
钦差不明民遭害,为仇就在会仙亭。
若问英雄名和姓,我父水豹叫金清。
大人看罢,递给马玉龙说:“你看看。”马玉龙接过来一看,想了半天,说:“太守大人暂且回衙,我等大家商量。”知府下去。大人说:“玉龙,这个水豹金清,你可知道是谁?”
马玉龙说:“卑职不知道。”大人说:“你下去跟众人商量个主意,再禀我知道。”马玉龙转身来到众差官住的屋内,把众人俱都叫过来,说:“你们众位有谁知道这水豹金清?”内中有蝴蝶张四说:“我知道这个金清。在这庆阳府东门外七十五里地,有座连环寨,里面四十八寨的总寨主就叫金清,外号人称金钱水豹。昨日大人在会仙亭杀的那个滋毛水虎金亮,就是金钱水豹金清之兄。”马玉龙—听,说:“这就是了。”张四说:“这连环寨周围地方大了,里面山套山,都是水路,前面四道套口都有人把守,非得会水的不能进去。”马玉龙说:“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先到连环寨去探听消息,再作道理。石大哥,我明日去连环寨,要是三天不回来,你带几个人去打听打听。”
碧眼金蝉石铸说:“就这么办,我跟你去好不好?”马玉龙说:“那倒不必,我先去探听明白,回来大家再作商议。我如三天不回来,你再带人去。”碧眼金蝉石铸见马玉龙不叫他同去,自己也不便勉强,说:“兄长,你愿意一个人去也好,我等是眼观捷旌旗,耳听好消息,兄长诸事须要小心,不可大意。”忠义侠马玉龙说:“勿劳兄台嘱咐。”
他自己拿定主意,又来到上房,禀明了钦差大人。大人说:“很好,你去要有事做事,无事急速回来。”马玉龙说:“是。”
回到自己屋中,用了晚饭,一夜无话。次日早晨起来,吃了点东西,自己换上随身的便衣,身穿一件蓝绸长衫,足下白袜,镶缎云履鞋。那麒麟盔、麒麟宝铠和水衣水靠,都用包袱包好,带上了湛卢宝剑。自己一概收拾停妥,上去见过大人,辞别了众差官,忠义侠马玉龙这才出了公馆,径奔庆阳府东门,顺大路要探连环寨。这位大英雄焉想到身入龙潭虎穴,要遇一场杀身之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8回
忠义侠误走甄家岭 尹春娘镖打甄飞龙
话说忠义侠马玉龙由公馆起身,出了庆阳府东门,一直扑奔东北。他心急似箭,恨不能展眼即到。只因道路不熟,树木森森,非山即岭,行至红日西斜,已是口干舌燥,就想寻个镇店歇息。正往前走,远远看见有一村庄,及至身临近处一瞧,稀稀朗朗也有七八十户人家。马玉龙进了西村口,一直往东走,见路北有一处瓦房,盖得甚是齐整,门口有八字影壁,大小门一概都是磨砖对缝,雕刻着花草,象是富贵人家。马玉龙走到门首,就见由里面出来一个小童,不过十四五岁,身穿蓝布褂裤,白袜青鞋,倒也长得俊秀,迎着马玉龙深深一揖。马玉龙说:“学生才下学?”小孩说:“你老人家可是副将马大人,由庆阳府来的?”马玉龙说:“不错,你怎么知道?”小孩说:“我家主人叫我来请你老人家,请跟我走吧。”马玉龙说:“你家主人是谁?在哪里住?”小孩用手一指说:“就在这门里,你一见就知道。”玉龙一想,说道:“我也没来过,这里怎么有认识我的,绝没有熟人。”
小童头前带路,马玉龙后面跟着,进了大门一瞧,是四合扇朝南房,倒厅三间,连门洞开,东西配房各三间,北上房三间,旁边是一间穿堂,屏风后还有一层院子。马玉龙看了一看,倒也齐整,就问小童说:“你家主人在哪里?”见那小童来到北上房,把帘子一掀说:“在这里。”马玉龙往屋中一看,吓得倒退两步,原来屋子中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马玉龙一看,真是进退两难,自己与她并不认识,不由得就愣住了。小孩说:“这是副将马大人。”那妇人说:“哟,贵人来到,有失远迎,大人请里边坐吧。”马玉龙也不好不进去,到了屋中,一看这妇人有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绽樱挑,香腮带笑,头梳碧龙髻,淡搽脂粉,身穿一件淡青绢绸汗衫,品蓝色的中衣,足下窄窄金莲,大红缎子花鞋。一见马玉龙进来,那妇人带笑开言:“大人请坐,大人可就是那位忠义侠马大人?”马玉龙说:“是,尊驾怎么知道?”那妇人说:“我还知道大人是由庆阳府而来。”马玉龙说:“不错。”妇人道:“大人可是上连环寨去找印?”马玉龙说:“正是,尊驾可知道这印信是谁盗去的?
现放在何处?”那妇人说:“我知道,大人少坐,我指大人一条明路。”说着话,那小孩已倒过茶来。
马玉龙心想:“正愁道路不熟,她如指我一条明路,岂不甚好。”这才问那妇人贵姓?妇人说:“实不相瞒,我丈夫姓甄,名叫飞龙,有个外号叫混海鼋。他在连环寨管带五百只船,凡连环寨出入的人,他必先得知道。昨天少寨主要船出去上庆阳府,天亮才回来,说把知府印信盗来了。”马玉龙说:“他既管五百只船,也算个大头目了。”那妇人说:“别提了,他一天就知道喝酒,什么都不管。我娘家姓尹,自己名叫春娘;家中还有我父亲,叫巡海鬼尹路通;有一个叔伯哥哥已出了家,名叫飞云。我有两个兄弟,一个死了,叫采花蜂尹亮,现在还有一个,叫一枝花尹庆。丈夫他自娶了我,天天醉了醒,醒了又醉,并不把奴家放在心上。奴家今日得遇尊颜,真乃三生有幸,称了我平生之愿。大人由庆阳府而来,是坐轿还是骑马来的?”马玉龙说:“我并未坐轿骑马,是步行来的。”尹春娘说:“大人步行来到,可真乏了。二喜,烫点酒,预备几样果子,让大人吃点。”小孩答应出去。马玉龙说:“我不会吃酒,因有公干在身,不能久停,尊驾既知道连环寨盗印之事,可否指我一条明路。”尹春娘说:“今天晚了,大人不便走了。我看大人倒是风流人物,必然怜香惜玉,奴家可以奉陪满饮三杯。”马玉龙一听她说的不象话,站起来就要告辞。只见二喜在里间屋早摆上几样果子,尹春娘说:“大人不必生气,预备两杯水酒喝了,再走不迟。”马玉龙一想,人家诚心诚意,自己也不可再推,说:“那我就叨扰一杯吧!”
进到里间屋中,见小炕桌上摆着酒菜,那尹春娘亲手给马玉龙斟了一杯,扑哧一笑,说:“我就知道你是会喝酒的,我方才在门首看见大人,叫小童二喜把大人请了进来,只因丈夫不疼爱奴家,故此我一时心动!”说着话,二目传情,那个意思,是想扑在马玉龙怀中一坐才好呢!马玉龙说:“不可,我岂能因男女片刻之欢,误了一世之名节。”正说着话,就听外面说:“好呀!嫂子你怎么招这样个野男子在屋内,我哥不在家,你真要反了。”马玉龙一听,臊得面皮皆赤,心想:“总是我自己粗鲁,才致如此。”只见进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长得真够十成人才,向马玉龙上下一打量,扑哧一笑。
书中交代:这村庄叫甄家岭,甄飞龙自己娶妻尹氏,他还有一个妹妹,名叫甄丽卿,学得一身好武艺,今年十九岁,尚未有婆家。今天在后院做针黹,因心中烦闷,想到前面找嫂子谈话,刚一出来,就听她嫂子向男子说那有情之话,不由得怒从心起。及至一进来,见马玉龙二十多岁,生得五官俊秀,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如梁柱,唇似赤霞,品貌出众,一肚子怒气又都没有了,连说:“嫂子有这个事,别一个人乐。”说着话,也就上了炕,叫二喜拿杯筷过来,先把马玉龙喝剩的半杯酒,拿起来就喝了。尹春娘说:“妹子不要胡说,他跟你哥哥有交情,来了我不能不应酬。”甄丽卿说:“嫂子不要瞒我,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马玉龙心想:“我乃堂堂正正的英雄,又是全真身体,倘若人家爷们回来,岂不把我的英名坏尽,莫如走为上策。”
马玉龙心中正在盘算,想着要走,就听外面喊门。尹春娘一听甄飞龙回来了,大吃一惊,想道:“要被他撞见,总得出人命,莫如我给他个先下手为强。”想罢,就摘下镖袋、单刀,径奔外面开门。此时甄飞龙已喝得大醉,被连环寨的喽兵送了回来,正在房口乱嚷。尹春娘说:“嚷甚么?报丧。”慢慢把门打开说:“进来吧。”甄飞龙刚往里走,春娘抖手一镖,正打在他的哽嗓咽喉,当时栽倒身死。甄丽卿见嫂子手拿镖囊出来,她就明白了,想道:“她把我哥打死,好去跟姓马的,我岂不苦了?莫如我将她打死,我跟了那姓马的,我也有了人家,倒是一件乐事。”想罢,自己也带上单刀、镖袋,抽出一只镖来,在门前一站。少时,尹春娘洋洋得意进来,想来告诉姓马的,我已把丈夫打死,你非得依从我不可。正往前走,冷不防甄丽卿抖手一镖,正打在哽嗓咽喉,翻身栽倒。甄丽卿赶过去,一刀把尹春娘结果了性命。自己回归屋中一瞧,大吃一惊!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9回
雇渔舟水战胡牛 螺蛳岛英雄被困
话说甄丽卿把尹春娘杀死,自己一想,跟姓马的成为百年之好,也没人来争了。及至进到屋中一瞧,马玉龙已踪影不见。
原来她拿着单刀、镖袋一出去,忠义侠马玉龙想:“我乃英雄侠义,所干何事,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想罢,自己由后窗户出去,蹿房越脊,直往前奔。走出有三四里之遥,已来到河边,远远见有灯光。及至身临切近一瞧,却是一只渔舟,有两个年迈之人,正对坐吃酒。这道河是从东向西,那船靠着南岸,船上点着一个灯笼,有一张小桌,摆着一盘鱼,一瓶烧酒。就听西边这个老者说:“人生在世,也不过身衣口食,何必争名夺利?象你我在船上,借着朦胧月色,好酒活鱼,也颇可谈心。世间最乐的事,也就是遇见知己的良友,对坐吃酒谈心,岂不甚好。”东边坐着的那个老者,有六十多岁,也说:“兄弟,你说这话对,象这荒中乱世,功名富贵又该如何!”
忠义侠一听,这两个渔翁倒是看破了世情,很知足的。
马玉龙来到切近,说:“二位老丈请了。”两个渔翁抬头一看,见这人二十多岁,长得五官俊秀,身穿蓝绸长衫,足下白袜云鞋,背着一个包袱,肋下佩着宝剑。老者说:“黑夜光景,尊驾到此做甚?”马玉龙说:“我要雇你这船,渡我上连环寨。”那老者说:“不成,连环寨里不许闲人出入了。”马玉龙说:“我那里有知己的朋友,要找金寨主去。”两个渔翁说:“既然如此,你请上船吧。”马玉龙说:“不知要多少钱?”那老者说:“任凭你赏吧。”马玉龙上了船,掏出一锭银子,说:“大约五两有余,给你们喝酒吧。”两个渔翁一看,说:“你老人家坐来回吧。”马玉龙说:“到那里再说,你先开船。”两个渔翁说:“不行,现在走不了,总得下半夜潮来,才能走呢。”马玉龙虽心急似箭,也没法子,只得进了船舱,一瞧甚是干净,自己便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等到天交三鼓以后,两个船家就起来开船。此地离连环寨的头道套口八里地,展眼就到。马玉龙在船舱内已换上水衣水靠,绸子连脚裤,带上包儿,头戴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又把所穿的衣服用油绸子包好,围在腰内。刚刚收拾停妥,两个渔家说:“到连环寨头道套口了。”马玉龙怀中抱着湛卢宝剑,来到船头,只见这套口两旁俱是山峰,一边有一杆皂旗,一边有一块木头牌,上写着:“连环寨口,不许闲杂人等出入”。里面排着飞虎战船无数,山坡上有一所石房,大概是把守套口的喽兵和听差所住。马玉龙看罢,这才一声喊嚷:“呔!对面贼人听真,我乃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忠义侠马玉龙,奉大人谕前来找印。趁早将印送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要杀个鸡犬不留。”那边早有喽兵报了进去。
把守头道套口的寨主,姓胡名牛,人称铜头胡牛,手下管着二千喽兵,一百只飞虎舟大战船。他一听喽兵进来禀报,赶紧起来鸣锣聚众,带着五百喽兵下了山寨,乘二十只飞虎舟迎了上来。马玉龙一看为首这人,身高八尺,头大项短,面皮微黑,抹子眉,大环眼,身穿水衣水靠,手使三截钩镰钏。马玉龙看罢,一声喊嚷:“呔!对面来者何人?通上名来。”铜头胡牛说:“小辈要问,你家寨主姓胡名牛。你是何人?敢来这连环寨送死。”马玉龙说:“贼人要问,你家副将大人姓马双名玉龙,绰号人称忠义侠,跟随奉旨钦差彭大人当差。今奉大人堂谕前来要印,你等如知自爱,把印送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打了进去,你等休想逃生。”胡牛一听,气往上冲,一摆三截钩镰钏,照定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摆宝剑相迎。两个人动手有三四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将那钩镰钏削断。胡牛心想:“我在岸上不是他的对手,何不下水拿他。”想罢,扑通一声,纵身跳下水去,露出半截身来说:“马玉龙你来,寨主爷在水内跟你分个高低。”马玉龙微微一笑,说:“贼辈,你只当你家大人不敢下去,来来来,我就下水拿你。”说着也跳下水去。二人在水中动手,三五个照面,胡牛见马玉龙水性精通,自己就心慌了,早被马玉龙一剑砍在腿上。胡牛转身逃走,马玉龙并不追他,跳上旁边的一只小船,杀了几个贼人,只吓得船上的水手战战兢兢。马玉龙说:“你不用害怕,我并不杀你,你姓什么?”水手说:“小人姓吴叫吴能,绰号人称小甲鱼。”
马玉龙说:“你渡我闯进四道套口,我不杀你,你要一跑,我就把你拿住剐了。”吴能说:“大老爷,你只饶我性命,我不敢跑。”马玉龙说:“开船。”
小甲鱼吴能开船闯进套口,往里径奔,离二套口只有八里,展眼就到。把守二套口的寨主叫铁角何罗,见喽兵报信进去,他便吩咐手下鸣锣聚众,点了二百水鬼喽兵,二十只飞虎舟战船,带队出了二道套口以外,列开了队伍。马玉龙往对面一看,见船只一字排开,为首站定一人,身高八尺,淡黄脸膛,粗眉圆眼,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使一对分水铁角。
马玉龙说:“贼辈通上名来,你家大人剑下不斩无名之将。”何罗说:“小辈要问,寨主名叫何罗,要知你家寨主厉害,趁早回去。”马玉龙并不答言,船头一碰,照贼人就是一剑。两三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就将铁角削断。贼人说声:“不好!”扑通跳下水去。马玉龙小船闯进二道套口,刚来到三道套口,已有金毛海马带着二百水鬼喽兵,十数只战船,把去路挡住。那海马一声喊嚷:“来者何人?”马玉龙通了名姓,贼人摆刀迎头就剁。马玉龙往前一迎,呛啷一声把刀削断,海马逃回山寨。
马玉龙船进三道套口,三里之遥就是四道套口。里边早已得信,火眼江珠带着三百水鬼喽兵,二十只飞虎船往旁边一分。马玉龙一看为首的贼人,也有水衣水靠,二人各通了姓名,贼人一摆钩镰拐就照马玉龙打来。马玉龙摆剑相迎,二人各施所能。
江珠见马玉龙武艺高强,敌挡不住,翻身跳下水去,说:“来来!寨主爷跟你战三百合。”马玉龙跳下水去,那贼人且战且走,引他来到螺蛳岛便进了岛口。马玉龙不知是计,紧紧追赶,绕过十数个水湾,再找江珠却不见了。他想要出来,不料走来走去,还是出不来。马玉龙正自为难,就见对面转过一人,要来搭救英雄出这龙潭。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40回
玉龙独斗水八寇 金清设计引英雄
话说马玉龙被困在螺蛳岛,转来转去,不能出去。正在疑惧之际,只见一晃身,进来一人说:“马大人在哪里?快跟我出这危险之地。”马玉龙一看来的这人,三十以外年纪,面皮微黑,粗眉大眼二目神光满足,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中擎着一口单刀,正是镇江龙马德。他上前说道:“前次多蒙马大人救我才得活命,我带兄弟三人上边远充军,走至半路,遇见我们山寨的三眼鳖余通、闹海金甲王宠,便把我三人救下,来到这连环寨。那四十八寨的都寨主金钱水豹金清,乃是我娘舅,故此派我为寨主。今见大人困在螺狮岛,我念旧恩,特意前来把大人引出去,我是这前八寨之主,大人快跟我来。”马玉龙浮着水,跟马德转了几个水湾,便出离此岛。马德说:“大人由此往北,就是内寨。”忠义侠马玉龙一拱手,说:“很好,容我改日再谢吧。”马玉龙上了小船,吴能撑船要进四道套口,那些兵丁见江珠上山,他等也拦阻不住,只得放马玉龙进去,然后再去送信。江珠吩咐牢守套口,不放他出去也就是了。众人答应说:“是。”
且说马玉龙坐船进了四道套口,只见里面山岛连络,水势浩大,正北偏东数里之遥,是一座高山,正是中平寨,乃金家所住,山前水八寨就环绕在那里。当中是金清的水师营,东北是孟家岭,西南是尹家川,由四个大头领所管。这连环寨东西南北四百余座,山里出产牛羊、果木、宝石,银铅矿、金铜矿,所产之物,吃用不了,故此富庶无比。马玉龙这只小船径奔中平寨,早有人报了进去。
此时金清正在水师营议论军情大事。只因金茂远盗了知府印回来,今天一早,他就把印扔在孽龙潭内,那里的水,鹅毛俱沉。扔过之后,他把金茂远叫过来说:“儿呀!我想你伯父之仇,可以报了。料忠义侠马玉龙必来,他不来便罢,他若来时,老夫必要将他拿住,碎尸万段,给你伯父报仇。”金茂远说:“爹爹要小心,听人传说,这个马玉龙骁勇无比,想我伯父那样的能为,都被他宝剑所劈,如他来之时,总要调齐八寨大队,务须谨慎。”父子正说着话,有探事人报道:“现有马玉龙单人独自打到连环寨,正与胡牛大战。”金清一摆手,吩咐再探。一连回报几次,前寨拦挡不住,马玉龙已进了四道套口。
金清吩咐点炮掌号,调齐水师英雄,他要亲临前敌。
这时,外面喽兵点了三响震山雷,一拿号,八寨的英雄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上漂江龙、不沉底江虎、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俱皆来到中平寨。外面的喽兵二千,飞虎大战船一百只也已齐备。金清带着金茂远和水八寨的英雄出了大寨,上了九龙舟的大战船,开队往外而来。相距不远,见马玉龙一只小船如飞来到。金清见马玉龙站在船头,头戴包耳麒麟盔,身穿麒麟铠,水衣水靠,油绸子连脚裤,抱着宝剑,真是威风凛凛。金清吩咐把船队一字排开。马玉龙往对面一看,见过来一只九龙舟大战船,当中一把太师椅上坐的就是金清,水八寨的头领各拿兵刃,侍立两旁,在背后伺候的是金茂远。马玉龙看罢,一声喊嚷:“对面贼人听真,我乃钦差彭大人手下办差官副将忠义侠马玉龙,今天奉大人堂谕,前来要印。”
水里滚王墩说:“老寨主观阵,待我去拿他。”金清说:“好,须要小心。”王墩一摆手中钩镰枪,跳过来说:“马玉龙,你自己想想,这连环寨赛似天罗地网一般,你还想出去么!”马玉龙一听,气往上冲,说:“你这一干贼辈,不奉公守法,自安生业,却无故占山为寇,窝聚贼人,打劫客商,还敢前去盗印,寄柬留刀。”王墩说:“皆因你在会仙亭杀了我家老寨主金亮,故此要拿你报仇。”马玉龙说:“金亮相助邪教叛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理当身受国法。”水里滚王墩并不答言,一摆手中钩镰枪,照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一闪身,摆宝剑相迎。二人动手,三四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呛啷一响,就把钩镰枪削为两段。王墩急忙一拧身,扑通跳下水去。浪里钻一瞧王墩被马玉龙杀败,这贼人一声喊嚷过来;马玉龙一翻腕,顺水推舟,宝剑向着贼人脖颈削去。贼人缩颈藏头,一闪身,几乎被宝剑削着,只吓得一身冷汗,魂不附体,跑回本队。又听贼队中一声喊嚷:“好马玉龙!胆敢这样发威,你也不知道寨主爷的厉害,待我拿你。”马玉龙抬头一看,这人身高七尺,淡黄脸膛,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中拿着一口单刀。马玉龙说:“你是何人?通上名来。”那贼人说:“寨主爷姓江名龙,江湖上人送绰号水上漂。你要知道寨主爷的威名远震,趁此退去,不必前来送死。”马玉龙—听,说:“小辈你有多大能为,敢在此胡言乱语。来来来,你家大人倒要跟你比并三合。”水上漂江龙一摆手中单刀,蹿过来照定马玉龙劈头就剁。马玉龙一闪身,用宝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响,竟把单刀削为两段,一个照面,贼人拨头就跑。
马玉龙一连赢了贼人数阵。王墩说:“你我何必一个对一个地跟他费事,何不大家一齐拥上,将他拿住就得了。”说着话,众贼各摆兵刃蹿过来,就把马玉龙围上。马玉龙独战水八寇,并无半点惧色,手中这口宝剑上下翻飞,有七八个照面,水八寇中已有两三个带了伤,也有伤了兵刃的。金钱水豹金清在船头上看得明明白白,不由气往上冲,把水八寇一声喝退,这才吩咐从人,拉过镔铁狼牙钏,一摆兵刃,要与马玉龙分个上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1回
忠义侠被陷卧龙坞 碧眼蝉率众探连环
话说马玉龙一连杀败了水八寇,金钱水豹金清气往上冲,说:“好一个胆大鼠辈,竟敢这样无礼,待我亲身拿你。”吩咐手下喽兵,传知四十八寨,各调齐了兵队,准备官兵来时,将彭中堂杀退,然后杀进庆阳府,自立庆阳王。金清传令叫喽兵给四十八寨送信,然后一摆兵刃,就要过去跟马玉龙动手。金茂远说:“爹爹暂息雷霆之怒,谅此无名小卒,何必爹爹动手,待孩儿前去将他拿住。”金清说:“儿呀,须要小心。”金茂远答应说:“是。”一摆钩镰拐,扑奔马玉龙而来。马玉龙一看来的这人,有二十多岁,面皮微白,白中透亮,浓眉大眼,头戴分水鱼皮帽,日月莲子箍,身穿水衣水靠,油绸连脚裤,手使钩镰拐,精神百倍,品貌不俗。马玉龙看罢,用手中剑一摆,说:“来的小辈,你是何人,快通上名来!你家大人今天特来要印,捉拿你这一干小辈。”金茂远用手中钩镰拐一指,说:“呔,马玉龙休要这等发威,你家小寨主姓金双名茂远,绰号人称破浪分水鼠,你要知道小寨主爷的厉害,趁此退去,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马玉龙摆宝剑就剁,二人杀在一处。马玉龙这口剑有神出鬼没之能,金茂远这钩镰拐有万将难敌之势。二人各施所能,金清吩咐擂鼓助阵。此时四十八寨都得了信,知道马玉龙独自一人来打连环寨。
别寨不表,单说余家坡老寨主翻江鳌余化虎,正在中军大帐同兄长闹海蛟余化龙谈心吃酒。忽有探事人来报说:“现有钦差彭大人办差官忠义侠马玉龙,单人独自来打连环寨,请老寨主调齐兵船,听中平寨的传牌,抵挡官兵一阵。”余化虎一摆手说:“再探。”闹海蛟余化龙听了大吃一惊。书中交代:余化龙破了佟家坞后,在潼关将女儿嫁给了马玉龙。因钦差大人要奔庆阳府,余化龙向马玉龙说:“我带着女儿先到卧龙坞兴隆寨,把喽兵遣散,料理料理。大家如不愿散,我带他们回连环寨,顺便到祠堂祭祖。”老英雄便带着女儿余金凤,跟马玉龙分手,自潼关回到卧龙坞。义子铜头龟余强、铁背鼋余猛迎接出来。
老英雄到了兴隆寨,把喽兵聚齐说:“你等各自回家去吧。”即派余强、余猛带着五百飞虎舟,由水路绕道奔连环寨,他自己带着女儿,收拾好细软金银,雇车前去。来到余家坡,喽兵一报进去,老寨主翻江鳌余化虎听说哥哥回来,不由心中喜悦。
因为余化龙出外好几年,虽往返通信,但弟兄手足之情,近来余化虎深为惦念。今日听喽兵一回禀,赶紧亲身排队,把兄长迎接进去,给兄长行礼。余化虎之子余得福、余得寿也上前来给伯父行礼。余金凤见了叔父,行礼问安。余化虎一瞧侄女已开了脸,便问道:“兄长,侄女许了甚么人家?”余化龙说:“贤弟,你侄女我已给了跟钦差彭大人的副将马玉龙。他剿灭八卦教匪立的功劳,我今到家祭扫坟茔,看看贤弟,等马玉龙跟彭大人出使回来,那时把女儿送至北京,我再回家度晚年之乐。”余化虎说:“我侄女造化不小,此时已是三品诰命夫人了。”自己越想越乐,又问:“兄长,你收了两个义子,现在哪里?”余化龙说:“在后面,不过半月必到。”
自此,兄弟二人每日在一处吃酒。那余金凤有她的堂妹彩霞陪伴,姐妹二人甚是和美,除了讲论刀枪棍棒,就是学习针黹活计。这日,余化龙兄弟二人又在前厅吃酒。在这本寨西南,原先曾开出一道银矿,上月十九日祭了山,派四个小头目带领二千五百人挖出矿砂,火炼成银甚好。余化龙说:“兄弟呀,你是精明之人,凡天生一方水土,定养一方之人。”正说话之际,只见一个家将来报说:“二位老寨主,如今有彭大人的差官马玉龙单人来打连环寨,已杀进四道套口,奉中平寨之令,报与二位老寨主知道。”余化龙一听,心中一动,对探事人说:“你再去探明马大人胜负如何,回来报我知道。”探事人下去,又把家将叫过来,问马大人为何打这连环寨?家将就把大王韩登约赴群英会,老寨主金亮因是韩登的义父,就去给韩登助拳,在会仙亭打架,被马爷杀了。金清听到后,即派金茂远盗来知府的印信,如此如彼地细说了一遍。余化龙一听,说:“贤弟,你看这件事怎么办?马玉龙是你至亲,金清是你至好,又是街坊,咱们是帮着马玉龙打连环寨呢,还是帮着金清打马玉龙?
我看都不能帮。”余化虎说:“不要紧,这好办,咱们出去给他们说合说合。”余化龙说:“也好。”余化虎这才派人传令,带上五百家丁,到那里去给他们说合,如金清不允再说。
再说马玉龙自进了连环寨,连赢数阵,所向无敌,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正跟茂远杀得难分难解。金清惟恐儿子有失,眼珠一转,对手下人如此这般一说,正是“安排香饵钩金鳌,预备窝弓擒猛虎”,这才吩咐鸣金,把金茂远调回。锣声一响,金茂远跳出圈外说:“且慢,我队内鸣金,少时再与你较量。”
金茂远回去,金清便一摆镔铁狼牙钏过来说:“马玉龙,老夫与你较量三百合。”马玉龙的小船往前一拢,金清一摆镔铁狼牙钏就打。马玉龙用宝剑往上一迎,打算伤他的兵刃,焉想到金清手急眼快,躲闪开来,一个照面,金清就往东南败下去了。马玉龙哪里肯舍,自己撑船就追。这水望东南流,转过两三个山湾,但见金清手拿狼牙钏,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马玉龙焉知是计,恨不能一时追上,把金清拿住。
原来这金清乃是假人所扮,就为把马玉龙引到前面卧龙坞,那里的水鹅毛俱沉。马玉龙是顺水船,越往前走,船不用撑,竟快得与箭相仿。马玉龙一看连环寨的水都往这一处归,自以为前面逃走的就是金清,焉知真金清早已隐在山湾,等撑船的水手到了险要地方,他早跳下水去,藏在一旁。马玉龙越往前走,浪头越大,水的颜色也变了,自己知道不好,想要站住,哪知风浪催船似箭,也由不得自己。这时,就见前面的船,连马玉龙的这只小船,都唿噜一下进去了。这大英雄看来今天就要丧在卧龙坞内,不知性命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2回
斗江珠英雄被骗 报旧恩细说前情
话说马玉龙落在卧龙坞里,早有四个水手报进中平寨来。
金清哈哈大笑说:“今天我可给兄长报了仇啦!娃娃,你也死在我的手内。”吩咐大摆筵宴,请水八寇在中厅吃酒。
且说余化龙、余化虎点齐了兵,刚要奔中平寨,给金清、马玉龙说合,忽听探子前来报信:马玉龙已在卧龙坞内落水。
余化龙如在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中断桅,“哎呀”一声,几乎要昏死过去。他缓过来对探子说:“探子,你探得果真么?”
探子说:“原本那些人都不是马大人的对手,是金清出了个主意,叫四个水手撑了一只船,扮一个假金清来诱敌。马大人不辨真假,便追了下去。转过几个山湾,水手跳下水一藏。那只船顺水进了卧龙坞,马大人的小船收不住了,随后也就进了卧龙坞。”余化龙说:“好金清,你害苦我了!”余化虎说:“兄长,既然到了那里头,人是万不得活了。那里鹅毛俱沉,连死尸都不能捞,人生有处死有地,马大人犯了地名了,他叫玉龙,此地却叫卧龙坞。”余化龙对手下人说:“千万别叫姑娘知道,她的脾气不好,要知道大人死了,决不会活着。老夫就是这一个女儿,女儿一死,我也不能活了。”众家人说:“是了,决不能叫姑娘知道。你老人家不要悲伤,这也是天数使然。”余化虎不住地解劝,待等天明后,就到庆阳府公馆去给钦差彭大人送信。余化龙也只得如此了。他原打算要上庆阳,后来又想:“不必了,若是公馆的人一问。我将无言可答,人家要说,你既在连环寨,怎么会叫马大人中计?”
不言这里。且说公馆之内,钦差彭公那日被闹庆阳吓病了,这几天未能办事。石铸聚集众差官说:“马大人去探连环寨,今天要不回来,就是三天了。大家该去打听打听,怎样办理?”
众人说:“连环寨是水路,我等都不会水。”内中却有金眼雕、伍氏三雄和邱明月要去,总是师兄弟更加关心。还有追风侠刘云、醉尉迟刘天雄也要去。石铸说:“你们几位都不会水,我去就是了。我要带武国兴、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几个人去。”众人说:“事不宜迟,你我今天就起身吧。”
收拾收拾,他们各带随身的兵刃,走出了庆阳府东门,顺大路一直来到河口,雇一只小船,九个人上了船,一直扑奔连环寨。到了头道套口,就有喽兵将船拦住,说:“你们上哪里去?”石铸说:“我们是庆阳府来的,找金清。”喽兵说:“可认得我家老寨主?”石铸说:“不认得,我们是钦差大人公馆的,特来拿他。”喽兵急忙鸣锣,铜头胡牛带着手下亲随,由东山坡下来问道:“尔等鸣锣何事?”喽兵说:“有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要进连环寨,为首一个绿眼珠的,口出不逊。”胡牛一听,跳上了一只战船,扑奔石铸而来。
石铸刚要换水衣水靠来迎胡牛,纪逢春说:“这个交给我。”
一摆短把轧油锤说:“小辈休往前走,你可认识纪老爷?”胡牛一看,见纪逢春个子不高,身穿紫花布裤褂,手拿短把轧油锤,问道:“来的小辈通上名来,你也敢来讨死。”纪逢春说:“贼呀,大老爷叫纪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你要知道我的厉害,把你打死,你瞧好不好?”胡牛一听,气往上冲,说:“好小辈,你也敢在寨主面前撒野。”一摆钩镰钏,照着纪逢春刚要进步,纪逢春蹿起来就嚷:“捅嘴。”胡牛刚闪身躲开,纪逢春一伏身又嚷:“扫腿。”一锤打来,胡牛没躲开,翻身落水。李环、李佩乱砍喽兵,小船闯进头道套口。胡牛不敢追去,只得任凭他等往前闯至二道套口。铁角何罗早已得信。带着二百水鬼喽兵,二十只战船迎了出来,一声喊嚷,说:“你们这些该死的囚徒,好大胆量!连马玉龙都死在我连环寨了,何况你们这些无名之辈。”怒恼了小丙灵冯元志说:“贼人你好大胆量,真是作死。”一摆单刀照何罗就砍。何罗用铁角往上相迎。
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小丙灵冯元志抖手一镖,打在何罗左肩头,扑通掉下水去。这船闯进二道套口,又来到了三道套口。
金毛海马带着水鬼喽兵,各拿强弓,打算一阵乱箭,把他们这船给射回去。小火祖赵友义一瞧,说:“众位,交给我了,你等大家且闪在一旁。”小火祖赵友义来到临近,把火喷筒拿出来,冲着海马等人一丢,连海马并众喽兵的衣裳都烧着了,各自四散奔逃。
这船闯进了三道套口,石铸早把水衣换好,说:“众位该瞧我的了。”刚至四道套口,火眼江珠带着三百多水鬼喽兵,二十只飞虎舟往两旁分开,他把刀一顺,说:“对面来的是哪里的办差官?前者马玉龙来,都叫中平寨寨主拿住,扔在卧龙坞,何况你们这些无名小辈!依我良言相劝,不如趁早回去,何必送死,寨主爷有好生之德,饶你这几条性命。”石铸一听,气往上冲,说:“贼子好大胆量,竟敢这样满口胡说,待我来拿你。”石铸挎着爪镰,身穿水衣水靠,背着紧背低头锥,腰上围着杆棒,跳了过去,与江珠在船上动手。二人各施所能,江珠见石铸武艺出众,不能取胜,便想:“我何不跳下水去,大概他不会水,我可以将他拿住。”想罢,翻身跳下水去说:“小辈你敢下来,寨主爷跟你战三百合。”石铸一笑,说:“贼辈休逞你水里能为,莫非你家石大太爷还不敢下去,待我到水里拿你。”说罢,扑通跳下水去,扑奔江珠。二人在水内又各施所能,江珠见石铸水性高强,走了四五个照面,料想蠃不了石铸,就想诓石铸到螺蛳岛,将他拿住。想罢,且战且走。石铸焉有不追之理,那江珠引来引去,便将石铸引到螺蛳岛的岛口。这螺蛳岛原本是六十四个山湾,奇巧古怪,弯弯曲曲,也有活道,也有死道,人要进去,决不能活着出来。贼人把石铸引到这里,就进了岛口。石铸一瞧这个山势,心中明白,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块画石,拐一个弯便画一道,处处留神。进到螺蛳岛里边,再找火眼江珠却已踪迹不见。石铸大吃一惊,只见有一块石碣,写的是“螺蛳岛”,要找进来画的道出去,又怕贼人在暗中用暗器伤他,十分为难。
这且不表。单说火眼江珠抄道出来,向石铸的那条船扑奔过去。武国兴等人一看江珠回来了,不见石铸,大众一愣,就知道石铸已经被害。小火祖赵友义说:“众位!咱们来了九个人,打听马大人的下落,现在石大爷被害,我这条命不要了。”
他手拿喷火筒,腰带七星尖刀,站在船头说:“江珠过来,你我较量三合。”江珠说:“你是何人?”赵友义通了名姓,把喷火筒照江珠甩了两下,青烟就直往他身上扑去,连须眉衣服都烧着了。江珠说:“好厉害。”扑通跳下水去了。这些喽兵刚要上前,却见石铸一蹿身由水内出来,要捉拿江珠。不知石铸怎样出了螺蛳岛,且看下回分解。
第243回
石铸大战水八寇 金清一怒擒差官
话说众人正在动手之际,见石铸由水里钻了出来。这石铸已被江珠诓到螺蛳岛,又怎么能出来呢?其中有一段缘故。原来石铸在岛里正自为难,想寻路出来,只见由对面来了一个人,说:“石老爷,别来无恙?”石铸一看是镇江龙马德,就说:“寨主,你在这里哪?”马德说:“避罪在此,偷生苟活,昔日多蒙众位老爷护庇,得免身受国法,感念众位老爷的厚恩,我终身时刻不忘。此时我是这里前寨的寨主,特意前来给众位送信,忠义侠马大人死了,你们众位知道么?”石铸一听,吓得魂魄皆失,说:“此话当真么?”马德说:“前者马大人来,也被江珠困在螺蛳岛,是我把他救了出去的,劝他不听,又跟金寨主动手。金清用计,把大人引到卧龙坞,那卧龙坞鹅毛都沉底,何况是人?死在里面,连死尸都不能捞。依我劝,你们几位回去吧!这连环寨赛过天罗地网,战将极多,再说金清积草屯粮,这里又有金银钢铁锡矿,慢说你们来七八位,就是七八十位也是白来。我把你带出去,我也不能帮着,只好暗中把机关让你知道。石老爷,我跟你打听一个人,他来没有?”石铸说:“是谁?”马德说:“冯元志,他是我们亲戚,先前我二人同盟,后又结的亲。”石铸说:“来了,现在得了千总啦。”
马德说:“好,总算是遇见恩官,才能改换门庭,胜在绿林多多矣!石老爷,你跟我走,我送你出去。”
石铸出了螺蛳岛,马德便由水内回寨。石铸出来一瞧,见赵友义已杀败了江珠。他跳上船去,说:“众位兄弟,大家跟我往兰闯。”众差官点头,船进了四道套口。早有喽兵报进中平寨,说:“现有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差官数人,乘一只小船闯进四道套口,大家抵挡不住,寨主爷早作准备。”金清吩咐:“尔等鸣锣聚众,调水八寨的英雄给我捉拿,务要一网打尽,剪草除根。”手下立刻鸣锣,点齐了五百水卒。金清有一儿一女,他儿金茂远是水旱两路的能为。他女儿金赛玉,外号健仪娘,膂力过人,手使宝剑,会打子午闷心箭,若是被打在身上,只要见了血,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准死无疑。今天金赛玉见他父亲齐队,也要跟着出去瞧瞧热闹。这姑娘今年十九岁,生得花容月貌。金清说:“女儿,你要小心了,将兵刃贴身带着。”
金姑娘点头答应,一同上了九龙舟。外面水八寨的寨主,五百水鬼喽兵,也都已预备齐了。金清在船头上一坐,儿女两个在他身背后站立,金鼓大作,人声呐喊,出离了大寨。
金清等往对面一瞧,见是一只小船,两个水手。那水手早吓得魂都没了,要知道是这个买卖,决不敢渡,可事到如今,也就没法子了。金清船一对面,水里滚王墩说:“老寨主,你看来的这几个无名小辈,还用你老人家身临其境。我去把他们拿住,在寨主台前献功。”金清说:“好,把他几个拿住,斩草除根,以后就没人敢来了。”王墩一摆手中双锤过来,李环见他身躯矮小,也不放在心上,摆手中朴刀大嚷一声:“矮小子休要逞能,待你家老爷拿你,给马大人报仇。”王墩说:“你等何必又来送死,马玉龙已死了。”李环并不答言,摆刀就剁。两个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王墩一脚便将李环踢下河去,那边有水鬼捞上去捆了。李佩一瞧哥哥被擒就急了,摆刀过去,说:“鼠辈休要逞强,我来给兄长报仇。”劈头就砍,王墩一闪身躲开,用双锤一架,底下一个扫堂腿,又把李佩踢了一个筋斗,喽兵过来按住捆上。这边怒恼了武国兴,大喊道:“唔呀,要了我命哉!这两个人是由胜家寨跟我出来的,混帐王八羔子,你拿了我去,我也不活着了。”一摆单刀跳过去。王墩说:“你是何人,满嘴说些什么,敢在寨主爷面前讨死!”武国兴通了名姓,摆刀就剁。王墩本来武艺高强,两人走了有七八个回合,不分胜负。武杰抖手一镖,打在王墩左肩头,翻身落水,那边已有人救了上去。
浪里钻刘迁气得哇呀呀直嚷:“好蛮子,敢打我兄长,待我来拿你。”过来要替王墩报仇,三五个照面,又被武杰一镖打在大腿之上,败了下去。那江龙把刀一顺,蹿过来说:“你竟敢用镖连伤我水寨的两个朋友。”摆刀照武国兴就砍,武杰往旁边一闪,二人各施所能,双刀并举,走了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不沉底江虎见哥哥赢不了这个蛮子,恐他哥哥被害,回头向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说:“咱们何必跟他单战,莫如大家以多为胜,过去把他拿住得了。”众贼一摆兵刃,往上拥来。纪逢春一瞧,说:“众位,看他们要以多为胜,咱们上去帮个忙。”纪逢春便敌住江虎;孔寿、赵勇敌住梁兴、梁泰;冯元志、赵友义战住谢宾、谢保。
石铸一旁观阵,看这几个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无奈他们都不会水,人家却穿着水衣水靠,就是打下水去也不怕。
船上狭窄,贼党甚众,众差官一个个眼都红了。江虎见纪逢春这对锤上下翻飞,招数各别,就跳下水去,说:“雷公崽子,你下来,我与你战三合。”纪逢春说:“闪电娘娘,你上来,纪老爷不会水。”江虎说:“你这小子敢情不会水,我要知道,早把你拿住了。”江虎蹿上船来,又跟纪建春动手,他安心往船边挤,打算把纪逢春挤下河去。纪逢春本是傻子,也不留神,三五个照面,往后一闪,就扑通一声掉在水内。这水有好几丈深,他喝了一口水,已被喽兵水鬼捞上去捆好。纪逢春在那边直嚷:“小蝎子救人哪!可了不得了,大老爷叫人家给拿住了。”
武杰说:“混帐王八羔子,你不要嚷,我把他们拿住,必来救你。”他只顾跟傻小子说话,一失脚也掉在河里,江虎过来把他拿住,拉上来叫喽兵捆了。
石铸一瞧真急了,奔过去一抖杆棒,就把江龙扔在河里。
江虎奔过来,石铸一抖杆棒,又把江虎扔在河里。金茂远一看,摆单刀过来说:“你是何人?敢在连环寨发威。”石铸哈哈一笑,说:“你也不知道大太爷,我乃河南嵩阴县三杰村人,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前者盗过九点桃花玉马,蒙彭大人赦罪封官。今天特来要印,拿你这伙贼人。”金钱水豹金清一听,知道石铸的威名,伸手拉摈铁狼牙钏过来,要与石铸分个高低上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4回
连环寨群雄被获 闻凶信钦差担惊
话说金钱水豹金清一听石铸道出名姓,知道他是一位英雄,不可藐视,就想将孩儿唤过来,省得年轻人栽在他手里,脸上也无光彩,便吩咐喽兵鸣金,把少寨主叫了回来。手下人一棒锣,金茂远止住脚步,连那四个水寇都跳在圈外。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也回到自己船上。
四个水寇来到大船,问老寨主为何鸣金?金清说:“你等闪在一旁,待老夫前去拿这个盗玉马的石铸。”众贼人说:“老寨主须要小心了。”金清一摆手中狼牙钏,跳在船头,石铸抖杆棒照金清就打。金清用狼牙钏往外一拨,石铸知道不能缠着,往回撤身,一连又是三五棒,却都没有缠着。金清亦未还手,先要瞧瞧这杆棒的招数。几个照面,金清的狼牙钏上下翻飞,石铸使的是软兵刃,自己心里先就发慌,怕赢不了人家,甘拜下风。他见金清的狼牙钏招数各别,想跳下水去赢他,便扑通跳下水去。金清用钏一指,梁兴等四个水怪也跟着跳下水去,五个人把石铸围在水内动手。走了五六个照面,石铸焉能敌挡得住,被金清一狼牙钏叉在腿上,后面的钩镰拐又打了过来。
石铸往外一闪,蹿上船去。金赛玉照定石铸就是一子午闷心箭,正钉在肩头之上,石铸又由船上跳下水去了。这时,二十名水鬼各拿锤钻,来钻冯元志他们的这只小船。
那两个水手是行家,说:“不好了!我这船要坏,水鬼来钻船底了。”冯元志说:“船坏了,你上庆阳府去,大人必会赔你。”
水手说:“船是小事,你们几位的命没了。”冯元志说:“快跑吧。”水手说:“那我们可顾不了你几位啦。”两个水手扑通跳下水去,竟自逃命去了。孔寿说:“了不得了!此事应该如何?
你我都不会水。”正说着,只听见船底下当当响了几下,就把船底钻漏了五六个窟窿,那水直往里冒,少时船舱中就灌满了水,那船在水上滴溜溜乱转,将要沉没。冯元志见四面是水,无地可逃,一跃身便往敌人船上一蹿,因相离太远,力小未能蹿到,扑通落下水去,被那边的水鬼拿住,这小船也就沉了。
孔寿、赵勇、赵友义俱皆被擒。金清吩咐道:“喽兵撤队,船回中平寨,把拿住的八个人俱搭到大寨发落。石铸顺水逃走,也不必追他,大约总逃不出连环寨,六个时辰准死,等死尸漂上来,报我知道。”众喽兵答应下去。船到中平寨,金清下船来到里面,吩咐摆酒,要与水八寨寨主同饮。
此时前寨的寨主马德早已得情,知道来的众位差官俱皆被擒,他一打听,内中就有他妹夫冯元志。马德跟金清也是亲戚,他母亲是金清的叔伯妹妹,他是金清的外甥,跟金茂远是表兄弟。今天听说冯元志被擒,自己连忙收拾收拾,就来到中平寨找金茂远。见了面,马德把金茂远拉到无人之处,说:“贤弟,有件事非你不可。”金茂远说:“兄长有甚话?请说。”马德说:“今天拿住的人,内中有一个姓冯的,名叫元志,乃是我的妹夫,现在跟彭大人当差。今天被擒,求兄弟设法搭救了他。”金茂远说:“原来这位姓冯的是表兄的亲戚,无奈老寨主的脾气火暴,不容易办。既是兄长跟我说了,我焉能袖手旁观,我必设法救他就是了,兄长且在这里等着,听我的回信。”金茂远径奔里面,马德就在外面等着。
金茂远见了他的母亲,就说:“我表兄说,他有个妹夫姓冯,叫冯元志,在彭大人手下当差,今天在连环寨被擒,我父亲少时必要结果他的性命。马德托孩儿设法救他,孩儿没有办法,不知母亲你老人家可有什么好主意?”老太太说:“既是你表兄托你,再说你父亲这件事办得也太粗鲁,拿住彭大人的办差官,情如造反,又岂能白杀了,要惹出抄家败产之祸,那时悔之晚矣!”金茂远说:“我父亲为给伯父报仇,事情既已做到这里,也没法了,只要母亲设法,今天别叫我父亲杀了他们,然后再想主意。”老太太说:“那容易,明天是我的生日,每年逢我的好日子,连杀生都不许,你出去把这话跟你父亲说,就提是我说的,先把他几个暂且押到后面,等过了寿日再杀,晚上我还要瞧瞧这八个人怎么一个样子。”金茂远说:“若不是老娘提起,我一时也懵懂了,我这就去。”
金茂远转身来到大寨,见金钱水豹金清端坐当中,大摆筵席,左边坐着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上漂江龙、不沉底江虎,右边坐着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拿住的那八个人已经绑好,众喽兵抱刀在两旁伺候着,单等寨主爷的吩咐。金茂远过来说:“爹爹在上,孩儿有话告禀。”金清说:“讲,何必这样吞吞吐吐,快些说来。”
金茂远说:“明天是我母亲的寿日,早间已经传牌下去,晓谕四十八寨,不准杀生害命。现在吃的鸡鸭牛羊,都是昨天预备出来的。方才孩儿去到后面,母亲问孩儿前寨出了什么事,孩儿说拿住了公馆的差官。我母亲叫跟爹爹说,过了明日再杀他们不迟。”金清说:“哎呀,我倒忘了,敢情明天是你母亲的生日,是要晚杀他们两天。可是彭大人公馆能人甚多,要被他们救了出去,又如何是好呢?”金清踌躇了半天,终是惧内,既说出来了,他又怎敢违背。愣够多时,才说:“金茂远,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来。”那水中蛇谢保抢先说:“寨主不要为难,我有一条妙计,就是有能人来救,也是无用。老寨主可把姑娘叫出来,姑娘会打子午闷心箭,只要见了血,把他们搁在后面,就是有人来救出去,六个时辰也得死,又省得杀人,岂不是两全其美。”金清说:“有理,还是谢寨主高才。”金茂远一听他出这个毒主意,就吃了一惊。金清说:“儿呀,去把你妹妹叫来,要她带上子午闷心箭,把这八个人都给我打了。”
金茂远转身来到后面,跟他母亲一说。老太太说:“这可怎么好?”金茂远说:“不要紧,我叫妹妹别使子午闷心箭,拿没药的箭打,对父亲就说是毒箭,他们哪里知道?”老太太说:“甚好,就叫你妹妹金赛玉跟你出去。”兄妹来到外面一瞧,这八个人都在大厅外的木桩上绑着,那纪逢春直嚷:“小蝎子,完了,别人死了都不冤,我是大老爷守备,可还没娶媳妇,谁行好,给我一个媳妇,乐一夜再死也不冤。”众人说:“这傻小子是色迷,临死还要媳妇呢。”金茂远兄妹来到大厅,金清吩咐女儿,过去把那八个人用子午闷心箭打了。金赛玉答应下来,把八个人的左肩头扎破,一见鲜血,众贼人就知道这八个人都不能活了,六个时辰必死。金清这才派金茂远押着喽兵,将那八个人抬到后边土牢之内。金茂远叫喽兵两人抬一个,由十六个人抬着,转过大厅,往南就是一座花园,靠山修出二十间土牢,打山石挖下五尺深,上面有七尺,共一丈二尺高,有门没有窗户。金茂远将八个人在里面捆好,把门锁上,再回前面来回复金清。
马德知道这八个人已中了子午闷心箭,六个时辰必死,又不见金茂远给他回信,自己心中一阵难受,转身就出了四道套口,坐着一只小船,要到庆阳府彭大人公馆,约请众位差官来攻打连环寨,给妹夫冯元志报仇。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5回
众英雄三打连环寨 孟巧云五打闷心钉
话说镇江龙马德一片血心热肠,见八位差官都受了子午闷心箭,准知必死,自己想道:“官兵一来,玉石不分,要是把我拿去,三罪归一,也得身受国法,我莫如到公馆送信,叫众差官早作主意。”想罢,自己带两三名亲随,乘一只小船,越过螺蛳岛,闯出四道套口。胡牛问道:“马寨主意欲何往?早间有老寨主的传牌,传知四十八寨,不准私自出入。若要出去,须得有老寨主的令箭。”马德说:“我受少寨主所托,到庆阳府采买药料。方才老寨主传的令,我还没得信,既然出来了,莫非我再回去,没什么说的,胡寨主,你替我通报一声吧。”胡牛说:“马寨主还能有什么错,你去吧,少时我替你通报。”马德这才划着小船一直往前,到了沙头镇,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只得停泊在此,带着亲随人等上岸,直奔庆阳府。
天将日落之时,到了庆阳府城,进了东门,就询问钦差大人的公馆在什么地方。经人指引,来到了十字街前,见朝南的门首,有一些听差之人。马德说:“烦劳众位到里面通报一声,我来拜这里的差官老爷,有机密事面禀。”门上人通报进去,苏永禄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认得他是镇江龙马德。此时马德见苏永禄出来,忙过去请了个安,说:“苏老爷,带我进去见见众位老爷,我有一机密大事,前来送信。”苏永禄说:“你跟我来。”进了大门往西一拐,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众差官老爷都在里面。内中有追风侠刘云、邓飞雄、邱爷父子、伍氏三雄、胜奎、胜官保、李芳、陈山、周玉祥、苏小山、姚广寿、曾天寿、刘得勇、刘得猛、赵文升、段文龙、胡元豹、张四、刘天雄、徐胜、刘芳、钱文华父子,连苏永禄共二十七位英雄。
自忠义侠马玉龙未回,石铸带着纪逢春、武国兴、李环、李佩、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出去,迄今音信无有。内中金眼雕邱爷就要去找师弟,银头皓首要去找孙女婿,刘云要去找姑爷,邓飞雄要去找拜弟。众人正心中狐疑,只见苏永禄带进一人来,内中有人认识,就知道是镇江龙马德。他进来给众人行完了礼,说:“我虽在连环寨,无非借寨栖身,也不能指望久远。我来这里是给众位送信的,那一日忠义侠副将马大人去探连环寨,困在螺蛳岛,我已把他救出来,他自己又去要印,这才中了金清之计,落在卧龙坞孽龙潭内,那马大人就算当时身死了。昨天碧眼金蝉石铸九人前来,石铸中了子午闷心箭逃走,他们八个人俱被获遭擒。当时未杀,但每人都中了子午闷心箭,约六个时辰准死,今特来给众位送信,可有力量前去搭救。”众人听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纷纷议论,不知该当如何办理?内中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二人说:“那连环寨里面,我二人最熟。”曾天寿又说:“我家中有二十只船,可以假扮做粮船,众人扮作米客,暗把四百子弟兵藏在里面,叫邓爷、刘爷父子带着,混进连环寨捉拿金清。”马德说:“那不成,扮作米客也进不去,连环寨如非里应外合,官兵不能进去。这连环寨四十八寨,就是金家寨、余家坡、尹家寨、孟家岭四家管事,采买的米粮军装,都归这四家管。我虽是寨主,也不管事。你们如跟这四家有认识的,才能进得去,不然是不能进去的。”金眼雕和邓飞雄说:“好办,你既来送信,算你一件功劳。我问你一句话,马大人可是真死了?”马德说:“决不能活,那水鹅毛俱沉。”邓飞雄一听放声大哭,金眼雕也二目流泪。老英雄刘云心中难受,自己的女儿和干女儿都守了寡,这可怎么办,便放声大哭起来。金眼雕说:“不要哭了,我一时懵懂,闹海蛟余化龙他还在连环寨呢,玉龙也是他的姑爷,死了总该知道,他不能不去报仇。马德,你先去给余化龙送信,随后就有人到。你们谁熟连环寨的道路,去走一遭。”曾天寿、姚广寿、段文龙、赵文升、蝴蝶张四说:“我们五人去。”
马德吃了晚饭,次日先回去了。那五个人收拾收拾,暗带兵刃,由曾天寿带路,四人跟随着来到沙头镇,要雇一只小船。
船家问:“去哪儿?”众人说:“上连环寨。”撑船的说:“不行,我们不敢进去。这两天连环寨紧着呢,生人不能进去,我们也不能渡一人进去,恐寨主发怒,船要留下。”曾天寿说:“不要紧,我是曾家场的人,里头有亲戚,时常去的,到套口就有人来接,你只管放心,船要留下我赔你。”船家说:“既然如此,你们上船吧。”五个人这才上了船,飘飘荡荡到了头套口,便瞧见对面有兵船拦住,不准进去。曾天寿说:“你们趁早躲开,我进山中找余寨主,他与我乃是故旧之交。”手下喽兵一通报,铜头胡牛带着五六十人下了山,往对面一看,只见一只小船,有四五个人,两个水手,那曾天寿长得仪表非俗,就说:“对面来者找谁?现在四十八寨老寨主有令,不准放闲杂人等出入。
要是平常日子,也不这么紧,只因常有彭大人的差官前来探山,两下正在交兵,老寨主军令甚严,如放一人进出,就要把我枭首。”曾天寿道了名姓,说:“我跟余老寨主是亲戚。”胡牛说:“我得先进去通报,你等余家寨的船来接你吧。”曾天寿说:“你这小子真不要脸,好话跟你说,你也不叫我进去,谅你还挡得住我,我把你宰了得啦。”船头相碰,曾天寿照定胡牛就是一刀,胡牛摆刀相迎,也就是两三个照面,曾天寿一腿就将胡牛踢到河里去。曾天寿家传的五祖点穴拳,神拳无故,那喽兵又焉能拦得住。
进了头道套口,来到二道套口,何罗没敢下山,又闯过去了。来到了三道套口,只听锣声大震,战船一字儿摆开,金毛海马手使钩镰拐,挡住了去路,说:“小辈好大胆量,焉敢前来讨死?”神拳太保曾天寿把手中刀一顺,哈哈大笑:“贼辈趁此闪开,如若不然,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海马哪里肯听,摆兵刃杀上前来。曾天寿会打七样暗器,由兜囊掏出一块墨羽飞篁石来,明着好象要拿刀来剁,冷不防一抖手,正打在贼人鼻梁之上,那海马疼得转身逃走。
这里众人进了三道套口,早有喽兵往里面去送信。火眼江珠先已得信,一听喽兵报道:“外面来了一只小船,口称要上余家寨,为首有一个白脸膛的俊品人物,甚是骁勇无敌。”他这里便安排好了,打算要生擒曾天寿。曾天寿以前上这里来过,知道螺蛳岛三十二盘山,形似螺蛳,进去就出不来。火眼江珠一照面,便被曾天寿一镖打败。众人刚进四道套口,就见对面战船无数,五位英雄要惹出一场大祸。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46回
四太保设计救英雄 彭钦差调兵打连环
话说曾天寿等人一进四道套口,见对面来了战船二十五只,上面是皂色大旗,写的一个“孟”字。今天乃是孟家岭的巡山虎孟基巡查四十八寨,带着一儿一女,儿子名叫打虎将孟达,女儿叫七星秀枝孟巧云。老英雄孟基手使五翅描金幡,有万夫莫敌之勇。打虎将孟达手使浑铁棍,武艺高强,能为出众。孟巧云会打子午闷心钉,打上六个时辰准死,厉害无比。今天曾天寿等人一来,正遇孟基带着喽兵巡察各处套口,查点兵船。
出了孟家岭,正遇喽兵来报说:“外面进来了一只小船,上面有四五个人,为首一个白脸膛的,骁勇无敌,已杀进了四道套口,前敌挡不住他。”老寨主孟基一听,说:“再探。”立刻吩咐鸣金齐队。工夫不大,喽兵回报说:“水队喽兵战船俱已齐备。”
孟基带领一儿一女,督着队伍往前直奔,见曾天寿的小船来到,便吩咐把战船一字排开,往对面一瞧,见那只小船上有四五个人,为首的人有二十多岁,身高七尺,一双虎目,准头端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巡山虎孟基看罢,说:“来者何人?敢在连环寨这样无礼。”神拳太保曾天寿一声喊嚷:“呔,对面听真了,趁早躲开,休得阻挡我曾大太爷的道,若有半个不字,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这边打虎将孟达一听,气往上冲,一摆手中铁棍,跳在船头上说:“小辈焉敢说此大话,你有多大本领,少寨主与你比较比较。”众人一看,来者这人有二十多岁,身高八尺,膀阔三停,面皮微黑,手中擎着一条浑铁棍,站在船头,很透着雄壮气概。曾天寿刚要过去,蝴蝶张四说:“曾爷且慢,谅他这无名小辈,焉用兄长跟他动手,待我前去将他生擒过来。”说罢,把单刀一顺,蹿过去一声喊嚷:“呔,对面小子你是何人?通上名来,你家张四太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依我相劝,你趁此快快闪开,叫我等过去,不必前来送死!”孟达一听,说:“小辈,你也不知道少寨主的厉害,你叫什么?”张四说:“你家太爷姓张,江湖上人称蝴蝶张四。你叫什么?”打虎将孟达通了名姓,一摆浑铁棍,照定张四搂头就打。蝴蝶张四往旁边一闪,说:“小辈,你真不知自爱。你家张四太爷是养儿养女的人,不肯结果你的性命,你何必苦苦的找死。”孟达并不答言,摆棍就打,蝴蝶张四用力急架相迎。二人动手,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
那七星秀枝孟巧云一瞧张四刀法精通,恐怕哥哥有失,就想在暗中助他一膀之力。想罢,由兜囊掏出子午闷心钉,往前一凑身,照着蝴蝶张四抖手就是一下。本来孟达的武艺高强,能为出众,乃是家传的棍法,门路精通,招数纯熟;蝴蝶张四就是嘴上能行,武艺手段倒也平常,一动手就知道敌不住了,心中发慌,提防不及,就被孟巧云的子午闷心钉钉在肩头上。
张四觉着一疼,半身发麻,扑通翻身栽倒。这时孟达往前一赶步,搂头就是一棍,竟把蝴蝶张四打得脑浆迸流。
打虎将孟达洋洋得意,说:“对面小辈,哪个不怕死的过来,跟你家少寨主爷比并三合。”这边怒恼了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他见贼人一棍把张四打死,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摆三股烈焰托天叉,过去一声呐喊,说:“小辈胆敢把我的朋友打死,你等真是目无官长王法,待我前来拿你,给朋友报仇雪恨。”打虎将孟达说:“来的鼠辈你是何人?敢来讨死。”赵文升并不答言,一抖三股烈焰托天叉,照定贼人分心就刺;贼人用棍往外面一磕,照定赵文升劈头打来。二人战在一处,各施所能。赵文升的叉法精通,孟达的棍路纯熟,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赵文升便从背后拉出飞叉,照定贼人就是一叉。这赵文升的叉从不落空,七八步打出去,敌人必得负伤,哪知孟达手急眼快,武艺出众,见叉奔哽嗓打来,身子急向旁边一跳,真似猫蹿狗门一般,飞叉并未打着。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见飞叉被贼人躲过,心中大吃一惊,就知道贼人厉害。二人复又动手,走了有三两个照面。七星秀枝孟巧云见赵文升的能为不在兄长之下,又由兜囊取出子午闷心钉,照定赵文升抖手就打。赵文升一不留心,已被打在胸前。英雄觉着一疼,半身发麻,孟达趁势一棍,点在腿上,赵文升就翻身栽倒了。
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见哥哥被人家打倒,眼就红了。孟达举棍正要结果赵文升的性命,被段文龙用斩虎刀往上一迎,孟达急忙往后一撤身,就与段文龙杀在一处。那边早有喽兵过来,把赵文升按住捆上。段文龙跟贼人动手,走了有五六个照面,不分上下,便伸手从背后拉出飞刀,照定孟达砍去。孟达一闪身,又把飞刀躲开了。这时孟巧云一抖手,将子午闷心钉打在段文龙左肩头,孟达趁势一腿把段文龙扫倒,喽兵按住就捆。神拳太保曾天寿一瞧,这还了得,急摆手中刀照定贼人砍来,贼人用棍相迎。飞行太保姚广寿只恐兄弟有失,也摆刀过去相帮。七星秀枝孟巧云过来敌住姚广寿,三五个照面,抖手又是一子午闷心钉,打在了姚广寿的左肩之上,翻身栽倒,被喽兵过来拿住。孟达与曾天寿正杀得难解难分,孟巧云抖手一子午闷心钉,又打中曾天寿的肩头,被孟达一棍把他打倒,手下喽兵连忙过来按住捆好。这兄妹两人回到了大战船,说:“爹爹在上,孩儿把他等全皆拿住。”巡山虎孟基说:“好。”便把令旗一招,吩咐撤队,叫手下人把拿住的四个人押进大寨。可叹四个英雄被获遭擒,俱皆中了子午闷心钉,六个时辰,一准要丧在贼人之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7回
曾天寿遭逢敌手 美英雄舍死战贼
话说神拳太保曾天寿等四人,俱皆中了子午闷心钉,被获遭擒,早有探事人报进了余家坡。且说那日马玉龙来打连环寨,被金清设计谎进了卧龙坞,闹海蛟余化龙闻听之后,心如刀砍,肺似油煎,打算给姑爷报仇,又怕人单势孤,不能取胜,反伤了面皮。随后又听说来了九位差官攻打连环寨,跑了一个,拿住八位,都中了子午闷心钉,更是日夜焦急,无计可施。今天有镇江龙马德来到余家坡求见,喽兵进来回禀:“现有马德要见二位老寨主,说有机密大事。”余化龙说:“把他让进来吧。”
马德带着两个亲随,来到里面一看,见这院落甚是宽大,北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余化龙兄弟二人对坐着,两旁站立三十余名家将伺候。马德紧走几步,先行完礼,余化龙二人答礼相还,叫家人看座。马德说:“二位伯父在此,小侄焉敢坐下?今有机密之事前来禀告,请伯父把左右之人退去。”余化龙即吩咐家将外厢伺候。众家将出去后,马德见左右无人,才说:“二位伯父谅不见怪,我今竟是为副将马大人来的。那日我由螺蛳岛把马大人引出来,我告诉他老人家要诸事小心,他竟中了金清之计,身坠卧龙坞内。昨日公馆来了九位,又被捉住八位。那石铸看来也活不了,他中了人家的子午箭,虽浮水逃生,六个时辰准死。我到庆阳公馆送去一信,众差官纷纷议论,无计可施,要我给你老人家先来送信,今日公馆有曾天寿等到你老人家这里,再作主意。”正说着,家人来报说:“金寨主派人来请,明天到中平寨面议拒敌官兵之事。”余化龙一摆手,说:“知道了。”这时由外面又跑进两个家人来说:“老寨主,今日钦差彭大人派来一只小船,上有五六个人,俱被巡山虎孟基捉住,解往孟家岭去了。”余化龙一听,半晌不言,问马德有什么主意?马德说:“只有先探明被捉之人的下落,设法救出来;再用本山之船,托名采办米面,暗藏众差官来到里面,先放火烧着山寨,外面官兵一到,里应外合,才破得了这连环寨。”余化龙说:“好,你先去探访所有被获之人,是死是活,回来禀我知道。”马德即出了余家坡,坐上一只小船,径奔孟家岭来。
书中交代:小丙灵冯元志、赵友义等八个人,自那日中了子午闷心箭,便把他们搁在土牢之内。金茂远出来再找马德,早已踪迹不见,心想:“我表兄好荒唐,托我办的事,我给办好了,把他们救了,怎么他倒走了?我也不找他去,只想法把冯元志救活,才对得起表兄。”他把这八个人的兵刃拿着,也都搁在土牢之内。自己用完了饭,就来到后面见他母亲。金茂远说:“那八个人现在土牢,你老人家见不见?我瞧内中有几个长得不俗的,跟孩儿相仿。”老太太说:“你去带来,我见见何妨。”金茂远来到土牢,把冯元志、武国兴四个好模样的带到后面。天已到了掌灯之时,走着道儿,曲曲折折的,金茂远说:“你们几位不要害怕,刚才打的那子午闷心箭是没药的,你们死不了,不然这时早见了阎王爷,有朋友给你们托了。”冯元志说:“谁给托了?”金茂远说:“你内兄镇江龙马德。”冯元志一听,说:“你讲的不错,我们是拜兄弟,又是亲戚。”金茂远说:“你们是亲戚,咱们也是亲戚,他是我表兄。”冯元志说:“原来如此,我实是不知。你我总是至亲,这可不是外人。”
说着话,拐弯抹角,来到一所院落,是北上房,明三暗五,前后出廊,院子点高脚灯,还支着一对气死风灯。金茂远把四个人让进北上房,一瞧倒也干净,北墙上挂着四条屏,画的是王摩诘的雨中芭蕉,两边对联写的是:“司马文章元亮酒,右军书法少陵诗”。东间屋里垂着帘子,里面灯光闪烁,大概必是卧室。西间屋里,围屏床帐俱全,众人进来落座。金茂远给众人倒上茶,这才奔里间说:“母亲!孩儿从拿住的那八个人中,带来了四人,一个叫孔寿、一个叫赵勇、一个叫武国兴,那一个就是冯元志。”老太太同女儿金赛玉往外边屋内一瞧,见这四个人都是品貌端方。老太太心中暗想:“女儿也不小了,老头子不办正事,胡作非为,莫非终久还把女儿嫁给山贼?”
想罢,叫金茂远附耳过来,如此如此一说:“你出去问问,我在屋中听着。”
金茂远答应,转身出来说道:“冯兄,你是何处人?从前作何生理?由几时跟彭大人当差的?谁人保荐?”冯元志说:“在下是临潼县的人,当初有几顷薄田,小弟在家务农,后因大人攻打清水滩,有一个朋友把我找来保了彭大人,随同剿灭邪教。”就把以往之事说了一遍。金茂远又问武国兴是哪里人?
武国兴也把自己的来历说了。又问孔寿、赵勇,孔寿说:“我二人乃是灵宝县状元屯的人,本是武童生,在家练的弓刀石,马步箭。”金茂远又问赵勇今年贵甲子?赵勇说:“小弟今年十九岁,十七岁中的武秀才,十八岁随彭大人当差。”金茂远说:“我比你长一岁,我再问你一件事,尊驾跟前有几位世兄?”
赵勇说:“我尚未成家。”金茂远说:“赵兄可曾定下嫂嫂?”
赵勇说:“并未定下。”金茂远说:“家中还有什么人呢?”赵勇说:“就有老母在堂,并无别人。”金茂远一听说:“既然如此,我有一事跟兄台相商。我们现在也并非以绿林为业,只因此山有些怪石金矿,时常有人前来讹诈,故此招集民团护山。
前日会仙亭是我伯父惹的祸端,如今闹的合家不安。现在我有意把你们几位放了回去,说合这件事,两罢干戈,马大人就算给我伯父抵了命。我还有一个胞妹,长得颇不丑陋,赵兄若不嫌弃,咱们结为朱陈之好,不知兄台意下如何?”赵勇听罢,心中暗想:“我要应了这亲事,不但我活了,也可以救出大众。”
想罢,说:“少寨主既然台爱,小弟敢不从命,无奈我等中了子午箭,六个时辰准死,兄台可有解药?”金茂远说:“不必解药,你们中的不是毒箭。内中有一段隐情,是我表兄马德托我庇佑,说冯老爷是他的至亲。”冯元志说:“不错,他先跟我拜兄弟,后来又结的亲。”金茂远说:“那就求你做大媒吧。”冯元志说:“是。”跟赵勇来要定礼,赵勇一想,说:“这里有我外祖父自幼给我的长命百岁玉佩,我随身带着,时刻不离。”
就从腰中解下来递给金茂远。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声喧,正是金钱水豹金清来到后面。四位英雄被堵在屋内,不知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8回
重亲情设法救差官 联新姻赵勇订侠女
话说赵勇订了亲事,正要拜见岳母,就听前面一阵声喧。
原来金清正在前面大厅喝酒,水八寨的盗寇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寿日,我等理应进去拜寿。”金清说:“倒不必了。”水八寨见金清一拦,又说:“我等每人敬你老人家三杯酒,今天总是喜庆的日子。”金钱水豹金清说:“好,今天我倒可以多喝几杯。我想,咱们这四十八寨,每寨就说三千人,总共也有十几万人。这山中方圆数百里,出产的金银各矿,很够用的。官兵不来便罢,彭大人真要递了折子,官兵来时,老夫下传牌传知四十八寨,调齐兵队,就此造反,你等须助我一臂之力。”水里滚王墩说:“老寨主请放宽心,如官兵真来围山,我等先杀退了官兵,然后抢占庆阳府,保你老人家自立庆阳王。”金清哈哈大笑,说:“好,你等既然同心协力,老夫从此无忧矣。
明天先把拿住的八个人开刀枭首示众,把人头挂在头道套口,使彭大人的差官再不敢正视连环寨。明日给夫人庆寿,大家畅饮一天,我再定章程。”众人齐说:“是。”金清本来好酒,今日心中喜欢,故此多贪几杯,直吃到二更以后,水八寨之人俱各告辞。金清说:“你等明日早晨就来。”
这时,有家将手提灯笼,送老寨主回归后寨。看宅门的家丁,乃是金茂远的心腹,一见老寨主回来,只恐里面不知,故此他大声说:“老寨主回来了,把灯笼交给我吧!”外面家人答应,都回去了,早有人跑进来给金茂远送信。金茂远正要请老太太出来,叫赵勇拜见岳母,忽见家人来报说:“老寨主来了。”
金茂远忙拉着那四人来到院中西厢房内,说:“四位可别动,这时外面定有巡察之人,要叫他遇到,真了不得。”冯元志四人说:“放心,请吧。”金茂远出去接他父亲送上房坐下,金清说:“儿呀,我今天多吃了几杯酒,你去到外面,把头目叫进两个来,叫他等带兵看守那被获之人。明天是你母亲生日,不能杀人,大概他们也活不过六个时辰。”金茂远说:“是了,孩儿知道。”
金茂远来到西厢房,把四人领到北跨院中自己的居住之所,把酒摆上。然后亲自去到南院,把赵友义、纪逢春、李环、李佩放下来,送到北院和冯元志等见了面。金茂远陪着吃酒,越吃越高兴,对众人说道:“今日众位不能走了,明天我给马德表兄送去一信,再放众位出这大寨,顺山坡往东北,尽走山边,有七八十里地,一夜可到马德的山寨。你们去到那里,他自然要救你们出这连环寨。如若众位到了庆阳府,在钦差大人台前,只求两罢干戈。马副将自不小心,落在卧龙坞,也不是我等所害。至于碧眼金蝉石铸,也不知怎样了,求众位总是无事才好。”
冯元志、赵友义说:“我等如到钦差大人的公馆,必定设法把这件事了结就是。”金茂远说:“那好。”众人吃到四更之时,金茂远说:“我把你们还是送到土牢之内,几位再受些屈,千万不可偷着走。这中平寨有七道圈子,巡察的人多,外面还有水八寨围着。”冯元志说:“少寨主只管放心,我们焉能偷着走?这大寨曲曲弯弯,防守之人甚多,明天还要少寨主指引道路。”金茂远这才说:“我看你们几位也不用上土牢去了,就在我这屋里,明天有人伺候吃喝,到天晚我送你们出去就是。”冯元志说:“好,谢谢少寨主。”金茂远叫众人就在北跨院北厅睡觉。
次日早晨起来,这一天是金茂远母亲的生日,四十八寨的寨主,无一个不来送礼的,金茂远帮着金清应酬了一天。金清最爱听戏,家里自己打的一班戏,也有戏子。这金家寨、孟家岭、尹家寨、余家坡四寨,都有自己打的戏。今天悬灯结彩,金清就在大厅同众人开怀畅饮。金茂远来到后面说:“母亲,现在已把我妹妹许配赵老爷,如今他保了千总,这回跟彭大人查办回来,必然越级高迁,将来还不定到什么地步,我把他带进来见见母亲。”黄氏说:“你把他带进来见我也好,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他。”金茂远说:“是。”转身来到北跨院,见了众人,说:“赵老爷,你跟我到后面见见老太太,说几句话,我再送你们走。”赵勇说:“是。”跟着金茂远来到内宅。
老太太早在椅子上坐定,赵勇忙过去行礼,拜见岳母。黄氏老太太见他生得五官不俗,一表人材,大为欢喜,便说:“你们回去见了钦差大人,千万要说几句好话。”赵勇说:“是,岳母吩咐,小婿必当遵命。见了钦差大人,一定设法恳求,把这件事完结。”老太太一听说:“好,儿呀,你叫他们几位吃得饱饱的,喝了茶,给他们指一条路,叫他几个人去吧。”
金茂远这才带着赵勇,辞别了老太太,回到北跨院,一问众人吃饱没有?众人都说:“吃饱了,此时天有什么时候?”金茂远说:“此时不到起更,就在这里喝两碗茶再走。”众人把茶喝足,金茂远说:“你们几位由我这北跨院出去,顺山坡小道一直往北走,到北头再往西北出去,往南一拐,这一绕就有八十多里,那就是前八寨。往西南不远,头一寨是马德所往,你们几位见了他,他必设法叫你们出去。”众人说:“就是吧。”金茂远带着众人出了北跨院,径奔花园子,出了北边角门,抬头一看,天上星斗光辉,对面是一带山峰。众人这才对金茂远抱了抱拳,说:“少寨主,你我青山不改,绿水常存,他年相见,后会有期,我等必要报答活命之恩。套言不叙,就此告辞了。”金茂远说:“你们在路上须要小心紧走,不可多管闲事。”
众人说:“是。”这才顺着山坡一直往北走去,只见水八寨那边灯号齐明,照耀如同白昼。众人顺着山坡行至东北角,见有一座大寨,顺着边墙往北走,是一座花园,里面有一男一女正在比武,院中挂着四盏气死风灯,两旁站着四五十个家丁。只见那女子一棍打在那男子的肩头,几乎栽倒。纪逢春在墙外看得明白,不觉失声说:“好。”里面锣声一响,那两个男女各摆兵刃出来,把众人去路挡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9回
送差官指引迷途 观演武又惹是非
话说纪逢春站在墙外看那女子的棍法,见她一棍几乎把男子打倒,不觉失声叫好。里面两人往外一瞧,见围墙外站着七八个人,便吩咐孩儿们各拿兵刃,捉拿这几个无知的小辈。围墙北边是大门,那一男一女带着七八个人绕出来,瓦截住众人的去路。武国兴借着灯光一瞧,说:“傻小子,你瞧热闹,又叫的甚么好,真是惹事。你瞧瞧看,他们来把你拿住,就要你的狗命。”众人都有兵刃,也不理论,借着灯光一看,见这个男子有二十多岁,身高八尺,黑脸膛,身穿青洋绉裤褂,薄底鞋子,手中擎着木棍,分量很重;那女子有十八九岁,长得面似桃花,朱唇皓齿,杏眼桃腮,真有倾国倾城之貌。这一男一女带着四五十个人,各执刀枪,迎面把众人的去路挡住。
这座山寨原来就是孟家岭,那男子是打虎将孟达,正同胞妹七星秀枝孟巧云在一处比武。那四十多名家丁,跟打虎将孟达练的武艺,都是些年轻力壮,武艺超众之人。只见孟达把去路挡住说:“哪里来的野男子,敢在这里窥探你家少寨主,趁此通上名来。”众人都怨纪逢春,无故不应多事,惹出事来了,你去挡人家吧。纪逢春跳过去把双锤一摆,说:“好一伙无知匹夫,你老爷叫纪逢春,乃是记名守备,来这连环寨捉贼,你等休得挡我去路。”那孟达白天跟他父亲察看各处山寨回来,他最爱练本事,今日正同妹妹练得高兴,因有人叫好,出来一看,见那纪逢春出言无状,相貌讨厌,就一摆棍说:“呔,无知小子,看爷的棒打你。”纪逢春见棍打来,一闪身,把双锤一晃说:“着打!捅嘴、扫腿、掏心、贯耳、捅屁股、打麻筋、拦腰眼、堵屁股。”这一路锤,闹得孟达不知怎么是好。孟巧云在旁边见哥哥不是雷公崽子的对手,暗说:“不好。”自己把子午闷心钉上好了,就照定纪逢春前心打去。纪逢春一闪身,并未躲开,翻身栽倒,说:“小蝎子武杰快来救我,我不行了。”
武杰拉单刀跳过去,说:“唔呀?你们这几个混帐东西,吾来和你决一胜负。”将刀砍去,孟达用棍相迎。两人一来一往,走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孟巧云一子午闷心钉又把武杰打倒。李环、李佩二人过去,亦被人家暗器打中,全都捆好了。
赵有义、冯元志、孔寿、赵勇四人一齐拥上,想要捉住这男女二人,焉想到人家也都各有兵刃,尽力抵抗。那孟巧云站在高处眺望,瞧见一有漏空,她就是一闷心钉。书不重叙,展眼之间,那四人也被获了。孟达吩咐家人,先把这八人抬进庄门,听候发落。孟达说:“妹妹好暗器,真是百发百中,只要打上,他就得倒下,那药真厉害。”孟巧云说:“不但灵,我师父教给我的时节,还说道不准无故打人,这毒药钉,没有解药,打了人是不能救的,只要见血,那人就算死了,休想再活。”说着话,兄妹二人进了花园,只听那边家人来请,说:“老寨主派我来请少寨主,说有要紧之事相商。”
再说孟基擒住了曾天寿等四人,押回大寨正待发落,听说有青莲岛的董妙清派人来请,连忙坐上小船,径奔青莲岛而来。那庙里的老道姓董,双名妙清,别号人称银须道,使用铁扫帚,有万夫难敌之勇,跟孟基来往甚密,孟基女儿的武艺就是跟他练的。所有这庙里用的,都由连环寨四十八寨供给,一年四季的灯油粮米,样样都够用了。今天孟基来到青莲岛,进了这庙的角门,就见有两个小道童,正在院中浇花。他们见孟基进来,说:“呀,孟寨主来了。”这时,只见一个老道出来,年在七旬以外,口念“无量寿佛”。孟基说:“久违少见,今天派人来呼唤我,不知有甚事情?”老道说:“请里面坐吧,有话屋里说。”孟基进了上屋,童儿倒上茶来。孟基说:“我今天巡山回来,你派人来呼唤我,不知有什么事呢?”老道说:“我请你有要紧事。”孟基说:“你讲。”老道说:“你今天出去,我听说你拿住了几个人。”孟基说:“不错,我巡山拿住四个人。”
老道说:“我跟你说,这内中有一段隐情。我有一个徒弟要给你见见,让他跟你把根由一说,你就明白了。”说着就对道童说:“快去把你师兄叫来。”道童出去的工夫不大,带进一个人来。孟基抬头一看,见此人身高八尺,面皮徽黄,两道英雄眉,一双碧眼,蛤蟆嘴,正是碧眼金蝉石铸。
书中交代:石铸自那日在中平寨与群贼动手,中了金赛玉的子午闷心箭,便浮水逃生,只觉浑身麻木,疼痛难禁,自知决无生理,也顾不得赵友义等人,自己浮水往下逃走,真是急如丧家之犬,忙似漏网之鱼,恨不能肘生双翅。原来这子午闷心箭,跟孟巧云的钉都是一人传授,只要见血,六个时辰必死,没有解药。所以说,每逢跟妇人女子对敌,都要留神。石铸知道自己必死,想着找个清静没人的地方等死完了。他浮水出来,赶紧上了山坡,不辨东西南北,往前抢了六七步,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正在糊涂之际,由那边过来一人,原来是位渔郎,今天打了四五尾金鳞大鲤鱼,正往前走,只见坡上趴着一人,仔细一瞧,认得是碧眼金蝉石铸。这人一想:“奇怪,他是打哪里来的?”一瞧左肩头上钉着一只子午闷心箭,他伸手拔出来,由箭眼就流出了黑血,闻了一闻很腥,摸摸身上尚热,忙将石铸扶起来,叫道:“石贤弟!”连叫几声,石铸忽然明白,睁眼一看,不由心中喜悦,焉想到竟在他乡通故知。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50回
受毒钉众人被获 遇故友死里逃生
话说石铸睁眼一看,见眼前一人,身高七尺以外,颈短脖粗,长得三山得配,五岳停匀,身上穿着油绸汗衫,油绸连脚裤,两只眼睛灼灼有光。石铸认得这位是天津卫水碓子的人,姓魏,双名国安,绰号人称追云太保。他前番曾在红龙涧帮石铸、马玉龙拿过四头太岁戴奎章,同石铸是亲师兄弟。石铸定了定神说:“师兄,你我自红龙涧一别,天南地北,人各一方,没想到兄台在此。小弟如今活不成了,我中了人家的毒药暗器。”
魏国安说:“我知道你中的是子午闷心箭,箭上写的金赛玉,这个人我认得。你中的这毒药暗器很厉害,我先把你带到师父那里去就是了。自从红龙涧一别,我就到这里来看师父。咱们师父在青莲岛妙清观居住,我已把红尘看破,就跟师父在这里参修。今天我捕了五尾鲤鱼去孝敬师父,不想却在这里遇见师弟,我把你送到师父庙里去吧。”
他手挽着石铸,往前走了有半里之遥,来到庙门,推门进去,到了西跨院之内,说:“师父不好了,我师弟受了子午闷心箭,这便如何是好?”银须道董妙清往外一看,见是徒儿石铸,说:“石铸,你怎么这样狼狈?”石铸把经过之事如此如彼述了一遍,给师父磕了一个头,起来到里面床上躺下。董妙清进去看了看伤痕,便到西屋内取出一粒有弹丸大的金丹,叫魏国安取来半杯凉水,研了一半药,敷在伤痕上,剩下的一半又用凉水化开,给石铸灌了下去,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叫魏国安去用大鲤鱼一尾氽汤,加葱姜蒜全料,等他醒来时喝下去,一见透汗就好了。
魏国安去外面把鱼汤做好,端进来给石铸喝了下去,只听得肚腹内一阵阵肠鸣,立刻出了一身透汗。天有初鼓之时,石铸觉得腹中疼痛,起来到外面一出恭,把毒由大小便中排出去,人也精神了。石铸说:“师父救了我,可是还有同来之人,他们八个都不会水,大概也全被捉住了。听马德说,我们公馆中的副将马大人,死在这里卧龙坞之内,也不知是真是假,明天求师兄你去打听打听。”魏国安说:“就是,明天我必到中平寨去,探听到了消息,再作道理。此时天色已晚,师弟你吃点东西,歇息歇息,不要劳神,要是伤痕复发,那就不好。”石铸说:“是了。”
一晚无话。次日早晨起来,董妙清对石铸说:“你去外面散散步,周身血脉一活,这个伤就可以痊愈。”石铸答应,转身出了妙清观,站在半山坡,往四下一看,果然山青水秀,又往连环寨那边一望,水势汪洋,船只荡漾,很透清爽。石铸正在外面站着,忽听到观中打钟,真是:一棒钟声云霄外,惊醒多少名利人。
此时他心中暗想:“我虽在此,但不知那八人是死是活?”
不由心中一阵烦闷,自己回到庙中。魏国安说:“饭已好了,吃完饭我就去探听探听,你在庙中等待。”二人就叫道童去打饭来吃。
魏国安吃完,出了妙清观,来到河口,把小船解下来,自己撑着径奔中平寨。来到中平寨门口,众喽兵认得他是董老爷的徒弟,背后都称他魏秃子。一见来到这里,众喽兵都说:“魏老爷来了,今天怎么这样闲在,是捉鱼还是捕虾?”魏国安说:“我不捉鱼捕虾,听说这两天中平寨甚乱。”喽兵说:“可不是,我们老寨主这两天要调兵打仗呢。今天是中平寨寨主夫人的生日,过了今天就要调兵了。”魏国安一听,说:“为什么打仗呢?”喽兵说:“你还不知道呢,我们这里的老寨主金亮有一个义子,名叫大王韩登,约我们老寨主去给他助拳,他是邪教,明着是夺会仙亭,暗里却要造反。没想到老寨主去后,被钦差彭大人手下的护卫马玉龙所杀,幸亏水八寨的寨主,才把尸首抢了回来。少寨主一怒,把知府的印盗来,寄柬留刀,要斗马玉龙。那天副将马玉龙来了,被老寨主金清诓到了卧龙坞里。昨日又来九个,只跑掉一个,拿住了八个。依老寨主立即就要杀,赶上我们寨主奶奶今天是寿日,所以才没杀,还在寨里押着呢。”魏国安听明白了,刚撑船要走,一瞧孟家岭的兵船,旗幡招展,正与神拳太保曾天寿、飞行太保姚广寿、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蝴蝶张四打仗。魏国安一直瞧到四个人被擒、蝴蝶张四死了,这才回去,跟石铸一说。石铸说:“了不得了,死的那个也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孙辈,那四个人是我的同事。”董妙清说:“只要是巡山虎孟基拿了去,还不要紧。国安,你赶紧到孟家岭去叫孟基,请他务必随后就来,千万说准了。”魏国安答应,自己撑着小船来到孟家岭,说与管事人。管事人说:“往常没事,老寨主必要到庙里找道爷下棋,这两天没去,准是有要紧的事,他回来我给你回禀,你不用等着,先回去吧。”魏国安说:“是。”自己便回归青莲岛来了。
孟基回来后,管事的一回禀,赶紧就来了。见了董妙清,坐下叙话,董妙清就问他是不是拿住了四个人?孟基说:“不错,是拿住四个人,都中了子午闷心箭,也活不成了,你徒弟打的。”董妙清这才叫小童去叫师兄。石铸进来,董妙清说:“给你伯父行礼。”石铸过去行了礼,往旁边一站。孟基说:“这是何人?”董妙清说:“这是我二徒弟,叫碧眼金蝉石铸,乃是河南嵩阴县人。前番因为他亲戚在保安打官司,他盗了皇上家的九点桃花玉马,被发往西安府充军。彭大人西下查办,他便暗中保着。后来大人拿文书把他调来,赦了罪,保了把总。
徒儿,你把底里根由,对伯父说明了。”石铸就把上项之事说了一遍。孟基听了说:“原来如此,我还不知细情。前者听说马大人落在卧龙坞了,又来了几个人,也被中平寨拿住。今天我见过这几位,这才明白。”董妙清说:“你要过安闲日子,就该急速弃暗投明,免受连累。”孟基说:“甚好!我也久有此心。”董妙清说:“你拿住的这几个人,不就是门路么?”孟基说:“不成,都中了子午闷心钉,没解药也是活不成了。”董妙清说:“什么时候打的?”孟基说:“就在未申时候。”董妙清说:“你既愿弃暗投明,就叫魏国安去把拿住的这几个人渡到这里来,我设法救他们。”孟基说:“好。”立刻带着魏国安回转孟家岭来。焉想到家中正闹得地覆天翻,又出了一件大事。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1回
逃生路喜逢故旧 临大难师生相逢
话说孟基听了董妙清之言,深觉有理,一想:“自己本不是贼人,只因所居之地都是宝山,出了金银钢铁铅五种矿藏,未去报官,我等深恐被官兵拿获,故此招募无业游民,训练兵卒,以备调用。我等也没抢过行商客旅,无非倚着四十八寨人多势大,地方官也置之不问,这才算万幸无事。如今只为金家的私怨,惹动彭钦差,真要奏明圣上,调来官兵,量这连环寨弹丸之地,如何抵挡得了。再说马副将死在孽龙潭卧龙坞之内,这就不好。我依着董道兄之言,也是一个机会。”想罢,叫魏国安跟他出了妙清观,坐船来到孟家岭,先叫人到里面把孟达叫来。
不多时,儿子女儿全来了。孟基说:“你二人往哪里去了?”
孟达说:“儿子正与妹妹在花园之内练了几趟拳脚,不想有彭钦差的差官八人前来,他们都中了妹子的毒钉,被我兄妹二人捉住了。”孟基说:“把先打的那四人给我抬到外面船上,然后把这八个人带来我看看。”孟达即叫家人去办。不多时,就把纪逢春等八个人全都捆好送来了,只听得一个个哼哼之声不止。
内中一人长的雷公嘴,嘴里说着:“结了,完了,我今年二十一岁,还未娶媳妇,我要死了才冤呢!小蝎子,你想主意救救我吧!”武杰说:“我没主意,也不能救你,你自己惹祸,连累了我,还不知忍着。”孟基在上面说:“你们这八个人是由哪里来的?怎么会到了孟家岭?从头至尾说了实话便罢,如若不然,把尔等乱刀分尸。”冯元志说:“你要问,我等都是彭大人的差官,跟碧眼金蝉石铸来打连环寨,探听马大人的消息。只因在中平寨被金清所擒,我等得便才跑出来了。你要知王法,便是大清朝的安分良民,趁此将我们放了,等大破连环寨的时候,决不连累于你。如若不然,你家差官老爷既被你擒着,要杀要剐,凭你自便。”孟基说:“原来你们几个就是跟碧眼金蝉石铸来的。也好,我把你们带到一个所在去吧。”吩咐手下人,把这八个人也搭到外面船上去,又告诉魏国安:“你把他们带到庙里去,我明天一早准到。”魏国安说:“你老人家何妨一同前去,今天就住在庙里好不好?”孟基说:“也好。”吩附孟达在家里好生照料,不准多事,便带着几个亲随人同魏国安上了小船,展眼来到妙清观,水手把那十二个人都搭进庙中北上房来。
此时,曾天寿、姚广寿、赵文升、段文龙四人俱已昏迷不醒。老道念了一声无量佛,由柜内拿出一个有海碗大的金漆盒,里面有一百粒百草金丹,便拿出六粒来,叫石铸研了,给那十二个人敷在伤口上。又拿出六粒,叫石铸化开,给那十二个人灌了下去,然后抬到里面炕上,拿棉被一盖,叫他们各自养神。
接着又叫魏国安用活鲤鱼加葱姜蒜氽汤,每人一碗,叫他们喝了下去,只要发了汗,明天见了大小便,就算好了。
这里老道与孟基摆酒对坐谈心。董妙清说:“我到青莲岛数年,除了教这几个徒弟,惟有你我知己。这话我不能不跟你说,我想,金清太无知,他哥哥结交匪人邪教,在庆阳府造反,他又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把副将马大人诓害在卧龙坞,这就是起祸的根由。他只说连环寨天下无敌,其实这不过弹丸之地,钦差大人只要一递折本,朝廷调兵前来,他焉能抵敌?
你看佟家坞的佟金柱多大势派,被彭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
孟基说:“道兄之言极是,金清乃一勇之夫,不懂王章。俗话说的不差,礼服君子,法制小人,金清也该当此恶报。他自从得了这点事,仿佛做了皇帝,对他手下的喽兵,一有错就杀,杀的人太多,也该他绝了!”说着话,天已不早。孟基说:“我还有一件事奉托,这众差官之内,我看有一位姓曾的,这个人长得不俗,人品端方,武艺超群,我打算把你徒弟许配他。这话我不好说,又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官,我总算是做贼的,恐怕人家不要,只求道兄慈悲慈悲,成就了这件好事。”董妙清说:“这事明天交给我办。”接着就吩咐道童打点卧具,老道和孟基在东配房同榻而眠,石铸同魏国安在西配房一起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这十二个人的伤都好了。众人大喜,彼此见礼问讯,把分手以后之事谈论一回。冯元志和曾天寿说:“咱们过去谢谢老道救命之恩。”众人又问石铸:“那日中了子午闷心箭,你又怎么遇见了老师的,总之吉人自有天相,你要不遇见老师,我们也活不成了。”石铸把上项之事述说一遍,又把魏国安叫过来,给众人引见了。曾天寿说:“石大爷,你烦恼了。”石铸说:“什么事?”曾天寿说:“你孙子死了。”石铸唉了一声,说:“可惜,我本来打算叫他跟大人当差,得个一官半职再回嵩阴县,没想到遭了这个劫数,总是他在绿林有了损处,不然咱们又怎么会死里逃生,逢凶化吉?”众人说着话,来到了上房。
孟基和董妙清一早起来,二人正在佛堂上吃茶。众人由外面进来,先给孟基见礼,然后都跪下给董妙清叩头,说:“我等若非遇见仙师,性命休矣!你老人家恩同再造。”董妙清说:“我也无甚好处,众位老爷们是命不该绝。”石铸说:“众位不必客套,起来大家从长计议,该怎么走法呢?”董妙清说:“我这山下有渔船一只,你们众位坐上,叫魏国安送你们逃走,只要出了四道套口就好办了。我还有一事,曾老爷,你现居何职?家内还有什么人?今年贵庚?跟前有几位世兄?”曾天寿道:“我初登仕路,如今跟随钦差效力。母亲尚在,我今年二十岁,尚未娶亲。”董妙消说:“可曾订下嫂夫人?”曾天寿说:“也还未有。”老道说:“我今天要做一个冰人,曾老爷不要推诿。我孟基兄之女,也是我的徒弟,今年十八岁,要给尊驾为妻,不知阁下意下如何?”天寿一听,心中沉吟起来。他见过孟巧云,知道是一个绝代佳人,这老道又是救命的恩人,怎好推却?想罢,便说:“既是仙师慈悲,我有两句话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作主,我须禀明老母,再下定礼。”老道说:“不必,老太太万不能不愿意,你过来拜岳父吧。”曾爷一听,只得把随身的一块玉佩摘下来,交给岳父孟基,然后行礼,又谢了老道。道童把饭摆上,众人方才吃完,忽听外面金鼓大作,人声一片。原来是金清带兵船来到了青莲岛。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2回
劝孟基弃暗投明 发慈心普救众命
话说曾天寿订了亲事,拜了岳父,大家正在商议如何逃出连环寨,好到公馆调兵前来攻打,找回知府印信,再给马大人报仇。正要想走,忽听前面锣声大震,一片喧哗。董妙清赶紧叫魏国安出去探听明白,回来禀报。魏国安答应,转身出了妙清观,来到河边,自己上了小船,往前撑去。只见中平寨来的战船无数,旗幡招展,号带飘扬,刀枪密布,人声呐喊。
书中交代:昨天中平寨金清给夫人办生日,到了晚间,又有喽兵进来禀报:“现有老寨主的故友金须道赵智全,带了几个徒弟,前来拜访。”金清吩咐,清水八寨寨主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带一队兵船,接到螺蛳岛。赵智全自全真观行刺未成,被众人把他追跑。他带着四个人逃至无人之处,止住脚步,叹了一口气说:“徒弟们,我这一座全真观的香火,除去使用有余,今天为你们这一来,闹得我走投无路。”飞云说:“你老人家不要着急,绕道跟我上尹家川去吧。那尹家川在连环寨后山,前山就是上宁夏府的大路。”金须道说:“不必,我倒有一去处。离此处不远有座青草山,山下有个杨家庄,那里有我一个朋友叫出洞鼠杨坤。我想他必念故旧之交,留咱们暂住三五日,再打发人前去探听。”飞云说:“也好,任凭你老人家吩咐,咱们就去吧。”
五个人来到青草山杨家庄,原来这村中的五百多户都姓杨,杨坤家就在一进村口路北,大门外有两棵龙爪槐。他也是绿林贼寇,偷盗窃取,甚是灵捷,就有一样不好,品性最爱贪花。
赵智全到门首叫家人进去通报,家人说:“我家庄主爷不在家,你老人家是常来的,请里面坐吧,庄主今天也许回家。”家人杨天禄把五个人请到厅房,倒上茶,又去预备饭。老道问:“你家庄主上哪里去了?”杨天禄说:“做买卖去了,临走时跟六姨奶奶拌了两句嘴,咱们也不知道几天回来。”
赵智全在这里住了两天,因朋友不在家中,觉得也无甚意味。派人前去打听,得知全真观已交本地官府了。这才带着清风等来到连环寨。有人回禀进去,胡牛就把他们送至四道套口,王墩、刘迁迎接出来说:“原来是仙长,我家老寨主派我二人来迎接你老人家进寨。”赵智全等人随即上了王墩这船,展眼来到了中平寨。金清父子也迎接出来。老道跟金清是口盟的拜兄弟,一同进了中平寨,来到大厅。金茂远给老道行礼,飞云、清风过去给金清磕头,又给焦家二鬼一引见,也过去磕了头。
金清说:“贤弟由哪里来?怎么遇见他们四位?”老道随即把活埋金眼雕之事说了一遍。金清说:“好,原来你等也是被赃官彭朋的差官闹得有家难奔。”飞云说:“可不是么,小侄男的庙在河南灵宝县福承寺,只因我好诙谐,在平则门外秘香居盗去康熙爷的珍珠手串,逃回庙中。后来彭大人奉旨西下查办,路过河南,又派差官把我的庙抄了,还拿了我两个师兄。
我走哪里,他跟到哪里。此时我得遇这几位知己的朋友,愿永远患难相扶。”金清问:“焦氏兄弟也是咱们绿林吗?”独角鬼焦礼说:“老寨主,我等与赃官彭朋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弟兄是大同府剑峰山人,我父叫活阎王焦振远,我兄弟五人,绰号人称焦家五鬼,有三人都被彭朋所杀。”金清一听,说:“我的膀臂来了,我也正和彭朋为仇呢。只因韩登设群雄会,我兄长在会仙亭已死于马玉龙之手中。清风说:“就是那马玉龙厉害无比,他的那口剑无人可敌,我最怕他。”金清说:“我告诉你吧,马玉龙早已死在我这卧龙坞中了。我女儿还用毒药暗箭打了碧眼金蝉石铸,拿住了八个人。因为是在夫人寿诞之辰,我叫女儿用子午闷心箭把他们每人打了一下,明天就抬出去戮尸。”
金清摆酒,陪着老道吃完,自己才回内宅。这里另有家人伺候他们五个人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金清出来,赵智全等和水八寨的寨主也都到了。吃完早饭,便派人去土牢内把八人抬进前厅来。家人答应:“是!”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去了。去不多时,回来说道:“老寨主,可了不得啦!那八个人踪迹不见,不知哪里去了?”金清说:“他们都不会水,我想走不了,快到各处搜查。”这时又有家人来报:“北花园的角门未关,想必是从那里逃走的。昨日是刘海龙的值夜头目,兼管巡查水旱山寨。”金清吩咐去叫刘海龙,不多时,刘海龙来到大寨,只见金清和八寨的寨主在座,清风等五人列坐在两旁,还有五百家丁站立,都是威风凛凛。刘海龙说:“老寨主呼唤我有什么事?”金清说:“我且问你,你所管何事?我这里捉住八人,都中了子午闷心箭,放在土牢之内,怎么都不见了?”刘海龙说:“我昨日带兵巡查,听见孟家岭人声喧嚷,就到那里去询问,说那边少寨主拿住了八个人,我可不知是做什么的,想必就是由咱们寨中跑掉的这八个人。昨天孟老寨主还打死一个差官,拿去了好几个,我等都看见了,尚未禀报老寨主知道。”金清一听,说:“既是如此,刘海龙,你急速到孟家岭把他们拿住的那几个人给我要来,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刘海龙答应,转身出了中平寨,坐了小船来到孟家岭,说:“烦劳众位给通报一声,我要见老寨主。”喽兵说:“我家老寨主昨日住在青莲岛,没有回来,有什么事情你说吧。”刘海龙说:“听说老寨主两次拿了十二个人,我奉我们老寨主之命,来要这十二个人,有要紧的事。”手下人进去一回禀,孟达吩咐把刘海龙叫进来。刘海龙进去见了孟达,把金清所说之话述说一遍。孟达说:“你来晚了,昨天那十二个人已被青莲岛老道要去了,还不知道如何发落,我们老寨主也不在家,你回去告诉你家老寨主吧。”
刘海龙回来,就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金清尚未答言,那清风说:“老寨主,了不得啦!必是青莲岛有人勾串众差官,将他们救走了。你要不信,打发一个精细之人去哨探哨探。”金清说:“青莲岛有个老道董妙清,也许是他跟赃官彭朋有勾串,不必叫人去探听了,我带大兵前去找他,要去便去。”立即吩咐手下人齐队,径奔青莲岛来捉拿众位差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53回
择佳婿孟基识英雄 信谗言兵困青莲岛
话说金清吩咐手下齐队,赵智全说:“大哥,我跟你去。
金清便带着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手擎镔铁狼牙钏,乘坐九龙舟,共计六十号战船,锣声震耳,人声呐喊,扑奔青莲岛而来。早有魏国安探听明白,报进青莲岛。董妙清一听,说:“好,他既然带兵前来,魏国安你赶紧把船预备好了,山人跟他决一死战。”石铸和魏国安二人即去预备船只。孟基说:“我随后就到,道兄总要以和为是,不可动了杀戒。”董妙清说:“不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孟基说:“这么办好不好?我先去跟他说合,他如听我相劝,那就两罢干戈,金亮算白死,马大人之死亦不必深究。叫他把知府印送去,把众位差官放走,把马大人尸首捞上来,这便两下无事。”石铸一想,说:“也好,就这么办吧。”石铸嘴里说是这么办,却暗藏私心,打算暂且应了,等大家一出连环寨,兵权在手,再调兵来拿他不迟。
孟基说罢,出了妙清观,坐上一只小船,迎着金清前去。
然后,众人各自收拾兵刃,董妙清手持一把铁扫帚,魏国安手持一把三截钩镰枪。碧眼金蝉石铸自来妙清观,师父就曾问他:“你学的杆棒,怎么会赢不了,还中了人家的暗器?”石铸把当初跟妹夫练的杆棒招数一演,董妙清看罢,说:“你的杆棒未学全,我教给你三手,名为救命三棒,你再跟清风等动手,就赢得了他们。”石铸学了三棒,自此能为大长。自己这才知道能为还没学全,要常跟师父在一处,可以多知多学。正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石铸又学到了能为,自己心中甚为喜悦,今天带上兵刃,同着师父董妙清和众位英雄出了妙清观,顺着山坡下来,到了河岸,魏国安早把船只预备停妥,众人便都上了船。
这且不表。单说孟基先出了妙清观,上了小船,六个水手撑船似箭,迎着金清的兵船而来。只见金清坐在当中九龙船上,威风凛凛:左边有水八寨的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上漂江龙、不沉底江虎;右边是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在金清的背后,站着金茂远、金须道赵智全、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孟基来到近前,说:“金大哥,带兵来至青莲岛所因何故?小弟正在庙中坐定,听说兄长兵困青莲岛,小弟特来领教。”金清说:“孟贤弟,你我四家上下合心,同在连环寨做头目,就应该彼此相应,不能反向着外人。你拿住的十数名差官,有由我寨逃走的,有你巡山遇见时拿的,你拿住这十二个人,就该给我一信。你不但不给信,反倒都放了。我特意到青莲岛来要这十二人,你如交给我,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要把你赶出连环寨。”孟基说:“金大哥此言差矣!凡事宜解不宜结,前者的事情,我已听说了,只因大兄长在会仙亭给韩登助拳,那韩登本是邪教,想要造反,大哥得罪了彭大人的护卫,被马玉龙所杀,现在马玉龙被你诱到卧龙坞,也死在连环寨了。依我之见,两罢干戈,你把知府印拿出来就算完了。”金清一听此言,气得哇呀呀乱叫,说:“孟基,你满口胡言,一味乱道,印是我盗来的,打算要回去,你是在睡梦里。我今天既来,非得把这几个人拿去开膛摘心,给我兄长祭灵,也才对得起我的知己朋友。”吩咐左右,谁先过去给我拿住孟基。
话犹未了,水八寨的水中蛇谢保,一摆手中单刀说:“孟基,你吃里趴外,怎么算英雄?还敢把老寨主的船拦住,说长道短!”过去照孟基搂头就剁,老英雄气往上冲,拉出刀来,说:“谢保,你好大胆量,敢过来同老夫动手,谅尔有多大能为。”说着就跟谢保动手。老英雄武艺超群,三五个照面,一腿就把谢保踢在河内,用刀一指说:“金清,你要听我良言,两罢干戈,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知自爱。”金清哪把什么王法放在心上,说:“哪个去给我拿他?”谈犹未了,地理鬼焦智说:“老寨主,我到这里未立寸功,待我前去拿他。”金清说:“你去把他拿来,算你奇功一件。”地理鬼这小子耀武扬威,一摆虎尾三截棍,跳在船头,—声喊嚷,说:“孟基,你过来,待你家焦少寨主结果你这条狗命。”孟基一瞧不是连环寨的人,一摆手中刀,说:“哪来的野贼,胆敢这样无礼,待老夫拿你。”说着,往前一赶步,抡刀直奔贼人。地理鬼这条棍有神出鬼没之巧,老英雄倚仗精明强干,两个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就听正东上金鼓大作,喊杀连天。
原来孟家岭得了信,打虎将孟达知道他父亲跟金清开了仗,俗语有云:“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孟达赶紧调齐了三十号战船,带了孟家岭久习水战的八百水兵,由孟家岭赶到这里。
孟达一瞧他父亲正跟地理鬼焦智杀得难分难解,眼睛就红了,怕父亲年迈,不是贼人的对手,一摆手中铁棍,大喊道:“贼人休要欺我家老寨主,待少寨主前来拿你。”独角鬼焦札一看,恐怕兄弟受敌,一摆三截棍过来敌住了孟达。两下里正杀得不分胜负之际,由青莲岛又撑出一只小船,船上董妙清手拿铁扫帚,带着碧眼金蝉石铸等人,各执兵刃。清风道一见,说:“师父,那边的一伙人我都不怕,没有我的对手,待我单人一条小船过去,结果那些该死之辈。”用刀一指,过来一只小船,他飞身跳上去,说:“对面石铸听了,你等哪个过来和我比并三合?”石太爷自向师父学会了救命三棒,尚未施展,今日初出茅庐,一摆棒跳过去说:“来来来,我和你战三百合就是了。”那清风抡刀就剁,石铸把杆棒一变招,就把清风摔了一个筋斗。清风站起来说:“他是我手下败将,今日怎么会叫他把我摔了个筋斗,我再来和他见一个胜负。”
想罢,抡刀照定石铸又是一下。石铸一改招,又把他摔了一个筋斗。清风也不知石铸是怎么一段缘故,吓得自己也不敢过去了。飞云说:“道兄,你别过去,我看石铸大非昔日可比,必受了高人的指教。”清风甘拜下风,站在船上发愣。金须道赵智全一看徒弟败回,甚是有气,说:“清风,你不必着急,我去拿他。”把怀中的宝剑一顺,说:“对面小辈,你就叫碧眼金蝉石铸吗?来吧,你跟我战个高下。”一个箭步跳在船头之上,把宝剑一摆。石铸一看,心中说:“这个贼道定有惊人之艺,我和他交手必须小心。”一摆杆棒,跳在船头。不知二人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4回
世外人一怒开杀戒 金钱豹反目战孟基
话说金须道赵智全见清风不是石铸的对手,自己一怒,手持宝剑跳过去,石铸抖杆棒照老道身上就缠,打算要把他摔倒,焉想到这老道有神出鬼没之能,走了好几个照面,竟未缠着,自己倒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石铸见老道一剑奔哽嗓咽喉而来,自己着忙,一闪身,竟被老道扎在左肩头,红光皆冒,鲜血直流,吓得赶紧跳下水去,回到本船。董妙清一看徒弟负伤,不由气往上冲,一摆手中铁扫帚,说:“好孽障,竟敢伤我的门徒,待我结果你的性命。”金须道一看,说:“道友,你我都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何必在这是非场多事。”
董妙清说:“你既知道,为何前来杀害生灵?今天你休要想走。”
一摆铁扫帚,照定赵智全就打,赵智全摆宝剑相迎,两个老道各施所能,杀了个难解难分,把金清那样的英雄都看得愣了。
这边孟基跟地理鬼动手,老英雄一个反背倒劈势,一刀将地理鬼劈下河去。独角鬼见焦智兄弟受了伤,心中一慌,被孟达一棍打在左腿之上,连滚带爬,败回本船。这时怒恼了金钱水豹金清,一摆镔铁狼牙钏,大叫:“孟基休要逞强,老夫前来拿你。”孟基说:“金清你太不自爱,你我都是这样年岁了,我乃良言相劝,你竟不听,难道老夫还怕你不成?”金清拿狼牙钏照定孟基分心就刺,孟基把单刀门路分开,二人杀在一处。
忽然正南金鼓大作,喊杀连天,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过来了无数的战船。大家都吃了一惊,不知这些战船从何处而来。
书中交代,这内中另有一段隐情。自那天闹海蛟余化龙所说马玉龙落在卧龙坞,老英雄跟兄弟翻江鳌余化虎商议,有心要给马玉龙报仇,自己又恐人单势孤,中平寨兵多将广,倘若不能取胜,岂不枉费心机?他终日忧愁,也不敢叫姑娘知道,怕的是姑娘忧思,又出什么岔事。焉想到纸里包不住火,一两天的工夫,余金凤也就知道了。余金凤那天正在后面同余彩霞说话,听见家人谈说马玉龙之事,犹如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断索崩舟,心中一阵难受,想丈夫已死,自己还有什么活路!
定要跳卧龙坞,与丈夫死在一处。幸有余彩霞和她婶母苦苦相劝,说:“你就是死了,又该怎么样呢?总要想主意给姑老爷报仇。”
余金凤一想也是,这才来到前面见余化龙说:“爹爹既然把女儿终身许配马大人,咱们现在连环寨,马大人死在卧龙坞,爹爹为何置之不问,这是什么心思呢?”余化龙说:“我前者跟你叔父商议,打算给姑老爷报仇,只怕人单势孤,再说咱们跟金清总是多年的老街旧邻,为这件事不好伤了面皮。”余金凤听了就说:“爹爹怕伤邻居,自己的至亲骨肉倒不要紧。
孩儿终身怎么办?爹爹要不管,孩儿也不能活了。”余化龙说:“女儿好糊涂,我并非不愿意报仇,只是那金清势派太大。”
余金凤说:“不要紧,马大人公馆内也有些朋友,都跟他不错,头一个就有他师兄金眼雕,你老人家一去,众人必来给他报仇。”
余化龙说:“我去是得去的,不然叫人家想着,我跟马大人骨肉至亲,怎能不管。女儿,你只管放心,我这就上公馆去约请众位差官,帮着我来报仇。女儿你到后面去吧,不要着急,千万不可自寻短见,老夫这把年纪,指望你一个,你要一死,老夫该当如何?”说着话,父女都落下泪来,甚为可惨。余金凤本来疼爱父亲年迈。无依无靠,又想着给丈夫报仇,真是进退两难,心如刀剜,无奈回到后面去了。
余化龙便跟余化虎商议,派手下人预备五只船,带着余得福、余得寿、余强、余猛一同前去。如能从公馆把众位差官请来,叫余化虎调齐了兵,给打接应。老英雄分派停妥,少时手下人回禀:“船已齐备。”余化龙这才带着余得福等四人出了余家坡,径奔四道套口。把守套口的寨主,知道是余家坡的老寨主,也不敢阻拦。这五只船展眼出了四道套口,飘荡如飞。老英雄心急似箭,催水手赶紧撑船,恨不能一时就到公馆。船到沙头镇,余化龙吩咐余得福兄弟四人在此等待。老英雄上了岸,一直扑奔庆阳府东门,逢人便上前打听。他来到公馆门口,说:“烦劳哪位进去回禀一声,我乃连环寨余家坡的余化龙,要见众位差官,有要紧事。”听差人说:“你暂且在此等侯,我就进去回禀。”
此时金眼雕众人正在公馆纷纷议论,曾天寿等人上余家坡,不知何故也没见音信。正在说话之间,听差人进来回禀,说外面有余家坡的余化龙前来,要见众位差官老爷。众人一听余化龙来了,甚是喜悦,赶忙出来接进护卫所,彼此见礼。还有未见过面的,邓飞雄都给引见了。余化龙落了座,金眼雕说:“曾天寿他们五个人上余家坡,你见着了?”余化龙说:“我没见着。”金眼雕又问:“老英雄,我师弟马玉龙到连环寨,可是真的死了?”余化龙说:“真死了。去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掉在卧龙坞,我才得着信。”老英雄就把所知道的事,如此如彼向众人一说:“现在我来请众位帮我去连环寨给马大人报仇,皆因我人单势孤,金清的党羽太多,不知哪几位肯去助我一臂之力?”金眼雕说:“我正要给师弟报仇。”刘云也要去给姑爷报仇。众人都要尽其交友之道。千里独行侠邓飞雄说:“不必都去,公馆也得留人保护大人。我有二百子弟兵,马大人有二百子弟兵,可叫金眼雕同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刘天雄咱们几个跟着余老英雄去。”余化龙说:“好,我由家里带出五只船,现靠在沙头镇。”大众说:“那更好了。”众人商议好了,立刻各自收拾,带好兵刃。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打发人去把四百子弟兵调齐。余化龙叫这四百人都暗藏在五只船的船舱里,外面插上余家坡的旗子,渡进连环寨去。众人商议:三更天叫银头皓首胜奎、神枪太保钱文华、小玉虎李劳、小神童官保调本地城守营官兵二千,去攻打连环寨,里应外合。商议妥当,余化龙这才带领金眼雕等人出了庆阳府,前去攻打连环寨,替马玉龙报仇雪恨。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5回
余化龙公馆调兵 金眼雕舍死报仇
话说闹海蛟余化龙,由公馆之内请了追风侠刘云、金眼雕邱成、笑面虎邱明月、伍氏三雄和邓飞雄,这八个人带着子弟兵四百名,分在五只船上。公馆之内,胜奎见过了大人,去调城守营的两千官兵。钱文华父子同胜奎、胜官保、李芳这五个人,雇了十只民船,泊于连环寨外,只等号炮一响,便里应外合,前去破寨。
且说闹海蛟余化龙带着这几位英雄,坐着五只兵船,到了头道套口。防守汛地的喽兵,看见船上之人的语音不对,面生可疑,赶紧跑进前寨禀报胡牛。胡牛在早晨已得了中平寨老寨主传谕,四十八寨都须先得禀报中平寨,领了腰牌令箭,方准出入。如无令箭,见私自出入者,不论是谁,均拿胡牛是问。
今天胡牛正在大寨,听喽兵来报,赶紧带着手下亲兵二百名,出了山寨。来到套口,把船一字摆开,朝对面一看,那五只船都插着余家坡的旗号。胡牛这才问道:“哪位寨主押船?今天有中平寨之令,勿论是谁出入,总得有中平寨的转牌,若有私自出入,拿我是问。”闹海蛟余化龙出了船舱,站在船头说:“胡牛,我是本寨的人,你还挡我吗?我是采办米面去的。”胡牛说:“老寨主有所不知,金寨主军令森严,若是违令,脑袋就长不住了。你既说采办米面,我得先往里通信,等海查出来查了,再放你进去余化龙尚未回答,邓飞雄就从船舱内出来了。胡牛一瞧,不禁吓得一哆嗦,这个人长得好似神判钟馗,头上青绢帕罩头,面皮微紫,两道长寿眉,一双碧眼神光照,准头端正三山俏,一部虬须项下飘,身穿洋绉裤褂,薄底靴子,他手拿红毛宝刀,将刀—指,说:“贼人好大胆量,竟敢阻挡船只,要知事务,趁此退去,牙缝里若说半个不字,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胡牛一听,气往上冲,单刀一摆,在船头金鸡独立,要跟邓飞雄决一胜负。邓飞雄一摆红毛刀,照贼人搂头就剁。胡牛见刀光闪灼,不敢用刀相迎,就往旁边一闪。这两人各施所能,喽兵喊杀助威,已有人去给二道套口打信。这个工夫,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和追风侠刘云都出了船舱,在船头上一站,每人各抱兵刃,就是金眼雕没有兵刃。只见邓飞雄那口刀神出鬼没,真有万将难敌之势。走了有七八个照面,胡牛的刀照定邓爷劈头剁来,邓爷的红毛刀往上一迎,只听呛啷一响,把胡牛的刀削为两段,吓得贼人战战兢兢,往旁边一闪。邓爷又使了一个野战八方藏刀式,把胡牛的发辫削了下来,吓得他飞身跳水,逃生去了。
这五只船一拥而上,喽兵都不敢拦阻,就闯进了头道套口。
来到二道套口,只见正北有二十号小船在山口挡住,为首一人乃是铁角何罗、手执双角,说:“余老英雄,你从哪里来?你竟带着外人的船只进这连环寨,真是吃里扒外。”闹海蛟余化龙用手中兵刃一指,说:“何罗,你趁此躲开,叫我们进去,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何罗一阵冷笑,说:“余化龙,你休倚势欺人,谅你有多大的能为。金寨主跟你故旧之交,孩童聚首,又是邻居,同在连环寨办事,你今不帮金寨主,反约外人来了,待我结果你的性命。”闹海蛟余化龙一听,气往上冲,刚要过去,旁边追风侠刘云说:“老寨主闪在一旁,待我拿他。”一摆宝剑说:“何罗,象你这样的无名小辈,也敢在我跟前发威!我等奉彭中堂谕,来给副将马大人报仇,你们这些贼人都是目无王法,倚仗连环寨地势险要,阻挡官兵,叛反国家,今天差官老爷带兵来到,尔胆敢拦阻!”何罗并不答言,一摆铁角,照老英雄劈头打来。刘云往旁边一闪身,把宝剑的门路一分,乃是十八罗汉剑,内有一手八卦篆文夺命连环剑,施展开了,敌人休想逃走,准死无疑。何罗一瞧老英雄步法精通,左右前后都是刘云,自己首尾不能相顾,他的双角就乱了,被刘云由后面一剑劈为两段。这也是贼人劫数已到,恶贯满盈,手下喽兵吓得四散奔逃,船便进了二道套口。
余化龙说:“咱们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要叫金清得了信,把人调齐了,那四十七寨都帮着他。只有一个马德不帮他,却也不能跟他动手,他们是姑舅亲,只可以袖手旁观,都不能帮。”大家说:“咱们往里走吧,但能把金清拿住就好,算是给马大人报了仇,也就完了。如拿不住他,他一撒转牌,这件事就大了,就怕他起意造反,百姓又受刀兵之灾。”余化龙说:“我也怕这节,前者听说马大人死了,我有意报仇,就怕受他之敌。我在余家坡共招募有三千人,连我兄弟和两个侄儿、侄女儿几个人,也很有些能为,皆因金清手下党羽甚多,我才不敢大意做事,怕的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正说话间,已到了三道套口。早有喽兵报了进去,金毛海马手执钩镰枪,点齐了四五百水鬼喽兵,将战船一字儿摆开。
他听人来报,说这批人刀劈胡牛,剑斩何罗,甚是厉害,现已杀进三道套口,海马就说:“了不得啦!你等快报中平寨老寨主,急速发救兵来,要不然,我也挡不了。”家人答应,坐着快船,立刻前去里面报事。海马来至山前,见有五只快船,都插着余家坡的旗子,上面有九位英雄。金眼雕邱爷站在船头,赤手空拳,说道:“众位,你们该瞧我的了。”海马说:“对面老儿,你不要自寻死路!海寨主有好生之德,不和你一般见识,快叫少年英雄前来与我动手。”邱爷一听,说:“好贼崽子,谅你也不认识老爷我是何如人也,绿林的贼人,闻我之名丧胆,你竟敢笑我人老!我人虽老,拳脚不老,还能制服你了。我家住大同府元豹山,姓邱名成,绰号金眼雕,江湖人称报应。你这小子,真好大胆。”海马见金眼雕未拿兵刃,用钩镰枪分心就刺。金眼雕一鼓肚子,诚心卖一手叫他瞧瞧。海马这一枪扎上,仿佛扎在石头上,把自己的手腕子都震麻了。海马说:“好家伙。”金眼雕说:“小子,我让你连扎十枪,瞧瞧老爷子老不老?”海马把枪一放,这是暗令子,后面一百喽兵就都下了水,各拿铁锤铁钻,打算要把船底钻漏,捉拿众家英雄。不知众人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6回
独行侠刀劈胡牛 老刘云剑斩何罗
话说金毛海马见五只船来得凶猛,他扎不了金眼雕,便把钩镰枪一放,喽兵水鬼知道这暗令子,下水就扑奔五只船来。
这船上的水手,都是余家坡的,见水花一滚,就说:“老寨主,了不得了,水里人来钻船底了。”余化龙这时抄起一根钩镰枪跳下水去,内中有精明的水手,也跟着下去了四五个,每人各带钢锥,都久惯水战。余化龙在水里一瞧,见两个头目,带着一百人往里边来。这两个头目能在水里睁眼看二三尺远,那一百人不过只能浮水换气,不能睁眼。余化龙把钩镰枪一顺,照水鬼肚子扎去,水里动手不能说话,贼人只觉一痛,一张嘴,咕噜几口水就死了。一连扎了十几个贼人,都是一喝水,肚子灌满,就往上漂起来。海马一看,就知不好,心中发慌。金眼雕说:“小子,我不叫你见阎王,老子叫你见水底龙王去吧。”
一伸手就把海马的衣襟揪住。海马说声“不好”,单手拿钩镰枪照老雕头顶就打。老雕伸手接住,一用力,就把枪拧断,哈哈大笑,说:“贼子,今天你休想逃生,叫你知道老爷的厉害。”
单臂一举,就把海马举了起来,吓得众喽兵一个个目瞪口呆。
金眼雕把海马脑袋朝下,要扔在水里,也是海马该死,却摔在船上,把脑袋碰碎,脑浆迸流,只吓得众贼胆战心惊,把船只往两旁闪开。
金眼雕等也不赶杀喽兵,催船往前,进了三道套口。只见水势甚猛,由大寨内奔流而下,这五只船是抢上水,一到螺蛳岛,就见火眼江珠已调了三百长箭手,一个个都是弓开如满月。
箭放似流星。江珠早听得探卒来报,他已尽知,一见这五只船进来,就叫长箭手放箭,想用这一阵箭把他们射了回去。刘云一看,把诸葛鼓一敲,只听当当一响,那船上的二百子弟兵各带藤牌竹炮,由里面出来。胡元豹手擎铁棍,说:“呔!小子们,我来给我兄长报仇。”这二百子弟兵眼都红了,要替马玉龙报仇。本来忠义侠平日待人有恩,故此能买动人心。他们一个个先把藤牌一顺,挡住长箭,然后把那竹炮的螺丝上好,装满了火药。对面的箭手,每人各有五六枝,容他们先把长箭放完。刘云二次诸葛鼓一响,一阵竹炮,—便把连环寨的喽兵打得焦头烂额,五零四散,火眼江珠下水逃命去了。
此时刘云督队进了四道套口,众人说:“老寨主,咱们先上余家坡,还是光上中平寨?”余化龙这才打发人,浮水到余家坡送信,就说众差官来了。忽见西北角青莲岛那边金鼓大作,喊杀连天,余化龙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派水手撑小船前去探听明白,回来禀报。小船前去探听,余化龙便将五只大船停住等信,只见正西来了一条小船,上面两个喽兵头目,都是六十多岁,一个叫余天保,一个叫余天禄,带着两个仆妇厂两个丫环,船上坐的乃是混海白狐余金凤和余彩霞。
只因余金凤见余化龙走后,自己一想,我与马玉龙两次洞房花烛,虽无夫妻之分,也有夫妻之名,我今天要亲到卧龙坞,给他烧几张纸钱,也算是夫妻—场。打发人出来一问,谁对那边的路熟?家人出来问过,有水军教习头目余天保、余天禄两人,都在这连环寨五十余年了,哪里水探水浅,他二人全都知道,便预备小船说:“我二人同姑娘去。”办好了祭礼,余金凤身穿重孝,余彩霞怕姊姊一哭,心中难受,也跳进卧龙坞,便跟着前去解劝。小船刚一出余家坡,余金凤就看见她爹爹的那五只船,渡着不少公馆的人,正在四道套口里的山边靠着。金凤由舱里出来,叫水手喊嚷老寨主答话。余化龙一瞧,说:“女儿,你上哪里去?”余金凤说:“爹爹,女儿到卧龙坞去祭奠马大人。”
这边刘云、金眼雕、邓飞难等一听,有如万把钢刀扎在心头,前几天众弟兄还在一处盘桓,焉想到今日却再也不能相见了。余化龙说:“女儿,你回来吧,那卧龙坞水势甚狂,船也停不住,等我把金清拿住,设法打捞马大人的尸首,拿金清的人头人心祭灵。”余金凤不听,说:“爹爹,我不能回去。我二人夫妻一场,他死了这几天,连一张纸钱都不给他烧,我心中如何过得去?”余化龙也拦不住,知道女儿的脾气,就嘱咐余天保、余天禄二人,要好好照看姑娘,千万不可到岛口去,那里水势甚猛。余天禄答应说:“不用老寨主分心,我二人知道。”
那余化龙一看刘云哭了,邱成、邓爷也在船上放声大哭说:“马贤弟,你死得好苦,我等先前要知道,怎么也不叫你自己来探这连环寨。”邓爷哭得更痛,说:“义弟,你我自结拜以来,情投意合,言和语好,知己之交,不想中道相弃。我今来给你报仇,杀了金清,我要学一辈古人,自刎身亡,到地府去寻找贤弟,你我再叙离情。”
众人正在悲惨之际,只见对面探子船来报说:“前面是金清在截杀众差官,你等快去。”余化龙说:“好,你等开船。”这五只船到了青莲岛左近一看,但见金清正与孟基杀得难解难分,董妙清跟赵智全二人也不分胜负。水八寨贼人一瞧余家坡的船来了,都以为是救兵来到。余化龙这五只船,就由金清的船边挤了过去。船到当中,碧眼金蝉石铸一瞧是伍氏三雄赶到,再一瞧,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和金眼雕也在船上,就知道救兵来到了。傻小子纪逢春一瞧,说:“石铸,你爷来了,那个绿眼珠的。”石铸说:“傻小子,什么东西?他是爷爷。”说着话,这边大众就喊。石铸说:“众位不必喊,既来了,咱们大家合力同心,给马贤弟报仇。马贤弟确已死在卧龙坞,那里鹅毛俱沉。”
飞云、清风一瞧来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吓得战战兢兢,心想:“要是打了败仗,准得被获遭擒。”这边石铸说:“邓大哥,你帮个忙吧,快去跟金清动手,孟老英雄已斗得浑身是汗,看看要败,别人又敌他不住,非你不可。”千里独行侠一听,把红毛刀一顺,说:“孟老英雄闪开,待我捉拿金清。”众家英雄大战青莲岛,要给马玉龙报仇。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7回
子弟兵水战胜金清 青莲岛马德泄机关
话说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把孟基叫开,要过去接战。金清把狼牙钏一顺,问:“来者你是何人?”邓飞雄通了名姓,说:“金清,你趁此快把知府的印送出来,如若不然,尔等休想逃生。”金清说:“你们都是彭大人的差官,来到连环寨要印,是余化龙把你等带进来的吧。”邓飞雄说:“不错。”金清说:“邓飞雄,我看你也是个英雄,知府的印是我盗来的,这么办吧,三天的工夫,你能盗了回去,我姓金的束手就擒,三天盗不回去,你又当怎样?”邓飞雄不知金清用的是稳军之计,自己一想,要不应允他,我还算什么英雄?想罢,说:“呀,对面金清,你的话也难不住人,我三天之内,就依你盗回印来,你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捆上,交给我们,你自己也束手就缚,我带你见彭大人去。”金清说:“那是自然,既然如此,你等收兵,咱们不必打仗了。”金清吩咐鸣金收兵,此时西北角上,天气也阴上来了,邓飞雄这才撤队。
孟家岭的兵和余家坡这五只船,就在青莲岛扎下了一座水师营。余化龙叫余得福、余得寿回余家坡去帮他父亲照料山寨,就怕金清暗施诡计。老孟基又到孟家岭调来了久惯水战的二千精兵。余化龙也由余家坡调来二千兵,一共四千四百兵在青莲岛屯扎。余化龙说:“这兵若无头自乱,总得有一位执掌军中大事,众人均听一人号令。”金眼雕说:“我不习水战。”刘云说:“我们地理不熟,不能为帅。”大众一商议,还是余化龙、孟基二人为帅,银须道董妙清为军师,碧跟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为前部先锋。安排已妥。众人说:“咱们今日努力破这连环寨,给马贤弟报仇,只准前进,不准后退,如违者按军令处治。”大家俱皆点头。众人说:“这印怎么盗法,知道它搁在哪里?”正在纷纷议论,有人进来禀报:“现有镇江龙马德求见。”众人吩咐有请。
马德自外面进来,见了众人,行礼完毕。说:“众位差官老爷,了不得了,刚才金清发下转牌,把四十八寨的寨主请到中平寨合约,给我去送信,我也不好不去。此事多有碍难,倘要派我打前敌,见了你们该当如何?我不能不动手,可又不能跟你们动手,故此前来送信。现在他调了前寨的两位寨主,名叫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在外面把守二道、三道套口,每道套口又多添五百兵把守,以堵挡外面来的兵,还派截江太岁郭明,带五百人巡查四道套口。他调红果山的八猴,带四千兵到他寨内,又调凤凰山的八鸟。带四千兵也到他寨中。
后八寨的金毛狮子吴太山,带着六千兵,就在中平寨后头管理粮台。我们前五寨的人,有三眼鳖于通、闹海金甲王宠、翻江龙马海、探江龙马江,连我大概是派下了先锋。我先来这里送信,他打算把你们困在此处,让众位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还有一件事,那知府的印,非得大有能为的人,会下水的,还得拴上绳才能下去。那印在孽龙潭卧龙坞,由灵石峰扔下去的,你们要先把连环寨办理完了,再去捞印。”碧眼金蝉石铸说:“不用,今天晚上就去,这灵石峰你认识?”马德说:“我认识。”石铸说:“你认识便好,天晚坐一只小船,你同我前去捞印。”马德说:“好,我也不走了,今天晚上先同你去捞印,再设法战金清,要不把他战败了,他也于心不服。”
等到天晚,马德同石铸带着八个水手,坐一只小船由这里起身,在月色朦胧中,展眼之际就绕道中平寨,到了孽龙潭,只见波浪翻涌,水势甚大。这个地方怎么会鹅毛俱沉?原来是水到这里就打转,勿论什么东西,往下一转,沉下就飘不上来。
石铸瞧了一瞧,伺道:“马德,灵石峰在哪里?”马德用手一指,说:“那就是灵石峰。”石铸看这地方寒风逼人,往东南一望,是一带高山。马德说:“那山水流到这里,就叫孽龙潭。”
马德把船靠在北山根,这地方水势甚为汹涌,要再往东南出去半里,船就回不来了,抢水又没有水的力量大,被水一冲就进了卧龙坞。石铸自己到了灵石峰之下,跳下水去,顺着山根慢慢寻找。他一想:“这印要被水冲到卧龙坞去,可就找不着了!”
自己在水底睁眼一瞧,借着星光月辉,水底也是亮的。石铸是两只碧眼,神光最足,往下面找了足有一个时辰,仍然渺无踪迹。石铸甚为着急,心中暗想:“这印要找不着,还不定得怎样呢?多少人舍死忘生,都是为印来的。”心中正在着急,见眼前仿佛有一道红线,急忙走到切近一看,原来正是拴着知府印的那一块红绸子。石铸心中甚为喜悦,伸手把印拿住,这才浮出水面,回到船上。石铸说:“我把印得到了。”马德说:“好,这总算没白来。”
马德吩咐水手开船,回到青莲岛,见了众人。大家听说印已找回,心中甚为喜悦,说:“咱们要再把副将马大人的尸首找回来就好了。”石铸说:“金清不知世务,强要扭着行事,谅这连环寨能有多少人,敢这样造反!”余化龙说:“马德,你也不必在这里,我给你一个主意,你去见金清,讨一枝令箭,就说上庆阳采办军粮。我派姚广寿、曾天寿、魏国安帮你去到庆阳沙头镇,那里有神枪太保钱文华父子,同胜奎、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带着二千官兵,在那里等候接应。你四人到那里见了胜奎,叫他把官兵旗子卷起来装扮成米面客人,混进四道套口。那时咱们合兵一处,再和金清决一胜负。我想金清一败,别人自散,断不能替他报仇雪恨。”众人一听余化龙言之有理,马德便带着三人,坐小船先到自己寨中。把三人安置好了,然后又坐着小船去见金清。
书中交代:金清跟邓飞雄打了赌,原本是稳军之计。回到中平寨,赵智全就说:“老寨主,这件事你做得太粗。”金清说:“不然,我看这些人都是来给马玉龙报仇的,因有闹海蛟余化龙勾串,当下我的人又凑手不及,若跟他等动手,未必准能取胜,故此以盗印支吾他们。”赶紧叫手下人去办转牌,立刻就把转牌办好了。当时先到各处送信,说老寨主有令,请到中平寨有大事相商。各寨得信,全来到了中平寨。金清说:“现在有孟基、余化龙吃里扒外,说咱们是贼,反去帮着彭大人,故此我把众位约来,跟他决一死战。”众人都说:“随老寨主吩咐就是了,我等任凭调遣。”金清一听,甚为喜悦,说:“众位既肯帮助我,定规三日后开兵,你等各把兵船调齐。”金清要大起群寇,捉拿众位差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8回
孽龙潭石铸捞印 卧龙坞余氏祭夫
话说金清跟众寨主合约好了,打算跟众位差官决一死战,把孟基、余化龙家赶出连环寨,方趁他的心意。商量好了,有马德前来禀见说:“大军一动,粮草当先,咱们连环寨的粮米,不甚足用,请老寨主早作预备。”金清说:“马德,采办米粮之事,别人也不熟,就差你去办理好了,算你奇功一件。”马德答应,领了令箭下来,回归本寨,自己心想:“金清总算中他之计。”这才对三位太保说:“跟我走吧。”带着十只大战船,每只可乘二百人,每船带四个水手。
马德同三位太保押着船刚到螺蛳岛,截江太岁郭明就迎过来说:“马寨主上哪里去?老寨主军令甚严,如违令者,按军令示众。”马德说:“我奉老寨主之令,前去采买米面。”郭明说:“可有令箭?”马德说:“现有令箭。”郭明看有令箭,说:“马寨主不要见怪,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我是奉老寨主之令,都要查明。”马德说:“这是差事,我不怪你,吩咐放行吧。”郭明便叫手下人放马德这十只船出去。
这里离沙头镇十数里,展眼就到。马德一看,沙头镇旗幡招展,有些兵船在这里住扎,一问正是神枪太保钱文华带领。
马德吩咐靠船,同曾天寿、姚广寿、魏国安三人来到营门。往里一回说,钱文华等迎接出来,把四个人让了进去。胜奎、钱文华就问:“马大人是否真死了?所去的人,都是怎么一段事?”马德就把赵勇、曾天寿定亲遇救之事,从头至尾述说一遍。又说:“现在奉余化龙之令,叫我以采办米面为名,在中平寨讨了令箭,把官兵渡进去,里应外合,拿住金清,就算给马大人报仇了。”胜奎说:“好,咱们何时进去?”马德说:“今天别去,明天回去时,可叫官兵藏在船里,号炮一响,我们进去往里一杀,这就好了。”大家商议停当,在沙头镇住了一天。
次日,马德带着十只船,把官兵藏在里头,他在船头一坐,自己以为官兵进去,大事可成。来到头道套口,铜头胡牛点兵方回,见有十只战船,其行如飞,直奔套口而来。他久在水面,知道船要载着粮米,能吃半尺水,这船轻浮,其中想必有诈,马德奉令买米,又如何能这等快呢?自己想罢,带着亲随人等来至河口,把战船一字儿排开,说:“对面马寨主,你是从哪里来?船上渡的都是什么人?”马德说:“我买的是稻米,你来船上看看。”胡牛说:“既是稻米,何必验看。”便吩咐手下人等开关,把船左右一分,马德的船就由当中进去。二道套口是金头太岁谢自成把守,见马德船来,立刻把河内挡住的船拉开,说:“马贤弟,你去了一日,竟把米办齐了。”马德说:“齐了。”话不重叙,一连进了四道套口。马德先叫魏国安去青莲岛送信,又派人去余家坡送信,都知会一声,然后他带着众人径奔正北山根之下。
早有巡察水路的都总管青毛狮子吴太山,到中平寨来把此事报与金清。金清一听此信,说:“好个马德匹夫,这还了得!
我一起兵,要不把你捉住,你也不知道老寨主的厉害!水八寨之人,同红果山的八猴都伺候船只,我去和马德决一胜负。”说罢,他自领能征惯战的水兵三千名,带着十六寨英雄,直奔前面青莲岛来。
探卒报进水寨,余化龙说:“他既带兵前来,我等要齐心努力,把他捉住。”众侠义齐声答应,立刻各抄兵刃,一同出了水师营,将战船一字排开。只见金清带了无数战船,直奔青莲岛而来,左右十六家寨主,身穿水师衣靠,各拿兵刃。碧眼金蝉石铸站在船头,说:“金清,你说三天内把印捞出来,你就束手就擒。我已到孽龙潭把印捞上来了,你该怎么样?”金清倚仗手下人多势众,哪里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手擎着狠牙钏,说:“石铸,来来来,我与你较量三合,看你有多大能为。”石铸自跟师父学了救命三棒,也是艺高人胆大,一摆杆棒,跳过去说:“金清,你这厮好生无理,大丈夫说话,如白染皂,你说三天内把印盗走,就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捆上送出来,你也到公馆去请罪。你如今不但不请罪,反来耀武扬威,待我捉拿于你。”金清用狼牙钏分心就刺,石铸一闪身躲开,抖杆棒打算把金清扔一个筋斗,金清往圈外一跳,杆棒并未缠着他。
金清的狼牙钏又奔石铸左肩头扎来,石铸实不能躲,翻身跳下水去。
这里怒恼了飞叉太保赵文升,把三股烈焰托天叉一顺,打算拿这叉蠃他,照定金清分心就刺。金清用狼牙钏往外一崩,赵文升几乎跌在河里,只觉着臂膀发麻,那狼牙钏甚是沉重。
自己心想:“须要小心!我自生人以来,还未曾遇见敌手,今天遇见金清这厮,真有万将难敌之勇。”又走了三五个照面,赵文升只累得力尽精疲,不能取胜,就败了回来。飞刀太保段文龙想要替哥哥挡他一阵,就摆手中斩虎刀,照定金清劈头就剁,金清一闪,用狼牙例急架相迎。走了七八个照面,段文龙一飞刀砍去,金清一闪身,并未砍着。又走了三五个照面,段文龙已是热汗直流,自己败回本阵。金清一连赢了八阵,众太保个个发愣。此时金清洋洋得意,自以为倚仗他能为出众,无人敌挡,这边就怒恼了金眼雕邱成。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正打算拉刀过去,邱成说:“且慢,那一天你二人战够多时,未分胜负,待我前去拿他。”到了两军阵前,说:“金清,你可认得我?”金清见这个上阵不拿兵刃,赤红脸,白胡子的老头,样子很象金亮,不禁一愣。金清问道:“来者何人,休要前来送死。”金眼雕说:“小子,你不认识我,我乃大同府元豹山的邱成,绰号金眼雕,江湖又称报应,要知道我的厉害,速即投降。”金清一听,气往上冲,要与邱成比并英雄。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9回
战金清水寨大交兵 余金凤立志报夫仇
话说金眼雕道了名姓,金清虽然知道老雕的威名,却自以为能为出众,武艺高强,也不把老雕放在心上,说:“小辈休要说此胡言大语,尔有多大能为,待老寨主结果你的狗命。”说着话,一摆狼牙钏,照老雕分心就刺。老雕说:“好贼崽子。”
用手便把狼牙钏接住。二人彼此用力一夺,金眼雕力量无穷,金清焉是敌手,几乎栽倒,已被老雕把狼牙钏夺了过来,吓得金清翻身跳下水去。金眼雕哈哈一笑,说:“小辈,我只当你有多大能为,敢情就是这样,哪个过来与我较量一合。”金眼雕英名素著,这伙贼人都是前者漏网之贼,知道邱爷的威名,无人敢过来。余化龙吩咐手下兵丁一齐拥上,这一场厮杀,只杀得船头之上人头乱滚,血染水红。天有未末申初之时,西北一块乌云直上天际,少时大雨如注,两下各自罢兵。
余化龙回到水寨,吃完晚饭,幸喜雨止了。众人聚在一处说:“金清兵多势大,急不能服,咱这里连官带兵六千余人,也不算少,竟自不能赢他。他四十余寨都调齐了,也有数万之众,要是一反,真乃国家心腹之患。”邓飞雄说:“我明日到两军阵前,必要将他捉住。”说着话,已有初更时候,大家安歇。
金眼雕同伍氏三雄、邱明月五人在一只船上,方才安息,外面来了一个刺客,正是金须道赵智全。他在白天打了一个平和仗,一见金眼雕邱成,便勾起了前仇。自己一想:“我那座全真观铁桶相似,都坏在金眼雕之手,要不是他,我焉能闹的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总是贼人之心,不想那都是他自己闹出来的祸。今天他这一想,便自告奋勇,要到水师营去刺杀金眼雕。这就来见金清,赵智全说:“老寨主,今天我在两军阵前,看金眼雕甚是骁勇,我来到此处还毫无寸功,晚间我到青莲岛去,把他等全皆刺死,以除老寨主心腹之患。”金清一听,甚为喜悦,说:“贤弟,你我知己之交,你既要去,须得小心,要把金眼雕杀了,我把连环寨的事与你平分督统。”赵智全说:“你我知己相交,何在乎那个?”金清吩咐摆酒,说:“贤弟,我给你送行,敬你三杯酒,以壮英雄之胆。你这一去,真要把这几个鼠辈一杀,明天我便一鼓而下。”金须道喝了三杯酒,自己背上宝剑,出了中平寨,带着两个久习水战的水手,架着一只小船,扑奔正北而来,到了余化龙的水师营。
天交初鼓之时,他把水衣水靠换好,转身跳下水去,往里面各船上慢慢探听,听到一只船上面,金眼雕与伍氏三雄正在准备安歇。他候至夜深人静,船上人多睡着了,这才躜身出来,轻轻由船后上去,慢慢的把大舱板子撬开一看,里面点着一盏灯,似明不暗,睡着五个人,正是金眼雕、伍氏三雄和邱明月,老道看罢,刚要下舱,拉出宝剑来杀这几个人,突然想道:“金眼雕身上有金钟罩,我这宝剑砍不动他。也罢!待我先把那几个杀了。”老道下了船舱,正要举剑,忽然由后面飞来一枝袖箭,正扎在他的头上。老道吓得往外一蹿,旁边有人往前一赶步,一腿把他踢了个筋斗,按住就给捆上。金须道一瞧,正是追风侠刘云。赵智全说:“刘云,你把我放开,咱们无冤无仇,况且也有一面之交,莫不成你就下达毒手,要我的命么?”刘云说:“我不能放你,我如不下毒手,你就下毒手杀了我的朋友。今天派我巡营,我得带你见见余、孟二位,他们要放你,我也不管。”金须道赵智全知道不成,也不便央求,说:“刘云,你是做什么的?”刘云说:“你要问我,我是奉余、孟二位之令,巡查前后营。”说着,把赵智全扛了起来,径奔中军大船。
此时余化龙、孟基二人尚未安歇,正在议论。孟基说:“余寨主,你看这件事,都是金清糊涂,要不是马大人死了,咱们也好说合,总算是多年的邻居了,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
如今马大人一死,他是皇上的三品职官,这就不好办了!”余化龙说:“你不知道,我把女儿给了马大人,现已过了门,我们是骨肉至亲。”孟基说:“我倒有所耳闻。”
正说话间,有人进来禀报说:“刘老英雄捉住刺客了。”孟基、余化龙说:“请刘老英雄进来。”不多时,刘云进来问道:“二位贤弟怎么尚未安歇。”余化龙说:“事情烦琐,我们哥俩正在说事,不想兄台把刺客捉住了,不知是哪个贼人?”刘云说:“是金须道赵智全。”
余化龙吩咐手下人把赵智全带到里面来,说:“赵智全,你好大胆量,你在全真观时,也常到连环寨来,我三人与你有一面之交,你乃是出家人,在庙里享自在之福多好,为何来此做作恶行凶之事?现在金清又派你前来行刺,这是怎么一段事?说了真情实话便罢,如若不然,把你碎尸万段。”赵智全说:“余化龙,你若要问,我原本跟众差官没仇,只因金眼雕追我徒弟清风,后来马玉龙等一去,弄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我就是这个仇。”余化龙说:“今天要是把你放了,你是否还帮着金清造反?”赵智全说:“你要真把我放了,我就回全真观,如能把庙给我,我一定痛改前非。”余化龙说:“我也不害你,任凭你自便,你如回金清那里去,我再拿住,可就不能放你了。你回全真观,官兵决不拿你。”说完话,便把赵智全放开。
赵智全口念无量佛,说:“别的我也不讲了,咱们他年相见,后会有期,我走了。”说罢,老道便下船去了。这二位总算做了一件好事,那老道坐着小船,诈出四道套口,离开了是非场,竟自隐遁而去。
这里余化龙又叫人往各船去知会一声,要小心留神,千万不可大意,适才已拿住了刺客。众人都听明白了,赵友义就说:“人家敢有人来行刺,咱们就没有一个去中平寨把金清拿来?”赵友义刚说完这话,只见一位英雄气得须眉皆张,更换了衣服,要前去刺杀金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60回
捉刺客细问贼情 设妙计群雄被困
话说赵友义等人听说拿住刺客,便谈论起来:“人家有人敢来,咱们就没人敢去么?”话犹未了,旁边有一人说:“此乃小事,待我前去捉拿金清,管保把他生擒活捉,到钦差彭大人的公馆献功。”众人一看,乃是碧眼金蝉石铸。武杰说:“石大哥,你要真能把他拿来,余贼不战自退。”石铸说:“今天我不能去,明天再去,如其前来讨战,你我众人就跟他决一死战。”
书中交代:金钱水豹金清在大寨等候赵智全去行刺,一夜不见回来,心中甚是烦闷,便聚集众位寨主商议军情大事。内中有红果山八猴之内的飞刀太保侯起龙说:“老寨主不要忧闷,我想赵智全也不致被人拿住,其中必有缘故。我倒有一条妙计,愿在老寨主台前奉献,管保把前来的众差官全都困在连环寨。”
金清说:“你有什么妙计?快些说来,如果真好,我可以重用于你。”侯起龙说:“他们扎营都在北山根,老寨主可调后八寨的人,来与我们十六寨聚在一处,把他们三面一围,也不跟他打仗,老寨主只在外面巡寨,他要往西杀,咱们由东抄他的后路;他要往东杀,咱们由西面抄他的后路;他往北杀,老寨主就由东西两面去抄,叫他首尾受敌。他没法出来,人困马乏,粮草又不能进去,那时咱们大杀一阵,就能杀他个片甲不留。”金清说:“既然如此,把青毛狮子吴太山等八个人调来,今天也不必跟他打仗,安置好了,明日你们红果山在东边,后八寨围西边,水八寨在北,我带着凤凰山的八鸟在外巡风,围他一些日子,他的粮草一断,就可成功。”接着,他把众位寨主全都请到大寨,大排酒筵。众人到齐,金清又把此计向众人述说一遍。众家寨主说:“老寨主请放宽心,量他们有多少人,余化龙自己以为勇猛,老孟基老而无能,董老道不知事务,他们三共不过几千之众,咱们这四十八寨,每寨三千人,就有数十万之众,要打他两家,不费吹灰之力。”大家商议好了,酒散后各归本寨,调齐兵船,静等明天开兵。金清自己也喝得醉醺醺地站起来,回归后寨,有人伺候他安歇了。外面喽兵巡更守夜,严加防守。
书中交代,碧眼金蝉石铸浮水来到船的左近,侧耳叶听,三五成群,二五一伙地正有人说话。一只船上有个人说:“刘大哥,咱们这大寨怕要坏。”那人说:“当初老寨主就不应害忠义侠马大人,把他诓在卧龙坞,这才惹得刀兵四起。这孟家岭和余家坡,如今竟帮人家。董老道跟咱们老寨主交好,每月给他庙里二石米,十斤海灯油,给他修庙,还是少寨主的师父,如今也成了仇人,帮着办差官跟咱们打起仗来了。你少说话吧,屋里说话,外头有人听,倘被巡寨的听见,一回禀老寨主,这个乱就大了。今天老寨主在大寨请众位合约,就不叫说,你偏说。”石铸听了听,不再言语了,这才轻轻上了岸,扑奔中平寨。
他蹿越房脊,身体玲珑,如走平地,到了后面一瞧,这个院子是中平寨前山的北跨院。石铸来到北房的前坡,一个珍珠倒卷帘,往房中一瞧,靠北墙一张八仙桌,墙上有一张字画,一边一副对联,上面写的是:“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八仙桌上搁着一盏蜡烛灯,椅上坐的正是金清,在桌上趴着,胳膊底下压着一本书,仿佛瞧书瞧困,睡着了的样子。
石铸一想:“我进去先给他一刀,在腿上或膀子上伤他一处,把他按倒捆了,扛回营去,倒是一件奇功。”石铸胆子往上一撞,拉出佩刀蹿了下来,掀帘进去就是一刀。谁知这金清却是个假人,他脚底下一软,就落在翻板之下。底下有四人,值宿的头目正是飞云和尚。他见上面掉下一个人来,连忙叫手下人拿绳子捆上。飞云一瞧是石铸,不禁哈哈一笑,说:“石铸,你也有今日,和尚爷跟你仇深似海,回头我先拿你去见寨主爷,然后把你剐了。”石铸破口大骂,说:“石大爷中了你们诡计,该杀该剐,石大爷认了命了。”候至天亮,金清升座大帐,飞云上去回话,说:“回禀老寨主,昨天晚上在迎晖轩捉住刺客,乃钦差彭大人的差官石铸。他前来行刺,已被我拿住,请寨主把他剐了,给我等报仇。”金清说:“把他带上来,我看看是怎么一个人物?”不多时,由外面把石铸押上来,绳捆二臂,众人叫他跪下。石铸破口大骂。说:“你们这些该死的囚徒,我老爷乃皇上的命官,焉能跪贼?”金清说:“我自有办你之法。”
即派精明喽兵十名看守,不准懈怠,如让贼人逃走,便拿这十人是问。十名喽兵答应下去。
不多时,外边有人来报说:“吴太山的八寨人已移在青莲岛安营;红果山的八猴带本部战船,在青莲岛东边安营;水八寨带本部战船,在青莲岛正南安营。”金清吩咐齐队,挑了战船一百只,带着凤凰山的八鸟,一直扑奔正北,来到余化龙安营之处。水八寨在左边,凤凰山八鸟在右边,金清在当中船上,带着飞云、清风和二鬼,将战船一字摆开。只见正北的闹海蛟余化龙、巡山虎孟基,早传下令来,派花枪太保、花刀太保、飞叉太保、飞刀太保带二百枪手,二百步兵挡住东面红果山的八猴;魏国安、姚广寿、曾天寿、钱文华四人带着马玉龙的二百子弟兵,挡住西南吴太山众贼;南面由余化龙、孟基、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着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银头皓首胜奎,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钱玉。把队伍刚派好了,正要开兵,小神童胜官保用手往山坡上一指说:“邱爷爷,我干爷马玉龙来了。”众位英雄往东山坡一看,只见马玉龙头戴包耳护项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怀抱湛卢宝剑,后面还跟着一人,手拿镇铁钢杵,直奔大队而来。不知马玉龙从何而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261回
忠义侠巧遇猛汉 赛达摩怜惜孤儿
话说金钱水豹金清,带领前后左右四十八寨英雄,在青莲岛与闹海蛟余化龙、巡山虎孟基两下开兵。公馆的众位差官和老少英雄,知道马玉龙死在卧龙坞甚苦,要给忠义侠报仇。大家正要开战之际,胜官保用手一指说:“众位请看,马大爷来了。”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马玉龙怀抱湛卢宝剑,头戴包耳护项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后面跟着一位大汉,身高一丈,头大项短,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头上青绢帕罩头,身穿青绢裤褂,足下薄底靴子,怀中抱着降魔杵,从东山坡往北而来。
书中交代:马玉龙从何而来呢?那一天,他来探连环寨,大战金清,中了谎军之计,进到卧龙坞,那个地方鹅毛俱沉,他如何又能活了?这内中有一段隐情,人要不该死,总是五行有救。马玉龙本是忠心赤胆,为人正直,又何至遭这样的恶报。
原来马玉龙的船往卧龙坞撞去,水一打转,他看事情不好,急往水里一跳,倚仗着平生的武艺,水性高强,想要浮水逃走,不想水力甚大,由不得人力,被水冲着,忽然在水面摸着一根碗口粗的绳子。马玉龙抓住这根绳子,顺着往西南扑奔,只见前面透出亮光,便用手扶着绳子,扑向亮光来。到切近一看,见是万山丛中,山连着山,也不知有多远。马玉龙正在发愣,只见由山坡上跑下一个人来,身高丈余,赤身露体,一身黑寒毛,来至切近,“哎哟”一声,说,“哪里来的这个小子,跑到这里来洗澡,爷爷这洗澡的地方,不许别人洗,你来洗澡,爷爷把脑袋给你掰下来。”说着跑了过来,甚是凶勇,就要揪马玉龙。马玉龙看他是一个浑人,不肯用宝剑伤他,待他伸手来抓,马玉龙用手一接腕子,底下一腿,就把那大汉踢了一个筋斗。马玉龙说:“你是何人,说明来历,我饶你不死。”这个大汉说:“你真有能为,能把你爷爷踢倒躺下,你要问我,我是这坞里龙王庙的和尚,我是带发修行的,叫孙宝元。”马玉龙说:“既是出家人,为何说话这般莽撞?你师父叫甚?”孙宝元说:“我师父叫赛达摩正修。”马玉龙说:“你师父可在庙里?带我前去见你师父。”孙宝元说:“我师父不在庙里,头七天就上九陵山采药去了。临走留下话来,叫我看庙,等着一个贵人,他姓马叫马玉龙,来探连环寨,在这里受困,叫我救他,就是我出头的日子。我等得好急,也没见个姓马的来。”马玉龙说:“我就姓马,你师父怎么告诉你的?”
那大汉一听,趴在地上叩头说:“我师父能掐会算,不拘什么事,总要应验。他叫我在庙里等着他,今天既是你老人家来了,跟我上庙里去吧。”
马玉龙这才跟着孙宝元,绕了两个山弯,来到了卧龙坞上面。这座庙是一层殿,东西各有配房三间。孙宝元推开角门,把马玉龙让进东配房,一看里面有几张硬木桌椅条凳。马玉龙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因为什么出了家?家中还有什么人?
是怎么一段情节,你说给我听。”孙宝元说:“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我师父走的时候留下话来,说你老人家要问我的话,这里写有一本书,给你一瞧,你就知道了。”说着进到里边屋中,拿出一本书来,搁在马玉龙的面前。马玉龙打开一瞧,心中方才明白。
书中交代:这孙宝元原是庆阳府东门外孙家堡人,他父亲叫孙殿荣,家业富有,娶妻韩氏。孙殿荣有一个表弟,名叫杨坤,自七岁父母双亡,家中无靠,就跟着孙殿荣攻了几年书。
杨坤很精明,也帮着料理些家务,到二十岁时,表兄孙殿荣死了,他就娶了妻子,与表嫂韩氏同居度日。那时孙宝元方才三岁,杨坤之妻刁氏对杨坤说:“你我在这儿过日子,将来表嫂一死,宝元也长大了,你又不姓孙,这分家业算谁的?”杨坤说:“算孙家的。”刁氏说:“你糊涂,我倒有个好主意,咱们把表嫂害了,小孩子懂得什么?把他一甩,这份家私还不是我们的么?”杨坤本来不是安善之人,听他媳妇一说,就把良心昧了,说:“你不用着急,这两天表嫂正病着,我给他买些毒药,把她毒死,她娘家也没人。”刁氏说:“很好。急不如快。”
两人商量好了,见韩氏病得沉重,便假装好意,买了毒药来把韩氏毒死,又买来衣衾棺椁,办了白事,亲友也不知道,就给埋了。剩下孙宝元,终日被他们打过来,骂过去,小孩子懂得什么。
这一天,孙宝元在街上玩耍,遇见赛达摩正修募化十方,从此路过。和尚本来有些来历,一见孙宝元长得不俗,又见乡中人三群五伙地凑在一处,纷纷议论孙宝元家中的事,说当初孙宝元之父殿荣,怎么拉扯杨坤,如今反被杨坤害了!赛达摩正修过去拉着那小孩子的手看了一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这孩子有不白之冤,叫他在家,恐怕还有大祸,莫如老僧发一个慈悲,将他带到山中,也可以叫他学点能为。”说罢,四顾无人,就把小孩抱起来,回到了连环寨龙王庙。养到六七岁上,便慢慢教他一些能为。这孩子天生的浑浊,教给他的能为,不过会了十之一二,但却有天生的膂力。正修没事,又去孙家堡把他家的事访得真真确确,常常对孙宝元说,无奈这孩子又记不住。他来到这庙中十四年,已经十八岁了,正修也教他练些水里的武艺,平常就在山里打野兽。他打来了鹿,把皮剥了,吃了肉,又将剩下的鹿筋拧了一根绳,有二十余丈长,用铁钉钉在石缝里,他揪着这根绳天天洗澡浮水,胆子越来越大。在东北这边,也是个山窟窿,他把绳子用大钉钉在上头,天天揪着绳子洗一个来回。马玉龙如不是摸着这根绳子,他也就死在这里了,这总是天意如此,该当早有人给他预备下来。
孙宝元把马玉龙让到庙里。马玉龙一看这本书,已把孙宝元家内的缘由看得明明白白。马玉龙看罢,说:“孙宝元,你师父留的这书,我看明白了。他去采药,叫我等他,你在这庙里吃什么呢?”孙宝元说:“我师父给我留下米了,我有打来的野兽肉。”马玉龙说:“我就在这里住几天吧。”一连住了四五天,正修也没回来,又等了两天,实在等烦了,这才问孙宝元:“你会使什么兵刃?”孙宝元说:“我使杵,还会打龟背驼龙爪,人送我外号叫云中虎混海金鳌。”马玉龙说:“你有个师弟,叫小玉虎李芳,你可认识?”孙宝元说:“我认识。”马玉龙说:“既然如此,你把庙门锁好,跟我奔连环寨去吧!”二人这才来到青莲岛,要大战金钱水豹金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62回
马玉龙独斗金清 水八寇败阵逃命
话说马玉龙带着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出了卧龙坞龙王庙,想要径奔连环寨。方一出庙门首,孙宝元说:“我师父来了。”马玉龙抬头一看,由西山坡来了一个和尚,身高八尺,被散着发髻,打着一道金箍,身穿百衲僧衣,面皮微黑,黑中透紫,相貌雄壮,真似达摩老祖。马玉龙看罢,止住脚步,等和尚来至近前,便上前躬身施礼,说:“久仰师父法名,如雷贯耳,今日得遇尊颜,真乃三生有幸。”和尚合掌当胸,打一问讯,口念南无阿弥陀佛,说:“对面原来是马大人,老僧今天赶回,就为面见大人,快请到庙中一叙,还有细情要讲。”马玉龙说:“好。”孙宝元又过去给师父叩了头。三人这才转身回到庙内,来至禅堂落座。
和尚复与马玉龙见礼,说:“我到九陵山采药,特意赶了回来,求大人格外留一分功德。大人这次脱险,老僧早已算定。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人回到军营,千万要留一分善念,连环寨虽然罪大恶极,大人不可杀戮太甚。”马玉龙说:“谨遵法师指教,我自生人以来,即便是在当年古龙山之时,也未妄杀一人。现在跟大人当差,已然高升一步,我焉能妄杀无辜?”正修说:“好,这连环寨四十八寨,罪在一人,余人可放者放,可从轻者从轻。”马玉龙说:“我等临时见机而作,决不能妄杀。”正修说:“我看大人五官清秀,将来必定显达,真乃国家柱石之臣。贫僧山野之人,妄谈国事,望求大人海涵。”马玉龙说:“多承法师指引迷途,谨当从命。我原打算今天径奔连环寨,把令徒带去,一来可以为我引路,如愿跟大人当差,我必尽力保举,将来也可得一官半职。”正修说:“好,此子家门不幸,有不白之冤,还求大人多加提拔。”马玉龙说:“是了,凭他这身能为,人也朴实,将来前途有望。”正修说:“今天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方才贫僧袖占一课,明天他等在青莲岛交兵,大人此去,正好可以解围。”马玉龙说:“是。”
这才叫孙宝元前去做饭。正修陪着马玉龙吃完了饭,二人对坐,又谈了些因果。马玉龙知是一位世外的高僧,便说:“老和尚,据我看来,人生世上,都是虚名假利,真不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倒是一场乐事。”老和尚说:“凡事自有定数,大人是为了国家,非老僧可比。”二人说了半天,尽欢而散,各自安歇。
次日起来,用过早饭,正修说:“大人今天起身,奔青莲岛正好解围。”马玉龙叫孙宝元收拾自己的兵刃,给师父磕了头,叫他在头前带路。山路崎岖,过了几道大岭,远远就听见金鼓之声,震动天地。顺着山坡往西,绕过这道大岭,他一瞧,眼前正杀得难解难分。马玉龙一声喊嚷,说:“众位老爷们,久违少见,我马玉龙来也。”
闹海蛟余化龙一瞧马玉龙没死,自然心中欣悦。大家齐声说:“大人可好?”马玉龙跳上船去,把孙宝元向大众引见已毕,说:“众位闪开,待我与金清分个强存弱死。”余化龙说:“且慢,大人前者落到卧龙坞,怎么能活命?这位孙宝元又是怎么一段情由?”马玉龙便把以往之事,向众人叙说一遍。金清见马玉龙没死,就是一愣,心说:“莫非他是神仙,我们这连环寨,就是会水的进了卧龙坞,也准得死,他竟能不死,实在奇怪。”水八寇一个个都胆战心惊,想着马玉龙的能为必然盖世。马玉龙赶过来,到了船头,说:“金清,你太不知自爱!你兄长无故帮着韩登造反,杀伤无数官兵,被我剑劈,死之不屈。你又叫你儿把印信盗来,是我误中了你的诡计,哪知道上天保佑,遇见了贵人,将我搭救,这就是吉人天相。你要知事务,立即息事罢争,把我们的人放出来,你自己到公馆请罪,大人有好生之德,也免生民涂炭之苦。你自己斟酌,若不听我的良言相劝,休得怨你家马大人做事狠毒。”金清说:“好,咱们两人开他一仗,如输给你,我甘拜下风,束手被擒;你如输给我,又该当如何?”马玉龙说:“我如输给你,就把人马退回,不打连环寨,两罢干戈,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染皂。”
说着,这金清一摆手中镔铁狼牙钏,刚要过去,水里滚王墩—旁说:“老寨主闪开,待我拿这该死的囚徒。”一摆手中双刀,跳过来照定马玉龙劈头就剁,马玉龙用手中湛卢剑相迎,两个人在船头走了有七八个照面。王墩一想:“要在水里,凭我的水性可以赢他。”想罢,往水里一跳说:“马玉龙你来,咱们两个在水里战三百合,如若逃走,不是英雄。”马玉龙哈哈大笑,说:“哪个怕你?水里就水里。”说着话,跳下水去,一摆宝剑,照贼人刺去。两个人在水里走了五六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将王墩左耳削去,吓得这贼人抱头鼠窜逃走了。马玉龙不忍伤他性命,往后一撤身,王墩败了下去。这时又有浪里钻刘迁跳下水来,一摆钩镰枪,照马玉龙分心就刺,要替王墩报仇。
马玉龙闪身躲开,用剑相迎,两三个照面,一剑把刘迁左腿刺伤,这刘迁也逃命去了。马玉龙剑下留情,又把贼人放走。
书要简短,水八寇一个个跳下来,都不是对手,马玉龙一连战败八人,这才翻身跳上船头。金钱水豹金清一摆狼牙钏,照马玉龙刺来。马玉龙说:“金清,尔等一拥而上,你家马大人如用一个帮手,算我不是英雄。”金清并不答话,摆狼牙钏照马玉龙就刺,马玉龙用剑相迎。官兵和喽兵在两边擂鼓助阵,二人在船头上一阵大杀,彼此战了足有一个时辰。金清年迈,只累得力尽精疲,转身要走,打算要败回本队。马玉龙施展出野战八方藏刀式,一腿把金清踢下水去。贼人余党甚多,忙把金清救回。两边各自鸣金,收兵息战。
马玉龙率领大众,回到水师营内,到了中军帐,有金眼雕、伍氏三雄、刘云、刘天雄、邓飞雄、余化龙会合在一处,向马玉龙说:“此事该当如何办理?我等已然回明大人,带领官兵前来,无奈贼党甚众,屡次开仗,这连环寨亦非一时可破。”马玉龙说:“我想今天贼人败了回去,必生诡计,可先派人巡查前后营,护守粮台要紧。”这才赶紧传令,派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八个人巡查前后营。晚上传了口号,中军帐聚众摆酒,大家给马玉龙接风压惊。正在吃酒之际,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又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63回
吴太山献计行刺 八太保捉拿贼人
话说马玉龙同着众人,正在中军帐开怀畅饮,交谈叙话。
天交二鼓之时,忽然一片声喧。书中交代:只因金钱水豹金清打了败仗,回到中平寨,就把前八寨、后八寨、左八寨、右八寨、中八寨和水八寨四十八寨的寨主一并调齐,在中平寨摆上酒筵。金清这才说:“众位英雄,我这连环寨有天生地长的出产,是万年不穷之地,各矿所出的金银,足够每年兵饷。只因我兄长跟彭大人作对,马玉龙领兵来搅闹连环寨,我若不一阵将他杀退,真乃连环寨心腹之患。他如今在青莲岛屯兵,也不能善罢甘休。再说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内中有青毛狮子吴太山说:“老寨主,我自来到连环寨,寸功未立,多承老寨主厚爱,派我综理八寨,今天我倒有一个浅见,要跟老寨主商议。”金清说:“吴大哥,你我系故旧之交,再者俱是绿林,现在就如同一家人,何必这样客套,有什么高见,快快请讲吧!”吴太山说:“我想马玉龙乃一勇之夫,年轻见浅,内中就是孟基、余化龙,倒是连环寨心腹之患。余者都是外来的,对这里的地面不熟,不足为虑。如能先把他两个除掉,就好办了。
前番金须道赵智全前去行刺未成,被获遭擒,因此无脸回来见老寨主。小弟不才,愿带着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这七个人,今天晚上要快船一只,精明强悍的水手二十名,我等去到青莲岛,先派人烧他的粮台,然后刺杀巡山虎孟基、阔海蛟余化龙,叫他首尾不顾。这一阵要是成功了,明日老寨主率领大兵,再捉拿朝廷的差官,可不费吹灰之力。”金清说:“好,既是吴大哥肯努力上前,真是愚兄的左膀右臂。”吩咐家人摆酒,给吴老英雄助阵。金清拿过酒壶,亲自给吴太山斟了一杯酒,说:“吴大哥,请吃这一杯酒,以壮行色,今天真要把这件事办好,你我一世在连环寨同事富贵。”
吴太山连饮了三杯,直吃到初更时分。
吴太山把那七个人叫过来,向樊成说:“樊贤弟,你我原本是河南人氏,与金翅大鹏周应龙在紫金山啸聚,只因赃官彭朋升任河南巡抚,把你我害得竟无立锥之地。后来到了口外画春园,又被彭朋所害。如今到这连环寨,蒙老寨主厚爱,命我为一寨之主。人生世上,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大家说:“老寨主既然努力,我等愿助一臂之力,你我就此起身。”此时,二十名水手以及快船一只,早已备齐。八个贼人收拾利便,暗带短刀,金清送出了内寨门。八个人来到外面,上了船只。中平寨离青莲岛有十五六里之遥,朦胧月色之中,吴太山站在船头,往正北看去,只见一片灯火之光,锣鼓掌号,巡夜守更之声,空谷传音,听得甚真。吴太山说:“咱们的船,不要奔他的前营门,那里必有巡更守夜之人把守。咱们扑奔正东,绕道奔他的后营。”一个水手说:“如要奔正东,那里有座卧牛岭,底下有个黑角洞,可以藏几只船。咱们先把船靠住,我下水到官军营打探明白,再请众位寨主前去动手。”吴太山说:“甚好。我看你很伶俐,要把这件事办好,我必保举你做个大头目。你姓什么?”水手说:“我姓吴,叫吴长寿。我带一个人去,他叫宋尽忠,水性很好。”吴太山说:“甚好。”
这才拨船头来到卧牛岭,果然是一片山坡,底下可以藏船,相离青莲岛扎营之地,不过两箭之远。吴太山就叫吴长寿、宋尽忠二人前去哨探。两个人翻身跳下水去,很快来到官军营的船边,就听上面在问巡查口号。吴、宋二人见船上支着风灯,有人说:“刘大哥,今天这东边是咱们守汛。马大人已传下令来,说今天金清一败,他必施展诡计,晚上要不是来偷营劫寨,就是派水鬼来钻船底,再不然就是放火烧粮台,或者行刺,务须小心留神。”又听一人说:“二弟只管放心,马大人这样能干,咱们这里的英雄也不少,谅金清那些毛贼草寇,他不来便罢,若要来时,也是枉死城门挂号,钩魂帐上题名,不过只是送死。”这时正交二更二点,吴长寿、宋尽忠两人回到船上,说:“老寨主,前面果有预备,方才我二人听兵丁说,已派人巡查各处。”吴太山说:“好,咱们事不宜迟,管他有什么防备没有,胆小焉得将军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吩咐撑船贴到官军营的船边,叫樊成、马道青、戴成三个人径奔正北,去烧粮草堆。又叫唐治古、杨治明进中军帐刺杀孟基、余化龙、马玉龙。唐治古二人点头答应。吴太山这才叫他两个同伙吴铎、武峰,各拉兵刃,见一个,杀一个,先把为首的杀几个,再作道理。
且说樊成、马道青和戴成三人,扑奔正北,走了不到一里之遥,只见前头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得如同白日。有四个人挡住去路,正是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这四个人由西往东,曾天寿等四人由东往西,查到营门为度。忽见陆地飞行,过来了三个人。
刘得勇把枪一擎,刘得猛把刀一横,一声喊嚷说:“小辈哪里走?太保爷在此等候多时。”樊成一摆刀,说:“小辈趁此躲开,休要挡寨主爷的去路。”刘得勇抖枪照贼人分心就刺,樊成用刀一推,打算跟进又是一刀,不想刘得勇一撤身,使了个反背倒劈势,盖顶砸去,樊成躲避不及,一歪头,就砸在左肩头上,啪嚓一声,樊成几乎栽倒,已把肩头打肿。马道青摆刀径奔刘得勇,戴成也上前协力相帮。四家太保各逞雄威,与三个贼人杀在一处。船上兵丁皆都知道了,立时传锣下去,喊拿奸细。正在动手之际,只听得中军帐锣声一响,出来一人,说:“众位闪开,待我来。”樊成听说话之人声音洪亮,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来的那人,好似神判钟馗,身高八尺,挥着红毛宝刀,蹿了过来,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他在中军帐吃酒,忽听外面传锣一响,自己拿着红毛刀出来探听,见四位太保同贼子交手,他便一声喊嚷:“好贼,胆敢前来行刺!”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64回
众山寇闻败各逃生 金钱豹决意战侠义
话说邓飞雄手使宝刀,截住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这三个人正与四位太保杀得难解难分,邓飞雄赶到说:“众位闪开,待我捉拿这些贼子。”一摆刀扑奔樊成,说:“来者贼人,通上名来,你家千里独行侠邓太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樊成通了姓名,一摆鬼头刀,照邓飞雄劈头就剁。邓飞雄用宝刀一找,呛啷一声,便将鬼头刀削为两段。樊成见事不好,回身要走,焉能走得了?邓飞雄往前赶了一步,手起刀落,竟把那樊成削为两段。赤发灵官马道青一瞧,气往上冲,说:“好鼠辈,胆敢杀我兄长,待我拿你报仇雪恨。”
一摆手中朴刀,扑奔邓飞雄搂头就剁,邓飞雄用宝刀一迎,贼人撤身躲开,各施所能,走了七八个照面,被邓飞雄一脚踢倒,把马道青捆上。戴成想着要跑,已被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四个人将他围上。
戴成抖起精神,跟四人动手,走了七八个照面,被赵文升一飞叉刺在左胁,贼人翻身栽倒,被众人捆上,解往中军帐去。
这时忽听正南一片杀声,邓飞雄带了四太保又扑奔上前,来至切近一看,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得有如白昼,正是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四位太保跟两个贼人交手,一个身躯高大,一个矮小,正是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彼此杀得难解难分。邓飞雄一声喊嚷,说:“四位英雄,不要放走了这两个贼人!我们已然杀了一个,拿住两个了。”说着话,摆刀方要过去,就见正东上金毛狮子吴太山、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三个贼人赶到。邓飞雄不能去帮曾天寿,便回身扑奔吴太山。吴太山带着两个同伙,正想要奔中军帐刺杀孟基、余化龙,给唐治古、杨治明打接应。走到这里,见前面灯光照得如同白昼,迎面来了一人,貌似神判钟馗,手持红毛宝刀,威风凛凛,挡住去路。吴太山把刀一顺,说:“来者你是何人?敢挡我的去路。”
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道了名姓,就一摆红毛宝刀,扑奔吴太山而来。这老贼屡次漏网,其滑无比,当年在河南无恶不作,杀人无数,今天遇见邓飞雄,这也是天网恢恢,该当遭报。邓飞雄刀法纯熟,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宝刀已将贼刀削为两段。老贼回身要走,邓飞雄往前一赶步,一个反背倒劈势,竟把老贼劈为两半。吴太山一死,吴铎、武峰见事不好,转身逃命,焉想到刘得勇、刘得猛两人把吴铎截住,赵文升、段文龙两人把武峰截住。二贼一见,胆裂魂飞,段文龙一刀把武峰劈死,吴铎被刘得勇一枪扎死,就将三个人的头割了下来,交手下兵丁悬挂辕门号令。那边也早将唐治明、杨治古拿获。这八个贼人,是杀了四个,拿住了四个。
邓飞雄同八太保将这四个贼人解回到中军帐,面见马玉龙。
众人一讯问,这四个贼人也不敢隐瞒,就把吴太山在金清面前献计行刺,来烧粮台的话细说了一遍。马玉龙吩咐不必往下多问,把四个人绑出去砍了,叫军卒将首级号令营门。仍叫八太保巡查前后营,派邓飞雄护理粮台,诸事须要小心慎重。等候天明,再捉拿金钱水豹金清。马玉龙又派人在中军帐分前后夜值宿。众人安歇,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马玉龙等用过早饭,调齐了大队,径奔中平寨,要去捉拿金清。
书中交代:金清自吴太山等八人走后,又派红果山八猴巡查前后营,派凤凰山八鸟护守粮台。他同水八寨众人在中军帐安歇,自己翻来覆去,心如乱麻,想那八个人一去,要能够杀了马玉龙等还好,倘有不测,又该当如何?若弃走连环寨,竟无立锥之地。思前想后,一直到了三更,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正在心神恍惚之际,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人,正是自己的兄长滋毛水虎金亮。此时金清因把金亮之死忘了,忙问兄长从哪里来的?金亮说:“贤弟,皆因我一时被韩登所骗,误遭毒手。贤弟不可违抗天命,你的事也不好。我本有许多的话要向你说,天已不早,贤弟诸事都要忍让。”说完了话,回身就走。金清说:“哥哥慢走,我有话说。”连叫数声不应,自己正要追去,心中一急,睁眼醒来,乃是一梦。听听外面传锣,正交三更三点。自己心中忧惧,莫非这连环寨要把守不住,但我又岂肯让它落到他人之手?明天我调齐大队,跟马玉龙一死相拚,如得胜便罢,如不能胜,老夫便横刀自刎,以免被获遭擒。
直到天亮,早有探子来报:“吴太山等俱皆被获遭擒,人头号令青莲岛。”正说着,又有人来报:“三眼鳖余通、闹海金甲王宠两人弃寨逃走,不知去向。”接着又有人禀报:“前八寨的截江太岁郭明,前来禀报。”金清吩咐叫他进来,郭明来到里面说:“老寨主,大事不好了,现有镇江龙马德、探江龙马江二人不辞而走。”金清说:“好,别人见我事败逃走还可,唯有马德实在不该。罢了!我走了子午运,他等俱来跟随,如今见我消败,竟各自逃生,真乃可恨可气。郭明,你赶紧聚集众英雄前采,今天要跟马玉龙决一死战。”聚将鼓一响,金清升座大帐。水八寨的水里滚、浪里钻、水上漂、不沉底、翻江龙王、闹海哪吒、双头鱼、水中蛇八家水寇,连郭明都在两旁伺候。等的工夫不小,仍不见红果山八猴、凤凰山八鸟前来。派人前去哨探,不多时回来禀报说:“红果山八猴已逃奔孽龙沟,凤凰山八鸟也回归凤凰山去了。”这时,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赶到大寨,参见金清。金清说:“众位,现在就剩你我十几个人了,不走的,总算是我的心腹。昨天我打了一个败仗,马德竟不辞而别。老夫这条命不要了,众位可助我一膀之力,今天同马玉龙一死相拚。”
这才调齐兵船,挑能征惯战的水卒二千,俱穿水衣水靠,各拿三截钩镰枪。金清的船在当中,他手擎镔铁狼牙钏,金茂远在他的背后侍立。左边船上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截江太岁郭明,五个人各持兵刃;右边船上是水八寨的八位寨主,俱都戴分水鱼皮帽,穿水衣水靠。起队炮一响,扑奔青莲岛而来。今日金钱水豹非往常可比,人单势孤,要与马玉龙分一个强存弱死。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65回
忠义侠战败水八寇 飞云僧逃走尹家川
话说金清率领水寇和二千水卒喽兵,离青莲岛不远,见马玉龙已把战船排开,站在船头,怀抱宝剑,一干众家英雄,俱都是虎视眈眈。金清把狼牙钏一顺说:“马玉龙,今天跟你分个强存弱死。”马玉龙说:“金清,你是匹夫之辈,昨日你说要是败了,便跟我到公馆去请罪,今天你不应前言,真不知道自爱。”金清一闻此言,臊得面红耳赤,摆狼牙钏扑奔马玉龙说:“小辈,老夫与你一死相拚。”马玉龙用宝剑相迎,两个人就在船头大战了五六个照面。马玉龙把宝剑的招数一变,施展出八仙剑的门路,又是三五个照面,一剑就把狼牙钏削为两段。
金清吓得颜色更改,想着要走,才一转身,被马玉龙一腿踢在左肋。金清栽倒船头,被马玉龙生擒活捉。水八寇一看事情不好,个个翻身跳下水去,各自逃命去了。
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同截江太岁郭明坐着一只小船,扑奔正北山坡逃走。官兵齐声呐喊追赶,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这八个在前头顺着山坡呐喊:“飞云、清风、焦家二鬼,你等往哪里逃走?今天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你还想逃命么?”飞云一面跑着,一面说:“我自幼在这里最熟,只要过了这断梁山涧道,把铁索桥一拉,他们就不能追了。过去一到尹家川,那就是我的家。”清风说:“甚好,你我快走为是,这连环寨都不是他人的对手,何况你我几个人?”贼人正往前跑,八太保各执兵刃追下来了。
这座山高有四里,上面有一道涧沟,东西长有十余里,南北宽有四丈,有一条铁索桥放下来,连环寨的人能上尹家川。
飞云到了桥边说:“拉下来,叫我等过去。”值班的一看,原来是少寨主回来了。飞云僧老家是尹家川,那贼人连忙把桥放下来,请少寨主过去。飞云、清风等刚一上桥,追云太保魏国安等人也已追到,首尾相距不过五六步远。飞云等刚下桥,北边八家太保已上了桥。飞云直喊:“快拉桥。”手下人不敢不拉,一齐上前用力,大家一拉桥,就把八位太保拉了过去。八位太保此时再要回来,却也回不来了。众人说:“也罢,只好听天由命了。”那八太保奔到桥北,刚一下桥,众听差的各摆兵刃过来截住。飞云、清风等一直奔下山,往北逃窜去了。这些家丁如何挡得住八位太保,被刘得勇、刘得猛接连砍倒数个,余者俱皆四散逃走。八位太保往前苦苦追赶,要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拿住。
飞云、清风等一面跑着,飞云说:“只要我叔父在家就好办,倘若他老人家不在家,可就糟了!”清风说:“他老人家要不在家,会上哪里去呢?”飞云说:“那可没有准,他老人家时常出去访友。要不在家,就只剩我兄弟,他没有多大能为。”
说着话,转过山坡,在半山中一瞧,见一座大寨,寨外有二百多名喽兵,正在那里站立,一看见飞云,齐声说:“少寨主回来了。”飞云说:“后面有人追下我来,你等赶紧齐队,给我抵挡一阵。”说罢,带着清风等往里奔去,就看见他兄弟一枝花尹庆,正由里面出来。飞云说:“了不得了!后面有人追我下来。”尹庆说:“我先去堵挡一阵,你赶紧进去告诉老寨主,设法来拿他们。有多少人追下来了?可曾将桥拉起来?”飞云说:“追过七八个人来,已将桥拉上。”尹庆赶紧将手下二百多人一字排开,说:“兄长,快请进寨去,我堵挡一阵就是。”
他伸手抄了一口大砍刀,领着众人走了半里之遥,就见把守山洞浮桥的人赶来说:“少寨主,可了不得啦!你去吧,后边的人追下来了。”尹庆说:“不要紧,都有我呢。”正说着,对面来了八个人,都是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神枪太保钱文华在头前把枪—顺,说:“对面小辈好大胆量,敢把奉旨严拿的要犯放走,还敢挡住吾等的去路,快通上名来。”一枝花尹庆道了姓名,抡刀就杀,钱文华用枪一架,分心就刺。两个人走有五六个照面,那尹庆被钱文华一枪刺于左腿之上,回身就跑,电转星飞地往北逃命。曾天寿说:“咱们只过来八个人,不可大意,诸事俱要小心留神。”众人说:“这座山是尹家川,咱们把巡海鬼尹路通拿住就是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定然在此。”
正说之间,拐过山弯,就看见这座山寨是坐北向南,上面有盘道,寨门东西都是虎皮的石墙,插着旗子,甚是威武。有二三百喽兵在墙上把守,都是弓上弦,刀出鞘。赵文升、段文龙在前头说:“山上的贼人,你等要知道世务,快把飞云、清风等放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等进去,杀个鸡犬不留。”
墙上之人也不答言,就往下放滚木灰瓶,八个人都不能上前。
曾天寿说:“你我人单势孤,这座山寨不能进去,只好仍由旧路转回,调来官兵,再攻打尹家川。”众人一听言之有理,仍由旧路往回走,赶来到那铁索桥一看,铁索、板木全都没了。
远远瞧见连环寨那边正在交兵,这八个人不能过去,甚是着急。
众人说:“你我只可绕道回去。”八个人便绕过尹家川,一直扑奔正北。
走了有六七里之遥,见前面有几十户人家。及至身临切近,一看是个码头,东西有五六丈宽,却无船只,便问这里的住户人家说:“这里莫非没船么?”那人说:“头些日子有船,这些日子没有了。你们几位要过去,今天先住在这里,明天我给你们找去。离这三里地面有船,我们去雇,今天你们就住店吧。”
众人一看,见路东就有一座店。八个人进了店,伙计让到了上房。此地乃是背道小路,由此过往的甚少。小伙计端上洗脸水,拿了一壶茶来。曾天寿就问:“此处叫什么地名?”伙计说:“这里叫白家港口。”曾天寿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可吃的,预备几样。明天还要烦你们雇一条船过河,上庆阳府可去得了?”
伙计说:“先喝点酒,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八个人也都饿了,摆上菜来,每人自斟自饮,喝了三五杯的光景,便头昏眼眩,一个个翻身栽倒。小伙计到外头说:“老寨主真有你的,一个也跑不了,都拿住了。”巡海鬼尹路通一听,哈哈大笑。
原来这方圆左右,都是尹家川的地面,属尹家所管。这是尹路通出的主意,料想他们回去,一没铁索桥,必奔摆渡口,先把船只移开,他们一见没船,必然就得住店,只要一住,便用蒙汗酒把他等拿住。尹路通先来到店中等着,叫几个伶牙俐齿的伙计在外面支应。一见八个人果然进了店,甚为喜悦。那八个人喝了酒后,翻身栽倒。尹路通吩咐伙计上了门,这才伸手拉刀,要结果那八个人的性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66回
八太保大闹尹家川 巡海鬼设计捉英雄
话说巡海鬼尹路通,拉刀正要结果八太保的性命,自己又一想,在这店中究竟不便,莫如擒回尹家川,再杀不迟。想罢,这才吩咐手下等,在外面预备杠子绳子,将他八人抬回尹家川发落。
暂且不表八位太保被擒。且说马玉龙在表莲岛大获全胜,拿住了金钱水豹金清,水八寇俱皆逃走。马玉龙景带领大队径奔中平寨,前去搭石铸。此时,那金茂远早把石铸放出,亲身来见马玉龙,自己情愿替他父亲一死,求大人格外开恩。马玉龙把众位英雄俱会合到中平寨,问余化龙此事该如何办理?闹海蛟余化龙说:“大人,凡事总要存一分好生之德,若论王法,此事如禀明钦大人,因他拒捕官兵,情同叛逆,理该凌迟处死。
总因金亮结交匪类,金清也是无知,我等系多年邻居,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大人要肯留一分好生之德,留他一线之路更好。”银须道董妙清也说:“大人留一分德行就是了。”马玉龙一想,这才把金茂远叫了过来。金茂远上前叩头,孔寿也禀明了赵勇在此招亲之事。马玉龙说:“金茂远,你父子要按王法办理,拒捕官兵,如同造反,就该刨坟之罪。我等存一分功德,看在孟寨主、余寨主跟你们是多年邻居,今天我格处施恩,从轻办理。你父子若愿意打官司,就把你父子治罪;如愿认罚,这庆阳府的府城早该修理,命你父子出款项修城,另罚十万两银子,上交知府库,以备赈济贫民。”金茂远说:“大人施恩,只要把我父子释放,我等便遵命修庆阳城,交十万银子入知府衙门存库。”马玉龙说:“从此以后,再不许你等招聚匪类。”
这才吩咐手下人把金清放开,与孟基、余化龙见面,要三家不可犯心,又劝金清从此以后要循规蹈矩。
马玉龙吩咐金清,所有山中的出产地亩,该交租的,以后都要按季交租。那金清将十万两银子交马玉龙带回,又出五十万两交本地城守营开工。马玉龙叫孟基、余化龙监工,将余金凤仍然留在连环寨。诸事俱办理完毕,便带领众家英雄回转庆阳府,来到公馆。
大人病已痊愈,见马玉龙回来,甚为喜悦。这才问马玉龙那连环寨之事是如何办理的?马玉龙把已往之事,从头至尾一一回禀了钦差大人。大人说:“如此办理甚好,本阁这就起身。”
马玉龙说:“大人要起马,先叫徐、刘二位大人挑几个好差官,保护大人起程。此时尚有八个人去追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直到如今未回,我得赶紧去找。大人到宁夏府,我等必定赶到。”
大人说:“也好,你等也应该去找他们,我就带胜老丈、陈山、苏永禄、苏奎,还有徐胜、刘芳和众女眷,他们足以保我了。”
马玉龙转身下来,聚集众位差官说:“大人今天先走,就带二位苏老爷、胜老英雄和陈老丈。你我谁去寻找八位太保?”
石铸一想:“众位都跟我不错,内中又有我的师兄,我得去。”
便说:“谁跟我找去?”内中就有李环、李佩、孔寿、赵勇、武杰、纪逢春六个人愿去。石铸说:“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起身奔连环寨后山,绕道上尹家川,去寻找这几个人。”马玉龙说:“你们几位先定,我们是今日晚上走一起,明天早晨走一起,找着他们几位,也不用回来,咱们大家在宁夏府会齐。”石铸点头答应。
七个人收拾好了,各带兵刃,又带上几十两盘费,就由庆阳府起身。石铸说:“众位,咱们奔尹家川去,道路不熟,天也不早了,总以早走为是,为朋友不能不受辛苦。”武国兴说:“唔呀,你我俱是外乡人,这道路不熟,非得有本地人不可,或者问问听差人,给我们开一路程单也好。”
正说话间,过来一个人说:“石老爷,你们要上尹家川,出庆阳府北门还有九十五里地,今天要去可太晚了。再说山路崎岖,也不好走,你们几位走岔了,倒反为不美。虽然你们几位为朋友着急,也实在无法。”石铸一看这说话的人,姓韩名叫登瀛,在庆阳府当差多年,很是老成。石铸说:“既是你对这边的道路熟悉,可开出一张路程单来,我们四更天就起身。”
韩登瀛说:“那可以,回头你们几位就去歇着,四更天我来叫你们。”石铸说:“甚好。”
正说着话,小火祖赵友义、小丙灵冯元志从外面进来说:“石大哥,你们明天上尹家川,还有追风侠刘云、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忠义侠马玉龙、金眼雕邱老英雄、伍氏三雄、小太保钱玉、小玉虎李芳、小神童胜官保他们随后接应。你们几位头里走,只管放心,后面有这些人给你们助威。”石铸说:“你们诸位什么时候走?”冯元志说:“马大人说,三更天起身。”石铸说:“好,你们倒走在我们头里了,我们是四更天起身。你去告诉马大人说,不用这么忙,太早了,山路崎岖,不能问道,你们天亮再走不迟。”冯元志回去见马玉龙。石铸这里叫众人吃了点酒饭,安歇睡觉。
到了四更天,大众起来收拾枪刀,将行李装车,托人带往宁夏府。
石铸带着六个人由公馆起身时,天已五更了。出了北门,就是关厢,走到会仙亭门首,天气尚早,还未开门。一出了关厢,是三条路,一条路奔正北,是去宁夏府的大道;一条是去东北的小路,奔尹家川;一条道奔西北,到张家沟。石铸带了众人,奔上去东北的小路,一看两旁都是高峻的山峰,前岭接后岭,曲曲弯弯,忽高忽低。石铸在前头带路,正走着,不觉天光已亮,红日东升。石铸说:“要按路程单,眼前是望儿山,过去是天汉山,再往前就是青牛溪,咱们到青牛溪吃饭吧。”孔寿、赵勇说:“任凭大哥分派。”众人说着话,又往前行走。赵勇说:“这次破连环寨,马大人总算是一分德行,要认真办,得死多少性命呀!”石铸说:“为人总要有容人之量,不可心狠意毒。”正说着,又往前走有半里之遥,众人抬头一看,有一宗岔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67回
纪逢春贪色惹祸 乔五虎拷打差官
话说石铸领了六位英雄,一路交谈,只见前面山路崎岖,高低不平。正往前走,猛然见无数的男男女女往东北扑奔,不知所为何故。石铸上前问道:“众位哪里去?”内中有人说:“那边乡庄唱野台戏,我等都是去看戏的。”石铸一听,这才明白。众人又往前行走不远,见一座乡庄地方,也有买卖酒户不少,搭着戏台,尚未开台。石铸同着众人,由戏台西边走进一条街,见路北有一座饭店,七个人进到后堂,找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跑堂的过来说:“众位老爷要什么吃?”石铸说:“我们乃是远方来的,不知道此地的风俗。”伙计说:“众位是来听戏么?”石铸说:“可不是。”堂倌说:“要什么吃的?”石铸说:“你随便给我们煎炒烹炸,来七八碗菜,先给我们来二斤酒,我们吃饼,越快越好。”堂倌回身下去,工夫不大,便把酒莱和饼都来齐了,会吃酒的吃酒,不吃酒的就吃饼。傻小子纪逢春狼吞虎咽地先吃完,自己就出去了。石铸想着他是出去绕弯,门口瞧瞧又有何妨,大众只顾喝酒,也没人跟他出去。
纪逢春出了饭馆,溜溜达达地来到戏台底下。此时方才开台,靠着戏台东边,有个看台,台上有好些少妇长女,内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生得一张梅花脸,杏蕊腮,那瑶池仙子、月殿嫦娥也不如她。傻小子纪逢春一瞧,两眼发直,目不转睛。
正赶着那美貌妇人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嘴里,纪逢春一张嘴就咽了,傻小子还直嚷:“好香。”上面的婆子、丫环都瞧见了。婆子说:“五奶奶,可了不得,下面有个混帐人,你刚才往下吐唾沫,正吐在他嘴上,他咽了直嚷好香。”上面那妇人一听,臊得脸一红,说:“哪里来的野男子,到这里来撒野,快叫人打他。”旁边的家人说:“我给庄主爷送信去,哪来的这野小子,我们这里没有这样人。”家人下了看台,就往北走了。
书中交代:这个地方叫乔家寨,今天是乔家五虎母亲的生日,写了一班戏做寿,来的亲友不少。这一家本是财主,看台上是乔家五虎的家眷。刚才吐唾沫的那个妇人,正是花驴贾亮的女儿,给小白虎乔信为妻。家人跑回家中一报信,乔家五虎拿着花枪,带了十几个家人,就找来了,远远瞧见了纪逢春,家人说就是这个人。小白虎乔信说:“哪里来的野雷公崽子?
看五爷的枪。”分心就刺。纪逢春一闪身,掏出短把轧油锤,说:“好小子,你敢和爷爷动手,待我结果你的性命。”他把手中的轧油锤一摆,那镇山虎、跳涧虎、独角虎都要过来动手。
这一阵大乱,戏也打住了,街上嚷成一片。饭店内石铸等人也听见了,不知是什么事,内中就听得有人说:“你瞧,乔家五虎他家的五奶奶,由看台上往下吐唾沫,正吐在一个雷公崽子的嘴里,他一吧嗒吃了,还嚷好香,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个浑小子,今天有他个乐。”石铸一听就知道不好,是傻小子又惹祸了,赶紧给了饭帐,出来一瞧,就听有人说:“这个雷公崽子被乔家五虎擒住,吊在庙里先打了一顿,然后还要送官究治。”
原来纪逢春跟乔家五虎一动手,几个照面就被人家拿住捆上。这南边有个大庙,乃是合村办公事的地方,纪逢春叫人抬到庙里,用麻绳把大指拴住,悬吊在槐树枝上。乔家五虎就把鞭子拿来了,说:“问问他是哪里来的,姓什么,叫什么,上这里撒什么野来?”大家拿起鞭子刚要打,旁边乔家五虎又说:“打他一下问一下,别给他留情,打死他扔在河里去喂王八。”这时候傻小子心里难受,直嚷:“小蝎子救人来,蛤蟆哥哥救人来。”众人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什么叫小蝎子,什么叫蛤蟆哥哥?乔信说:“打他!”众人拿鞭子过来说:“你是哪里来的?好大胆子,敢在我们这里撒野来,你也不打听打听。”
正在打着,石铸等赶来一瞧,见纪逢春叫人吊着,拿鞭子打一下问一声,便赶紧上前说:“众位别打了,他是跟我们一同来的,有何得罪之处,看在小可的面上。”众位说:“你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一回事情?这个雷公崽子跑到我们这里撒野来了。”石铸说:“在下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等是跟随钦差大人当差的,方才我们一同在饭馆吃饭,他跑了出来,得罪了众位。看在我的面上,将他放下来,我给众位赔个不是。”大家见石铸说话很有情理,便把纪逢春放了下来。
乔信说:“你们众位是跟彭大人当差的吗?前者你们到过庆阳府,我跟众位打听一个人,有个金眼雕邱成可认识?”石铸说:“认识,你们几位怎么认识邱爷?”乔信说:“前者,大王韩登约我们助拳,在会仙亭遇见金眼雕,我们没有打起来。”
石铸说:“这就是了,尊驾原来是乔家寨的,我倒听见邱爷说过。”乔信说:“你们几位这是上哪里去?”石铸就把连环寨八位太保没回来,我等到尹家川去打听消息的话说了一遍。乔家五虎将他们送出庙外,大家出来就埋怨纪逢春说:“谁叫你找便宜去?要不是我们来,你叫人家揍了。”纪逢春说:“这些东西可真厉害。”正说着话,又往前走到戏台那里,石铸就听见台底下有人说:“合字,吊江招路,把哈遮天窑,坨着果儿头,盘儿尖,昏天汪点捏个,流肘儿急,付流扯活。”
书中交代,他说的这是江湖黑话,说的是看台上有个美貌妇人,晚上三更天去采花。石铸一瞧,正是飞云、清风两个贼人。石铸说:“这可活该,这两个连环寨漏网之贼,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咱们过去把他捉住,斩草除根。”往前一赶说:“贼道往哪里走?”清风一看是石铸,他一想,凭着自己的能为,不怕他们。飞云一看,却撒腿就跑。石铸拉杆棒要追,清风拉出滚珠宝刀朝石铸就砍,石铸抖杆棒来缠,老道想顺水推舟,用宝刀将杆棒削断,不想石铸在青莲岛学了救命三棒后,能为大长,一变招数,把老道扔了一个筋斗。清风爬起来发愣,再上前动手,又被石铸扔倒。清风只得爬起来就跑。石铸说:“众位老哥们,八位太保到尹家川,大概凶多吉少。这两个必是出来巡风的,大约他等必往尹家川逃去。”飞云、清风出了村口,一直奔往正东。众人紧紧追赶,走了有七八里之遥,拐过两个山湾,树木森森,再瞧僧道已踪迹不见。石铸说:“怪呀,凭着你我的脚程也不慢,怎么追来追去,会追丢了。”武国兴说:“石大哥不要着急,你我慢慢的寻找。”正在说话之际,只见八位太保从山里出来了。不知八位太保怎样逃出了尹家川,且看下回分解。
第268回
众太保误中迷魂酒 世外人巧计救英雄
话说石铸等人正追赶飞云、清风,就见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八个人,顺着山坡而来。
书中交代:八位太保自从那一天在尹家川码头,被巡海鬼用蒙汗酒治过去,叫手下人捆好,打算解到尹家川,结果他们的性命。因天色已晚,尹路通想暂且把这几个人在店中搁一夜,次日再往寨里解,便把八个人搁在后院第三层上房,把门带上锁了。尹路通以为,即便他们苏醒过来,捆着也跑不了。他同那店里的伙计,开怀畅饮,直吃到二更以后,才将残席撤了,安歇睡觉。次日早晨起来,尹路通吩咐手下人预备绳索,到后面将那八个人抬回尹家川去。手下人答应,来到后面开门一看,八个人已踪迹不见,急忙回来禀报。尹路通赶到后面一瞧,门窗未动,人却没了,连那八个人的兵刃俱被盗去。正在犹疑之际,外面有人禀报:“飞云、清风和二鬼前来求见。”
原来这四个人在尹家同一枝花尹庆喝酒,知道老寨主上白家渡去了,已安排机关,要拿官军营的八个人。四个人便赶到渡口,一见到尹路通,才知道拿住的人又被人救去了。飞云说:“料想去之不远,我等出去访访。”四个人出去了一天,找来找去,也无下落,仍回到店中。次日飞云说:“我四个人出去,绕道探听探听彭大人的消息。”尹路通说:“你等要快回来,不可到庆阳府去。彭大人手下能人太多,只要咱们把这尹家川守住就是了。”飞云说:”是。”
他同清风过了河,来到乔家寨,正赶上唱戏。飞云向例的脾气,一看见女人就把什么都忘了。他见看台上的这位乔五奶奶,人又长得好,打扮得又风流,一瞧便目不转睛。清风说:“你这脾气总不改,瞧见娘子,就把什么都忘了。当初因为娘子,才闹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真是山河容易改,禀性最难移,直到如今,你还是这样。”飞云哈哈一笑,说:“道兄,真是事不由己,见了美妇人,我就动心。”老道说:“走吧。”飞云说:“别走。”他一说江湖话,哪知乔五奶奶的父亲花驴贾亮,也是绿林中人,一听贼人调坎,就知道这是个采花的淫贼。
正要叫人拿他,石铸众人赶到,飞云、清风就跑了。石铸等往下追出六七里,转了两个山湾,不见了飞云、清风。石铸说:“怪呀,这两个贼人莫非地遁了。”
石铸正在纳闷,只见八太保由南坡上过来,心中甚为喜悦,连忙赶上前去说:“你们几个去追飞云、清风和二鬼,可拿住一个?怎么来到这里?”赵文升说:“好险好险!”钱文华说:“我是两世为人,我们那一天追贼,先是追到尹家川,跟贼人一交手,是我们得胜。巡海鬼尹路通把寨门死闭,我们去攻,他又用滚木礌石往下砸,不能进去,我们只得往回走。来到那一道桥,人家把桥撤了,我们又不能过来,便住在白家渡口店里。哪知贼人安下诡计,用蒙汗酒毒害,把我几个人捆上。”
石铸说:“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呢?”赵文升说:“晚上三更天,来了一个老道,用凉水把我们灌醒了,把兵刃也都给了我们。他带着我们跳墙出来,他就在这山上庙里。我们问他姓什么?
他说他叫知机子。我们在他庙里住了半夜,今天起来还吃了早饭。他说话象北方口音,提起跟大人当差的这些人,他都认识。
我们问他当初作何生理,他也不肯说,看他定是个有能为的人。”
八位太保就问石铸等人上哪里去?石铸也把上尹家川去找他们,刚才在乔家寨,纪逢春又惹事的情形细说一遍。石铸说:“你们还去不去尹家川呢?”魏国安说:“咱们人单势孤,尹家川贼党甚众,没有官兵,他那山寨攻不进去。”石铸说:“既然如此,咱们就晚上再去,把那为首的拿住,别叫飞云、清风逃走,只要将他们拿住了,也算奇功一件。”说罢,大家会合在一处,出了山口,要找一个山庄住店。石铸说:“我们暂且住下,候到夜晚,你们几位认识道路,咱们再瞧瞧去。”
众人来到店中,已是日色西斜的光景。大家吃完饭,歇息到初更之时,石铸说:“我们算还店帐,该走了。”叫过跑堂的来,把帐算清,给了钱,众人这才起身。
魏国安头前带路,来到尹家寨,天有三鼓了,只见虎皮石墙上灯笼来回,有人在巡更守夜。众人绕到清静地方,飞身蹿上墙去,飞檐走壁,蹿房越脊,径奔里面。见这一所房子的北房五间,就是分赃聚义厅,东西各有配房。众人来到东配房,往里一看,只见巡海鬼尹路通在当中坐定,左边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右边是一枝花尹庆,正在灯下说话。就听尹路通说:“你二人今天是在哪里碰见彭大人的差官?”飞云说:“在乔家寨碰见的,几乎被获遭擒,要不是腿快,也就了不得了。
他们后面紧紧追赶,我们走投无路,又不敢回尹家川,怕引他们来给叔父惹祸。”巡海鬼尹路通说:“不要紧,他等不来便罢,如果要来,不论他有多少能人,我们跟他决一死战。”飞云、清风说:“我二人还得走,不能在这里住着。”尹路通说:“你二人上哪里去?”飞云说:“我等打算出关,投奔了番军,官军也拿不着了。”尹路通说:“依我之见,你四人就在这里住着。我想彭大人手下的差官既然逃走,大约也没人再来了。为什么好好的一个民人,要投奔番军去呢?”飞云说:“瞧吧,但有一线之路,我也不愿意投奔番军。天已不早,咱们该歇着了。我老是心惊肉跳的,不知什么缘故,总怕有人来拿我。”说着话,飞身出来,往房上一瞧,就见北房东房西房俱都有人。
贼人“哎哟”一声,说:“可了不得了!叔父,道兄,你等快出来,房上人都满了,是彭赃官手下的差官,前来拿我的。”群贼一听,各摆兵刃蹿出大厅。尹路通抬头一看,吓得立即叫手下人赶紧鸣锣聚众。八位太保英雄,各擎兵刃捉拿盗寇。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69回
石铸率众探贼巢 清风逃走遇侠义
话说石铸等一见贼人鸣锣聚众,众英雄便各拉兵刃,由房上蹿下去,四面往上一围。飞云、清风并不交手,连二鬼俱皆踹后窗户进去。孔寿、赵勇、武国兴、纪逢春、李环、李佩这六个人,随后往下追去了。
单说石铸等见尹家川有四五百喽兵往上围来,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二人便挡住东南;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挡住西北。石铸一抖杆棒,就把巡海鬼尹路通摔了一个筋斗。神枪太保跟一枝花交手,三五个照面,一枪把尹庆刺死了。尹路通看见儿子被人刺死,未免眼红,自己把刀一摆,恶狠狠地就与石铸动手,恨不能一刀把众差官杀了,给他儿子报仇。无奈石铸的杆棒纯熟,又把他摔了几个筋斗,只摔得头晕眼花,被曾天寿一刀将人头削去。这也是他一辈子没作好事,遭其恶报。众喽兵见老寨主、小寨主俱都被杀,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齐声喊嚷:“了不得啦!老寨主死了,快逃命吧。”曾天寿一声喊嚷,说:“你等如是安善的良民,快把兵刃摔下,饶你等不死,各投生路。如不摔兵刃,立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一句话未说完,各喽兵摔了兵刃,跪成一片,口称:“众位老爷饶命。”石铸说:“你等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我给你盘缠。没亲没友的,也只管说明,我打发你们地方去。”
大众说:“我等全愿意去。”石铸带着众人一搜查,尚有十数万银两,尹路通的家眷都已自尽。石铸将银子拿出来,每个喽兵给银四十两,诸事办理完了,这才烧了山寨。再一看,却不见了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这六个人。石铸说:“他们追赶飞云、清风去了,我们也赶紧往下去追吧!这六个人可不是清风的对手。”众人立即往下追去。
且说武杰、纪逢春六个人去追飞云,追过青石溪,清风回头一看,微微冷笑,说:“飞云贤弟,我当是谁往下追来呢,这几个无名的小辈,我们还跑什么?依我之见,结果他们这几个狗命就是了。”飞云说:“也好,道兄须要小心,不可跟他们久战,怕的是其余的人追来。”清风说:“不要紧,即便有党羽前来,我这口宝刀也不怕他们。这石铸真怪,先前我破了他的杆棒,几乎就要了他的性命,自从连环寨动手,不知他受了什么高人的传授,比我的能为更强了,我竟不是他的对手。”飞云说:“急不如快,能杀就杀,不能杀还是快走。”清风说:“对付这几个小辈,不费什么事。”
武杰等六个人正往前追,只见老道手持宝刀回来。武杰说:“唔呀,这老道比你我能为更强!他看石大爷没跟下来,便要回来动手,只怕你我敌不了他,我得想个主意。纪逢春,你去动手,可要留神,我拿镖打他。”纪逢春这傻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过去说:“好贼道,我来拿你。”一摆手中锤,捅嘴、扫腿、掏心、贯耳,他这一套锤,要没经过的,还真不知道他的招数。老道用宝刀遮隔架拦得手,一腿把纪逢春踢了一溜滚。
他刚要赶过去,被武杰抖手一镖,正打在肩头上,焉想到却如同没打一样,原来是有金钟罩护身。这个工夫,纪逢春已经爬起来了。武杰照老道就是一刀,老道用宝刀往上一迎,武杰赶紧把刀撤回来,虽然没伤着,终究害怕,知道自己的能为平常,敌不了老道。武杰刚要往回跑,就听高坡有人喊嚷:“唔呀,徒弟不要乱嘈嘈的,待我来拿这个混帐王八羔子。”这又来了一个蛮子和尚。大众睁眼一看,来者非别,正是千佛山真武顶的小方朔欧阳德。
原来,欧阳德自从化了康熙爷的缘,大闹秘香居之后,万岁爷便拨银重修了真武顶。他师父红莲长老说:“你虽然化缘修庙,这件功劳很大,但你自己还应当做一件功德,把天下的名山胜境去朝一朝。”欧阳德答应,便出来云游天下,朝拜名山胜境,到处访道学仙。今日偶然来到此处,见徒弟武杰正与老道动手,赶紧扑奔上前,说:“唔呀!徒弟不要害怕,待我来拿这个混帐王八羔子。你是哪里来的贼道,敢在此发威,你可知小方朔欧阳德的厉害?”清风一听,吓得掉头就跑。武杰过来给师父见礼,欧阳德这才问:“你们从哪里来?”武杰就把上尹家川找八大太保,动手拿贼的事说了一遍。欧阳德说:“你们赶紧回去找他们,大家聚在一处再拿贼。”武杰答应,这才带着众人往回去寻找石铸。
单说小方朔欧阳德背起蒲团,往下追赶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恨不能肋生两翅,好将他们拿住。小方朔欧阳德对这几人是恨疯了,只因飞云在秘香居盗康熙老佛爷的珍珠手串,诬赖欧阳德,他几乎遭了官司,今天务必将他等拿住,方泄胸中之根。他往下一追,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山路崎岖,坎坷不平,又没有住宿的村庄庙宇,贼人也追丢了,心中想:“我今天上哪里去住?肚中饥饿,要吃点东西才好。”往前走着,见前面黑糊糊的,仿佛是个村庄,便想:“若是个村庄还好,要是树林子,我今天只好在林内打座了。”一面往前走,一面在盘算,及至身临切近,一看是一座村庄。进了南村口,来到十字街。往东一拐,见路旁有一个广梁大门,大概必是村中首户的财主。心想:“到那里可以化缘,今天就在此住下也不错,出家人原本到处为家。”
他把蒲团一放,手敲木鱼化缘。只见由门房出来一个管家,说:“和尚,你来得不凑巧,我们这里叫金家庄,我家老员外最好行善,无奈现在有为难之事,你往别处化去吧!”欧阳德说:“唔呀,我出家人走得口渴舌燥,错过了宿店,这里又没有古庙,上哪里去化?施主方便吧!我化一顿素斋,今天借宿一夜就是了。”家人说:“我家员外爷有为难的事,无心行善。”
欧阳德说:“你家员外有为难的事,就对和尚说说,也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样。”家人说:“既是如此,你在此少待。”家人回身进去,工夫不大,出来一位老员外,年有六旬,慈眉善目,说:“和尚,你到里面来,我有话说。”便把欧阳德让到了厅房,只见挂灯结彩,仿佛是做喜事的样子。欧阳德说:“老员外,有什么难为的事?”那员外一说,欧阳德只气得颜色更变。不知所因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270回
欧阳德误走金家庄 金文辉治酒请好汉
话说欧阳德见里面挂灯结彩,这才问道:“老员外,我看是有喜庆之事,为何发愁?”老员外说:“我们这里叫金家庄,我名叫金文辉。这个村庄有一百三十多户人家。我跟前一儿一女,女儿今年二十岁,尚未有人家;我儿今年九岁,正在学堂读书。这也是小老儿烧纸引鬼,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今年我因六十整寿,唱了一天大戏,附近三五里村庄的人俱来看戏。小老儿接了几家亲友,在我家宴乐。我们这西北有一座山,离此数里之遥,山上有四位大王。这天唱戏,有一位大王下山要粮,派了我这庄上一百石,我们庄上就凑了一百石给他。他一见我女儿长得美貌,便问是谁家的女儿?手下的喽兵告诉他是小老儿的女儿,他次日就以拜见为名,前来求亲。小老儿一想:他是个山贼,我焉能把女儿给他?我一推辞,他把花红彩礼一摔就走了。这都因为我有一个家人金禄,拿了三百两银子出去买匹头绸缎,他全都浪费了,东西也没买来。我申斥他一顿,他一怒就投奔小狼山的寨主去了。他一调唆,说小老儿的女儿长得如何美貌,如何温柔。先前小老儿已托这庄中人去告知寨主,说小女已有了人家,求他别要。山贼已然答应。焉想金禄记恨前仇,说出小老儿的女儿并没有婆家。山寨主一听,就叫小老儿给他送上山去,如不送去,他便下山把这村庄杀个鸡犬不留。他硬摔下聘礼,挑选良辰,定于今天亲来迎娶,故此我心中烦闷。和尚你想,我乃是安善的良民,岂能把我女儿给了山贼,可是不给又不成,我一家正愁得了不得。听说和尚能逢凶化吉,我也不知道和尚有什么法力可以救我。”
欧阳德听了,微微一笑,说:“老庄主只管放心,贫僧我会说善缘,不拘多恶的人,我都能叫他改恶行善。今天我既赶上了,就不要紧。我有个主意,你把女儿先挪出来,我到你女儿的屋里去。山贼要来入洞房,就叫他进洞房,可别点灯,他如要问,就说日子不好,点灯要犯火灾。他来的时候,我能说得他回心转意,叫他回山,不要你女儿了。”老员外一听说:“和尚有这个能为就好了,救了我一家人的性命。”立刻叫手下人摆酒,问道:“和尚吃荤吃素?”欧阳德说:“我吃素。早先我也吃荤,自受戒之后,我连葱蒜都是不动的。”老员外说:“好,出家人原应戒杀放生,吃斋念佛。”吩咐手下人净锅,给和尚做几样素菜。欧阳德说:“我就是有一样毛病,要吸两袋广东烟,这是不能戒的。”说着话,掏出一根烟袋,铁嘴铁杆,大红缎子的荷包,就吸了一袋烟。少时摆上素菜,欧阳德正喝着酒,只听外面有人打门。家人出去看了一看,回来禀报老庄主,说外面来了几个人,因这村庄附近没有客店,要来此投宿。老员外说:“我今天家中偏巧有这些事故,我出去瞧瞧,来的人都象做什么的哪?”家人说:“我看不象本地人。”老员外来到外面一看,门口有七个人,头前这位身高六尺以外,身穿青洋绉大褂,足下穿青缎子抓地虎靴子,面皮微黄,绿眼珠,蛤蟆嘴。后面一位俊品人物,说话是江南口音。跟着还有一个穿紫花布裤褂的,肩上搭着大褂,长的雷公嘴。另外还有两个大汉,来者正是石铸和六位差官。石铸自跟欧阳德分路,正往回走,便碰见八位太保。石铸问:“你六个人,追贼追到哪里去了?”武杰把追赶飞云,跟清风动手,巧遇欧阳德之事,如此如彼一说。石铸便对钱文华说:“咱们上宁夏府是两股道,一股大路,一股小路,我们分两路往下走。”钱文华说:“也好,咱们就由跟前分路吧。”大家分手之后,石铸带了六个人,仍由旧路往下追赶,却不见贼人,也不见欧阳德赶来。到了金家庄,天色已晚,众人一看没有店铺,又不知往前走还有镇店没有,故此前来投宿。
金员外一看,说:“众位壮士由哪里来?”石铸说:“我们是由尹家川走岔了路,错过镇店,故此来宝庄求老员外方便方便,让我等借宿一夜,明天一早起身。”金员外说:“众位来得不巧,我正有烦人的事。”石铸说:“有什么烦人的事呢?”老员外说:“老汉今天聘女儿。”石铸一听,说:“老庄主聘千金,岂不是喜事,怎么说烦呢?”老员外唉了一声,对众位说:“我女儿这婆家是个山贼,硬要来娶,刚才可巧来了个和尚,他能说善缘,要来救我。这才摆上酒来,你们众位就叫门了。”
石铸一听,说:“老员外,这不要紧,我等今天来得凑巧,老员外愿给,我等理应道道喜;老员外如不愿意给,我们有主意办。”金员外一听,说:“既然如此,众位请里面坐吧。”石铸等人来到厅上,一看才知是小方朔欧阳德在此。武杰给孔寿、赵勇引见了,大家过去见礼。欧阳德说:“你们众位来得甚好,少时我要到洞房说善缘,你们可以陪陪新郎。”石铸说:“老员外给我一桌席,我们等他。他如讲情理便罢,如不讲情理,打架有我们呢。”老员外一听,说:“众位千万不要打架。此时有众位的虎威,还不要紧;他若回去勾了兵来,我们这村庄就要受害了!”石铸说:“你只管放心,我们不管便罢,既要管,便有始有终,决不能给你们招出祸来。”老员外一一盘问众人的名姓,这才知是彭大人手下的差官老爷。
金老丈便吩咐家人摆酒,款待众差官老爷。大家正在开怀饮酒,就听外面鼓乐声喧,叩打门环。只见进来一人说:“老员外!我家寨主先叫我来给你送个信,叫你打扫干净,少时我们寨主亲自前来迎亲,今天在这里洞房花烛,明天再带到山上去做压寨夫人。”金文辉一瞧,正是旧家人金禄,心中咬牙忿恨,说:“金禄,我待你有哪一点不到之处?要不是你说,寨主也不能来娶,你今害得我家好苦呀!你只要发财就得了。”金禄说:“员外爷别埋怨我,这都是寨主的主意,我并没说坏话,我还替你说了好些好话呢。”金文辉说:“得了,事已如此,不便说了,你把大门开开,等候寨主前来就是了。”天有二更时分,只听得外面金鼓大作,正是山大王前来娶亲。小方朔等这次要大闹洞房,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1回
山贼抢亲逢好汉 英雄奋勇捉贼人
话说众位英雄正在金家庄吃酒,天有二更之时,就听外面鼓乐声喧,正是小狼山的寨主前来迎亲。这小狼山原本是四位寨主,大寨主铁面大王朱义,二寨主混江鱼马忠,三寨主铜头狮子袁龙,四寨主铁头狮子袁虎。这四个人都是漏网之贼,在此小狼山啸聚避罪,终日打劫过往的客商。自从朱义那一天瞧见金文辉之女,他就惦念着,故而硬下花红彩礼,今天就带着五十名喽兵下山前来成亲。刚一到金家庄,金禄这小子就迎上前去。早有金文辉往里迎接,说:“大王爷,你老人家可得包涵,老汉的女儿胆子最小,怕见生人。”朱义说:“不要紧,今天在这里洞房花烛,明日我带着上山。”说着就往里走,来至客厅。
此时石铸等人早已躲开,在别的房中吃酒。金文辉吩咐大开筵宴,朱义开怀畅饮,吃得很是得意。天有三鼓的光景,朱义说:“老员外,天气不早了。”金文辉一听,说:“既然如此,来人,送大王爷人洞房去。”众家丁见朱义长得身高九尺,黑脸膛,大眼睛,甚是凶恶,今天吃得醉醺醺地站立不稳,就将他送到洞房。朱义一看,黑洞洞地没点灯,便问新人在哪里?
有人说:“在东里间。”朱义一掀帘子,真是冰麝丹桂,胭脂粉香扑鼻。朱义自从那一天看见姑娘,心中朝思暮想,今天又喝了几杯酒,自己一想,跟美人一入洞房,真是一件乐事。自己进了里间,见是靠北墙的床帐。朱义说:“美人不要害怕,人生世上,男婚女嫁,你我倒是前世的姻缘。明天大王带你上山,我必另眼看待。那时你成箱穿衣裳,论匣戴首饰,岂不是身享荣华,一呼百诺。”和尚在帐子里一听,心里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要过来,给你一个乐。”正想着,朱义掀开帐子,伸手一摸,正摸在和尚的秃脑袋上。朱义说:“怪呀!”和尚一伸手把朱义手腕揪住,说:“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走!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跟和尚耍乖乖。”朱义吓了一跳,想走不行,已被和尚揪住,按倒就打。众人听见洞房乱打,朱义哇呀呀直嚷,只吓得老员外浑身直抖,赶紧说:“和尚别打,这个乱不小。”金员外喧嚷,欧阳德才把他放了。朱义吓得蹿了出来,眼也肿了,鼻也破了,一脸的血。朱义往外就跑,石铸等追了出去,见他已经上马,带着喽兵跑了,只把金禄拿住。
老员外在里面正吓得了不得,众人说:“老员外只管放心,我们必然办出个章程来,决不致有始无终。”武杰把金禄拉过来说:“混帐王八羔子!你原先在老员外家里就好嫖赌,叫你买东西,你又把三百银子花了。如今你反倒蛊惑山贼,作此伤天害理之事。”武杰说着,气往上冲,拉出刀来就是一刀,把金禄的人头削落在地。金文辉一看,说:“哎呀!众位老爷,这人命关天,如何得了!”武杰、石铸说:“你只管放心,这与你无干。你先叫家人把死尸抬出去,我们不用等他来,自己找上山去,斩草除根,把他等全皆拿获,给你们这一方除害,好不好?”金文辉说:“好却是好,就怕贼人众多,你们几位老爷去了不能灭他怎么办?”石铸说:“你们这村庄要有义气,可以约出百八十人,各拿兵刃,也不用他们动手,只给我们助威就得了。”金文辉立刻派家人把这村老、邻居、首事人请来。
不多时,这村中的举贡监生,本村的有名之人,俱皆来到。金文辉一提说这件事,众人说:“既有老爷们出头,能把贼人们剿灭,岂不绝了一方之害?”这才鸣锣聚众,在本村中凑了百十余人,各执木棍刀枪,由石铸、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七个人带领着,有那响导人头前引路,径奔小狼山而来。
众人出了金家庄,一直往西,约有七八里,就进了山口。
听里面一阵大乱,原来是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和朱义领着二百喽兵,正从山中出来。朱义自金家庄被欧阳德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一马跑回山寨,却赶上袁龙、袁虎、马忠在大厅款待朋友。原来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来到小狼山,大家在这里吃酒谈心,提起朱义上金家庄去招亲之事,飞云一听说:“罢了,你们哥们都有这个造化。”正说着,只见朱义跑了进来,满脸是伤,大嚷着:“气死我也!”马忠说:“兄长今天大喜之事,为何狼狈而归?”朱义说:“我今带喽兵下山,实指望前去作乐,焉想到这老儿预备下龙潭虎穴,也不知哪里来的和尚,说话唔呀唔呀的,我一入洞房,只当是美人,焉想到这和尚把我打成这样,实在可恼!众位如今跟我下山,齐队前去报仇。”袁龙、袁虎说:“我二人跟兄长前去看看,这个人莫非他项长三头,肩生六臂?”立时点齐了二百喽兵,各执刀枪器械,点起灯球火把,出了山寨。
一出山口,就见石铸带了庄中的人,一字排开。朱义把手中的三股烈焰托天叉一抖,跳上来说:“你们哪一个前来送死?”这边哼将军李环一摆手中朴刀,跳在当场,大骂:“小辈休要逞能,待我来拿你。”朱义抖叉照定李环哽嗓咽喉就是一叉,李环用朴刀相迎,两个人各施所能,走了有三五个照面,李环不是对手,败回来了。李佩一瞧哥哥败回来,自己气往上冲,拉刀过去,想要替哥哥报仇,三五个照面,也是能为不行,被朱义一腿踢出好几步远,几乎栽倒,也败回来了。这才怒恼了武国兴,大骂:“混帐王八羔子!不要逞能,待我拿你。”一摆手中刀,跳上去就是一刀。朱义用叉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武杰抖手一镖,正打在贼人肩头之上,朱义拨头败走。
这时,由后队中跑出一人,手中擎着一条花枪,扑奔武杰,分心就刺。武杰一瞧,认得是八卦教漏网之贼,便说:“漏网之贼,还敢耀武扬威?”袁龙并不答言,抖枪便刺,两个人动手,有五六个照面,武杰看看就不行了。石铸这时拉着杆棒,刚要过去动手,忽听正南上乱马奔腾。此时天已大明,众人抬头一看,来者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同着刘云、伍氏三雄、邱明月、刘天雄、孟达、胡元豹、马玉龙、冯元志、赵友义、胜官保、李芳、钱玉众位老少英雄赶到,要捉小狼山贼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2回
众豪杰棍打小狼山 邓飞雄助阵剿山贼
话说忠义侠等人由庆阳府起身,昨日住在张家镇,今天起早行路,远远就听见小狼山这里喊杀连天。来至切近,见石铸等正同贼人动手。邓飞雄问明来历,把红毛刀一顺,叫道:“武杰闪开,待我来拿他。”袁龙一瞧,知道邓飞雄的厉害,吓得直发愣。当年在佟家坞同保佟金柱造反,邓飞雄是火炮会总。
今天一见,袁龙把手中枪一顺,说:“邓会总!你我当初在佟家坞乃是故旧之人。”邓飞雄说:“你知道我的来历,就该改邪归正。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焉肯和你一般见识。”袁龙说:“邓飞雄,别以为你能为出众,说这大言。我正想替佟金柱报仇,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别走着枪。”照定邓飞雄分心就刺。邓飞雄微微一笑,身子往旁边一闪,说:“好一个无知小辈,竟敢惦着给反叛报仇。”说着话,用红毛刀往上一找,袁龙把枪撤回去,照面又是一枪。邓飞雄倚仗身体灵便,刀法纯熟,三五个照面,使一个八方藏刀式,顺着花枪往里一进步,一刀便把贼人劈为两半。袁虎见哥哥被杀,眼就红了,把手中刀一顺,跳在当场,大骂邓飞雄忘恩负义,恶狠狠的抡刀就剁。邓飞雄说:“贼人住口,你家邓太爷乃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轰轰大丈夫,是大清朝的安善良民、守分的百姓,到处行侠仗义,济困扶危,杀赃官,除忤逆,杀的是奸夫淫妇,救的是孝子贤孙。
前番入佟家坞,见到贼人造反的情由,我改邪归正,这正是大丈夫所为。象你等终身为贼,骂名扬于万载,还敢在两军阵前多嘴多舌。”两个人说着话,各拉兵刃杀在一处,走了有七八个照面,邓飞雄一刀,把袁虎手中的单刀削为两段。袁虎跳出圈外,拨头就跑,邓飞雄也不追他,便过去扑奔朱义。那朱义见袁龙已死,袁虎逃走,未免就急了,一摆三股叉过来,正要跟邓飞雄动手,就听正北一片声喧,齐喊拿贼。众人抬头一看,由正北来了一百人,都是十四五岁。为首这个也是十四五岁,每人一条木棍。邓飞雄一看倒不错,就象是一幅文王百子图。
书中交代:这一百小孩,原来都是正北一家窦财主的。那窦百万跟前就是一个儿子,叫窦福春,用帐折来的一百小孩,原是戏班打戏的孩子。窦庄主不叫这一百小孩学戏,却叫他们伺候少庄主。那窦福春就好练武,外号人称小白猿,手使一条木棍。他叫这一百小孩也练木棍,每人都穿一色的衣裳,终日跟他踢腿练拳,专打抱不平。此时窦庄主已死,窦福春年方十五岁,家中开一座大店,上宁夏府的来往客商,住着的不少。
窦福春知道小狼山有几个山贼,早就有意要来剿山。今天听说山贼在金家庄要粮抢亲,窦福春就恼了,在家中一鸣锣,把一百小孩兵聚齐,各持木棍来拿山贼。刚来到小狼山,就见这边动上手了。叫人一打探,知道是金家庄的人,还有外来的几位英雄,正跟山贼动手。窦福春一听,说:“好,既然如此,你我前去助阵。”
大家齐声呐喊,杀奔前来,正赶上袁虎逃走。窦福春当先截住,一声喊嚷,说:“小辈慢走,爷爷在此等候多时。”袁虎一瞧是些小孩子,料想他能有多大能为,虽然手中没刀,也可以抢到他们的兵刃。想罢,止住脚步,说:“小畜生休得无理,还不快些躲开,如若不然,便结果汝等性命。”窦福春并不答言,持木棍照定袁虎搂头就打。袁虎一闪身,想要抓棍,焉想到小孩棍法精通,按三十六路行者棒的门路,走了有七八个照面,袁虎只得跳出圈外,回奔山口。
一到山口,有混江鱼马忠、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带了精壮喽兵,下山前来助阵。即至出了山口,飞云、清风一瞧,可了不得了,是有能为的全都来了!飞云低声向清风说:“道兄,咱们今天走在绝地上。”清风说:“不要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认命了!能闯出去就闯,闯不出去,一死方休。”
飞云说:“也只好如此,你看三侠和伍氏三雄、金眼雕、石铸全在那里,都是你我的硬对。”正说着话,袁虎跑过来说:“众位,可了不得啦,我的刀被邓飞雄伤了,那北边又来了一百小孩,比邓飞雄还要厉害。我哥哥已被邓飞雄刀劈两半,我跟他誓不两立。”此时,见朱义跟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正杀得难解难分。邓飞雄刀法精通,朱义钢叉神出鬼没,二人各施所能,正在酣战之际,从正南又过来一辆车子,有一人浓眉大眼,准头端正,骑在马上,车上带着一条金棍。来者非别,正是金棍将赛灵官郑华雄。
自前番邓飞雄杀了净街太岁黄勇,弃尸逃走,次日,有佃户给郑华雄送来租银,他才明白兄长邓飞雄是个好人,原来为杀黄勇,替他妹妹报仇,这才不敢跟他亲热,大哥总算是个有心计之人,如今已把恶霸杀死,也给这一方除了害,这一分好处,他自己深为感念。接着又想:“我得去寻大哥才是,总是我心中粗鲁,不明世事。”自己把原住的房屋又赎了回来,每年有邓飞雄给办好的租银,年年进二千余两,过日子已富足有余,家中仍然是个财主。他把家中安置好了,便出来寻找兄长。出外一打听,头一二年未有消息,近来才听说兄长在跟钦差彭大人当差。他把家中安置好了,立志要找着哥哥,一同回家享福。随即带着自己应用的东西,出来到处访问。这一天到了潼关,听说千里独行侠倒反佟家坞,帮着彭大人捉拿反叛,及至他赶到庆阳府一问,大人又已动身了。自己一想:“只要我见着兄长,就请他老人家回来,安度晚年之乐。”这一日正往前走,忽听前面喊杀连天。赶车的说:“前面也许有山贼。”郑华雄说:“不要紧,遇见懂世务的,跟他交个朋友;不懂世务的,凭我这棍也不怕。”正说着,抬头一看,正是恩兄邓飞雄,不由心中喜悦,赶紧下马。这就叫金银钢铁四棍,棍打小狼山。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3回
感旧义千里寻兄 办新团同灭山寇
话说郑华雄正往前走,见是恩兄邓飞雄同贼人动手。自己赶紧下车,扑奔上前,说:“兄长暂且退后,待小弟拿他。”这句话未说完,见邓飞雄一刀已把贼人的叉头削落,朱义扛着叉杆跑回贼队去了。众人往下一杀,贼人就都逃入山口。山坡上石子如飞,众人打不上去,只得回身退了回来。窦福春过来见礼,各通名姓。窦福春说:“众位可以到我家去,店里很宽余,房子也多。众位前辈今天晚上就在我店中吃饭,然后再来拿贼。”
马玉龙说:“不要紧,我的后队还有四百子弟兵,尚未来到,待来了便去剿山。”说着话,众人来到窦家庄。又叫金家庄的庄兵回去,告诉金家老员外,只请放心。
小方朔欧阳德见众位英雄来到,就跟金眼雕、伍氏三雄等人彼此见礼,叙些别后的话。欧阳德说:“我要朝昆仑山去,有你们众位来帮这件事,我就先告辞了。”金眼雕众人苦苦相留,要他留住一日,明日再走,这才同着金眼雕、伍氏三雄和刘云等人住在西配房。石铸同着一干英雄住在北上房。东里间是窦福春。这才预备酒莱,大家开怀畅饮。马玉龙说:“现在金家庄的人不能打仗,窦福春这孩儿兵又俱是幼童,恐其受伤,等我那四百子弟兵到后,再把小狼山贼人拿获。”大家说言之有理,吃完了饭,就在店中安歇不表。
单说铁面大王朱义,带着群贼败进山口。飞云一瞧说:“我看这个光景不好,咱们事要三思,免生后悔。今天他们没走,就住在窦家庄,商量好了,明天必要前来,决不能善罢甘休,咱们得早作准备才是。”铁头狮子袁虎说:“我跟他等仇深似海,今天兄长已然被邓飞雄杀了,我得给兄长报仇雪恨,晚上到窦家店去,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刀刀杀尽,鸡犬不留,方出我胸中之气。明着我不是他的对手,就给他一个暗箭难防。”飞云、清风说:“不是我们说丧气话,总是不去的为是,那些人俱是精明强干的侠义英雄,去者凶多吉少。”袁虎不听,在山寨吃完晚饭,掌灯以后,就收拾好了,带着钢刀下了山寨,扑奔窦家店而来。
天到二鼓以后,店门早已上好。墙高万丈,挡的是不来之人。袁虎拧身上墙,见这座店是坐北朝南,有三百余间。他站在房上辨别方向,一瞧北上房灯光闪闪,料想大家必在那里,就要去看看仇人睡与未睡?这便来到北上房,一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把窗棂纸舔破,往屋中一看,正是石铸等人,也有在炕上的,也有在地下的。他一伏身跳在院内,用刀将门拨开,来到外间屋中一听,里间呼声震耳,沉睡如雷,这才伸手把帘子一挑,想要进去结果众人的性命。
他刚掀帘子,正赶上纪逢春被尿胀醒了,伸手一摸没尿壶,就把茶壶拿过来满满尿了一壶。刚尿完,忽见帘子一动,傻小子就知道有了刺客,一抖手照着袁虎砍去。袁虎没留神,刚一伸脑袋,正碰上飞来的尿壶,壶也碎了,尿也洒了。傻小子就嚷:“小蝎子快来拿贼!”众家英雄也都惊醒了,大家爬了起来,各执兵刃,往外蹿了出来,一瞧却没人了。
袁虎吓得急急忙忙逃出店外,见眼前有一片树林子,就跑进去一蹲,心里说:“要有人追下来,我暗中拿铁链子打他。”
偏巧没有人追。原来众人在客店的前后左右找了一遍,见没有踪迹,便回到了屋中,看见纪逢春把茶壶给摔了,都说傻小子太愣。纪逢春说:“我白天没有跟贼人动手,晚上来了这个贼人行刺,我想拿他不费什么事,一茶壶他就跑了,活该他命不该绝。”石铸说:“我想这必是小狼山的贼党前来行刺。”傻小子说:“亏得我起来撒尿,才救了你们这些人的命,不然都把脑袋没了。”石铸说:“傻小子倒有理了。咱们睡吧,明天等马贤弟的兵来,再去斩草除根。”
此时已是三鼓之后,袁虎在树林子蹲了半天,见没人追来,总是贼人胆虚,就站起来回转小狼山。天上月色朦胧,才出树林子,见对面来了俩人,只吓得战战兢兢,心中疑是窦家的人,有心再回转树林,已被来人看见,只得把刀一顺,冲上前来。
及至切近一看,原来是两个老道,一样的打扮,年有三十余岁,头戴九梁道巾,身穿宝蓝道袍,背着宝剑。他仔细一看,认得是孽龙沟的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这两人自佟家坞的佟家四柱被擒之后,便同着几个教中人,逃奔四川峨眉山的通天宝灵观,保着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又分头往天下劝教。这两人出来,一则为了访友,二则要约八卦教的人来给佟金柱报仇,尽找教中失散的人,在各处山林海岛到处访查。
今天走到这里,正遇见了袁虎。两个老道口念一声无量佛,说:“袁将军久违少见。”袁虎说:“二位祖师意欲何往?”老道就把访查教中人,往天下劝教之事一说。袁虎也把小狼山朱义抢亲惹祸,怎么遇见和尚打他,现有官军营的差官,约同金家庄的乡兵前来剿山,袁龙已死在邓飞雄之手,今天自己行刺未成的话说了一遍。老道一听,哈哈大笑,说:“袁将军,这不要紧,我二人既来到这里,就给你哥哥把仇报了。明天他们来一个拿一个,我二人暂且不走了。本来打算要上迷魂庄,住在迷魂太岁那里去,这就不用去了,跟你回归小狼山就是。”袁虎说:“甚好,二位祖师爷跟我走。”
两个老道摇摇晃晃,跟袁虎回到小狼山,天色已然大亮,众贼尚未起来。袁虎说:“你二位暂且歇息歇息吧。”同到西跨院,打开铺盖,和衣而卧。天至正午,大众起来,袁虎就把昨夜之事说了一遍。众人请出老道,方要摆饭,只听外面喊杀连天,原来是马玉龙带领子弟兵,同众位英雄来打小狼山。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4回
行刺未成遇妖道 贼人聚众战官兵
话说铁头狮子袁虎请出两个老道,同飞云、清风等正要吃饭,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原来是小白猿窦福春同众位差官来打小狼山。
金棍将赛灵官郑华雄和邓飞雄两个人在头前领路,来到山前。郑华雄说:“今天头一阵是我的,我打前敌。”到东山口外,便把一百孩儿兵摆开。里面铁面大王朱义,就邀请二位老道下山助阵。混江鱼马忠,怀抱青铜蛾眉刺,带领二百喽兵,迎出山口以外。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一瞧是一百孩儿兵,为首的一个小孩子,提一条行者棒,这些小孩俱穿一样衣裳,每人都是一条檀木棍。老道说:“朱寨主,今天不用你出去,他们来一个,我拿一个,来一百,我拿五十双,放走一个,我就不叫叶守敬。”朱义说:“好,但愿祖师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那老道说完话,由队内跳了出来。金棍将郑华雄一瞧,来的是一个黑脸老道,头戴青缎子九梁道冠,身穿蓝缎道袍,青护领镶衬,足下白袜云鞋,背后背着宝剑,手中拿着拂尘。金棍将郑华雄不知他是谁,就拉棍过去,来到当场。
老道说:“你好大胆量,敢来送死!你是何人?祖师爷剑下不死无名之鬼。”郑华雄说:“你家大太爷姓郑名华雄,绰号人称赛灵官金棍将。只因我寻找义兄邓飞雄,来到这里,遇见你们在此结党成群,占山为寇,欺压良民,扰乱地面。你等要知世务,趁此改邪归正,急速退去,你家大爷有好生之德,饶你等不死。”老道哈哈一笑,说:“好孽障!待山人将你结果了吧!”
伸手拿出飞沙迷魂袋,照定郑华雄一丢。郑华雄闻着一股异香,知道不好,赶紧往回就跑,未及三步,扑通栽倒了。
马玉龙一瞧不好,赶紧掏出解药瓶,自己闻上,也给邓飞雄闻上,二人蹿了过去。老道正要举剑来杀郑爷,邓飞雄用红毛刀往上一迎,老道撇身跟邓飞雄交手,马玉龙便背起郑华雄,跑回了中队。邓飞雄跟老道动手,那老道抢在上风头,一丢迷魂袋,打算把邓爷摔倒。焉知邓飞雄已闻了解药,并不害怕。
老道大吃一惊,他无非就倚仗迷魂袋胜人,并没多大能为,自己一想不好,转身便跑。虎囤真人叶守清瞧哥哥败下来,连忙问他怎么样?叶守敬说:“不成,你我不要趟浑水,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两个老道竟自逃走了。
袁虎一瞧,气往上冲,这两个老道虎头蛇尾,不能给兄长报仇,待我跟他一死相拚,赶过来恶狠狠地照定邓飞雄就砍。
三五个照面,邓飞雄手起刀落,便将贼人杀死。朱义、马忠只吓得胆裂魂飞,两个不敢上前动手,落荒逃走。众英雄来到小狼山,放火烧了山寨,喽兵早已四散逃走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也往正北爬山越岭而去了。众英雄立刻分头追赶。窦福春要带着一百孩儿兵,跟随效力当差。马玉龙甚为喜悦,叫窦福春先回家安置安置,如今大人在宁夏府住扎,你我就在那里会聚。
单说碧眼金蝉石铸,同纪逢春、武国兴、李环、李佩、孔寿、赵勇、小神童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这十个人,顺着坡往正北追赶,马玉龙等人顺着大道往下追去。这些人相离飞云等不远,不过只有半里之遥。石铸说:“今天追赶贼人,有我和胜官保这两条棒,可以敌得了清风,只要追上,咱们大家可以将他等拿住。”众人说:“是。”紧紧追赶下去。
那四人舍命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石铸等十个人一直追到日色西斜,并未追上。石铸说:“众位,贼人脚程甚快,料想追不上了,天已不早,咱们找个所在歇息歇息。”大众说:“也好。”说着话,往前行走,一瞧远远有一所庄院,大概是一个大户人家。众人进了这个村庄,一看路北大门,石铸就上前叫门。这时由里面出来一个庄客说:“众位找谁?有什么事?”石铸说:“在下姓石名铸,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当差,错过了客店,路过贵庄,我们想在贵处借宿一宵,明日一早起身。”家人说道:“我进去回禀一声,我家庄主爷倒是最好交友的,成了你别欢喜,不成你也别恼。”说毕,家人回身进去,工夫不大,又出来说:“你们众位来吧,我家庄主爷有请。”说着,就把众人往里让。石铸说:“贵处叫什么地方,属哪里管,庄主爷贵姓大名?”家人说:“我们这里叫押虎寨,这村庄全是姓赵的,属蓝田县管,我家庄主做买卖,叫赵鸿泰。”说着就进了大门。
石铸一看是西房三间,东房三间,迎门八字形壁。转过影壁,进了垂花门,里面是正北房五间,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中方砖墁地。里面一人,乃是乡中财主打扮,身穿蓝绸裤褂,白袜云鞋,并未穿长大衣服,说道:“原来是众位校尉老爷,今天来到敝庄,真是蓬荜生辉,众位请里面坐。”摆手就往里让。石铸等一进屋中,见挂着名人字画,花卉翎毛,山水人物,屋中的陈设无不讲究。众人落座,家人送上茶来。
石铸说:“庄主尊姓大名,作何生理?”这人说:“在下姓赵名叫鸿泰,现有数十顷田,在家纳福。今天众位虎驾光临,此乃三生有幸,还未领教众位老爷贵姓。”石铸一一都给引见了,说:“我们原是追贼而来,错过了镇店,来到贵庄搅扰。”赵鸿泰说:“说哪里话来?家中甚为便当。”吩咐家人摆酒。工夫不大,杯盘摆好。石铸一瞧,虽是乡村地方,也有鸡鸭鱼肉,甚是方便,斟出酒来,看看并不发浑,也无异香。庄主陪着大家喝酒谈心,谈说跟大人一路当差之事。吃到二更,众人喝得不少,觉着有些醉意了,大家这才散席。
家人撤去残席,就在北上房打点,拿出铺盖。赵鸿泰说:“众位安歇吧,我不奉陪了。”赵鸿泰别了众位,向后面走去。
石铸说:“这位庄主倒很爱交友,待人甚厚。”他同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住在东间,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孔寿、赵勇住在西间,大家将门闭好安歇。
原来这赵鸿泰虽是买卖人,却好交友,那逃走的叶守敬、叶守清,今天也住在他这花园子里,要劝赵鸿泰归八卦教,说有百般的好处,他也就信以为真。晚间他跟石铸席散之后,又来跟老道谈闲话,说他在前面应酬朋友,是钦差彭大人的差官投宿。老道听了心中一动,也没告诉赵鸿泰,说他跟彭大人的差官有仇,只想等他们睡了,前去结果他等的性命。不知众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5回
追四寇误走赵家庄 受毒香妖道刺差官
话说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听赵鸿泰无意中说出前面有彭大人的差官来此投宿。老道心中暗想:“这可活该,今天且等他睡着,用瘟癀香将他等薰过去,一刀一个,全皆杀死,方出这胸中恶气。”想罢,等赵鸿泰也去安歇之后,有三鼓之时,两个老道换了夜行衣,由花园拧身上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至前面北上房前坡,使一个珍珠倒卷帘,一听屋中呼声震耳,便由上面蹿了下来,将门拨开。叶守敬道:“兄弟,你给我巡风,有甚动作,捏嘴一打呼哨,我就出去。”叶守清点头答应。叶守敬看看无人,这才把自己鼻孔堵上,拿出瘟癀香,用火点着,由东里间窗户送进去。有一炷香的工夫,又把瘟癀香从西里间窗户送进去。自己闻上解药,把宝剑拉出,径奔屋中。刚到门坎,忽然房上一条黑影过来,吧嗒一声,有件暗器正打在叶守敬的后脑,乃是墨羽飞篁石。
叶守清在房上看见南房蹿出一个人来,赶紧打呼哨,由房上蹿下来。南房那人这时也跟着下来了。只见有二十余岁,头上青绢帕罩头,一身青,手拿一把利刃,叶守清便摆剑迎了上去。叶守敬的脑袋上给打了一个大疙瘩,他知道屋里的人都已被薰了过去,回身就蹿了过来,帮着叶守清动手。两个老道宝剑翻飞,那人的一口刀也门路精通,甚是骁勇,一面动着手,一面说:“好贼道!竟敢来这里窃取偷盗,今天我叫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你也不知二大爷有多大能为。”
说着话,这院里的家丁等听见院中直嚷,也都醒了,齐喊拿贼。赵鸿泰正睡得朦胧,听外面齐喊拿贼,自己赶紧起来。
他也学过武艺,吩咐家人不要乱,点上灯笼火把、亮子油松,跟着前去,说:“好大胆贼人!竟敢到我家偷盗,今天休想逃走。”说着,带家人来到前面一瞧,借着灯光,只见两个老道正同一个少年杀得难解难分。赵鸿泰赶紧嚷道:“别动手,这可不是外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两个老道往圈外一跳,那位少年英雄也闪在一旁。赵鸿泰说:“过来,我给你们见见。”
那位少年英雄,乃是赵鸿泰的表弟,名叫甄道远,外号人称神刀太保,保镖久走嘉峪关边外,时常上他表兄这里来的。
表兄弟两个甚是相投,今天来探望他表兄,见这两个老道拨门,他只当是贼。赵鸿泰给他们引见说:“二位道友,不在后面睡觉,到前面来做什么呢?”老道说:“甄贤弟既是你表弟,也不是外人,实对你说吧,我们跟彭钦差的差官仇深似海,我今天在后面听你说他们在此投宿,要来结果他等的性命。”赵鸿泰说:“不可,这些人既是跟彭大人的差官,要在别处我不管,如今在我家里,岂不害了我了?”甄道远说:“二位道友,不可这样粗鲁,你们跟他等有仇,在别处可以,要在我表兄家里杀官,情如造反,叫官兵知道了,就得抄家。”两个老道说:“我们已用瘟癀香把他们薰过去了。”赵鸿泰说:“那可不行,就是打我这里弄走也不可以。你们二位到我这里住着,我预备吃喝,没把你们二位待错,要在我家做这件事,那还了得!”叶守敬说:“兄弟,咱们可是八拜之交,白天我跟你说的话可还记得?就是你这位表弟,也如同我的表弟一般。我想,你们哥俩要是归了我们天地会,准是高官得做,往后得了天下,也是开疆拓土的功臣,裂土分侯的大将。”
赵鸿泰一听,心中犹疑,他早想归心八卦教。只是他这表弟仗着一身好能为,虽在保镖,都有些世路不通,便说:“要是归了八卦教,把他们十个人一杀,我们的家眷又怎么办?”
叶守敬说:“家眷仍在这里住着,不要紧。”赵鸿泰说:“既然如此,要杀就杀吧。只是他们此时不要醒了。”叶守敬说:“不能,我那瘟癀香管三个时辰,此时还不到四更。”赵鸿泰说:“你们二位去杀吧,杀完叫人抬到后头一埋就得了。”老道说:“咱把他们杀了,我给你走转牌,到四川峨嵋山去见为首之人,那时记你大功一件。”说着话,进到东西里间,见黑洞洞的,叫家人点上灯光一瞧,屋中已一个人没有。两个老道齐声嚷道:“明明白白听他们在屋中睡觉,呼声震耳,我已拿瘟癀过去了的,怎么会没人?”立刻带着家人四下寻找,前后都找不到人。赵鸿泰说:“了不得了!这个乱你给我惹大了,这里头必有能人,把他们救了回去,官兵一来,必要把我这村庄打下。”
老道说:“不要紧,我二人在这里住两天,他来了有我们呢。
咱们先把屋中的灯点上,再从长计议。”四个人进到屋中,把灯点上,各处又照了一照,还是没有踪迹。
书中交代:什么事总有因由,原来那瘟癀香刚往东里间送了进去,碧服金蝉石铸却正醒着,见窗户一响,送进一个香头来,就知不是瘟癀香,必是薰香。马玉龙在吴家堡得的解药,石铸也得了一瓶,便赶紧掏出来自己闻上,又给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闻上,慢慢将众人推醒,这才奔西里间,把武杰等人推醒,也都闻上解药。众人起来,在屋中一声不言语,各拿兵刃等着老道进来。只见外头有一人来同老道动手,石铸和众人就从后窗蹿出,来到无人之处,大家商议此事应该怎么办?
胜官保说:“你老人家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石铸说:“你们等我再进去探听探听。”复返回来,正听到老道要杀众人,赵鸿泰先不愿意,后来老道一劝,赵鸿泰也就依从了。石铸听得明白,蹿出外面,见了众人说:“咱们在此投宿,这位赵庄主不错,却遇见这两个贼道,实在可恶,等他睡着,咱们把他杀了得了。”
众人在外面等到四更以后,这才蹿房进去,见屋中灯光闪烁,又听老道说:“你们二位只管放心,差官来了,有我们呢?”
赵鸿泰说:“你们二位道爷还是走吧,差官老爷再来,我央求央求就完了,你们二位在这里不好办。”两个老道说:“我们走吧!”站起身来往外就走。石铸悄悄对众人说:“咱们去外头等他。”
这十个人来到庄外,各持兵刃,先闻上了解药。大家知道妖道没多大能为,就倚仗着瘟癀香。在村前等候多时,只见两个老道由对面过来。石铸这才一声喊嚷:“好贼!今天你暗设诡计,打算要谋害你家众位老爷,焉知天神不容,我等在此已等了多时,待我来拿你。”胜官保说:“石爷爷!咱们两人拿杆棒硬抽这两个杂毛老道。”石铸和胜官保拉着杆棒就扑奔过去。
老道一摆宝剑,照石铸劈头杀来,石铸往旁边一闪,抖杆棒就把叶守清摔了一个筋斗。胜官保那边,也是一照面,就把叶守敬摔倒了。两个老道爬起来,吓得胆裂魂飞,往北就跑。众人一直追到天明,前面到了一个山口,一看甚是险要,刚要追了进去,忽然一棒锣声,出来无数喽兵,将众人去路阻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6回
石铸智破瘟癀香 十杰追贼逢险地
话说石铸等十人追赶两个老道,追了十数里之遥,天已大亮。来至一个山口,石铸一看,是个鹅头峰,甚是险恶,只要有人把守,万夫难过。一看那两个老道已跑进山口,众人追得头尾相连,不过只有三四箭远。方追入山口,就听里面一派锣声,人声呐喊。众人往对面一看,来了有三四百喽兵,各执刀枪棍棒,把老道放了过去。那为首之人,年在三十以外,身穿蓝绸裤褂,足下青缎抓地虎靴子,手中擎着一条花枪,骑着一匹白马,用手中枪一指说:“哪里来的小辈,胆敢这样造次?”
石铸说:“你要问,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当差,捉拿天地会、八卦教的反贼。你要知时达务,趁此把老道放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杀进去鸡犬不留。”为首的那个山贼一听,哈哈大笑,说:“我打算是谁,原来你等是彭赃官手下的差官,你还不知道你家大王爷的厉害呢!方才那两位老道是我的拜兄,今天既来到这里,我焉能叫你等拿去?”石铸说:“你这厮好生大胆,莫非还敢拒捕?快报上名来,我先将你拿住。”那人说:“你要问,你家大王爷这山叫大狼山,我姓杨名坤,外号人称出洞鼠。”石铸说:“原来是个无知的小辈,待我拿你。”石铸方要过去,后面小丙灵冯元志一声喊嚷:“石大爷闪开,待我拿他。”说着话,抡刀过去就剁。杨坤用枪相迎,一个在马上,一个在步下,冯元志抖手一镖,杨坤急忙一闪身躲开了,头只躲过,二只又到,正打在贼人约左肩头上。贼人掉转马头,往队里就跑,说:“你等别走,走者不是英雄。”
言犹未了,只见喽兵队里一声呐喊,说:“贤弟休要惊慌,待我来拿他。”说着往前一蹿。冯元志抬头一看,见这人约有四十余岁,面似黑炭,一双怪眼,头上青绢扎头,一身青,手中拿着一口鬼头刀,带着一个兜囊,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冯元志把刀一摆,说:“小辈你是何人?通上名来。”这人说:“小辈要问,我乃大狼山的二寨主,姓甄双名士杰,绰号人称迷魂太岁。”原来这座大狼山有三个寨主,大寨主出洞鼠杨坤,二寨主迷魂太岁甄士杰,三寨主粉面哪吒贾士源。这三人在此招聚了四五百喽兵,打劫来往客商,平素就不安本分,发卖薰香、迷魂药、鸡鸣五鼓返魂香,时常有江洋大盗跟他等来往。
这山极其险要,今天是大寨主、二寨主下山,三寨主守寨。杨坤一败,甄士杰气往上冲,便赶奔上来,通了姓名,提刀照定冯元志分心就刺。二人各施所能,冯元志抖手就是一镖,贼人闪身躲开,二只镖又到了,一连三只,贼人身子灵便,俱都闪开。见这连珠穿梭镖并未伤着他,贼人哈哈一笑,说:“好小辈!人无害虎心,虎有食人意。”说着就抢到上风头,用飞沙迷魂袋照冯元志一丢。冯元志闻着一股异香,只觉得头昏眼花,翻身栽倒。
这边小火祖赵友义一看,气往上冲,大骂道:“奸贼,胆敢伤我兄长,待我结果你的性命。”往前一赶,就与迷魂太岁甄士杰杀在一处。二人走了七八个照面,甄士杰又把迷魂袋一丢,赵友义闻见一股异香,也是头昏眼花,翻身栽倒了。那边早有喽兵用钩子钩过去,把两个人俱皆捆上。
傻小子纪逢春一瞧就急了,忙说:“好呀,把我们的人全给拿去了。”把短锤一摆,跳过去一声呐喊:“好贼崽子,待我拿你。”纪逢春直嚷:“捅嘴、扫腿、掏心、贯耳!”甄士杰往旁一闪,用迷魂袋照着纪逢春一丢,傻小子也咕咯栽倒。武杰一看,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胆敢把我的朋友伤害,我今天跟你没完。”摆手中刀蹿过去,冷不防就是一镖。贼人闪身躲开,往前蹿了过来,用迷魂袋向前一丢,武杰闻着香,立即翻身栽倒,早有喽兵拉过去捆上。李环、李佩一瞧事情不好,两个人拉刀赶了过去,破口大骂:“贼人,我跟你誓不两立。”
二人打算一齐拥上,捉拿贼人,焉想到三个照面,又被迷魂袋摔倒。
孔寿、赵勇一瞧,来了十个人,叫人拿住六个,自己还回去做什么?各拉短链锤扑奔过去,照定贼人就打。甄士杰身子往旁一闪说:“来的两个小辈,你是何人?”孔寿说:“贼人要问,你家老爷姓孔名寿,绰号人称黄面金刚。”赵勇说:“你家太爷姓赵名勇,人称白面秀士。”道完名姓,贼人一丢迷魂袋,二人一闻异香,即刻栽倒,被获遭擒。
这个时光,把胜官保难住了,有心走吧,众人都被擒了;有心不走,过去也得躺下。连碧眼金蝉石铸那样精明强干之人,这时也痴呆发愣,没有主意。他把解药闻上一点,又给胜官保闻上一点,却不知道这解药能行不能行?两个人闻上了解药,胜官保说:“咱们爷俩听天由命吧!”说着话,一抖龙头杆棒,扑奔甄士杰。贼人一瞧,来了一个小孩,手中擎着一条形同怪蟒的兵刃,便说:“来者你是何人?”胜官保说:“贼人要问,太爷姓胜名官保,绰号人称小神童。你趁此把我的朋友放开,万事全休,如若不然,我当即结果你的性命。”甄士杰一听,微微冷笑说:“你这小畜生,真是找死。”说着话,抡刀照定胜官保剁来。胜官保闪身躲开,尚未还手,甄士杰一丢迷魂袋,一闻异香,翻身栽倒在地。石铸一瞧胜官保被获遭擒,心想:“当初是我把他带出来的,他还是个小孩子,再说银头皓首胜奎屡次托付于我,今天他若受害,我怎么回去见人?”这才一声呐喊:“好贼!你等在大狼山落草为寇,胆敢拒捕官兵,今天石大太爷这条命不要了。”说着话,用杆棒照定贼人就缠。
甄士杰早地拔葱,往起一纵,躲开杆棒,又施展出野战八方藏刀式,照定石铸砍来。石铸往旁一闪,贼人用迷魂袋就丢。石铸一瞧,吓得魂飞千里,掉头往回就跑,那甄士杰捡起迷魂袋随后追来。石铸一想:“众人被擒,我莫若跟贼人一死相拚。”
想罢,掉回头又跟贼人动手。三四个照面,贼人把迷魂袋一甩,石铸一闻香气便翻身栽倒。甄士杰见石铸也躺下了,哈哈大笑,吩咐手下将这十个人搭到大狼山寨中,绑在分赃聚义厅,开膛摘心,做人心汤,我要痛饮一醉。手下喽兵答应,搭着十个人,径奔里面分赃聚义厅,众喽兵就各归汛地。
此时里面的两位寨主,正同两个老道在大厅吃酒。甄士杰领着喽兵,将十位差官放在大厅前,说道:“小弟已将这十个小辈拿住了。”老道说:“好,既然如是,将这十个人绑在后面,拿解药把他们解过来,再结果他们的性命,叫他等死得明明白白。”大寨主出洞鼠杨坤说:“也好。”吩咐手下将十个人绑在外面两旁的木桩之上,交给喽兵一瓶解药,在众人鼻孔上抹了一点。工夫不大,这十个人俱皆苏醒过来,睁眼一瞧,是正北五间大厅,两旁有几十名喽兵站立伺候,当中坐定出洞鼠杨坤,旁坐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下首是二寨主、三寨主。只听得大寨主一声吩咐,要把他们十个人开膛摘心。
不知十位差官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7回
众差官山寨被获 姚广寿独斗群贼
话说大狼山的三个山贼,在分赃聚义厅款待两个老道,把十个差官都绑在柱上。甄士杰吩咐喽兵,用解药把众人解过来。
他这迷魂药是百发百中,自己配的独一分,发卖给绿林中的贼寇,十两银一换,又撒下小贼前去拍花,取人的眼珠、肾子来配药,净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三寨主贾士源是他师弟,也跟他习学。他们两个炼的这宗迷魂药,全是住在野鸟山配仙观的奥妙真人卞文通所传。故此今天拿这十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大寨主出洞鼠杨坤正要吩咐把十个人开膛摘心,旁有贾士源说:“兄长且慢。咱们三个人落草,占山为寇,乃出于不得已而为之。咱们跟彭大人的差官无仇无冤,杀官如同造反,据我看是杀不得的。”杨坤说:“三弟,怎么杀不得?”贾士源说:“要是杀了,官兵一来,那时大狼山玉石不分,悔之晚矣!”
杨坤说:“三弟,你说的这话也对,无奈擒虎容易放虎难,既把他等拿住,要是不杀,放虎归山,长出爪牙,定要伤人。斩草如不除根,终为丧身之害。”甄士杰说:“你们哥俩不必说了,咱们既已占山为寇,还怕什么王法?”老道在旁微微一笑,说:“我也多言一句,这几个人要是慈心一放,乱就大了,把他们杀了没事,大丈夫作事要有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众人一听老道的话,倒也有理。大寨主杨坤说:“既是道兄这么说,就不必思前想后了,咱们先摆酒,叫手下人把他们十个人开膛摘心吧!”那三寨主说:“也好。”
说着,已经拿上酒菜来了。内有一个喽兵头目,名叫吴长禄,山上杀人都是他。这小子长得一脸横肉,凶眉恶眼。他在外面伺候这个差使,叫伙伴预备下一个大木盆,牛耳尖刀一把。
这十个人在东边绑着五个,西边绑着五个。头一个是石铸,第二个是胜官保,第三个是冯元志,第四个是赵友义,第五个是傻小子,就要先打石铸这边杀起。众人面面相觑,那纪逢春嚷道:“石大哥,咱们今日都死在这里了。我才冤哪!连媳妇都没摸着,我这辈子白活了!我若再托生为人,早早娶个媳妇,省得不娶媳妇就死。”石铸说:“你别嚷,你也不怕人笑话,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正说着话,吴长禄已把木盆放在石铸跟前,手拿一把尖刀,有一尺多长,三指宽,在嘴上一咬,就把石铸的衣裳纽子打解,往左右一分。石铸把眼睛一闭,就等一死。吴长禄拿刀冲石铸胸前一递,就听扑哧一声,红光皆冒,鲜血迸流。石铸并没有死,倒是吴长禄手背上挨了一石子,疼得在石铸跟前哇呀呀直嚷。正嚷着,又有一石头子打在吴长禄鼻梁之上,一连挨了两下。喽兵一乱说:“了不得了,上面有人。”只见房上有一人,手中拿着暗器,正往下打来。三位寨主一瞧,赶紧各抄兵刃,出洞鼠杨坤就要上房。房上这人一声喊嚷:“呔!你们这些小辈好生大胆,光天化日,胆敢在此杀人。”杨坤蹿上北房,一看是位少年,手中擎着一口单刀。
杨坤刚打北房往东房蹿,这人一抖手,一墨羽飞篁石正打在他的面门上。杨坤气往上冲,方要过去,这人拨头就跑了。
书中交代:来者这位,乃是飞行太保姚广寿。他在尹家川把事情办完,本来打算回家看看母亲,叫众人先走,替他在大人台前告假,他回家安置安置,随后再来追大人。他回到姚家寨,见了母亲,就把众人保举他跟大人效力的话一说。他母亲甚是愿意,就说:“理应如是,男子汉大丈夫,总要奔个正路,你好好当差,倘能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老身看着也欢喜。
你也不必挂念老身,家中自有我来照料。”姚广寿把家中安置好了,住上一天,就辞别母亲起身,径奔宁夏府。这天走到大狼山,远远看见石铸等人跟山贼动手,被人用迷魂袋拿住了。
姚广寿一瞧,心想:“了不得了,这是同事的差官老爷,我可不能不管。”又想:“石铸被人家用迷魂袋一丢,人就躺下了,我过去也得被擒,莫如晚上暗到山寨一瞧,大约他们暂时也不能就杀。”这才隐在一旁,等山贼过去,把道路探了探,然后找个山庄吃过东西,候至天黑便径奔大狼山而来。
入了山口,也没喽兵巡查,顺着山坡上去,来到寨门,远远看去有人把守,号灯齐明。绕着来到东边,拧身蹿上寨墙,到分赃厅一瞧,贼人正要杀害石铸。姚广寿赶紧掏出石头子,照着拿刀之人就是一下,正好打在手背上,又一石子打在贼人的面门。贼人一乱,扬坤立刻追赶。姚广寿一想:“我一人敌不了这一伙贼,救不了众人。”想罢,就往外跑,杨坤焉能追得上他。原来姚广寿脚程甚快,由前寨一打弯,就来到了后寨,在房上往下一瞧,房屋不少,灯光闪烁,北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姚广寿蹿到院中,来到北上房窗外,听见有妇人说话,就用舌尖把窗纸舔破,往房中看去。只见屋中坐着一个妇人,一个女子,那妇人年约三十来岁,打扮风流,面带妖淫之色,这女子有十七八岁,长得也十分健丽。这山寨里就是二寨主有家眷,只听婆子说:“寨主奶奶!今天前寨敢情杀人哪!”
这妇人说:“杀谁哪?”婆子说:“早晨来了两个老道,那些追老道的人,俱被寨主爷用迷魂袋拿住,现在绑在外面,就要开膛摘心。”这个妇人说:“天也不早了,你到外面问问二寨主爷,什么时候吃饭来;再者,后头没人也不便。”姚广寿一想:“他们往前去,我在后面放一把火,就能把他们引过来。”他一找,见后院三间东房里面堆着柴禾,就把自来火拿出来,用硫磺一引,顿时烈焰腾空。姚广寿蹿房越脊,来至前面暗中观看。那出洞鼠杨坤、二寨主迷魂太岁甄士杰、三寨主贾士源刚回到分赃聚义厅,正跟两个老道说话,忽听后面传锣一响,蹿出聚义厅一看,只见烈焰飞空,众人吓得三魂出窍。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8回
英雄智救众差官 侠客带兵剿贼寇
话说三个贼人由大厅出来,两个老道跟随在后,就见后面烈焰腾空。山上着火最不好救,群贼急忙奔至后面救火,也顾不得杀这十个人了。大家来到后面一瞧,原来是堆柴的屋子着了火,赶紧叫喽兵挑水来救。此时姚广寿由房上跳下,大厅之内就剩这十位差官还在桩上绑着。姚广寿立刻用刀把绳子一根根割断,把众人的兵刃盗了出来,大家便随着他走出寨外。
杨坤等人把火救灭,回到前面一瞧,十个人已踪迹不见。
杨坤说:“了不得了!十个人一走,这个乱就大了。方才起火,是我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甄士杰说:“咱们赶紧追吧!要放走他们,真是纵虎归山,长出牙爪定要伤人。”就带着手下二十多名喽兵,和两个老道追出寨外。
众人一见贼人追来,姚广寿说:“贼人追下来了。”石铸说:“咱们别动手,要凭你我的能为,一刀一枪,倒也不怕;只是贼人有迷魂袋,不但不能取胜,还得甘拜下风。依我之见,趁此逃走,调官兵再来拿他。只要追上马大人,他有五百子弟兵,咱们带来可以报仇。”众人说好,便顺着山坡逃走,不敢停步,一直跑到天已初明,才到了一个镇店。
这里属凉州所管,有一道河,地名叫野马川。众人进了南村口,跑得又渴又饿,打算找一个卖便饭的地方,吃点什么东西,歇息一下。正往前走,见十字街路北有一座大店,门口插着旗子,写的是“钦差查办陕甘事务彭公馆”。众人一瞧,止住脚步,既是钦差大人在这里就好了。大家来到店门口,说:“辛苦,大人住在这里吗,我们是跟大人当差的。”伙计说:“你们众位既是跟大人当差的,进来吧。跟大人当差的都在西配房,大人在北上房。”石铸等人奔西配房,一掀帘子,见屋中是花枪太保刘得勇、刘得猛、赵文升、段文龙、曾天寿。石铸说:“敢情是你们几位,北上房是钦差大人么?”曾天寿说:“不是,是忠义侠马大人,还有追风侠、千里侠、伍氏三雄、邱爷这些人,都是不爱做官的,大家为的是能跟马大人凑在一处。”石铸说:“好,这倒巧了,我们正找你们众位。”姚广寿就问:“谁保着钦差起身?”曾天寿说:“是二位苏老爷,还有徐、刘二位大人,陈山、周玉祥、胜奎三位老英雄,就是他们几位。”石铸说:“咱们见马大人去,马大人的兵在这里没有?”
曾天寿说:“在这对过的店里。”石铸说:“既然如是,好得很,咱们就去告诉马大人。”
众人同着石铸来到北上房,马玉龙一瞧石铸等人来了,大家彼此见礼。马玉龙问道:“石大爷,众位从哪里来?”石铸就把前事说了一遍。马玉龙说:“这下应当怎么办呢?“石铸说:“调兵前去剿山。”马玉龙说:“不必调官兵,有这五百子弟兵足够了。先叫胡元豹领了去,再把邓爷请上,跟你们一起去。”石铸说:“也好,就请邓爷辛苦一趟吧。”邓爷点头答应。
吃完了饭,大家说:“咱们在宁夏会齐吧。”姚广寿这次没去,就添上邓爷和胡元豹,同着石铸原来的十个人,带着五百子弟兵,径奔大狼山而去。马玉龙也算还店帐,起身奔宁夏府。
单说石铸来到大狼山,把队伍列开,派探子进山口打探。工夫不大,探子回来禀报:“山内不见一人,也无什么动作。”
邓爷说:“贼人必有诡计,咱们且等等,他不出来再说,办事要胆大心细,务须谨慎。”众人在此停留了一天,到日色平西,还不见贼人出来。邓爷说:“咱们先扎营吧。”就在离山口三四里远的地方,扎下营头,埋锅造饭,邓爷又亲身出来巡查。
书中交代:大狼山这伙贼人原来早有预备,怕彭大人的兵来,就叫喽兵都藏进了山洞。甄士杰把家眷送到甄家屯,那里离狼山三十五里地,把细软东西都运了出去。他们三人躲起来,叫喽兵扮作打柴行路的样子在外哨探,有什么动作便赶紧回来禀报。官兵一到,在山口安了营,喽兵进来禀报,三位寨主就在一起商量。甄士杰说:“现在两个老道已走,他们引狼入穴,咱们跟官兵打仗不行。”出洞鼠杨坤说:“依我愚见,今天不必出去,明天他们也必不能走。趁他没有防范,咱们带喽兵去烧他的粮草,抢他的营寨,杀他个片甲不归。”贼人商量好了,就在山洞藏了一夜。次日没有出去,派人一探,官兵也没走。
邓飞雄见一天没甚动作,就要进去搜山。石铸说:“不必,咱们山路不熟,会中贼人的埋伏。不如再等一天,没甚动作再说。”第二天,料想贼人不敢出来,大家就都大意了。焉想到天有二鼓之时,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幸亏邓飞雄在中军帐还没睡,听到外头一乱,便赶紧掌号。众子弟兵都是和衣而卧,就怕有甚动作。众家英雄出去一瞧,见后面起火,刚要前去救火,那贼人已由前面杀来,众子弟兵就上前迎敌。马玉龙、邓飞雄的兵俱是久临大敌,并不心慌,知道自己队伍一乱,更了不得了!昏夜一乱,直战到天明,喽兵如何是官兵的对手,大败之下,只得又往山内逃窜。邓飞雄吩咐往下追赶。贼人一看官兵追来,回头又战,还是大败而逃。出洞鼠杨坤一瞧事情不好,三个人便爬山越岭逃走了。邓飞雄带兵到山寨去搜,把房子连死尸一烧,只烧得片瓦不存,尺木未剩。大兵歇了半天,这才往下赶路,径奔宁夏府。
单说钦差大人自庆阳府起身,这日到了宁夏府,早有宁夏府的巡抚喜崇阿和将军庆祥,领着文武官员迎接钦差到了公馆。
喜大人、庆将军上来参见,彼此落座,便问钦差来此何干?彭钦差说:“只因番王十年未曾来朝,圣上派我来此查办。”喜大人说:“我这里现有一宗怪事,要请大人来给我参悟参悟。”彭公就问:“喜大人,有什么事情请讲。”这位巡抚喜大人,跟彭公在京原是街坊,二人由做京官之时就相熟了。喜大人说:“大人要问,我自到任两个多月,后花园就闹妖精,把我儿也丢了。我儿今年十九岁,跟我随住在花园读书,好静不好游逛,却在夜晚无故丢了。我就是此子,只得祷告天地,直至如今,还时常闹妖呢。”彭公说:“要不紧,跟我当差的倒有胆子大的,等他们来了,叫他们给你看守看守,瞧瞧是什么妖怪。”喜大人说:“恳求钦差大人代我办办此事。”彭公说:“他们大概一半天也就来了。”说完,喜大人、庆将军便告辞走了。此时徐胜已接任甘肃宁夏总兵。大人就住在公馆,单有听差伺候。次日,马玉龙来参见了钦差。过两天,石铸等也来了,众人都来参见大人。大人说:“现在喜大人家有一件怪事。”众人一问,大人如此如彼一说,便有几个英雄,要到花园去捉精怪。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9回
巡抚衙差官捉妖 纪逢春追妖被害
话说众差官一听大人说巡抚衙门闹妖精,半信半疑,内中就有石铸、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钱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小蝎子武杰、打虎太保纪逢春八个人凑胆子,要上巡抚衙门花园去捉妖。
众人吃完了晚饭,各带兵刃,径奔巡抚衙门。往里一回禀,喜大人即派人把八位差官请到厅房。石铸见了喜大人说:“我等奉大人谕,说喜大人这里闹妖精,派我等来查看动静。”喜大人吩咐手下人,把茶献上来,问道:“你们几位贵姓,跟大人当差几年了?”石铸说:“我等跟大人当差不久,这位武老爷是实任天津卫守备,现在保升游击。这位纪老爷是狼山的千总,沿路办过几案,蒙大人保举升了守备。这曾天寿、姚广寿、李芳、钱玉、胜官保五位都是六品军功,我保的五品顶戴把总,都是屡次剿灭邪教,蒙大人保举提拔。前夜会仙亭拿邪教韩登,大人又递了保举折子,现在还没见旨意。”喜大人说:“今天你们几位既来,后面有三间花厅,给你们几位预备点酒菜果子点心就是了。可也不知是怪是妖,我衙门里也没人敢往后头去。
前者我有一个家人,他胆子最大,不信鬼神,他自己往后去了,一去就没见出来。第二天一找,已死在后头,脸也黑了。如今是谁也不敢上后头去了。”武杰听到这里,发根直发麻,身上直冒凉气。大众说:“这个事太险了,咱们要叫妖精害了怎么办?”石铸说:“人心里没鬼,就没有鬼。不要紧,请放宽心,咱们上后面去吧。既来了,喜大人已经预备了酒菜,咱们大家就去喝酒。”众人这才辞别喜大人,由家人带着,拐弯抹角地来到后面。一瞧这个地方可真不小,绕过五间楼,就是一座花厅,四外有好些树木。石铸一瞧倒很清雅,此时天才黑,有四五个家人仗着胆子,把屋子打扫打扫,点了纱灯,又挑来一桌酒菜,拿来了茶水,预备下一个炭火炉子。众家人说:“我们可不敢在这里伺候众位老爷们,我们没这个胆子。”石铸说:“你们去吧。”众家人便出去听候消息。
石铸说:“咱们今天来捉鬼,可也不一定是鬼,不管他是妖是怪,都把家伙预备在手。要有动作,咱们一齐出去。”大家说:“就是吧,咱们先喝酒。”直吃到月上花梢,天有三鼓的光景,石铸说:“没什么动作,要是鬼怪也该来了,大概是什么仙家。”众人说:“咱们歇歇吧。”大家倒下就睡,忽听扑通一声,众人只吓的目瞪口呆。石铸说:“咱们出去瞧瞧。”大家各抄兵刃出去一看,见东房上出现一个东西,四条腿,一身黑毛,两眼似灯,其形似牛。胜官保小孩眼尖,说:“你们瞧,了不得了,那是个狗熊,给他一镖吧。”武杰抖手就是一镖,那东西闪身躲开,拨头就跑。众人一瞧,这东西蹿房越脊,连这些会飞檐走壁之人都没它快。大家追出院子不远,石铸说:“天已四更,不必追了。”大众这才回来。石铸说:“这妖精真快,据我看来,此事可真奇怪。”正说着话,又听外头扑通一声,由西房上蹿下一个东西来,也是那样。众人倚仗人多胆大,上前就追,只见那东西把口一张,黑糊糊一宗物件,扑奔曾天寿而来。曾天寿一看不好,扑通翻身栽倒。小太保钱玉一瞧,方要过去,东房上又下来一个,也是四条腿,一身黑毛,扑奔过来,钱玉就翻身栽倒了。这两个怪物背起曾天寿、钱玉,蹿房就跑。众人吓了一跳,石铸说:“快追吧,如他两个被妖精背走,明天咱们见大人何言交代?非得赶上,就是死了,也得把死尸抢回来。”
众人向前追去,一瞧那两个怪物跑得甚快。小玉虎李芳、小神童胜官保二人想:“这会是什么妖怪呢?”再往前追,此时天己大亮,就瞧见那两个东西出了城门。石铸、武国兴、纪逢春、姚广寿、胜官保、李芳六个人苦苦追赶,大家一直追出了嘉峪关。众人追出边外,已到巳牌时分,这两个东西便踪迹不见。众人正在发愣,只见山坡上过来了一条白驴。傻小子说:“小蝎子,你瞧咱们的造化来了,拉这驴先骑两步再说。”纪逢春才一过去,就见这驴一张嘴,出来一股黑东西,直奔他的哽嗓,傻小子翻身栽倒,这条驴也回身就跑。姚广寿过去把纪逢春背了起来,也不敢再往下追了。大家回到巡抚衙门,禀明了喜崇阿。喜大人打发人把他们送到公馆。
石铸一见大人,大人就问:“昨晚上你们捉妖怎么样了?”
石铸说:“大约这妖不是这个地方的,是远处来的吧。”大人说:“何以见得?”石铸说:“昨天来了两个怪物,一个象狗熊,一个象虎,打口里出来一股黑气,把曾天寿、钱玉两个人打躺下,不知死活,背起来就跑,那东西不会驾风,却跑得真快。
我们追过嘉峪关有三十里地,就找不着了。一瞧山坡上又过来一条白驴,纪逢春方要去拉,这驴口中喷出一股毒汁,就把他打倒躺下,人事不知。我们也不敢再追,把纪逢春背了回来,一摸他的心直跳,四肢发硬,不知什么缘故?”大人一想,这事真怪,便叫人把纪逢春抬过来,一看脸上、脖子上都有黑印,四肢发硬,心口倒还是热的。大人赶紧吩咐当差的人去请高明先生,来给瞧瞧他受的什么伤,好给他调治。
这里有一位高先生,叫高焕彩,看内外二科,在宁夏府大大有名。听差的出去,就把高先生请到公馆来了。高先生一看,说:“可了不得,幸亏我来,要再过一个时辰,毒气攻心就得死。”赶紧掏出一粒药,用阴阳水化开一半,把牙关撬开灌了下去。高先生说:“这是中的毒汁。”石铸说:“不错,是个驴精喷的。”先生说:“我给他上的药,要等一个时辰,如能出恭,我包好;要是毒下不来,你们就给预备吧,准死无疑。”这里款待先生。别瞧这傻小子,倒很有人缘,素常他跟谁都不错,这时那些当差的都过来瞧他,说:“这个人不能遭这个害,真可惜!”等了有一个时辰,就听纪逢春肚子咕噜一响。石铸说:“我知道他死不了,一生天真烂漫,岂至受这个报?要是伶牙俐齿,永远没实话,他就死了。这都是忠厚的好处。”有一炷香工夫,他要出恭,拉的象是黑油一般。叫先生瞧了瞧,那先生说:“好了。”又给了一粒药,便告辞说:“明天再来给他药吃。”
先生走后,众人说:“咱们得设法去找回钱玉、曾天寿这二人。”内中神枪太保钱文华最动心,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内侄。石铸说:“不要着急,人不该死,五行有救。”正说着,由外面跑进来一人来说:“来了人了。”石铸等人往外一看,不禁大喜,他老人家一来,要办这妖怪之事,即在他的身上。不知来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80回
欧阳德识破假妖 伯公子被虏关外
话说众位差官劝解钱文华道:“不必伤感,吉人自有天相,看你那位令郎的五官相貌,绝不象短寿之人,慢慢打听必有下落。”钱文华说:“老夫就有此子,爱如掌上明珠,倘有差错,老夫决不能生。”众人正说着话,有听差人进来禀报:“现在外面有一个蛮子和尚,要见众位老爷,瞧他象个奸细,这么热的天还戴着棉僧帽,穿着棉僧衣,背着蒲团,拿着铁杆烟袋、红缎子葫芦荷包。”石铸等一听,全跑出去一瞧,原来是小方朔欧阳德。
金眼雕忙过来说:“好,欧阳贤弟,你也来了,我正打算派人去找你来此。”大家俱过去见礼。欧阳德说:“唔呀,你们众位都好哉!”说着话,就要到里面给大人请安。大家齐往里让。欧阳德先来到差官房落座,开口说道:“我本来打算不到这里来的,听说大人在这里,我要来看看。”金眼雕说:“你来的好,有一件怪事,大概瞒不了你。巡抚喜大人的少爷丢了,两个多月没有下落,现在巡抚衙门花园里还在闹妖怪。昨天派人去捉妖,来了一只虎,一只熊,背走两个人。众人追到骆驼岭,那边有一条白驴,纪逢春贪便宜过去一拉,那驴张口吐出一股毒汁,把傻小子打倒了,人事不知。幸亏请了一位高先生,才给救过来。你想想,这是什么事情?”欧阳德一听,说:“这事怪哉!你等先不要忙乱,我必要办出一个章程来。”马玉龙等众人问:“欧阳兄有什么主意呢?”欧阳德说:“今天我就到巡抚衙门去捉妖,看看这个妖精是什么样子。”众人说好,这才同他来见钦差大人。大人甚是喜悦,吩咐手下赏欧阳德全席一桌,马玉龙等人都来陪着喝酒。众人开怀畅饮,一直吃到黄昏。
马玉龙把欧阳德送到巡抚衙门,进去一禀报,喜大人把他们让到书房,彼此落座。马玉龙说:“我奉钦差大人谕,特请来这位和尚,此人姓欧阳,单名德,人称小方朔,一向在外行侠仗义,剪恶安良。”喜大人说:“久仰久仰,和尚宝刹在哪里?”欧阳德说:“唔呀,我在千佛山真武顶出家,今天听说大人这里闹妖精,我特意前来捉妖,看看是怎么样的动作。”
喜大人说:“甚好,我这里妖精闹得实在厉害,和尚要能把妖捉了,实在好的。”马玉龙说:“欧阳兄在此,我告辞了。”喜大人送出二门,吩咐手下人在花厅预备酒菜,请和尚到后面去。
家人凑着胆子,点起灯笼,领欧阳德来到了花厅。欧阳德一看,这个地方甚为清雅,北房五间,周围都是奇花异草,静静地四顾无人。家人用钥匙把门开了,将灯点上,酒菜摆好,茶水炭火俱已齐备,便说:“大师父,我们可不敢在此伺候你老人家,我们害怕。”欧阳德说:“唔呀!你们去吧。”家人便转身出去听候消息。
欧阳德在屋中自斟自饮,一直等到天明,并无一点动作。
家人进来说:“和尚,有什么动作?”欧阳德说:“唔呀,我在这里等了一夜,并无一点响动,我见见大人去。”来到前面,喜大人说:“和尚可曾见着什么?”欧阳德说:“奇怪,吾来了,怎么妖精就不来了。”喜大人说:“和尚你别走了,许是你的造化大,妖精不来了。”欧阳德说:“我并没什么造化,因跟彭大人原是故旧之交,他派我来捉妖,我打算连等三天,捉住瞧瞧是甚么缘故。”喜大人说:“就是。”
欧阳德在这里住了一天,晚上又照旧等了一夜,还是没有动作。到了第三天,欧阳德在花园等到三更天时,正在屋中喝酒,听到外面扑通一声,向外一瞧,却是一条大狗熊。欧阳德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哪里走!”过去就把尾巴抓了下来,这狗熊急忙蹿房越脊逃走了。欧阳德一看,那尾巴没血,原来是个干的。欧阳德这才告诉家人,请喜大人来到书房。欧阳德说:“唔呀,我正在花厅坐着,听外面扑通一响,出去一看,是个狗熊,我把尾巴抓下来,并没有血,是个干的,大人请看。”
喜大人说:“既然如是,赶紧派人去追。”说着话,石铸、胜官保、李芳、魏国安四个人进来。欧阳德把这话一说,就叫四人往下去追。
书中交代:这是怎么一段缘故呢?原来那贺兰山金斗寨的番王,头一位姓白名起戈,人称金枪天王。他有一个女儿,名叫白凤英,人称白莲仙姑,却不称公主。白天王有八个儿子,只有这一女,爱如掌上明珠。她练得一身长拳短打的好功夫,时常女扮男装进关来游逛。那天遇见陕甘巡抚喜崇阿的少爷伯充武,他本是八旗的人,又好打扮,正在青春年少,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唇似胭脂,行同少女。白凤英见了心中一动,便在暗中跟随着他。她穿的男子衣服,又不缠足,象个文生公子的打扮,谁也不知她竟是女扮男装。她见伯公子进了巡抚衙门,暗中探明,自己便回到店中。她带的几个亲随,都是心腹之人。她有一身熊套,是一张熊皮,连头带尾俱有,人要穿上,就同活熊一样。原来他们这贺兰山每逢赛神的日子,大家都要穿上各种兽套,在会上跳舞,这是那里的风俗。白凤英自瞧见伯充武,就心心念念记着,天有二鼓之时,等人睡着,她便穿上熊套,由店中起身,径奔巡抚衙门。来到里面各处一瞧,人皆睡熟了,只见花园中有灯光,来到那里一瞧,正是伯充武在花厅读书,有两个书童伺候着,一个十五岁的好睡,那个十四岁的倒未睡着。白凤英往屋中一看,那伯充武在东边椅子上坐着读书,果然生得五官俊秀,品貌端方。白凤英看得比白天真切,便蹿身进到屋中,吓得小童“哎哟”一声,就往桌子底下一钻,死过去了。伯充武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狗熊,吓得惊魂千里。这野兽上前背起他来就跑。那花园打更的见才交三更,知道公子还在这里读书,就来多走几趟,心想公子瞧他勤谨,也许给些赏钱。这两个人刚一来到,就见屋里跳出一个野兽,背着公子就走,只吓得跌倒在地。白莲仙姑背着伯充武,走出门外,就把他背到了自己住的雕楼。伯公子醒来,一见眼前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说:“你是什么妖精?”不知白凤英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301回
高志广泄漏摆阵机 纪有德率众探山寨
话说马玉龙在中军帐正盼望纪有德、张文彩,打算派人前去探访,忽见营门官前来禀报:“有纪老英雄回营。”马玉龙赶紧带人迎接。
书中交代:纪有德和张文彩自那天去请高志广,怎么到今日才回?原来张文彩、纪有德到了冷岩山,一找高志广,家人说:“我家主人不在家。”到了书房,家人献上茶来说:“张老丈,这几日怎么不到我们这里来?自从你老人家那天由我们这里走后,我家主人就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张文彩说:“我们在此等他,给我们准备点吃的。”家人答应,知道他们跟主人是知己的交情,立刻置酒款待。
住了一天,那张文彩问家人高得福、高得禄,说:“你家主人哪里去了,你们必定知道。”家人说:“我们正北有一道涧,离这里十五里地,那里有个聋哑和尚,我家主人常去跟他下棋,也许就在这五福寺庙里,明天我们找一找去,要不在那里,我们可就不知道了。”张文彩说:“也好。”家人退了出去,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高得禄来打洗脸水、倒茶时说:“我哥哥早已去了。”张文彩和纪有德二人正在吃茶,就见帘子一起,高志广走了进来。张文彩一见兄长回来,就说:“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就是我跟你常常提起的纪有德,人称神手大将。”纪有德一看这位老者,倒是一副文雅的样子,年在七十以外,须如三冬雪,发似九秋霜,慈眉善目,身穿宝蓝绸长衫,足下白袜云鞋。
彼此通了姓名坐下。张文彩说:“兄长今天从哪里回来?”
高志广说:“我从五福寺回来。路上听家人说,这位兄台曾光顾一次,实是我失迎之至。”纪有德说:“久仰兄台大名,如雷贯耳,今幸得遇仙颜,真是三生有幸。”张文彩用手一指纪有德说:“我与纪贤弟乃孩童之交,都是知己的朋友。前者我与兄台提过此人,他也懂得些西洋的削器埋伏,现在被彭中堂所请,就因为白天王的那座木羊阵。前者,彭中堂与白天王在金斗寨合约,定下百日之内要破木羊阵,有公馆的几位差官前去看过,死了一位,彭中堂才用文书把这位贤弟请来,叫他破阵。
他去瞧了一瞧,见这座阵甚是奥妙,便约我出来,无奈我才疏学浅,也不得其门而入。我想,兄台必然知晓这摆阵的人。”
高志广一听,心中一动,说:“你我乃知己之交,我不得不说。
这座木羊阵实在奇巧奥妙,我虽然也知道些削器的法子,对这木羊阵的奇妙实在还不能尽知。那摆阵的人,不是你我同类,跟我等又素无来往,我知道也请不出来。”张文彩说:“既是兄长知道此人是谁,咱们再想别的主意,大家共同商议。”高志广说:“要问这布阵之人,在这里大大有名,无人不知。此人姓周名叫百灵,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排兵布阵,逗引埋伏,样样精通。他住的那个地方,离这冷岩山有四十五里地,地名叫八卦山周家寨,人们都说他就好似当年的水镜先生。他跟金枪天王白起戈是亲家,白天王的儿子还跟他练武,这个木羊阵就是他摆的,要打算破阵,非得把他找着不可。”张文彩和纪有德二人一齐说道:“兄台跟此人必有来往。”高志广说:“我跟此人并不相识,听说他还有点古怪脾气,轻易不与人交谈。
到那里去请他,他不出世,也是白费心机。再说他跟白天王是知己的朋友,白天王按丞相俸供给他。”纪有德说:“既然如是,有劳兄台大驾,同我二人到官军营见见马大人,大家再商量办理,不知兄台肯屈驾否?”高志广说:“既是二位贤弟来约,我可以遵命。”立即吩咐摆酒,款待二位,在这里住了一天。
次日早晨,高志广便随同张文彩和纪有德下了冷岩山,来到官军营。往里一回禀,马玉龙带着老少英雄,亲身迎接出来,见这位高志广身高八尺,打扮好象是朝廷的职官,头戴新纬帽,身穿单箭袖袍,腰束凉带,外罩红青跨马服,足下粉底高靴,面如美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四字方海口,一部花白胡子。
马玉龙赶紧上去见礼,说:“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会,真乃三生有幸。”纪有德过来给引见说:“这就是高志广高老先生,这位是副将马大人。”连金眼雕众人都给引见了,彼此行礼。
马玉龙连忙往里相让,来到中军大帐,众人分宾主落座。马玉龙说:“前番有纪老英雄、张老英雄提起尊驾,乃当世之人物,故此我等特为聘请。”高志广说:“小可有何德能,敢劳大人下顾。张贤弟已提说木羊阵之故,但那阵内奥妙无穷,我也不得其门而入。摆阵之人我倒知道,非得将他找出来.否则此阵断不能破。这人姓周名百灵,就住在八卦山周家寨。”马玉龙说:“此人大约必跟老先生素有往来。”高志广说:“此人与我并不相识。闻说他性情古怪乖僻,不与俗人来往,再说他跟白天王是知己之交,白天王按丞相俸供给他,白天王的儿子,都在跟他学艺,他岂肯帮咱们去破木羊阵,那是断断乎不能够的。”
马玉龙听了这话,自己一想,这件事不大好办,还得另想个主意才行。
大家这才摆上酒席,众老少英雄一起商议,此事该当如何办理。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他住在八卦山周家寨,四面必有削器埋伏,要去非得精明强干之人不可。”刘云话犹未了,碧眼金蝉石铸和追云太保魏国安二人答言说:“可惜我二人不知道这个地方,要是知道,我们可以去探一探。”高志广说:“那地方我倒知道,我给你二位开个路程单。他住的那个地方,离此处有七十余里,那里是八卦连环山,藏的削器埋伏甚多,你二位要不懂削器埋伏,可千万别去。”纪有德说:“只好我再卖卖老,我去一趟。”孔寿、赵勇锐:“我二人随习随习。”武杰、纪逢春说:“我二人也去。”这六个人都要同纪有德前去。
纪有德说:“可以,咱们急不如快,今天就走。”高志广说:“可有一节,你们要去,可得带了干粮水瓢,那里没有卖吃食的。”
众人立刻带上炒米水瓢,带好兵刃,收拾停当。马玉龙说:“你几位去了,如明天不回来,我们再去接应,到那里可要见机而作。”纪有德说:“勿劳大人嘱咐,我自有道理。”
纪有德率众告辞,离了大营,按路程单扑奔正北。一过三宝山,就到小溪桥,过了小溪桥,离八卦山就不远了。路程单写的明白,这座山外面是水,这河往东通向绵江口,水是芝麻酱颜色。纪有德等人往前走去,日色西斜时,已来到八卦山的南山口。这座山的东西两边有鹅头峰,是坐北向南的山口。前面这道河有三丈宽,河里有船,河岸上栽着许多垂杨柳。在山口以外,有一道木板桥,这桥的两边有栏杆。纪有德说:“石大爷,你看这桥,白天才放下来,晚上一拉起来,就出入不通,这道河的水是活水,往东通绵江口。”石铸说:“老英雄,咱们既来了,何妨过桥去瞧瞧里面是什么局式。常言说,一处不到一处迷。”纪有德说:“好,你等既有此胆量,可随我来。”众人刚一过桥,纪有德抬头一看,有一件岔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2回
七豪杰夜探八卦山 神手将舍命捉敌人
话说纪有德带着六个人进了这座山口,一看是一块平川之地,方圆足够十里,四外皆山。当中有一座山峰,借着山坡,随高就低盖出来一片房屋,楼台亭阁总有五六百间。往北一看,树木不少,透着杀气。纪有德心中一动,这个人必晓得奇门卦爻之秘,看样子里面必有些削器埋伏。此时一轮红日将要西沉。
在山口里面,东边的一所宅子,外面有一栅栏门,门上有一块匾,上写着“巡捕所”三个大字;西边的一所院子,是黑油漆大门,上面也有一块匾,写着“回事处”。门口贴着告示,上写查拿奸细,一应闲杂人等,不许私自进山。幸喜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吃饭,纪有德等人进来,没人看见。纪有德说:“咱们往前观看动作,要瞧事做事,如其不好,我们就往回退。”
石铸说:“任凭你老人家行事。”大家往北,越走越暗,就要掌灯。走来走去,曲曲弯弯,眼前有一带树林。纪有德说:“你们几位在此少待,咱们进了他的这座山,我看这个地势,虽然走过几道山岭,可没有埋伏。我总怕中了他的诡计,我想到前面去探一探,你们几位别往前去了。”石铸说:“你老人家可要留神。”
纪有德这才出了树林,往北一瞧,是一带墙,却没有门,暗想:“奇怪,这里怎么没门,中间必有情节?”再瞧那墙上,都有鸡爪钉。纪有德久在置造削器,当初画春园的那些埋伏,都是他所置造,今天见这一道墙,从东至西,足够三十余丈,却找不着门,也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他不往墙上去拨,只用手拍了拍,听到有空的地方,便拧身蹿墙过去。脚着实地,用刀往地下一试,走了不远,见前面有绊腿绳,就用刀将绳索割断。
往前一看,前面一所院子是由北面进出,房屋内隐隐有灯光,墙头房檐俱有鸡爪钉。他细细看了一看,心中想道:“这个无非可以挡挡笨人,焉能挡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何不进去探探?”
想罢,蹿上房去,一瞧北上房有灯光,东屋里间有人说话,西配房黑暗暗的,北配房也有灯光。纪有德来到北上房窗外,用舌尖舔破窗纸,见是顺前檐的炕,靠北墙摆一张八仙桌,上边放有蜡灯。一边有一张椅子,东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年在半百以外,西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年有二十以外。这两个人,乃是水镜先生周百灵的管家,东边的叫周荣,西边的叫周春,正在谈心叙话。就听周春说:“大哥,今天金枪天王打发一个人来见咱们的主人,说跟彭中堂订下了百日内攻打木羊阵之约。
现已有两月之久,听说就打了一回,由东门进去,破了一两道削器埋伏,虽说有两位有能为的,也没有怎么样。咱们主人说,这座阵能要了他们的命,就是有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休想破阵。这两天主人说,叫咱们严加防范,昨天庄主占算出来,已有人泄机,还怕有人来。”那周荣说:“兄弟,你只管放心,慢说没人来,就有人来,那是他自来送死!咱们主人今天正同简爷在后面喝酒呢。”周春说:“可不是,简爷今天由金家坨来,提说要给他哥哥简天雄报仇。”周荣说:“天也不早了,咱们该出去绕个弯查查去。庄主爷吩咐,叫咱们留神查看庄丁中有偷闲躲懒的没有。”
纪有德听到这里,一拧身蹿上房去,这房上都是活瓦,也倚仗他是个行家,要是笨人,一蹬滚瓦就得摔下去。纪有德一瞧,北边有一所院子,南房五间,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
北房廊檐上面有一块匾,上写三个字是“问心堂”。纪有德往房里一看,靠北墙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一盏把儿灯,有许多书籍。两边椅子上坐着两个小童,说:“今天庄主爷喝得大醉,过来安歇还得一会子。”纪有德外面一听,心中暗想:“原来周百灵就在这院内,我且在暗中等候他,瞧看瞧看他是什么人物。”
想罢,就在东边房檐下的黑暗处一隐身,静等周百灵过来。此时大约已经有二更多天,工夫不大,只见西角门有两个小童打着纱灯引路,后面跟定一人。这个人年过半百,穿的衣服是道家的打扮。上房那两个童子,迎接出来,口称:“庄主爷来了。”
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上房,童子转身出去,捧茶进来,又问:“庄主爷今天在哪里安歇?”就听这人说:“今天就在这里吧,看我的卦盘伺候。”童子答应,转身下去,不大的工夫,就把卦盘拿来摆上。纪有德暗中一瞧是奇门卦,就听他在里面把盘子一摆,说:“不好!今天有人来暗算于我,童子快把舅老爷请来。”纪有德暗吃一惊,心中想道:“这人善晓卦文,他的能为在我等之上,怨不得我不行。”那小童转身出去,不大工夫,由西角门又进来一人,看此人有三十以外年纪,面皮微紫,也是练功夫的把式。
书中交代:此人姓吴名占鳌,外号人称紫面天王,练得一身好功夫,长拳短打,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他二弟吴占魁、三弟吴占元,都跟姐丈周百灵度日。周百灵本来家大业大,有些山产和果木园子,他自己一天不管,都交给这三个内弟照料理家。他有五百庄丁,皆会操兵演阵,爬山过岭,也归吴占鳌兄弟带管。吴占鳌来到北上房,问道:“姊丈,叫我有什么事?”周百灵说:“方才我摆了一个卦盘,今天必有奸细乘隙来搅乱八卦山。这个人是土命,我是水命,他克着我。
你且带庄丁去四外搜查搜查,看看各处的削器破了没破。我想他既能上我这里来,这个人必有惊天动地之大能为。”吴占鳌说:“是!我去搜查搜查。”带着庄丁就出去了。纪有德一想:“我今到此,也没瞧见有什么稀奇的削器埋伏,我看此人,虽然举止动作不俗,似也没多大的能为,我何不进去将他拿住,把嘴一堵,将他捆走?”想罢,由房上跳下来,把金背刀一顺,往里就闯。周百灵在东边椅子上坐着,正要看书,只见帘子一起,进来一人,年有六十以外,微紫脸膛,手中抱着一口金背刀。周百灵问:“什么人?”纪有德说:“今天特来拿你,只为木羊阵之事。”周百灵心中一动,说:“了不得了,这必是那彭大人派来的能人。”纪有德往前奔来,周百灵并不着急,一闪身,只听哗啦一声响,由房上掉下来一个铜罩子,有一人多高,就把纪有德罩在当中。这个罩子上面有铜钩,把纪有德的衣裳钩住,他只觉得脚底下一软,两条腿便沉了下去。周百灵吩咐来人,手下人一声答应,从外面进来了二三十人,竟将纪有德拿住。不知老英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3回
入虎穴逢凶被获 遇埋伏豪杰遭擒
话说纪有德被遮天网罩住,脚底下又入了地陷空,家人过来就将他拿住。老英雄心想,自生人以来,还没有栽过这样的筋斗,竟被人家给绑上。那周百灵一按墙上的螺丝,遮天网仍然起去,归入天花板内;下面咯嘣一响,地板仍然复旧如故。
周百灵这才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干?你要说实话。”纪有德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既被你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于你。我姓纪双名有德,前番到木羊阵观看,见造的甚为巧妙,我到处访问,才知道此阵是你所摆,我今特意前来拿你,跟你要那阵图。”周百灵哈哈一笑,说:“你就是那神手大将纪有德么?你打算要把我拿去,那怎么行呢?你们今天来了几个人?”纪有德说:“并无别人。”正说着话,吴占鳌回来说:“我到各处搜查,并无奸细,听说姊丈拿住人了,故此回来。”周百灵说:“现在是拿住了一个。”吴占鳌说:“姊丈打算怎么办呢?”周百灵说:“把他一杀,斩草除根就完了。”吴占鳌说:“不必,依我之见,先把他搁到后面空房,做个香饵钓金鳌。他们必定还有人来,拿住十个八个,再送到天王那里,这也是姊丈的脸面,再问问他们为何来此搅闹地面?”周百灵说:“既然如是,暂把他搁到藏蛇洞里面,外面要小心留神。”吴占鳌点头答应,叫几个家人把纪有德绳缚二臂,搭到了藏蛇洞。
单说碧眼金蝉石铸及魏国安、孔寿、赵勇、纪逢春、武杰六个人,在树林等候多时,还不见纪有德回来。纪逢春说:“哎呀,了不得了!咱们爷别叫人拿住了。快瞧瞧去,别等着了。”
石铸说:“你们几位别动,我同魏大哥两个人瞧瞧去。”赵勇、孔寿说:“我们在这儿等着,你们二位可要回来。”石铸说:“那个自然,焉有不回来之理。”二人往北拧身蹿上墙去。魏国安说:“兄弟留神,墙上可有鸡爪钉。”石铸答应说:“是。”
两个人蹿房越脊,扑奔里面,见是一个四合房,北房里面灯光闪闪,人影摇摇,屋中正有人说话。石铸想就近听听说些什么,便往院中一跳。魏国安也跟着跳了下去。刚往前一迈步,觉着地下有什么绊住,魏国安用手一摸,把手又套住了。两个人一愣,就听墙上铃铛一响,那边的小锣也响了。这时由上房出来一个人说:“快去给吴舅爷送信。”外面早有更夫答应。
工夫不大,就见吴占鳌过来了,有人给他打着灯笼,把地下的串地锦、连环扣解开,将二人搭到上房。吴占鳌说:“你二人姓什么,叫什么?”石铸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这是我师兄,他姓魏名国安,绰号追云太保。”吴占鳌说:“你二人既是官军营的差官,我且问你,上我们这里做什么来了?我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呢?
你二人要说出情理来,我抖绳把你们放了。”石铸说:“你要问,我二人是来找周百灵的,因知木羊阵是他所摆。我等素日跟他也无来往,我们来此,是想把他带走。既被你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于你。你我也无冤无仇,你若知时达务,带我见见你们这位周百灵,叫他跟我们到宁夏府去见钦差大人。我家大人是一位清官,只要他把木羊阵机关一泄,我家大人必要专折进京,奏明皇上,必能得高官显爵,如不愿做官,也要赏赐黄金白银,落一个流芳千古之美名。我虽被你等拿住,就是死了,总算为国捐躯,死而无怨。”吴占鳌说:“你两人说的话也对,且等我跟庄主商议。”吩咐手下人,暂把他搁在地牢之内。家人答应,就把他两人四马攒蹄地捆上,用杠子一抬,曲曲弯弯的绕了几层院子,搭到一座花园。
石铸一瞧:这院子还真宽大,在北边有一溜台阶,借着山坡修盖的十间地牢,有门没窗户,墙上有个黄沙碗,里面有油,点上灯光,牢里有四根木桩,就把石铸绑在东边头一根木桩上,第二根绑了魏国安。家人绑好转身出来,将门倒带。石铸说:“师兄!你瞧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有多难受。大概纪老英雄也是凶多吉少,被他们拿住了,这便如何是好?”魏国安说:“既被他拿住,这也无法,听天由命吧!”此时天已四更,吴占鳖拿住两个人之后,就叫家人去给周百灵送信,可是那周百灵早已安歇了。
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四个人等到四鼓。不见石铸、魏国安回来。武杰说:“唔呀,了不得了!多半这三个人进去,都被人家擒住了,里头的削器必然厉害。依我之见,咱们回去吧,不要进去送死。”纪逢春说:“你们回去,我不回去了,我爹被人家拿住,要死就死在一处。”孔寿、赵勇说:“咱们进去也是白送死,你我的能为浅薄,连纪老英雄那样精明强干之人,都被人家拿住了。再说魏爷、石爷,总比你我强胜百倍,也都不行。莫如你我回去给马大人送信,再想主意来救他们。”纪逢春说:“你们回去请马大人吧,我要进去瞧瞧我父亲是死是活。”孔寿说:“那焉能够?”武杰说:“也罢,我也去探探,要是五更不回来,你二人可千万别再进去了,快请马大人来与我等报仇。”孔寿、赵勇点头答应,说:“就是,你二位去吧。”武杰走在前头,纪逢春在后面,两个人来到了长墙边。纪逢春也懂得些削器埋伏,一看上面有鸡爪钉,就告诉武杰说:“总要蹿得越过鸡爪钉去。”武杰点头。两个人这才越过墙去,蹿房越脊,走过两层院子,见下面有些巡更守夜之人。他们在各处寻找,也没动作,也没听到究竟拿住人了还是没拿住人。
武杰看那打更的总是围着外面夹道来回巡查,只走当中,不走旁边。武杰、纪逢春由房上蹿下来,就把那两个打更之人,一人拿住一个。武杰拿刀在那打更的脑袋上一蹭,打更的吓得满口央求:“老爷饶命。”武杰说:“你不要喊,一喊当时要你的命。”打更的说:“不喊,只求你老人家饶命。”武杰说:“你家庄主在哪屋里住?”打更的说:“我家庄主在哪屋里住,我可不知道。我们这里分八个院子,好几位姨奶奶,他不定在哪院住?”武杰说:“今天晚上拿住人,你可知道?”打更的说:“我知道,在问心堂拿了一个姓纪的,叫神手大将纪有德,又在紫霄院拿住一个姓石的,一个姓魏的。”武杰说:“不错,这三个人现在哪里,你可知道?”打更人说:“姓纪的在藏蛇洞,姓石、姓魏的两个人在地牢,都在北花园。”武杰说:“北花园在哪里?”打更的说:“就由这往北头,进到北边八角月亮门就是,可别往东拐,也别往西拐。”武杰说:“藏蛇洞在哪里?”
打更的说:“在北花园西北犄角。”武杰问明白了,两个人把打更的捆上,堵上嘴,这才扑奔北花园,要搭救三位英雄。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4回
问更夫地牢救友 回公馆报信请人
话说武杰、纪逢春二人把打更的捆好,搁在一旁,一直扑奔正北。来到月亮门,一看花园迎着门有个木影壁,挂着照灯,上写“接福迎祥”四字。两个人慢步进去一瞧,这座花园里面,也有水阁凉亭。往北走去,却不知道地牢在哪里?正往东走,见前边有一所院子,由里面射出灯光,是个八角月亮门,上面有花瓦砌的轱辘钱,白灰抹的棋盘心。这院子是北房三间,满出廊檐,东西各有配房,在北上房中有灯光闪烁。两个人进了屏门,院中并无人声犬吠,见屋中靠北墙有一张八仙桌,一边一张椅子。东边椅子上坐定一人,淡黄脸膛,浓眉大眼,年有三十以外。墙上挂着一对虎头钩,两旁站立两个童子。就听这人说:“童子,外面可有三更?”童子说:“早已打过三更,此时快五更了。”这人说:“哎呀!我喝醉了,这一觉睡的工夫不小,外面可有什么动作没有?”童子说:“没什么动作。”这人说:“没动作好,今天拿住的两个人,现在交给我看守,恐怕还有余党前来救他。少时天光也就亮了,给我倒过一碗茶来。”
武杰一想:“地牢离这里一定不远。”
这人原来是周百灵的内弟,名叫吴占元,手中使一对虎头钩。他弟兄三个都在周百灵家里,自己爱喝酒,方才喝醉了,就在桌上睡着,刚刚醒来。武杰一听,便回身出了这所院子,又往北边去找。只见北边一溜有十间房屋,高不过四五尺,一看没有窗户,门上俱都有锁锁着。武杰心想:“这必是土牢了。”
便伸手由兜囊中掏出钥匙来,刚要开锁,就听里面有人说:“魏大哥!结了,完了!你我被贼人拿住,倒不如杀了还好,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有多难受,真是人生有处死有地。”武杰一听,正是石铸、魏国安,赶紧把锁捅开,把门一推。石铸睁眼一看,见是武杰、纪逢春,连忙说:“快把我放开,我腰里围的杆棒,他们疑是裤腰带,幸亏没叫他们拿去,我的刀可叫他们得去了。”
武杰说:“不要紧。”两个人进了土牢,刚要解开石铸、魏国安,外面一声咳嗽,说:“何人大胆,敢上我土牢之内救人?”武杰一回头,见来者正是那吴占元。武杰说:“你要问,你家老爷乃是朝廷的游击,今天特来拿周百灵。”说着一摆刀,照吴占元搂头就剁,吴占元用虎头钩急架相迎,两个人就动起手来。
纪逢春一摆锤,过来就喊:“捅嘴!”协力相帮,也就三五个照面,被吴占元一腿踢倒,吩咐手下人捆上,急速鸣锣,聚齐庄丁来拿奸细。纪逢春一被擒,三五个照面,武杰的刀也被虎头钩绞住,吴占元左手绞住刀,右手的虎头钩使了一个顺水推舟,竟奔脖颈而来,武杰赶紧缩头藏颈大闪身,刀一松手,被吴占元往前一赶,使了一个分身驼子脚,把武杰踢倒,立刻捆上。
叫手下人将他二人搁在西边地牢,等候天明,就去回禀庄主爷,再派八个更夫巡查花园。吴占元这才回到自己的屋中,吩咐手下人严加防范搜查。
此时天交五鼓,孔寿、赵勇在树林等侯,直到天光闪亮,还不见武杰、纪逢春回来。二人商量道:“大概不好,你我不必进去了,进去也是白送死,不如回山去禀明马大人,大家商酌办理。”赵勇、孔寿两个人想罢,这才离了八卦山的护庄桥,顺着原来的道路往回走,天有午时,来到了西洋山马大人扎营的所在。两个人进了中军大帐,马玉龙正同张文彩、高志广、金眼雕、伍氏三雄、追风侠刘云、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等老少英雄,共同商议破木羊阵之军情大事。一见孔寿、赵勇进来,马玉龙等人赶紧问道:“二位是从哪里来?上八卦山去,那里是怎么一个样子?”孔寿、赵勇二人说:“了不得了!我们到了八卦山周家寨,头一位纪老英雄进去,就没出来,后来石铸、魏国安、武杰、纪逢春进去,也没出来,这五位大约凶多吉少。我二人心想,进去也无济于事,倘若被擒,音信不通,那更坏了,故此回来给大人送信,好早作准备。”马玉龙一听此言,不禁吓得一愣,问大家这件事该当怎么办?张文彩说:“这事可不好办。周百灵做事太狠毒,老少英雄被擒,恐怕凶多吉少,咱们先得设法救出来才好。”马玉龙说:“既是如此,就求老先生辛苦一趟,你老人家地理还熟。”张文彩说:“要去,我跟大人借窦福春、钱玉,我同高志广二人带了去。”马玉龙说:“好,二位老英雄一同去更好,我随后派人接应。”众人只顾说话,转眼却不见了千里独行侠邓飞雄。
原来邓爷这人大有心胸,一听众人被擒,想必凶多吉少,一声没言语,带上红毛宝刀就出了大营。他知道八卦山那个地方多见树木,少见人烟,没有卖吃食的,自己便带了一包炒米和水葫芦。由大营起身的时候,天也就在中午,赶来到八卦山,一轮红日将要西沉。到南山口一看,这座山四外是水,山口道前有木板桥,河岸两旁栽着垂杨柳,山里杀气腾腾。邓飞雄过了这道桥,见正北树木森森,有一片房屋随着山坡而盖。此时天已黑了,邓飞雄一忖度:“要凭自己的能为,不敢说天下称第一,也算第二第三。今天来到这里,身临险地,必须要小心留神,不可大意。”想罢,把红毛宝刀抽出来,怀中一抱,来到周百灵这所庄院的南墙以外。抬头一看,见墙上俱有鸡爪钉,庄门大开,当中挂着门灯,也不见门房里有人。自己迈步进了大门,左右前后上下都留着神,见大门以内俱是平川之地,里面东西两个门都悬着帘子。刚走到门洞当中,只见由东边门房走出一个人来,把邓爷吓了一跳,一看却是个千姣百媚的女子,出来就几乎把邓爷抱住。邓爷往后一撤身,又见由厢房出来一个女子。邓爷刚一愣,就见这两个女子滴溜一转,伸手由背后取出匣箭,啪啪啪连珠射来。邓爷一蹲身,用宝刀去拨挡,才未能射着,再仔细一瞧,这两个女子原来俱是假人。也是邓爷手急眼快,要换个人就休想躲得了。邓爷心说:“好厉害,我何不用宝刀将弩箭全给他毁了!”正要用刀去剁,却见那两个假人滴滴溜溜又都回去了。邓爷用红毛宝刀往地下一扎,没什么动作,往前蹲着走了七八步,便瞧见从墙两边出来一股白烟。
邓飞雄往回一撤身,由墙两边又出来两根枪,忙用宝刀削去两个枪头,剩了半截还来回的动。邓飞雄把枪削了,一瞧迎面是八字影壁,东西都有门,转过影壁,想进正门,抬头一看,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5回
邓飞雄奋身入虎穴 吴占鳌设计救恩人
话说邓飞雄进了正门,抬头一看,见北房屋中灯烛辉煌,东西各有配房。邓飞雄用刀试着,往前行走,见北房迎面挂着一块匾,上写着“藏书阁”三个字。借着灯光一看,屋中书籍满架,头前一张八仙桌,两旁有椅子,坐着两个家人,都是青衣小帽,正在对坐说话。只听东边这个说:“周升,咱们今天值前夜,三更天再换他们,大家都要小心谨慎。这屋里可要紧,庄主爷说过,他老人家的道书,连木羊阵的阵图,都在这屋里,恐怕有官军的能人前来盗书,那可了不得!”邓飞雄一听,心中暗喜道:“我既来到此山,焉肯空回,要把木羊阵阵图得着,真乃是万全之幸。大约这两个家人,也没有多大能为,我何不进去将他拿住,跟他要阵图。”想罢,刚一掀帘进去,就见由门后出来一个大鬼,青脸红发,手执宝剑,照定邓飞雄搂头就剁,吓得他急忙往后一撤身,用红毛宝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就把宝剑削断。刚刚削了,上面哗啦一响,又由上头落下一个铜网,把邓爷罩在当中。这时锣声响亮,不大的工夫,过来二三十个家丁,把邓爷的红毛宝刀先拿过去,把邓爷给捆上了,才将邓爷浑身的网钩摘去。邓爷情知凶多吉少,只得认命了。
吴占鳌过来一瞧,吩咐把这个人给搭到我那屋去。手下人答应,立刻搭了起来。吴占鳌叫家人小心防范,来到他自己房中,吩咐把邓爷放下。这时外面有家人来禀道:“现在大门外的削器破了,被这人毁了两条大枪,两个美人的匣箭已放完,屋里大鬼的宝剑也被他毁了,都待修理。”吴占鳌说:“叫他们头目去修理,不用禀我知道。”家人就出去了。吴占鳌住的这院子。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有八个家人伺候。吴占鳌吩咐家人出去之后,把拿住的人放在椅座上,纳头便拜。邓爷心中一动,赶紧过去,用手相扶说:“请起请起。”吴占鳌起来,旁边一站,说:“恩公,你老人家不认得我了。”邓爷说:“我实在一时想不起来,我已然被获遭擒,万死犹轻,多蒙尊驾不杀之恩,反以客礼相待,未领教尊驾姓名。”吴占鳌说:“恩公真是贵人多忘事,提起这话,已二十载了。”
书中交代:这个吴占鳌乃是山西红洞县孝义庄的人,他父亲叫吴恩贵,娶妻邓氏,所生三子,长子吴占鳌,次子吴占魁,三子吴占元。这位邓氏大娘,跟飞雄是远族一家,论起来还是邓飞雄的姐姐,亲戚虽远,走的甚近。他们这孝义庄,有一家势棍土豪姓冯,原先在外头做过知府,名叫冯开甲。他有一个少爷,名叫冯文卿,是个秀才,倚仗他父亲做过知府,家大业大,家中养着些打手,时常在外头抢夺妇女,无所不为。他瞧见吴占鳌的姊姊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记念在心,带着打手,时常要来抢人。这天他突然带着打手,来到吴家叩门。那时节吴占鳌弟兄年幼,吴占鳌的父亲出去,问他是谁?冯文卿这厮并不答应,带着二十多个打手,闯进院内,逢人便打,遇人便捆。
正赶上邓飞雄由门前经过,一问方知抢人,邓飞雄立刻拔刀相助,将这些打手赶走。焉想到冯文卿这厮仍不死心,仗着跟红洞县素有来往,又倚仗是世家子弟,有钱有势,就把吴恩贵锁到县里,说他家中窝藏江洋大盗,上堂就打了二百板子,上了夹棍,钉镣入狱。暗中又使人到狱里向吴恩贵说:“只要你把女儿送给冯公子,这个官司就算完了,如若不然,你父子休想逃命。”吴恩贵一听就气死了,把尸首给领出来,那冯文卿仍不死心。当时邓飞雄刚练成了武艺,专好管不平之事。这天来到吴家,邓爷说:“你弟兄三人,带着你母亲和妹子,不必在此住了,赶紧收拾,我送你们到边外去吧。我今往他家去,把恶霸杀了,给你父亲报仇。”吴占鳌一听,说:“你老人家给我父亲报仇,我弟兄粉身碎骨,难报你老人家之恩。”立刻收拾细软金银,套好了车辆。邓飞雄说:“我今天把狗子冯文卿的头杀了,取来给你父亲上坟。”
商议好了,邓飞雄晚间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冯家各处一窃听,只听见西跨院北房屋中,有琵琶丝弦弹唱的声音。邓飞雄由房上施展出珍珠倒卷帘,往屋中一看,当中一个团桌面,桌上有一张蜡灯,坐着的正是狗子冯文卿,年有三十内外,面皮微白,两道贼人眉,一双三角眼。东边坐着两个歌童,十四五岁,面皮微白,搽着一脸粉,陪着狗子喝酒,说说笑笑,带着轻狂之态。在西边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一个抱琵琶,一个把弦子,正在那里唱得快活到极点,这一出是“妓女从良后悔”。桌子上摆满了时鲜果品,这几个男女,正陪着恶狗子作乐。在东里间屋中,是顺前檐的炕,炕上摆着烟盘子,有一盏烟灯,旁边搁着一杆大烟枪。这个恶狗子,果然是不安分。
邓飞雄不禁气往上冲,拉出红毛宝刀,把帘子一掀,闯进屋中,伸手把狗子冯文卿揪住,说:“恶霸!你买盗攀赃,将我的亲戚害死,今天我特意前来结果你的性命。”冯文卿吓得痴呆呆的一阵发愣,尚未开言,被那邓飞雄手起刀落,将人头砍落,又把胸膛打开,将人心取了出来,吓得这几个歌童舞女跪成一片,战战兢兢。邓飞雄说:“你等起来,不必害怕,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杀你们。”说着话,又奔往后面,将冯文卿的一家大小俱皆杀死。
邓飞雄拿着人心,提着人头出来,交给了吴占鳌,说:“你拿着人头人心,给你父亲去上坟。你兄弟三人,赶紧同你母亲姊姊逃命去吧。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吴占鳌兄弟三个,给邓爷磕头说:“恩公!我弟兄以后但得一地步,必要报答你老人家这点好处。”吴占鳌这才带着他母亲和姊姊兄弟,逃至嘉峪关外。后来他姊姊就给周百灵为妻,他母亲已经去世,他三人都成了家,跟随周百灵度日,练了一身的功夫。今天听说拿住人,吴占鳌过去一瞧,原来却是恩公邓飞雄。当着众家丁不好说明,故此把邓爷搭到自己屋中,叫家人退出,就把邓爷解开,这才问道:“恩公!还认得我么?”邓飞雄一时蒙住,愣够多时,才想了起来,说:“原来是你,你在此处做什么呢?”
吴占鳌说:“我自从与恩公分手,便逃至此处居住。我母亲已故,我姊姊给与周百灵为妻。你老人家来此何干?可以说说。”
一面叫家人倒茶,又吩咐摆酒。邓飞雄说道:“且慢,我来此倒不在吃,我既遇见你,我不能不说实话。”邓爷这才如此如彼一说,吴占鳌一听,吓的亡魂丧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6回
放群雄义动姊丈 周百灵亲见宾朋
话说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与吴占鳌对坐吃茶,谈心叙话。邓飞雄说:“贤甥你要问我,自从与你等分手,我逃至潼关外,在八卦教里存名。我后来倒反佟家坞,改邪归正,跟彭大人当差,现在保举了游击。前者,彭中堂跟白天王合约,定于百日内来破木羊阵,因知此阵奥妙无穷,甚为难破,头一次有大人手下办差官来看了一回阵,后来打了一回阵,死了一位差官,又请出纪有德三探木羊阵。现在一访问,知道此阵是周百灵所摆。前天有神手大将纪有德,同着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一位姓纪的,一位姓武的来到这里,俱皆被获遭擒。我今天来到这里,也被削器拿住,幸亏遇见了你,这是已往从前的实话。”吴占鳌一听此言,说:“恩公,今天要不是见到我,定有性命之忧。我在亲戚这里居住,也不知外边有这些事。我姊丈是贺兰山金斗寨金枪天王白起戈的掌朝太师,虽说在这里不当差,也吃宰相俸禄。木羊阵实是我姊丈摆的,我可不知内中的情形。今日你老人家来此,我不能忘恩负义,我暗中先把纪有德、石铸、魏国安、纪逢春、武杰放出来,交给你老人家,把他们带回公馆。你老人家在公馆之内听我的消息,我慢慢的设法劝解我姊丈,看他意思怎么样,他要愿意弃暗投明,我和恩公再议妙计反正。我在暗中调停,总要把此事办理好了。”
邓飞雄一听这话,心中想:“吴占鳌是个好人,我托他办理就是。这俗话说得好,恩义广施,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免结,路逢险处先回避。”想罢又说:“贤甥,你我也不必客套,你先把那几个人给放出来,我带他们回到公馆之内,等候你十天。”
吴占鳌说:“可有一件,这十天之内,你老人家千万别叫人来,要有人来,被削器拿住,我一个救不了,反伤了和气。”邓爷说:“就是,我说与他们,十天之内,必不许人来就是了。”吴占鳌说:“你老人家先喝点酒,等着我去放他们。”立刻叫家人摆酒,伺候邓飞雄。
吴占鳌先来到藏蛇洞看纪有德。有德被人家拿住,不死不活,心中正在焦躁,忽见灶光一闪,进来一个人。纪有德一看,那天被拿的时候有他,便破口大骂,说:“你这些小辈,既把老太爷拿住,杀剐存留,快给我个爽快。”吴占鳌说:“老英雄休骂,我特意前来救你。”过去便把绳扣解开。纪有德说:“你姓什么?”吴占鳌说:“我姓吴,现在有朋友来救你们,跟我走吧。一同到地牢,把那四位也救出来。”说着话,来到地牢。
纪有德说:“谁来救我们?”吴占鳌说:“邓飞雄,他跟我原是街坊,又是亲戚,论起来是我的舅舅,又是我的恩人。”过去把牢锁打开,里面碧眼金蝉石铸同魏国安正在大骂:“好贼子,把大太爷拿住,不死不活,犹如地狱一般,倒不如一刀把我杀了。”魏国安说:“兄弟,你不必骂了,外面门响。大约是这狗头来杀咱们,一死倒也痛快。”吴占鳌进到里面,说:“二位别骂了,我来救你们。”石铸说:“你放屁,你要杀就杀,何故来戏耍大太爷?”纪有德这才答言说:“二位别骂。”石铸一抬头说:“纪老英雄,你从何处而来?”纪有德说:“刚才也是这位把我解开的。”吴占鳌过去,把二人解开。又到两边地牢,把武杰和纪逢春放了出来。大家一通名姓,吴占鳌说明自己的来历,众人这才知道是邓爷来了。
大家一同来到吴占鳌屋中,见邓飞雄正在喝酒。邓飞雄连忙站起来,说:“众位受惊。”纪有德说:“若非是邓兄来了,遇见你这位朋友,我等就如坐狱一般。这里既然有吴庄主,我们可好办了,大众商议吧。”邓飞雄说:“我已然说好了,众位喝一碗茶,咱们一同走吧。吴占鳌送咱们出去,这院子里削器埋伏太多,你我道路不熟。”吴占鳌立刻叫家人倒上茶来,吩咐备酒,留众人吃了饭再走。大家用过酒饭,已交五鼓。吴占鳌带领众人,弯弯曲曲地出了周家寨,说:“邓恩公!你老人家回到了大营,将这件事回明大人,十天之内,千万要等我的回信。成与不成,我必给公馆送信。”
邓飞雄这才告辞,带着五个人往前行走,不知不觉,天光已明亮了。邓飞雄说:“纪老英雄,前者怎么会被他们拿住?”
纪有德就把被罩子罩住的情形一说。石铸和魏国安说:“我二人是被串地锦拿住。”纪有德说:“这周百灵实在有能为,他这些削器埋伏,连我都看不出来。论削器埋伏,我可算无一不懂,他削器用的法则,是比我高明。”众人说着话,正往前走,只见张文彩和高志广,带着小白猿窦福春、小太保钱玉,四个人迎面而来。众人赶紧过去问道:“二位意欲何往?”张文彩说:“我二人正打算起身奔周家寨,因为不见了邓飞雄,我等找了一天,你几位在哪里遇到一处的?”纪有德说:“邓兄到周家寨,遇见了亲戚,不然,我等也回不来了。”遂将上项事细述了一遍。张文彩说:“原来如此,我二人因与周百灵有一面之识,原打算凭两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顺说他归降,必要把他说好,免动刀兵。”纪有德说:“二位兄台瞧着办吧,我在公馆候信就是了。”说着话,众人分手。张文彩等人来到周家寨庄门,已是红日东升,家人问道:“二位找谁?”张文彩说:“我姓张名文彩,这位姓高名志广,我二人特来拜访周庄主。”家人一看是两位儒雅先生,每位带着一个小童,立刻回禀进去。此时周百灵尚未起来,家人便先去回禀吴占鳌。吴占鳌夜间放走了纪有德等人,自己心中盘算,明天我姊丈一问,我要说给放了,他准不答应。自己一夜也没睡,天光大亮,喝下了两碗茶,正在吃点心,外面家人来说:“现有张文彩、高志广拜访庄主,庄主尚未起来,回舅老爷知道。”吴占鳌吩咐有请,家人出去,把二位请了进来。吴占鳌见过高志广,却没见过张文彩,只耳朵里听人说过。一看这二位都是儒儒雅雅的,带着两个小童。吴占鳌说:“原来是二位先生,请坐吧。”高志广说:“吴贤弟,我二人今天特来拜访令姊丈,烦劳贤弟给回禀一声,我弟兄许久未见。”吴占鳌立刻吩咐家人待茶,说:“二位少待,我去去就来。”
这才穿宅过院,来到内宅。周百灵刚起来漱口,见内弟进来,说:“贤弟来此何干?”吴占鳌说:“外面来了两位姊丈的故友,一位是高志广,一位是文雅先生张文彩。”周百灵一听,赶紧来到外面,进了书房,见上面坐着高志广,下面坐着张文彩,这二位都是周百灵时常盼念之人,就说:“原来是二位驾到。”急忙躬身施礼。高志广说:“贤弟久违了,我给你二位引见,这就是我常提的张文彩。”周百灵说:“久仰大名,今幸得会,真乃三生有幸。今天你二位因何来此?”张文彩说:“我常听高兄说,兄台乃世外高人,今天特来拜访。”正在说话,由外头跑进一个人来,周百灵一看,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7回
高志广良言劝友 吴占鳌暗进忠言
话说周百灵正同张文彩、高志广二位谈话,由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回禀庄主爷得知,现在花园内土牢和藏蛇洞的所有拿住之人,俱被人救去,踪迹不见,连他等的兵刃,俱被一起盗去。”周百灵一听,心中暗想:“我这院中,多有削器埋伏,怎么竟会被人劫去?这中必有缘故,只怕是内里有人勾引,如若不然,万万不能。”便说:“你去看看,由哪边进来,由哪边出去,赶紧看个明白,回来禀我知道。”众家人都明知是吴占鳌放了,又不敢说,只得转身下去。周百灵这才问道:“高兄今天贵足踏贱地,来此何干?”高志广说:“我今天来此,非为别故,一则到兄台处来请安,二则有一件事要与兄台商议。”
周百灵说:“兄台有话请讲。”高志广说:“兄台在此摆的木羊阵,甚是奥妙无穷,现在彭大人的手下来打木羊阵,两次俱未能打破。彭大人一向求贤若渴,必要前来聘请兄台。”周百灵道:“贤弟既提起这件事,我告诉你吧!前者,彭大人手下的几位办差官,被我用削器埋伏拿住了,可是我并未结果他等的性命,也没有解到白天王那里去。我正想法办理此事,没想昨天夜里被人救去。我这院中真似铁壁铜墙,天罗地网,他们竟能把人救去,也算是奇巧古怪之能人了。我现今已受白天王之聘,重任相托,就是斩头流血,我也不能归降官军。木羊阵实是我所摆的,里面也没什么削器,他们能够破了,白天王自然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如破不了,那可任凭他自己。”高志广说:“兄台,今天直说吧。我来此非为别故,现在官军营有我知己的一个朋友,苦苦相求,要我说兄台改邪归正,彭中堂必然保兄台官高爵显,骏马能骑。我说的是良言,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周百灵说:“贤弟,若不是你我道义之交,我就拿你当作奸细。今天只准你说这一次。如要再说,你我画地绝交。
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白天王既然看重我,给我宰相俸,我焉能反复无常。朝廷自有朝廷的忠臣,白天王待我天高地厚。”高志广说:“兄台不要着急,我与兄台因是知己,我才不加隐瞒,不然我也不敢直言奉上。”
正说着话,吴占鳌由外面进来。周百灵吩咐摆酒,家人立刻摆上酒茶,吴占鳌在一旁相陪。周百灵说:“贤弟!昨天在地牢拿住的人,被人救去,你可知道?”吴占鳌说:“小弟知道的,我追了半天也追不上。我们院中的埋伏,人家必然知道,见他好象是绕着走的。我想官军中能人甚多,洪福齐天,你老人家莫如改邪归正,倒是正果。”周百灵一听,甚为诧异,说:“你怎么也说出这样无父无君的话来?就准你说这一次,如下次再说,我定要按国法治你。”吓得吴占鳌默默无言,他知道姊丈的脾气太急,不敢再说,再说就恐其反目。
众人喝酒已完,高志广、张文彩二人看他这个光景,也不敢再说了。善说不成,非得制服了他,万不能归降官军。要说这高志广也是精明强干,艺业绝伦,出类拔萃之人,便告辞来到了外面,说:“吴贤弟!你跟我来,有句话说。”吴占鳌答应,一同来到无人之处。高志广说:“我们来的时节,夜半路遇见邓爷,已提说贤弟的情由。方才我见贤弟跟你姊丈一说,他那样子,你我脸上都挂不住,不知贤弟你还有什么妙法?”吴占鳌说:“你二人先别走,在我们这八卦山北边,有座山神庙,当初是玉皇阁,那里有个老道跟我相好,你二位先在那里住一两天,我再设法拿话试他,倘能劝过来更妙,如若不成,那时另想办法。”
张文彩、高志广点头答应,二人这才径奔正北,约走了三四里之遥,一看在山中果然有一座庙。高志广上前叩门,里面出来一个老道,年有六十以外,头戴青布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面如古月,海下一部花白须,倒是儒儒雅雅。老道合掌当胸,打一稽首,口念:“无量佛,施主来此何干?贵姓大名?”高志广通了姓名,说:“我等奉吴占鳌贤弟所嘱,要到贵观借住一二日,候他办点事情。道爷贵姓?”老道说:“出家人姓李,众位施主请里面坐吧。”举手往里让,张文彩、高志广带着两个童子,这才往里走。老道关了门,领着来到大殿东边,一看是三间鹤轩,倒也干净。书案上面摆着好些经卷,墙上有一轴八仙庆寿图,对联上写着:“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高志广说道:“我在冷岩山住家,因破朋友所约,来请周百灵破那木羊阵。”老道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跟吴占鳌倒是道义相投的朋友,却不知道这周百灵是何许人,也不晓得他有什么惊天动地之能为。原来那木羊阵是他所摆,这就是了。”
老道立刻备了酒饭,款待高志广等。
这且不表。单说吴占鳌自高志广走后,回到屋中一想:“已然应允了邓飞雄,但如今姊丈脾气古怪,这样的骨肉至亲,又怕反了目。”辗转思维,无计可施,便到后面来见姊姊吴氏。
吴占鳌说:“姊姊,现在我有一件为难之事。”吴氏说:“兄弟有什么难处?”吴占鳌就把恩公邓飞雄来破木羊阵的事一说。
吴氏听了,说:“贤弟,依你之见,该当怎么办呢?”吴占鳌说:“现在恩公邓飞雄在彭中堂手下当差。彭中堂因跟白天王说定了要来打木羊阵,他手下的能人,访知是我姊丈所摆,有人来拿我姊丈,已被咱们的埋伏拿住几个。倘若有人再来,把我姊丈拿去,岂不是一场大祸?我劝姊丈改邪归正,他又不听,我打算叫姊姊背地解劝解劝他。”吴氏说:“你还不知道你姊丈的脾气么?他向例不许人说话,我慢慢劝着办吧。如能行,我绝不能忘了邓恩公当初替父报仇,救你我活命之恩。”吴占鳌这才出去。
晚饭后,周百灵来到后面,夫妻对面谈心。吴氏说:“丈夫原籍是哪里人氏?”周百灵说:“我是河南归德府人。”吴氏说:“因何来到这里?”周百灵说:“提起这话就长了,我先祖乃是大明朝的忠臣,因为闯王在山西造反,杜芝亭献了平则门,天下失守,我先祖带着家眷便逃至八卦山隐居,生下我父亲,曾说过永远不做朝廷的官,故而我才保了白天王,身为堂堂宰相。”吴氏说:“原来我丈夫有这段情由,我看咱们得便还是回转故土,可以祭扫祖先坟茔,以尽人子之道。”周百灵听到这里,忽然外面一阵大乱,又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8回
笑面虎复探八卦山 周百灵变目杀内弟
话说周百灵夫妇正在谈心,忽听外面一阵大乱,连忙吩咐童儿出去打听。工夫不大,童子进来说:“回禀庄主,现在西南上屯草的地方失了火,有三位舅爷救火去了。”周百灵一听,立刻吩咐童子把卦盒拿来。童子把卦盘取来,放在桌上。周百灵占的奇门甚是灵验,把卦盘一摆,便说:“了不得了!今天有奸细,还是内贼勾引外寇,正在扰乱我家宅不安。”吩咐童子,赶紧告诉舅老爷,给我拿奸细。童子转身出外,把吴占鳌叫进来,周百灵问:“外面什么人放火?”吴占鳌说:“不知道,烧了两堆草,三间草屋,幸亏米包还没烧着,烧坏了一个更夫,我已给他上过伤药了。”周百灵说:“方才我占了一课,主今天有家贼勾引外寇,吵闹我家中不安。你带庄兵小心防守,如拿住奸细,不必禀我知道,当时结果他的性命。”
吴占鳌点头,转身出来,自己一想:“怪哉!我已然跟官军营差官说得明白,邓恩公与我定下十日之内,官军营不派人来,专等我的消息,怎么会有人前来吵闹?”自己出来带人各处搜查。周百灵来至屋中,夫妻重又对坐谈心。周百灵说:“娘子!方才你说到回返原籍,据我看人生在世,犹如大梦一场,哪里是家?现今我已在贺兰山官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准备以一命报答天王,即便官军把木羊阵打破,我也是一心无二,就知有白天王,并不知有朝廷。”吴氏一听这话,就知丈夫心如铁石,不敢再往下说。周百灵自己出来,瞧看天上的星斗,忽见眼前有一条黑影,落到前面院中。周百灵一看这个人身体甚是灵便,又听见前院中哗啦啦铃铛一响,他就知道是削器拿住人了。
书中交代:邓飞雄还没回到马玉龙的大营,就有金眼雕邱成对众人说道:“这个周百灵怎么这样厉害?我想要亲身到八卦山周家寨去将他拿住。”旁边伍氏三雄说:“兄长要去。我等也跟了去。”邱明月说:“爹爹不必生气,有事弟子服其劳。割鸡焉用牛刀,谅此无名小卒,何必你老人家前往,待孩儿我去探访探访。”说罢,自己带上干粮,绕道径奔八卦山。在路上并未碰见邓飞雄,要是碰见,邱明月也就不能来了。他头一天住在山洞里,第二天围着周家寨绕了个弯,探探道,晚间这才飞檐走壁,倚仗自己的身子灵便,径奔这所院子,先把西南干草堆点着,这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一瞧房上都有滚瓦,里面房屋甚多,不知周百灵住在哪个院中?邱明月来到内宅,见下面屋中有灯光,打算要到院中偷听偷听。往下一跳,不料却被串地锦把脚套住,一抬脚铃铛就响,用手去摘,连手也套住了。
自己一愣,四外铃铛齐响。周百灵立刻吩咐众家人把他捆上。
周百灵来到上房,叫家人把拿住的人带上来,一抬头看见邱明月年有半百,背插单刀,面皮微紫,雄眉阔目,海下一部黑胡须。周百灵说:“你是何人,来此何干?”邱明月说:“你要问,你家义士老爷姓邱,名叫明月,乃大同府元豹山人氏。
我在朝廷并不做官,现随我父亲帮助彭大人西下查办,知道你是摆木羊阵的贼党,特意前来拿你。”周百灵说:“原来如此。”
吩咐:“推出去杀了,从今以后,拿住奸细休留活口。”吴占鳌从外面进来,周百灵又吩咐把邱明月推出去杀了。手下家人立即往外就推。吴占鳌点头答应,自己心里想道:“这倒作了难了,我已向邓恩公说得明白,十日之内不可来人,今天我要把他杀了,对不起邓恩公,若不杀他,姊丈决不答应。”他把邱明月带上,家人跟随着来到自己屋中,又吩咐家人:“你们先在外面少待,我要审问审问他。”便把邱明月带进屋中说:“朋友贵姓?是何人派你前来?这里头的情由你可知道?”邱明月心想,自己反正是死,就破口大骂起来。吴占鳌说:“朋友别骂,我可是好意。”邱明月说:“你有什么好意?说给我听听。”
吴占鳌瞧瞧屋中没有外人,就把邓飞雄的事从头至尾一说。邱明月说:“原来如此,我是前来探访被拿的几位的消息,邓爷尚未回去,道路之上我也没碰见,我是一概不知。”吴占鳌说:“我把你救了,你赶紧回去,见了邓爷,就提说我姓吴名占鳌,十日之内,我必到公馆前去送信。”邱明月说:“我谢谢你吧。”
吴占鳌把绳扣解开。邱明月说:“我这就告辞,见了邓爷说明,改日再谢。”
吴占鳌回去,过来一个家人说:“庄主叫你别杀拿住的这个人了,带上去有话问他。”吴占鳌一听,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必是有人泄了机,自己只得来里面见周百灵。吴占鳌说:“人已然杀了,姊丈为何不早叫人给我送信。”周百灵说:“既然杀了,把人头拿来我看。”吴占鳌出来,工夫不大,又回去说:“方才他们把死尸扔在山涧内,被狼拖去了。”周百灵哈哈大笑:“贤弟!你焉能瞒得过我。方才占得一课,已知你把官军营的人放了。我看你这几天心神恍惚,必然是勾串了官军营的奸细,要谋害于我。”立刻吩咐手下人把吴占鳌绑了。两旁家丁过来,就把吴占鳌绑了起来。周百灵说:“我既为宰相,执掌生杀之权,今天要按王法治你。”正说着话,外面吴占元、吴占魁进来,伸手拉刀说:“好一个周百灵,胆敢杀我兄长,我们先把你杀了吧。”两个人就要拉刀,打算来杀周百灵。周百灵一瞧,这个事情不大好弄,知道他兄弟两个是浑人,有心处治他们,又碍着骨肉至亲,便说:“你两个不必犯浑,你哥哥皆因身犯王法,私通奸细,你两个不知者不罪,我若不念亲情,就要结果你两个人的性命!”两个人只气得哇呀呀乱叫,抡刀过去,照周百灵就砍。周百灵拉出宝剑,也动了气,家人赶紧到后面前去送信。
那吴氏一听丈夫与兄弟翻了脸,有心出去解说,但既不能说服丈夫,又不能得罪兄弟,自己心肠一窄,便悬梁自尽了。
家人出来一报,周百灵听了,一剑就把吴占鳌结果了性命。吴占元、吴占魁两个人一瞧就急了,摆刀要跟周百灵拚命。周百灵一想,好好一家人闹得七零八落,自己一顿足,蹿上房去,竟自走了。
吴占元、吴占魁抬了两口棺材,将哥哥、姊姊成殓,要请高僧高道超度阴灵。无奈这个地方没有和尚,弟兄二人这才奔山神庙来请老道。一见高志广、张文彩,吴占魁弟兄就放声大哭。李老道一见,大吃一惊道:“二人所因何故?”吴占魁就把周百灵杀了他哥哥之事从头至尾一说。张文彩、高志广一听,甚为可惨,说:“我二人先给你兄弟办理白事吧!”便让老道给请几位僧道来念念经。高志广又说:“二位贤弟,今后打算怎么办?”吴占魁说:“我弟兄办完白事,先到官军营去找邓爷,将前事说明,然后再拿周百灵,替我姊姊兄长报仇。”张文彩说:“既然周百灵走了,他家中的东西,你二人可知道?他摆的木羊阵,莫非没有阵图么?”这句话提醒了吴占魁,便说:“你二位跟我回去,现有阵图。”张文彩一听甚为喜悦,就要跟吴占魁去拿阵图。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9回
周百灵勾串起兵端 金景龙计设忠臣会
话说吴占魁兄弟,带领高志广、张文彩和两个小童,回至八卦山,来到了藏书楼。这个地方,乃是周百灵藏书之处,这院子哪里有削器,哪里有埋伏,他弟兄都知道。进了藏书楼,各处一找,却不见阵图。吴占元说:“怪呀!当初他这里是有阵图,莫非被他拿走了,还是挪了地方?”找遍了都没有,说:“得,不用找了,咱们先把家中的东西一概封了,派家人看守起来。”将家中诸事办理清楚,这才同张文彩、高志广起身,奔西洋山官军营而来。
原来邓飞雄自那日带领众人回来,便将他在八卦山被擒,遇见吴占鳌之事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说:“既然如是,就专候吴占鳌的信吧,现有张文彩、高志广二人去了,尚未见回来。”
金眼雕说:“邱明月也去了多时,邓爷在路上可曾碰见?”邓爷说:“并没有碰见邱爷,我已然应允十天之内不再去人,只等吴占鳌劝说周百灵归降,听他的回信。”这天,邱明月回来说:“我已然被擒,依着周百灵就要杀我,是吴占鳌放我回来,叫我嘱咐邓爷千万在十天之内,不必派人前去,容他慢慢劝姊丈回心,或是盗来木羊阵图。”众人说:“好,有这个机会甚好。”
马玉龙说:“如能劝周百灵归降,总以不伤和气为是。他家中尚且这样险要,何况木羊阵!”过了数日,又有人禀报,现有张文彩等人回营。马玉龙吩咐有请,张文彩便同着吴占魁、吴占元从外面进来见马玉龙。邓飞雄赶过去说:“你兄长来了没有?”一听邓飞雄问起,兄弟两个不由落下泪来,就把放走邱明月,与周百灵翻脸,兄长被杀,姊姊自尽的话如此如彼一说。
邓飞雄众人一听,全都一愣。吴占魁说:“现在周百灵已经逃走,我等到藏书楼去找木羊阵阵图,也踪迹不见。我们把姊姊、兄长葬埋了,将家中事情交与家人看守,我弟兄这才来找恩公,大家商议。”邓飞雄说:“你姊丈素常上哪里去?你二人可知道。”吴占魁说:“他这一走,不是上贺兰山投奔白天王,就是到金家坨去找金氏三杰,他们是结拜的弟兄。再说那里有一个人,叫简寿童,与他是结拜的兄弟,此人当初在白粮帮上当船头。”众人一听,说:“那三个人是做什么的?”吴占魁说:“他们不属十路天王所管,在家里有十五万兵,这三个人每人手下各带五万人。西海岸那地方是一片沙冈,可是却出产金沙、宝石,各样皮货,山上果木和海里的鱼虾都归他掌税,方圆管一千二百里,三面是海,非有船不能进去。那里面地势甚为险固,他要投奔到了那里,还真不易拿他。”马玉龙说:“好办,我去见中堂大人,给他走一套文书,跟他要这个人。”大众说:“也好,咱们就此起身,去见中堂大人。”马玉龙便吩咐拔营起身。高志广、张文彩二人说:“我们乃世外闲散之人,不为名利,就此告辞。”马玉龙也不相留,二人走后,这才督队进了嘉峪关,把队伍扎在城外。
马玉龙同着纪有德来见钦差大人。大人就问:“你等办理木羊阵的事,怎么样了?”马玉龙就把所办的事如此如彼一一回禀钦差。大人说:“这件事该当怎么办呢?”马玉龙说:“大人请发一封文书,跟金家坨要这个周百灵。”钦差大人立刻派幕府师爷办文书给金氏三杰。那金氏弟兄,大爷叫金景龙,二爷叫金景虎,三爷叫金景豹,大人发去文书,打算叫他们归顺官军。这里把文书办理好,便派差官前去投文,大人在公馆静候佳音。
过了二十余日,才见差官同着一个番官回来见钦差大人。
大人问那差官去到那里是怎么一段情节?差官回禀说:“那里在海涛当中,见了金氏弟兄,他等以客礼相待,留我住了一天。
他们议论好了,打发一个差官带着降书降表来见大人。”彭钦差立刻吩咐请番官上来。大众一看这个番官的打扮,头戴着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玉带官靴,年有四十以外,面如冠玉。
番官走上一看,中堂大人升座的威风不小,左边是金眼雕、伍氏三雄等,右边是刘云、邓飞雄等,老少英雄四十余位在两旁一站,真是虎视眈眈。番官上来,给中堂施礼。大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番官说:“关外小臣叫阿里丹,奉我金家坨金景龙大将军之命,来见大钦差。现有文书一角,书信一封,请钦差观看。我家大将军请大人赴忠臣沙滩会,要把西五路天王、东五路天王约上,在酒席筵前讲和,那木羊阵亦不必打了。
不知钦差尊意若何?钦差如肯前去赴会,祈赏赐一封文书,我家大将军好摆队伍前来迎接。”大人吩咐赏赐一泉酒席,叫手下人陪他下去吃酒。
大人退座,叫马玉龙来到自己卧室。马玉龙说:“大人唤我,有何见谕?”大人说:“你看此事如何办理?既是那里请我,我乃朝廷钦差,如若不去,岂不叫他藐视我行辕无人。”
马玉龙说:“大人所说甚是有理。但有一件,自古宴无好宴,会无好会,金景龙之辈反复无常,大人此去倘稍有疏失,我等担当不起,大人还是不去的为是。”彭大人说:“你把众人都唤进来,大家共同商议。”马玉龙出来,又把众侠义请了进去。大人把这件事向众人说了,众人有说去的好,也有说不去的好,议论纷纷。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大人,这件事既是那边约请,大人如说不去,他必说我无有能人。大人此去,可叫副将马大人保护,调总镇徐大人督领亲兵大队,在嘉峪关住扎,听候大人赴忠臣会的消息。”大人随即吩咐马玉龙,要他将自己那五百子弟兵,连李福长、李福有的二百兵丁,一共七百人,务须调齐。马玉龙说:“大人要去,他约定的日子是十五,今天已是初八,可改为二十日赴会。”大人说:“好,你等陪番官阿里丹去吧,给预备上等的酒席,我明天还要见他。”
众人次日把番官带上来,大人说:“阿里丹!你回去说,本月二十日正午的时候,我必到会。”阿里丹说:“给钦差行礼,是日祈望大人虎驾及早光临。我家大将军已把十路天王顺说好了,必将降书降表修齐,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大人赏了五十两银子,番官告辞,众人送出了公馆。
大人这才专折奏明圣上,本月二十要与番主合约,去赴忠臣会。接着将宁夏合省兵丁调齐,在嘉峪关驻扎;又将陕甘固原提督高通海调来,叫他带兵巡哨,倘合约不成,以备开兵打仗。这里都预备好了,叫众侠义都在大营听信。马玉龙暗带宝剑,身披麒麟宝铠,保护大人前去。追风侠刘云、独行侠邓飞雄带七百子弟兵跟随大人赴西海金家坨。又派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四个人来回探事报信,跟随在刘云队内。是日,马玉龙就带孙宝元、铁娃将姚猛两个人,跟随钦差大人起身。刘云等带兵护送,来到嘉峪关,又有高通海摆出二十里路队迎接。中堂大人看了一看,队伍甚齐,叫高通海给报信人预备四匹快马,这才出了嘉峪关。
此去金家坨共有四站地,得走四天。这日大人正往前走,只见对面号炮冲天,旗幡招展。不知这次赴会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0回
差番官约请彭中堂 带侠义赴会金家坨
话说彭大人正往前走,忽听对面炮声连天,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旌旗招展,人声呐喊,摆出的路队旗分五色,有蜈蚣幡,皂雕幡,北斗七星幡,珍珠八宝篆云幡,马队当中才是步队。
这些番兵都用红绸子包头,每人一身青,短打扮,快靴子,一个个长枪大刀,短剑阔斧,都顺立着兵刃,真是齐齐整整。带队的两员大将,一个骑着自毛骆驼,一个骑着白毛牛,他们是大元帅白得海、副元帅黑天雄,带着二十四员偏裨牙将,五万番兵,前来迎接钦差。到了彭大人跟前,两员裨将下马说:“钦差驾到,我等接待来迟。今奉我家坨主之命,所有赴忠臣会的人,都不许带兵马进此白狼山,东五路天王、西五路天王和大钦差一概如此。”大人吩咐,即把队伍扎在此地。追风侠刘云带着刘天雄,邓飞雄带着吴占魁弟兄和七百子弟兵,把队伍扎下,就在这里听候消息。铁娃将姚猛、混海金鳌孙宝元,随同副将马玉龙保护钦差大人。
白得海、黑天雄往两旁一闪,钦差大人来到坨口,一看黑糊糊的一片汪洋,水色发黑,内有一千八百只战船,各插旌旗。
这里早预备下一只大虎头舟,战船上面有大钦差的黄旗,马玉龙穿好麒麟宝铠,怀抱湛卢剑,混海金鳌孙宝元持降魔杵,铁娃将姚猛抱铁娃,各在大人背后一站。众番兵一看甚是威严,不亚天神下降。随着这大战船往西飘荡,约走了二十余里,见山口外战船一字排开,头前一只虎头舟,上面有一杆珍珠篆云幡,写着“金枪白天王”。第二只船是邓福伯,第三只船是孟德海,第四只船是万延龄,第五只船是丁三郎。这五路天王在船上行礼,口称迎接钦差。这五路天王身后,有一只斗方船,头前有三只大战船,都在西边排班,带领着四五百只战船。北边的大船上有一秆七星旗,下面之人,是此方的异样打扮。当中船上立定一人,身高九尺,面似乌金纸,海下一部钢须,头戴青铜檐狮子盔,身穿青铜连环甲,背后插着四杆护背旗,上插雉尾,下边搭用一对狐裘。身旁两人,头戴粉绫缎扎巾,银抹额,二龙斗宝的一对蓝绒球,各穿着一件粉绫缎的征袍,前后心半副掩心甲,面如白玉,粗眉大眼,四字方海口,背后四杆粉绫缎护背旗。每人身后八员偏将牙将,都是将巾折袖,鸾带扎腰,足穿薄底快靴子,身佩太平刀。当中的这个正是金景龙,北边是金景虎,南边是金景豹。金景龙手使八卦乾坤掌,金景虎使五行烟火棍,金景豹使自行火龙镖。如在两军阵前打仗,一摆棍,那五行烟火棍会冒出五色烟,敌人闻见就立刻躺下。他弟兄三个在金家坨飞龙坞,自称飞龙一大王、二大王、三大王。
且说周百灵前者闹了个家破人亡,便逃至这里。他在这里有一个拜弟,叫简寿童,绰号人称翻江海马。周百灵一见简寿童就说:“兄弟,了不得啦!我已一无所有,连家都没了!”简寿童说:“兄长!是怎么一段事?”周百灵说:“内弟吴占鳌私通官军营,我把拿住的几个奸细叫他看守,都被他私自给放了。
我一威喝,他弟兄便跟我翻脸,两下动手,我妻子悬梁自尽,我只得逃了出来。我内弟已归官军营,他要把我拿去,好破木羊阵。我既摆了此阵,焉能够反复无常?我今来此,找贤弟给我报仇!”简寿童说:“我带你见见坨主去。”简寿童往里去一说,金景龙听见拜兄弟来了,赶紧亲身率众迎接出来。金景龙说:“兄长久违,一向可好?”弟兄三个双膝跪地行礼。周百灵说:“愚兄有不白之冤,要请贤弟给我报仇。”金景龙说:“兄长请放心,小弟现在兵权在手,要报何仇,易如反掌。”
周百灵说:“三位贤弟念结义之情,给我报仇,我感恩不浅。”
金景龙说:“兄长请里面坐,你我细谈,从长计议。”
周百灵来到帅府公厅,一看有五百家将佩刀挂剑,分在两旁侍立。周百灵落座,家人摆上茶来。周百灵说:“三位贤弟!
可曾知道贺兰山与官军营的事?”金景龙说:“听说现在彭大人要破兄长摆的木羊阵,小弟我这里虽与官军素无冤仇,既是兄长受了欺辱,小弟必与兄长报仇。”周百灵说:“我所恨者,就是赃官彭朋。他不去打阵,却派人来搅扰我的家宅,勾串我的内弟,闹得我家破人亡。”又从头至尾把家中之事述说了一遍。金氏弟兄说:“既然如是,我弟兄商量个主意,必给兄长报仇。”简寿童说:“我有一条妙计,可以给兄长报仇。”他接着洋洋得意地说道:“此事极容易,坨主可以用请帖将彭大人请来,就说立忠臣会,不叫他带兵马,只带跟随的人。在酒席前,可叫周大兄见他,要是说翻了,先把彭中堂拿住做押帐,会合各路人马,再跟官军要嘉峪关,还有宁夏府一带地方。如官军交出地方,可把彭中堂放回;如若不然,就把他杀了。一来给周兄长报仇,二来坨主也做一惊天动地之事,从此威镇八方,没人敢惹。这个主意,兄长想想可好?”金氏弟兄一听,倒是一件乐事。简寿童又说:“你老人家要愿意,就赶紧下书请人。”金景龙说:“好。”即派人写信,邀请各路天王前来赴会。这天接到彭中堂一套文书,来要周百灵。金景龙就此派阿里丹去请大人来赴忠臣会。是日,东五路天王先到,见着周百灵,便问金氏兄弟:“请我等来此赴会,所因何故?”金景龙说:“就为给我周兄长报仇。”白天王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官军也不能善罢甘休。”金氏弟兄说:“众位天王请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勿论千军万马,有我兄弟迎敌。”这五路天王一听,也有意要跟官军打仗,便说:“外面摆下天罗地网,候彭中堂来时,将他拿下。”正说着话,有人来报,西五路天王齐到。金家弟兄立刻率众迎接出来,一瞧西五路天王各带兵船一百只和手下战将一齐来到。这西五路天王,头一位叫冯金龙,二天王叫霍四虎,三天王叫杨得山,四天王叫马得安,五天王叫沙鸿天,各带四员战将,每人兵船上有一位元帅。金景龙说:“今天我约请各位天王,非为别故,只求助我一臂之力。”西五路天王说:“好!你我俱要唇齿相依。”众天王来到里面,大摆筵宴,静候明天彭中堂来到。
次日,有探子来报,彭中堂调陕甘人马驻扎在嘉峪关,现有固原提督高通海,督带马步军队听候打仗。保彭中堂来的不到一千人,亲随就是忠义侠马玉龙,还有一个姓孙的,一个姓姚的。金景龙吩咐摆路队迎接。彭中堂一看那番军的势派不小,马玉龙心中也有些胆战心惊。彭中堂这次赴会,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1回
设伏险有意害钦差 闯重围舍命救中堂
话说彭大人来到金家坨,金景龙说:“中堂大人虎驾光临,我等未曾远迎,多有得罪。”大人船只靠岸,一看这个地方,三面是水,一面是山。这里早已备马,钦差大人上了坐骑,孙宝元牵马,姚猛后面跟随,马玉龙身旁保护。只见众天王一个个佩刀挂剑,再向正北一看,旌旗招展,这座大山就是飞龙岛,岛上有一带房屋,就在那上面摆设了忠臣会。彭中堂这一次来,已把心横着了,即便是死在这里,也算是为国尽忠,答报了皇家的俸禄之恩。
马玉龙跟随到里面一看,是正北大厅十间,东西各有配房。
东边有一张桌子,是给彭中堂预备的。西边是十路天王。金氏弟兄在当中落座。姚猛、孙宝元站在大人背后,马玉龙也在一旁伺候。金景龙说:“大人!今天我约请大人,非为别故,只因大人发来文书,要我拜兄周百灵,他本在东路天王白、万、孟、邓、丁那里佩丞相印,再说我这兄长,跟官军也无冤无仇。
既是说明破了木羊阵,众天王就甘拜下风,如今不打木羊阵,却派人去搅闹八卦山周家寨,这就是大人不通情理。”彭大人说:“你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者我奉旨前来,巡抚此方,皆因你等扰闹地面,百姓不能安居。我来合约,白天王摆下木羊阵,言定在百日内破了此阵,他们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
我派属员前来打阵,他就不该拦挡,凭我派人来打。可是他却暗使闪电神萧静,劫杀官军的兵马,因此我才派人前去拿周百灵。今天我来,非为别故,也为周百灵而来。”金景龙说:“周百灵就在我这里,跟我是八拜之交的兄弟,木羊阵也是他摆的。
你等着有能人把木羊阵打破,我等情愿服输;如打不了木羊阵,便把嘉峪关宁夏府让与我等。”金景龙这句话尚未说全,马玉龙说:“呔!金景龙休得出此狂言大语,你派番官阿里丹把中堂大人请来,究竟是何用意?你便预备虎穴龙潭,我等也敢前来。要论理,是你等大大不是。头一件,白起戈之女白凤英,把我巡抚大人之子背走二三年,时常还去搅闹,已然被我们拿住。中堂大人有好生之德,不加害于她,反以客礼相待,释放回去。白起戈不知事务,纵使他女儿如此搅闹。你等又私贩牛马,不服税务,还收留奉旨严拿的钦犯,隐匿拒不交出。现在你把周百灵献了出来,黎民免遭涂炭之苦,百姓免受刀兵之灾。
你这里无非小小一座海岛,天朝尚不知有你这人。”金景龙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说:“你是何等人,胆敢欺我太甚!天朝既不知有我,今天你等就休想出我这飞龙岛。”立刻吩咐快把这几个人绑起来,作为押帐,非把嘉峪关让了出来,才放他等回去,如若不然,想走势比登天还难。
说着话,有十路天王,连金氏三杰手下的百余员将官,都各自亮出兵刃。马玉龙一见事情不好,伸手拉出湛卢剑来,就听外面号炮一响,杀声震地,借着山音水势,听得很远。马玉龙赶紧背起中堂,吩咐姚猛摆铁娃敌挡群贼,又吩咐孙宝元摆手中降魔宝杵,赶紧浮水出去调兵,说着往外就闯。外面大厅早有简寿童带着二十八员战将,内有萨里金花、金眼大魔、银眼大魔,各摆兵刃挡住去路,一声呐喊,说:“小辈慢走。”幸喜孙宝元有松香马牙沙子护身,善避刀枪,手中的降魔宝杵,真有神出鬼没之能,方把这些战将打得七零八落,闯出了重围。
刚到山坡,又有冯金龙手下的元帅萨里吉,把手中磨扇板门刀一顺,带着手下三千短刀飞腿藤牌军和八员偏将,各执兵刃,齐声呐喊:“奸细慢走!”孙宝元并不答话,扑奔上去,一降魔杵打在萨里吉的脊背,贼人拨头就跑。孙宝元闯到海岸,见战船上金鼓大作,有霍天王手下的镇海都督龙士凯,带着战船五百只,能征惯战的水军无数,齐声呐喊:“奸细哪里走!”
孙宝元扑通跳下水去,龙士凯一响诸葛鼓,就有五百水兵下水追赶。幸亏孙宝元水性极好,不到一个时辰,已浮水到了东岸。
把守东岸的是杨天王的殿下杨金荣,带领一队战船,军卒无数。
杨金荣手使三股叉,照孙宝元就刺。那孙宝元不愿动手,回头一看,马玉龙、姚猛、钦差大人均未出来,自己拨头就跑。正往前走,见对面过来了探马,正是飞行太保姚广寿、追云太保魏国安。姚广寿说:“怎么样?”孙宝元说:“了不得了!番军定的绝户计,把大人困在里面,连马大人都不知死活,我是闯出重围来的,急速叫接应队快来!”
姚广寿回头便走,不远就见石铸和曾天寿来到。二人一听把大人困在里面,大吃一惊,立刻叫飞行太保姚广寿去给固原提督高通海送信,叫他前来,他水路还能行。又叫曾天寿赶紧去给将军和巡抚送信,急调大队兵马来攻打金家坨。石铸说:“我同魏大哥赶紧下水,前往金家坨。”这时追风侠刘云、刘天雄、独行侠邓飞雄、吴占魁、吴占元已带兵七百赶到。一见西海岸号炮惊天,刘云说:“怎样?”石铸说:“十路反王把钦差大人、马大人困在金家坨了。咱们没有战船,如何是好?”
邓飞雄说:“现在就是龙山这二百兵会水。”石铸说:“可交我二人带着快去。”龙山的这二百兵,听说马玉龙被困,眼都红了,立刻要跟石铸、魏国安径奔金家坨,去搭救钦差大人和马玉龙。石铸叫孙宝元领路往里边杀去,留这五百名兵丁在此少待。吴占魁、吴占元二人说:“我们抢船去。”邓飞雄说:“好。”
正说着话,见孙宝元、石铸带二百兵下水,有杨金荣带队挡住去路。这二百人一阵竹炮,就把贼兵打死不少,抢过来二百多只战船。刘云带二百兵上船,往里奔去,只见对面号炮惊天,船只荡漾,龙士凯将兵船一字儿排开,把手中的象鼻钩镰古月刀一顺,大声喊叫:“来的人马听真,今有镇海都督龙士凯在此。”邓飞雄把红毛宝刀一顺,站在船头,见这员番将紫微微的脸膛,粗眉大眼,甚是凶恶。后面二十多员偏将,个个红巾缠头,头戴分水鱼皮帽,一身鱼皮衣,相貌也凶恶之极。
邓飞雄一声喊嚷,说:“呔!尔就是金景龙吗?”这人说:“非也,我乃霍天王手下的镇海都督龙士凯,奉天王之命,在此劫杀彭中堂的人马。尔是何人?”邓飞雄说:“我乃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是也。”龙士凯举手中刀就砍,邓飞雄用红毛刀往上一迎,只听呛啷一响,便将贼人刀头削落,吓得贼人胆战心惊,刚往回一撤身,吴占魁抖手一镖,正打中贼人肩头。邓飞雄带这二百人往上一攻,一阵鸟枪,把贼兵打得七零八落,带伤的不少,死者无数。邓飞雄带兵闯进重围,到了北岸,就见山上火起。
书中交代:这条计是周百灵所出,他要将彭中堂烧死在内,剪草除根,省得萌芽复起,金景龙故此将这所房子用干柴堆上。
那时说翻了,孙宝元杀出,马玉龙背起大人,带姚猛往外就闯。
简寿童故意放姚猛逃出,就四处把火点起来,贼兵从外面一堵,马玉龙同钦差大人要想逃命,势比登天还难!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2回
白玉仙一箭救侠义 逍遥鬼山寨报军情
话说金景龙放火,吩咐要把彭大人和马玉龙烧死在里面。
马玉龙一见火起,火鸽子、火龙、火马、火蛇乱串,只听得外面杀声震地,金鼓喧天。自己无奈,背着大人蹿出墙去,见东西南北四面俱都有兵,就正北是荒山野岭。马玉龙便背着大人往北逃走。钦差大人见事到如今,说:“马玉龙,你逃你的命吧!我这样年岁,就死在这里,也算是为国尽忠了!你赶紧闯出重围,去见巡抚喜大人,调兵前来剿贼。我虽死了,也落得个留芳千古。”马玉龙说:“大人请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
背着大人往北走去,回头一看,见火场东西两边旌旗招展,金景龙手使八卦乾坤掌,金景虎手拿五行烟火棍,各率爬山的飞腿藤牌军追赶下来。马玉龙顾不得交手,只管往北而逃。这一带尽是荒山野岭,东边是直竖的山峰,正北是一道涧沟,宽有四丈,背着人蹿不过去,心中甚为着急。后面追兵已相离不远,只有半里之遥,要是追上,定然是凶多吉少。
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对面站定一人,约有十八九岁,面如少女,看打扮是番军的模样,手拿一张弓和几枝箭。这人由怀中掏出一根绒绳,拴在箭枝上,见这南岸有两棵树,就一箭带绳射到树上。这人一声喊嚷,说:“马大人!你要会草上飞的功夫,可快过来,把绒绳拴在树上。”马玉龙一听这人是北京的口音,此时也顾不上问她,就说:“你既来救我,快把绒绳拴好!”那人就把绳子拴在北岸的松树上。马玉龙这边也把绒绳拴紧,他练过这功夫,名曰草上飞,说:“今天就此一举,若能闯过去,就可以逃命,如过不去,追兵一到就完了!”说着背起大人,脚蹬绒绳,提着气,施展草上飞的功夫,刚到当中,金景龙的追兵就到了。金景龙吩咐:“孩儿们!用刀把绳割断,将他两人摔到山涧,摔一个肉泥烂酱。”众兵刚拉出兵刃,马玉龙已到了北岸。金景龙一看已然过去,也想由绒绳上过去追赶。马玉龙急忙用宝剑将绒绳割断。金景龙这边的兵将,眼看着不得过去。
马玉龙说:“多蒙兄台搭救。”就要行礼。这人说:“马大人!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跟我到家中一叙。”这人前头带路,马玉龙背着大人跟随,转过两个山湾,一看在半山腰中的平地上,有一所石头盖的房子,路北大门口有四五个家人,垂手在两旁侍立。马玉龙一看,就知道必是世外的高人。进了大门,迎面是八字影壁。转过影壁,有东西房各三间,进了二道重门,是北房明三暗五,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有各样奇花。北上房中摆设着古董玩器,幽雅沉静,墙上是名人的书画对联。马玉龙进到屋中,把大人放下,就过去给那少年作揖。这位少年说:“马大人在此少待,我去换换衣裳。”这位刚转身出去,家人说:“我家老庄主来了。”
马玉龙抬头一看,见这人有六十以外的年纪,本地打扮,面皮微黑,浓眉阔目,海下一部花白胡须,由外面进来说:“原来是二位大人。”给钦差作了一个揖,又向马玉龙抱了抱拳,说:“尚未领教尊姓?”马玉龙说:“我是满洲旗人,原在北京安定门住家,姓马名玉龙。”老丈说:“有一位忠义侠马大人,就是尊驾么?”马玉龙说:“岂敢。”老丈说:“已知贵处,敢问大人际遇如何?”马玉龙说:“自幼巧遇恩师学艺,后来因路见不平,打伤人命,由刑部越狱逃出。多蒙钦差大人栽培,现在已保授三品副将。”老丈说:“是了,大人请坐。”叫家人倒茶上来。马玉龙说:“今天我同钦差大人逃难,误入宝山,尚未领教老丈尊姓大名,”老丈说:“在下姓景名叫万容。大人赴忠臣会大概没吃饱吧,我这里备有粗肴,请大人赏脸。”马玉龙说:“景老丈!贵处原是哪里?”景万春说:“我本是中原之人,因事逃难流落在此。适才救了大人的那人,她也不是外人。我跟马大人商量一件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马玉龙说:“老丈要有用我之处,万死不辞。”景万春说:“我并非求大人鼎力,我只问一件事,不知大人可曾订下亲事?”马玉龙说:“我实不敢隐瞒,我原配是父母主婚的关氏,次妻是闹海蛟余化龙之女余金凤。那关氏在避难之时,有一个干姊妹刘玉瓶,是我岳父刘云许配给我,现今我已有三房妻子。”景万春说:“实不相瞒,方才那位少年,乃是我的甥女,名叫白玉仙。这事大人不便推脱,理应报答大人之恩。前番大人解反叛进京时,在东单牌楼三条胡同曾救过她的命。我是她娘舅,幼年间到处访问高人,平生专好击剑。我到京都住着,传授了我甥女一身功夫。因她父母双亡,这才带到我家来,日夜传她武艺。平常外人并不知她是女子,只知道是我的义子。老汉受过异人传授,善知卦爻,今天一摆卦盘,就知道是中堂有难,故此我叫甥女前去,将大人迎接到这里来。”马玉龙说:“老丈,这里可有路通往外边?我同大人不能在此久待,恐怕金景龙等知道,必然带兵前来,那时就难逃走。”景万春说:“我想此时各处咽喉要路,金景龙必定派兵把守,也难以逃走,大人莫如暂在我这里隐避两天。”马玉龙说:“大人要不回去,只恐诸位战将必跟贼人一死相拚,总是中堂回去为是。”景万春说:“大人要闯不过去,反倒不便。中堂大人可先用饭,我把甥女给了马大人,做侍妾也可,做侧室也可,大人应允了这件事,我老汉愿前去调兵。现有两个徒弟,我已派他等出去探访,回来便知分晓。”
正说着话,只见从天井外进来了两个人。马玉龙一看,这两人身高都不过五尺,一个面如紫玉,约二十五六岁,后面那人面皮微黄,细眉大眼,俊品人物。景万春一见两个徒弟进来,用手—指,说:“你两个过来见见,这是钦差彭中堂,这是忠义侠马大人。”两个人过来磕头。景万春一指这个紫黑脸的说:“这是我大徒弟陆英,人称逍遥鬼。那边是我二徒弟,叫自在仙陆杰。他两个是亲弟兄,跟我学了一身武艺,脚程甚快。你两个去外面探访事件,怎么样了?”陆英说:“我二人奉你老人家之命,出了大荒山,过了鹅头峰,只见旗幡招展,官军营的兵正跟番兵交战。官兵甚勇,带队的是固原提督高源,开路先锋是镔铁塔常继祖,正跟沙鸿天和马得安的两路人马打仗。
水路是霍四虎和杨得山的两路人马,跟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铁娃将姚猛、混海金鳌孙宝元等人杀得难解难分。
现在金景龙、金景虎正往这边来寻找大人的下落,还怕他来此围困咱们这座山,师父你老人家要早作准备。”景万春一听,心中一动,说:“马大人!我料想金氏弟兄必要来此巡查,他要来就不善。”马玉龙说:“即烦二位壮土一行,再去探探。但贼人来时,我虽能战,只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便如何是好!”
景万春说:“马大人要允了这件亲事,我自有避兵之法,大人但请放心。”马玉龙说:“现在两下交兵,吉凶难定,如能逃出龙潭虎穴,必来迎请小姐过门。既蒙你老人家厚爱,我先谢过。”
正说之间,外面号炮惊天,兵马已把四面围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3回
陆氏昆仲死战场 忠义侠客闯贼队
话说马玉龙同钦差大人,正在九阳山景万春家中避难,忽听陆英进来,禀报:“现有金景龙、金景虎、金景豹弟兄三人,带兵将山路守住,要搜查中堂和马大人的下落。如有人将中堂和马大人献出,赏黄金一万两,官封千户侯。”马玉龙一听,说:“景老丈!赶紧派令徒给我去调兵要紧。”
书中交代:金景龙、金景虎、金景豹兄弟三个带兵放起火来,见马玉龙背着中堂逃出火场,随后就追。马玉龙越过涧沟,金景龙一瞧就知不好,即至回去一问:“使铁娃的那人可曾拿住?”简寿童说:“已然闯出重围,跳下水去,被官军营接应的水兵救走了。”金景龙赶紧吩咐乘坐浪里钻的小船,奔后山东北海岸。此时就是白起戈、孟德海、万延龄这三路天王没有动手,传令带着自己的兵船,回归贺兰山汛地扎营,并不帮助金家坨开兵打仗,竟自去了。这西海岸就只留下西五路天王的人马。金氏弟兄带着兵船,径奔东北海岸,传令各村庄的住户,不准放官军营的人逃走。各路俱有兵堵住,搜来搜去,来到九阳山,就把山围了。
马玉龙此时一想,要被搜了出去,反倒不好,这才说道:“景老丈!你老人家真要助一臂之力,把中堂交给你,你我到外面会会金氏弟兄,看他有多大能为。”景万春说:“依我之见,他不到我宅中来搜,大人就不便出去,他如来搜时,将大门关好,等待救兵。大人虽有能为,无奈一人难敌四手,就是他伸过脑袋来叫大人杀,大人也杀累了。”马玉龙一听此话,甚为有理。逍遥鬼陆英说:“既然如是,我就去调兵。”
陆英手使单凤凰轮,有一口扑风刀,自己拿着兵刃,闯上山坡,正遇见金景龙手下的萨哩哑挡住去路,一摆手中描金幡,说:“小辈哪里走?”逍遥鬼陆英说:“我要出山。”萨哩哑说:“现今奉庄主之命,怕隐藏的彭中堂传书寄柬,不准放人出入。
你要出去,先搜搜你身上。”陆英说:“小辈有多大能为,你我比并三合,你赢了我,凭你搜查。”那番将一听,气往上冲,抖五翅描金幡,照逍遥鬼陆英分心就刺。陆英往旁边一闪,左手用凤凰轮锁住描金幡,往前一进步,右手用刀就扎。萨哩哑撤不回兵刃,想撒手扔了兵刃逃命,哪里能够。陆英跟进一刀,便将贼人杀死。番兵一乱,大家往上围来,陆英一摆刀轮,闪展腾挪,施展平生所学的能为,正在杀得高兴,就听那边一声喊嚷:“尔等闪开!”来者正是金景豹,手使锯翅飞镰大刀,远远望见有一小英雄锐不可当,骁勇异常,他便摆刀过来,吩咐番兵闪开:“呔!小辈,你是番军打扮,为何反向外人,跟我等动手,所因何故?”陆英通了名姓,金景豹一摆刀,二人动手,走了三五个照面,金景豹往旁边一闪,手中托着一只镖,抖手一溜火光,正打在陆英的华盖穴,扑哧一下,鲜血直冒,翻身栽倒,番兵一阵乱刀,竟将陆英杀死。群贼呐喊着扑上山坡,齐声喊说搜拿。
这时马玉龙早已得信,知陆英已被番将杀死。老英雄景万春一听,气得颜色更改,说:“好一个金景龙,竟把我徒儿杀死,我这老命不要,也得跟他等决一死战。”景万春进到屋中,就把刀摘了下来。马玉龙说:“老英雄暂且息怒。”话犹未了,童子来报:“贼兵把宅院围了,已知中堂就在这里隐藏。”少时又有人来报:“陆杰探贼,被金景龙杀死在乱军之中,贼兵队里正挑着人头呐喊。”
马玉龙说:“老英雄,你看着中堂大人,待我出去与贼人决一死战。”说着来到外面,一瞧贼人甚众,把宝剑一顺,只见蜈蚣幡下,正是金景豹,手拿锯翅飞镰大砍刀,耀武扬威地说:“马玉龙!你今天既来到我们这里,休想逃走!”马玉龙说:“你把中堂大人诓来,打算以多为胜,你家大人焉能怕你?”
说着两人就交起手来,马玉龙剑法纯熟,三五个照面,便把贼人的大砍刀削为两段。贼人往旁边一闪身,一伸手掏出自行火龙镖,手中一托,照马玉龙喉嗓打去。马玉龙刚闪身躲开,第二只镖又接着打来,稍一失神,正打在前胸,幸有麒麟宝铠,又有一力混元气的功夫,那镖吧嗒一响,坠落在地。马玉龙大吃一惊。番兵往上一围,一看有如兵山将海一般。马玉龙想:“我就有霸王之勇,也难以杀出重围。”正在危急之际,只累得挥身是汗,遍体生津,突然见东南来了一队番兵,打着沙鸿天的旗号,为首四员大将,在八卦篆云幡之下,骑着四匹黑马,都是红绸子包头,外罩犴皮马褂,手使春秋刀一口。这是沙鸿天的四位殿下,名叫沙四龙、沙四虎、沙四彪、沙四豹。后面有大元帅宁飞扬督队乱杀,只杀得金家坨的兵将七零八落。接着又有一员大将,带着官兵杀了进来。马玉龙一看,不禁喜出望外。
书中交代:原来孙宝元杀出重围,正遇探事的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二人听说中堂被困,即弃了马匹,施展平生所习的陆地飞腾之法,前去调兵。二人正往前跑,便遇到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兵巡哨。高通海本来精明强干造化高,知道今天中堂赴会,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就带着五千兵丁,以巡哨为名,离开了嘉峪关。他手下有副将镔铁塔常清等二十余员战将,正督队前进,前面曾天寿、姚广寿拦住队伍,说:“回禀大人,大事不好,现在中堂被困在飞龙岛,有孙宝元闯出重围调兵,请大人急速督队杀贼。”高通海吩咐曾天寿等二人速去给巡抚送信,调大队接应,自己连忙挥兵前进。前部先锋常清,手中使浑铁点钢枪,正往前进,只见对面有番兵过来,打着沙鸿天的旗号,便列队等候。番兵的先锋是沙四龙弟兄四个,大元帅是宁飞扬,后面蜈蚣幡下就是沙鸿天,暗有掩心甲,足登牛皮靴子,骑一匹骆驼大的黄骠马,手使长柄紫金铜,面如紫玉,两道长寿眉,一双金睛,海下一部黄胡须。镔铁塔常清一见,催马闯出队伍。沙四龙刚要摆刀迎敌,就听沙天王说:“且慢,对面来者可是常清?”常清抬头一看,连忙滚鞍下马,趴下叩头。
这天王姓沙,原本是宁夏府的人氏,他姊姊便是常清的母亲。他因为杀伤人命,逃至此处,这地方出金矿金砂,他就带着一些人挖矿。后来反了,便自立为王,占了三千里地面,威名远震!常清是在十五六岁时与他分手的,今天见打着“副将常”的旗号,沙天王赶紧就问常清来此何干?常清说:“我今奉命保护中堂赴会。舅舅你老人家为何帮着金氏弟兄,作此逆理之事了?”沙鸿天说:“常清你起来,原是金景龙请我赴会,助他一臂之力。我带着水旱兵一万名,这是你的四个表弟。常清,依你之见,该怎样呢?”常清说:“依甥男之见,母舅不要帮助他们,何不归顺朝廷,才是正道。”沙鸿天说:“既然如此,我调手下的大将和兵船先去接应。”这时有探子来报说:“中堂现在九阳山,被金氏弟兄所困。”沙鸿天说:“既然如是,兵发九阳山,前去搭救钦差大人。”沙四龙、沙四虎、沙四彪、沙四豹过来给表兄行礼,常清说:“四位兄弟起来,你我先去搭救中堂要紧。”立刻督队,杀奔九阳山而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4回
沙天王甥舅相认 彭钦差率众战贼
话说常清与舅舅相认,表兄弟彼此行礼已毕,便带着二千官兵,来到九阳山前。忽听金鼓大作,有探子报道:“马玉龙被重重围住。”宁飞扬传令,兜着后队,见是金家坨的兵就杀。
金氏弟兄见是番兵,不加防范,焉想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杀便把金景龙杀得七零八落。马玉龙一看来的番兵杀番兵,甚为诧异,便听沙四龙一声呐喊,说:“马大人!我等前来接应你。”金景龙正在督队,有探子报道:“现有西五路天王沙鸿天的兵,帮着官军,杀死我兵无数。”金景龙一听,气往上冲,吩咐把队伍列开,叫沙四龙讲话。
这时候,马玉龙见救兵到了,心中甚喜,立刻撤身上山,来到景万春家,只见老英雄手执兵刃,站在门口,眼都红了,就怕贼兵上来。白玉仙手提单刀弹弓,也在院中站定。见马玉龙来到,老英雄说:“马大人,怎么样了?”马玉龙说:“救兵已到,可惜老英雄两个徒儿死在乱军之中。我只要把中堂救回,必请老人家到宁夏府去纳福。”景万春说:“我夫妇今后也不能在此住了,那金景龙岂肯甘休,候把贼兵杀退,我收拾收拾,即跟大人一同到宁夏府去。”马玉龙说:“好,你老人家赶紧收拾,我先背中堂大人回去,少时便派人来接你老人家。”景万春说:“好。”马玉龙这才来到里边,说:“大人,跟我走吧。”
中堂大人站起身来,马玉龙说:“我来背着你老人家,外面接应的兵到了。”彭大人说:“外面什么人带兵前来?”马玉龙说:“凉州副将常清带兵前来,五路天王沙鸿天弃暗投明,常清与他合兵,把金景龙杀得七零八落。”彭中堂一听说:“好,既然如是,咱们走。”马玉龙说:“我背着你老人家。”钦差大人说:“外面贼兵甚众,你背了我,能闯得出去?”马玉龙说:“大人请放宽心。”说着就把钦差背了起来。景万春说:“我等断后。”马玉龙说:“甚好,你老人家把这处家业舍了吧!”说着话,马玉龙背起钦差大人,出了门首一看,那九阳山下真是兵山将海一般。
金景虎手拿五行烟火棍,列开队伍,指名叫沙鸿天出战。
此时沙天王手下的一员大将,摆手中三股烈焰托天叉,闯出了本阵。此人身高八尺,头上包裹青绸,一身青,原来是沙天王手下的大将万俟龙,跳过去照定金景虎分心就刺。金景虎用五行烟火棍往外一摆,他使的这棍是五截,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有铁环子连在一处,一摆棍,就由窟窿里冒出青黄赤白黑五色烟来。万俟龙闻到这股烟,顿觉头眩眼花,扑通翻身栽倒,被贼人一棍,打得脑浆迸裂。沙天王背后,副将万俟虎一看哥哥死了,气往上冲,摆手中浑铁棍蹿了出来,大骂道:“贼人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你!”摆棍搂头就打,金景虎用五行烟火棍往上一迎,又冒出五色烟来,万俟虎一闻栽倒,也被金景虎一棍打死。沙天王一瞧不好,见马玉龙背着中堂也来了,便一摆令旗,大队齐上,不与他单战,只给他以多为胜,终于往外闯出了重围。连景家父女也闯出了西海岸。常清保护着中堂大人,暂且扎营不表。
这时宁夏府的庆将军和巡抚喜大人已经带兵赶到,接着宁夏府总镇粉面金刚徐胜带兵来到,邓飞雄的水兵也来了。大家齐来给钦差大人道惊。沙鸿天单把自己的兵将扎在北边,马玉龙吩咐另给景家父女扎下一座帐篷。高通海带队收兵回来,中堂大人立刻升座中军帐,众差官老少英雄均在两旁侍立。钦差大人说:“本阁今日真是死里逃生,现在是哪路天王开兵与你等打仗?”高通海说:“回禀大人,白起戈、孟得海、万延龄三路天王没有打仗。东五路天王就是邓福伯、丁三郎亮队开兵,西五路天王冯金龙也没有亮队,沙天王帮着我们保护中堂大人,那些人都是受了周百灵的蛊惑。”
正说着话,忽听号炮连天,外面有探子来报:“现在金家坨同各路番军会兵一处,在西海岸扎营,等候官军开仗。”中堂一听点点头,说:“你等先用战饭,歇息歇息。”吩咐马玉龙派差官先将景家父女送至宁夏府,到公馆安置。马玉龙立刻派人办理此事,回头又同众人相商,明天怎么破金景虎的五行烟火棍。
次日天光一亮,听外面号炮惊天。营门官禀报:“金家坨贼兵讨战。”中堂吩咐亮队。手下人即给中堂备马,钦差拿着令旗,有庆将军、高提督、徐总镇、马副将、常副将、刘副将分列中堂左右,众老少英雄均在两旁。响了三声调队炮,左右各五千马队,当中是两万步队。
队伍亮开,向对面一看:当中金氏三杰,带着一万步队。
左边是霍四虎、杨得山、马得安三位天王,带领手下的番将,右边是邓福伯、丁三郎两路人马。金氏弟兄个个顶盔贯甲,身背后有一个老道,正是周百灵,头戴九梁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青护领镶衬,白袜云鞋,骑的一匹黑牛。中堂大人一催马,传令叫金景龙前来答话,众战将就在中堂马后保护着。金景龙催马出来,有他两个兄弟在后保护。中堂道:“金景龙!你下请帖请本部院赴会合约,却暗设诡计,打算陷害于我,但也未能将本部院害了。你本是一个无名小辈,我是慈心之人,不做灭绝之事。今天你如将周百灵绑了送出来,本阁退兵,免伤生灵。
如若不然,定将尔等完全剿灭,那时悔之晚矣!”金景龙说:“好,我摆一座阵势,你如能打破了,我情愿甘拜下风,把周百灵献出来。你如胜不了我,休想叫我归降于你。”中堂一闻此言,拨马回归本队。
这时一声呐喊:“贼人休走,待我拿你。”中堂一看,乃是飞叉太保赵文升跑出本队,一摆三股烈焰托天叉,照金景龙分心就刺。金景龙方要还手,旁边金景虎一摆五行烟火棍说:“小辈休要逞强。”往下一打,由棍里就放出那五色烟来。赵文升闻见一股异香,翻身栽倒,金景虎举棍就打。不知赵文升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5回
金景虎连捉四将 碧眼蝉夜探番营
话说赵文升栽倒战场,金景虎刚举棍要打,金景龙吩咐先绑了,番兵用钩杆子搭过去,绳缚二臂,绑进贼队。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一见哥哥被贼人拿去,眼就红了,摆手中斩虎刀,跳在两军阵前,一声喊嚷:“好贼人,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你。”金景虎一看此人,赤红脸,身躯高大魁伟,就说:“小辈通上名来。”段文龙通了名姓,举刀就砍,金景虎往旁边一闪,段文龙抖手一刀,金景虎又闪身躲开,一磕五行烟火棍,出来青黄赤白黑五股烟,段文龙闻见一股异香,翻身栽倒,又被众番兵用挠钩搭了过去捆上。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乃是兄弟,摆兵刃一齐上来,刘得勇说:“兄弟,你我两个人出去拿他,你找他上三路,我找他下三路,叫他首尾不能相顾。”不怕千军万马,就怕二将巧商量。这两个人出去,一个用刀搂头就砍,一个照定贼人后心便刺。金景虎一看两个人一齐前来,贼人往旁边一闪,一摆五行烟火棍,便了个拔草寻蛇式,两个人闻见烟火,翻身栽倒,又被贼人绑上。彭中堂一瞧这个事情不好,赶紧吩咐鸣金撤队。大众撤了队,马玉龙心想:“这贼人的五行烟火棍甚是厉害,其中必有什么邪药。”
大人升座中军帐,问众人道:“这五行烟火棍是什么缘故?”大众都说没有见过。中堂吩咐众人下去,晓谕合营诸将及营哨队官人等,如有人能破他这五行烟火棍,本阁必要保举他做官,再领黄金三千两。
书中交代:此时碧眼金蝉石铸心中难受,自己想:“两个内兄,连赵文升、段文龙都被人擒去了。想我遭官司时,两个内兄颇多照料,今天他二人被擒,我焉能袖手旁观?我姓石的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到贼营探听虚实,如能得便,将我内兄等救了出来;如不能救,我就是死在番营,也对得起天地鬼神。”
想罢,暗暗出了大营,顺着大路走向前去。离番营不远,只见灯笼火把齐明,来往巡更之人无数。石铸绕到北边一看,那番营俱是牛皮帐篷。石爷向各处一探听,但见也有睡着的,也有没睡的,每个帐篷是十人,正在纷纷议论打仗的事,却没有人提说拿住那几个人的话。
石铸找来找去,找到一座帐篷,见里面之人正是金景豹,已喝得醉醺醺的,刚把残席撤去,有七八个人伺候着。金景豹问道:“孩儿们,外面什么时光?”手下人说:“天有二鼓,要查营,可该去了。”金景豹说:“哎呀!我已醉了,你等替我去吧。”手下人说:“回头大王爷要问下来,拿何言答对?大王派你查营,你违误军令,我等不敢替你,你自己去吧。”金景豹一听,把桌子一拍,气得哇呀呀的直叫,说:“混蛋,我哥哥还能把我怎么样,你等快与我滚出去!”众手下人都知道他一犯酒脾气,就要杀人,都跑了出来。
石铸藏在帐篷后面,见金景豹趴在桌上睡着了,心想:“他既然睡着,我何不进去将他捆上,扛回大营。这里不好找我内兄,也不知他们现在哪里!”想罢,轻轻跳到前面,进了帐篷,先找一根绳子,把金景豹的腿松松地系上,然后将他的佩刀摘下,把二臂一捆。贼人哇呀一声,石铸赶紧用手掩住他的嘴。他两眼瞪着,就是嚷不出来。石铸扛了起来,不敢在大道行走,尽绕着帐篷后面走。贼人虽堵着嘴,却听得见鼻子直哼哼,帐篷有人听见,待出来一瞧,石铸也走远了。
石铸扛着金景豹正往前走,就见西南上火光大作,人声呐喊:“了不得了!粮台失了火,快起来呀!”石铸一想:“奇怪,这又是什么人放的火?”他扛着金景豹出了番营,正往前走,只见前头一条黑影,临近一看,却是小火祖赵友义问道:“是石大哥么?”石铸说:“赵贤弟!你上哪里去?”赵友义说:“我想赵文升二位是我把他们请出来的,今天他弟兄被获遭擒,我要不管,居心何忍?我亦未讨军令,暗中先去探听消息,如他兄弟没了命,我也不活了。我到番营一探,金景龙正在喝酒,手下爪牙甚多,我未能下手。到各处一探,见咱们的四个人还没死,现押在后帐,有四员番将和五十名番兵,点上灯笼火把守着,看得甚紧。我听金景龙说是要杀的,金景虎说这都是无名小辈,何必杀他,要把他们的人再多拿一些,彭大人必得甘拜下风,叫他把骆驼岭地方让了出来,因此才没杀,先派人看守着。我一想,我若下去也救不了他们,便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粮台点着了。不料他们更鬼,金景虎吩咐不准乱动,说必是有官军营的能人前来,使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一面派人去救火,一面严加防范,各处去搜。我怕被他们撞见,这才回来。”
石铸说:“咱们赶紧回去,明天在两军阵前,拿金景豹跟他走马换将,倒是极好的主意。”两个人这才绕着由旧路回到自己的帐篷。石铸将金景豹往地下一扔,派手下人看守着,自己歇了一歇,天已大亮。
此时彭中堂升座中军帐,庆将军、喜大人、高大人等及一干老少英雄都进帐参见,在两旁伺候。中堂说:“昨天我手下的四个差官被贼擒去,你等谁能破那贼人的五行烟火棍?”话犹未了,石铸上来说:“卑职在中堂大人台前请罪,只因昨夜卑职无令私自出营,潜入贼营,将为首之贼金景豹擒来,现在我帐篷捆着,请中堂大人示下。”彭中堂吩咐:“把他给我带上来,我要讯问讯问他。”石铸立刻下去,叫人把金景豹抬到中军帐,将他口内的东西掏了出来。那贼人呕吐了半天,才换过这口气,抬头一看,见上面坐的是彭中堂。大人说:“你们金氏兄弟三人,不该反复无常,言而无信,既请本部院赴会,却暗设刀兵,不想我命属于天,非你等所能暗算。”金景豹说:“这件事并非我等的主意,乃周百灵之主谋。他跟我哥哥是八拜之交,皆因官军营的人上八卦山闹得他家破人亡,我兄长才要给他报仇。今天我既被你们拿来,要杀要剐,任凭你等,如不杀我,我便回去劝我哥哥罢兵息战,把拿住官军营的几个人也给放了回来。”中堂说:“你说的倒也有理,无奈交兵之际,就凭你这话也难以凭信,留且带下去吧。”
大人立刻写了一封书信,派冯元志到番营投信,如将四个人送回来,即将金景豹放回;倘不愿意交换,便立刻开仗。冯元志立时拿着书信,带着弓箭出了大营。离番营切近,一声叫喊:“对面番营听真,现有中堂大人的书信,你等拿去。”说罢,一箭将书信射到番营。番兵捡了起来,即拿去回禀金景龙。金景龙展开书信一看,上面写的是:字请飞龙岛主得知:你我交兵,原为周百灵蛊惑是非,欲报一己私仇。昨日战将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四人被擒在帐下,料未丧生。我这里现已拿获金景豹,亦未遽杀。岛主见信,即亮队将我四将放还,我亦将金景豹送出,重整甲兵,再定胜负。专望回音。
金景龙因昨夜粮台被烧,再查三弟金景豹不见,料想必被官军营能人捉去,心中正在气忿,要跟官军决一胜负。这时见了书信,手足之情难已,便把周百灵请来说:“你来看,昨天夜里有官军营能人将我粮台烧了,又把我三弟拿去。今天来了书信,要走马换将,一个换四个,甚是便宜与他。兄台你想该当如何?”周百灵眼珠一转,说:“我有一计,能将三弟诓回,这四个人还不能叫他逃生。”金景龙一听,说:“兄长有何妙计?
请说。”周百灵不慌不忙,如此如彼一说。不知究竟是何妙计,且看下回分解。
第316回
通战书走马换将 摆阵势欲困英雄
话说周百灵说:“贤弟,既是他来信要求走马换将,兄长可列队把这四个人带到阵前,反绑二臂,等他把三弟放回,便用自行火龙镖,一镖一个,将他四人打死,这又何难?”金景龙一听,深以为有理,即吩咐亮队,叫蓝旗给彭中堂送信,就说走马换将,回头再跟彭大人斗阵。
金景龙把队伍列开,将这四个人绑好了,叫金景虎押着。
不多时,就听官军营响了三声号炮,固原提督高通海、宁夏总镇徐胜、副将马玉龙各带手下校尉,齐队列开。一看番兵旗幡招展,左边五千马队,右边五千马队,当中一万步队。正中三骑马上,北边是老道周百灵,骑着白马,当中是金景龙,南边是金景虎。中堂看了一看,旁边有高通海吩咐把金景豹绑了上来。手下人答应,即把金景豹带了上来。此时贼队也把赵文升等四个人绑了上来。高通海乃久经大敌之人,马玉龙又极其精明强干,都想到了贼人既然答应,唯恐其中有诈。马玉龙说:“我送金景豹出去。”立即跳下马来,带着宝剑来至队外,说:“对面番军人等听真,快把我们的人放了出来!”这时,金景龙已把自行火龙镖掏了出来,暗在手中擎着,他不敢早打,怕把他兄弟伤着。马玉龙瞧着这边的四个人,绳缚二臂正往外走。两边的人都对着往前走去,刚到两军阵前,金景豹就往贼队里跑。金景龙急捏自行火龙镖,一溜火光,直奔赵文升等四人。
马玉龙看得真切,急喊说:“你四人快往旁闪!”四个人急往两旁一闪,金景龙一连发出三只,幸亏都未打着。马玉龙用宝剑将四个人的绳扣挑开,回归本队。
这时金景龙把令旗一摆,布成一个阵势,这俱是周百灵出的主意。马玉龙一看是一字长蛇阵,不以为奇。金景龙说:“这阵虽不足为奇,你敢带兵来打么?”马玉龙说:“这又何难,要打就打。”马玉龙回归本营,打算带着二百子弟兵出去打阵。
高通海说:“马大人千万不可,那周百灵必有诡计。”马玉龙说:“我已然应允打阵,焉有不去之理!勿论他变化些什么,我都认识。”高通海说:“我来给你了敌观阵。”邓飞雄说:“我看贼人这座阵势,约有五千人众。马贤弟!你二百人太少,你把我这七百人也带了去。”马玉龙说:“也好。”马前两个童儿,是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带队的是混海金鳌孙宝元、铁娃将姚猛。
马玉龙骑着火龙驹,手拿亮金蟠龙戟,瞧见贼人的阵头在北边,阵尾在南边,一催坐下马便闯进阵头。把守阵头的,乃是金景龙手下的大将白水都督马雄,手使浑铁枪,照定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用蟠龙戟相迎。阵主金景虎站在高坡,把令旗一晃,就听里面金鼓大作,已变作了兔守三窟阵。马玉龙在马上一瞧,就知道阵势已变,要按一字长蛇阵去破,就得困在阵里。马玉龙精明强干,把马一带,往南就杀,南边人越来越多,往北杀去,北边人也越来越多,再找白水都督马雄,早已踪迹不见。马玉龙辨别方向,往东南方闯去,头前有两员骁将,挡住去路,都是身高八尺,一个使青铜槊,一个使锯翅狼牙棒,年在三旬以外,名叫何成、何勇,乃是金家坨管一百只船的大头目,在阵内各守汛地。马玉龙催马过来,二人各摆兵刃,挡住去路。马玉龙刚要动手,旁边有姚猛扑奔何成,孙宝元扑奔何勇,二人并不答话,走了三五个照面,姚猛一铁娃便把何成打死。何勇见兄长一死,心中一慌,也被孙宝元一杆打得脑浆迸裂。兵对兵,将对将,只杀得天昏地暗。此时天色渐晚,阵势已破,各自罢兵息战,回归本阵。
金景龙回到牛皮帐,与周百灵方才坐下,即有番兵禀报:“冯金龙、霍四虎、杨得山、马得安西四路天王,俱各带兵竟自去了。”金景龙一听去了帮手,心中大大不快。东五路天王白起戈等早已走了,此时就剩下邓福伯、丁三郎两路兵马还在扎营,亦未出来打战。金景龙问周百灵道:“你看各路天王其心不一,俱皆回去了,如今就剩我们自己,焉能敌得官军?”
周百灵说:“不要紧,我告诉你一条妙计,得胜便罢,如不能得胜,可以退守飞龙岛。他纵然有千军万马,也不能飞进岛去。
咱们在里面多设险地,不久他自然退兵,那时我兵兜着他的后队一杀,可以杀他个片甲不留。随后即可抢夺嘉峪关。就是不能抢关,也叫他闻名丧胆。兄弟,你可以放心,俱有我给你调遣。”事到如今,金景龙也无别法。当晚又合谋定计,商议军情,派人护守粮台,巡查前后营盘。
这且不提。单说马玉龙掌得胜鼓回营,赵文升等四人来见中堂请罪。大人说:“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你等下去歇息!”赵文升等四个人下来,大家齐给他们道了受惊。马玉龙又上前参见钦差大人,把今天打仗的情由,草草回明了大人。钦差说:“玉龙,你同高通海、徐胜去商量办理,大事都靠你三个人调度,如能将事情办妥,也算你等奇功一件。”马玉龙答应,转身下来,把众人聚齐,说:“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绝粮,昨夜已有千总赵老爷去到贼营,烧了粮台。今天有谁敢去刺杀金景龙?如能将贼人刺死,也算奇功一件。”众人听了,一个个默默无言,心中暗想:“探军如得意,不宜再往,昨天得手,今天番兵焉能不防?”众人俱未答言。马玉龙说:“众位既不敢去,待我亲身前往,你们下去歇息。”
马玉龙去意甚坚,千里独行侠邓飞雄、追风侠刘云二人也要同他一起前去。晚上马玉龙带湛卢宝剑,邓飞雄带红毛宝刀,刘云带家传的巨阙剑,三个人出了大营,天有二鼓,来到番营。
远远一看有人把守,灯火齐明,门下撒了毒蒺藜、绊马索,要由前营门是进不去的。三个人又绕着来到北边的牛皮帐篷,一听也有睡了的,也有没睡的,他们施展陆地飞腾之法,并无脚步之声,来到了中军大帐。只见里面灯烛辉煌,周百灵同金氏弟兄三个正在喝酒。马玉龙把后窗户舐破,往里一看,见摆着上等羊酒,就听周百灵说:“三位贤弟都是受我连累,只要言听计从,我定将官军杀个片甲不回。”马玉龙心中一想:如这三个贼人喝醉了,将他们拿住,金家坨大事可定。三位正在偷听,后面有人拍了马玉龙一下,有一件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7回
三侠同探番营寨 进兵暗取飞龙岛
话说马玉龙正在中军帐窃听,忽然在后面有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乃是景万春。马玉龙不敢说话,一同来到无人之处,说:“你老人家从哪里来?”景万春说:“我从宁夏府来,已把我女儿安置在公馆对过的万德店,有亲随人等伺候,我便连夜赶了出来。来到这里,天已不早了。我看见你们三位出来,便一直跟随在后。我想,那金景龙是无谋之匹夫,顾前不顾后,大人此时回去调一只兵船,径奔金家坨,直捣他的巢穴,叫他前进无门,后退无路。贼人的粮草军装都在那里,并无重兵把守,巢穴一破,军无战心,他们将不战自乱。”马玉龙说:“这个主意甚好,但今天既到这里,且听他等议论些什么军情大事。”
说罢,他们又回到中军帐后窃听。那周百灵说:“众位贤弟,我那天袖占一课,彭中堂将有难临身。这座木羊阵,就能要他的命了。明天跟他等决一死战,勿论胜败,须赶紧退守飞龙岛。我想飞龙岛内空虚,倘若官军中的能人,由水路断了你我的归路,那可了不得了!”金景龙说:“明天跟他等决战,如能胜他更好,如不能胜,赶紧派我三弟回去把守飞龙岛。”岂料这一番话,又被马玉龙等窃听明白。马玉龙轻轻用手一拍,邓飞雄、刘云和景老英雄就同他撤身回归大营。立刻请提督高通海,派常清等带水师营的兵丁,坐沙天王的兵船去抢飞龙岛。
如能得了飞龙岛,不可伤人,只派众兵丁把守岛口,不准放金景龙回去。高通海、沙天王、常清三个人点头下去,暗暗齐队,偃旗息鼓,各起本部人马。那沙鸿天为前队,常清二路接应,高通海总督大队兵船,躲开金景龙的水师营,绕道径奔飞龙岛来。
这且不表。单说次日五鼓天明,官军营中鸣响了三声齐队炮。有探子来报:“官军营齐队!”金景龙吩咐赶紧知会他的两个兄弟,说胜败就在今天这一阵了。番兵队伍列开,左边五千马队,右边五千马队,十八员偏将齐跨坐骑。马玉龙这边是徐总镇押队。马玉龙说:“今天我要生擒他三个人。”这句话尚未说完,旁边有神拳太保曾天寿说:“大人请息雷霆之怒,这件功劳就让给卑职吧!”马玉龙说:“须要小心。”曾天寿本来十八般兵刃都拿得起来,又会五祖点穴拳,今天他要在人前夺尊,将手中刀一顺,来在两军阵前,照金景虎搂头就砍。金景虎往旁边一闪,说:“来者你是何人?通上姓名,休要这样粗鲁。”
曾天寿说:“小辈!你家老爷姓曾双名天寿,绰号人称神拳太保,跟随彭大人手下当差。”金景虎说:“小辈别走!”摆五行烟火棍搂头就打。曾天寿本来打算施展五祖点穴拳赢他,焉想贼人一摆棍,冒出来五色烟,他一闻见就翻身栽倒在地,被番兵用钩子钩了过去捆上。
神枪太保钱文华见内侄被捉,气往上冲,大骂贼人人面兽心,一抖手中枪蹿了过去,要跟贼人拚命。老英雄这条枪有神出鬼没之能,金景虎一看这位来者,真是威风凛凛,就知是一员上将,赶紧一摆五行烟火棍。钱文华见贼人的五色烟冒出来,情知厉害,赶紧往后一撤身,就听西边有人喊嚷:“钱老英雄闪开,待我来拿他。谅此无名小辈,也敢这样猖狂。”钱文华抬头一看,由西边绕着贼队跑出了一个人来。这来者非别,正是文雅先生张文彩。钱文华连忙说:“张先生由哪里来?”张文彩说:“我特意来破他这五行烟火棍,此时非讲话之际,你我少时再叙。”
张文彩伸手亮出宝剑,一指金景虎说:“小辈,你我较量三合。”金景虎并不认识他,说:“你是何人?”张文彩通了名姓,金景虎一摆五行烟火棍,就打出了五色烟来。张文彩鼻孔早有解药,闪身躲开,并未躺下。金景虎见五色烟火出来,张文彩并没有躺下,贼人一伏身,又是一扫堂棍打来。张文彩纵身躲开,往前一进步,施展点穴法,正点在金景虎肋下,贼人便翻身栽倒。张文彩将贼人生擒活捉,交与官军营的兵丁捆上,转过身去,又点名叫金景龙出来。金景龙刚要上前,金景豹大喊一声,说:“好小辈!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来拿你。”张文彩见他摆着飞镰大刀剁了下来,并不还手,只往旁边一闪。金景豹一偏身子,拦腰又砍,张文彩往后一撤身,贼人的刀又砍空了。张文彩往前一进身,往金景豹左肋上一掇,贼人翻身栽倒,张文彩过去把他捆上,扛回大营。金景龙一看兄弟两个俱被人拿了,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浑铁点钢枪,随带八卦乾坤掌,催马闯出本阵,一声喊嚷:“小辈别走,待我给咱两个兄弟报仇。”
金景龙来到两军阵前,耀武扬威。他仗着自行火龙镖,又有八卦乾坤掌,谅也不致失败。忽听背后一声喊嚷,说:“兵主快些回来,大事不好!”周百灵立刻一棒锣声,金景龙知道必有要紧的事,就说:“小辈在此少待,我队鸣金。”撤马回到本营,就见有探子报道:“大事不好,现有西路天王沙鸿天,带领固原提督高通海、凉州副将常清抢去了飞龙岛,杀伤无数番兵,请兵主早作准备。”金景龙一听,料想自己全家性命休矣!只得吩咐暂且鸣金收兵。这边官军的队伍,焉能容他收兵。马玉龙一晃令旗,大队往前杀去,只杀得番兵七零八落。金景龙往下一败,带领残破人马,回到本营。金景龙说:“周兄长!这事该当如何?”周百灵说:“这事真假难辨,我去探听回来,咱们再作主意。”金景龙说:“也好。”原来周百灵因听说飞龙岛失守,见金景虎、金景豹被擒,他心中害怕,自己出了番营,坐一只小船竟自逃走了。金景龙等到日落,还不见他回来,又有探子报道:“沙鸿天、高通海带兵把守飞龙岛口,不放番兵出入,所有的战船俱被官兵抢去,把守的番兵尽皆归降。”金景龙一想:两个兄弟被获遭擒,皆因周百灵所起。到如今他不回来,也不知吉凶祸福?便赶紧把几个心腹战将聚集中军大帐,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二将军和三将军被擒。飞龙岛失守,皆因周百灵所起,他今天不该弃我而走。”吩咐手下大将神力将盖天雄说:“我写一封信,你径奔野吴山通天寨,去请万马巴得斯、万马巴得里、万马巴得泰,带领他合岛的兵将;再约请野马川大将、镇守西海三川都督盖天保,叫他等齐集人马,急速前来帮助我夺回飞龙岛,与官军决一死战。”
盖天雄接过书信,出了本营,叫小番备马,带着四个马牌子来到海岸,将马牵上船去,坐着一只浪里钻,带着十二个水手,一直扑奔野吴山。路过野马川,见了他哥哥盖天保说:“金氏兄弟与官军开仗,十路天王竟不辞而别,现在飞龙岛失守,金景豹等被擒,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盖天保一听,气往上冲,赶紧发火牌令箭齐集各路人马,要帮助金景龙夺取飞龙岛。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8回
盖天雄受困请救兵 野吴山进兵飞龙岛
话说三川都督盖天保听说这件事,不由怒从心上起,立刻拿火牌令箭,调他手下各路兵马。调齐了三万兵,收拾军装,预备战船,要离开野马川,径奔西海岸去见金景龙。又打发他兄弟奔野吴山,去请万马巴得斯。
野吴山这座海岛方圆有一百三十余里,跟飞龙岛不相往来,也是弟兄三个独霸一方,并不属十路天王所管。盖天雄来到野吴山的地界,有把守汛池的头目吴大力、副头目阎得勇,问明来历,便带着他上山回话。这山上是方圆十里地的一座山城,那万马巴得斯身高九尺以外,面如熟蟹盖,粗眉金眼,海下黄焦焦一部胡子,红绸子缠头,薄底靴子,在当中坐定。在他上首,坐着一人,面皮黑紫,也这样打扮,这是他兄弟万马巴得里。下首坐着一人,大脑袋,身高约有九尺,面似乌金纸,环眉大眼,蓝绸子缠头,一身青衣服,正是万马巴得察。亲弟兄三个独霸野吴山,山里出产些珠宝、牛羊,很是富余。万马巴得斯自称静海王,今天一见盖天雄来到,吩咐赶紧看座。万马巴得斯说:“贤弟从哪里来?有何公干?”盖天雄说:“奉我家大王之命,来请三位岛主,发全岛之兵,帮我家大王夺回飞龙岛。”万马巴得斯一听,问道:“你家大王的飞龙岛,被何人所占呢?”益天雄说:“你老人家不知道,提起这话,真是祸从天上来。只因我家大王有一个拜兄,家住八卦山周家寨,姓周名百灵,乃是东五路天王手下的丞相。此人足智多谋,他给白天王摆下一座木羊阵,现在白天王跟官军合约打赌,若是百日内破得此阵,情愿甘拜下风,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官军营访知木羊阵乃是周百灵所摆,有差官到八卦山去拿他,便逃至我们飞龙岛,叫我家大王给他报仇。我家大王定下了一计,请十路天王和钦差彭中堂赴会,打算把彭中堂拿下做押帐,叫官军甘拜下风,让出骆驼岭和嘉峪关来。不想被马玉龙保着彭中堂,闯出了重围。东五路天王白起戈、孟得海、万延龄三人也竟自回去,并不帮着打仗;西五路天王沙鸿天反倒帮着官军;冯金龙、霍四虎、杨得山、马得安四位天王见沙鸿天一反,也带兵各自去了。邓福伯、丁三郎见事情不好,撤队回转贺兰山。现在就剩我家大王在西海岸跟官军交战,二大王、三大王俱被官兵擒获了。沙鸿天又带固原提督高通海、凉州副将常清,抢占了飞龙岛。我家大王此时前进无门,后退无路,首尾不能相顾。
周百灵声言探贼,已不辞而定。故此我家大王派我来请岛主,带合岛之兵,帮我家大王夺回飞龙岛。我路过野马川,又邀了我兄长三川都督盖天保,一同协力相助。”万马巴得斯闻听此言,心中暗想:“自己跟金景龙知己之交,不能不去。”便说:“你先回去吧,我这就起兵协力相助,随后就到。”立刻传令,调手下大小牌头。他手下有兵十万,留下了一半,叫万马巴得泰看家。他带着二十员上将,又调虎牙峪的大将龙飞雄为大元帅,挑选战船二百只,雄兵五万,由野吴山起身,一路上旗幡招展,浩浩荡荡,秋毫无犯。
这一日巡船来报:“要奔东北是金景龙扎营的地方,要奔飞龙岛得向正北。”万马巴得斯一声令下:“先抢飞龙岛!”前敌龙飞雄便带着大队,一直扑奔正北。正往前走,只见对面号炮惊天,旗幡招展,战船一字摆开,中间带兵的大将乃固原提督高通海,左边是凉州副将常清,手托浑铁点钢枪。龙飞雄吩咐列开队伍。高通海往前面一看,见龙飞雄身高九尺,头上红绸子缠头,手使锯翅飞镰大砍刀,面如紫玉,浓眉大眼,年有三十上下。原来沙鸿天带兵围困飞龙岛,将金景龙的家口拿住,不杀也不放,派手下看守着,只等拿住金景龙,再行商酌办理。
今天听到外面号炮惊天,有探子来报:“现有野吴山的万马氏弟兄,带兵来抢飞龙岛。”沙鸿天吩咐手下将官,各守汛地,严加防范,务须谨慎小心。外面高通海刚刚列队,就见对面龙飞雄站在船头,把刀一顺,叫官军营之人出战。
高通海手下的守备何成,年有四十以上,五品顶戴,一声喊嚷:“好贼徒!你竟敢前来送死,待你家何大老爷前来拿你。”
持枪照贼人分心就刺。龙飞雄并不答言,见枪刺来,用手中刀往外一崩,趁势搂头就砍,这一变招,顺水推舟,名曰仙人问路,拦腰一斩,可惜何成竟死在贼人手下。高通海旁边有一千总魏尽忠,手使一口春秋刀,打算要替何成报仇,跳过去并不答言,摆刀就砍,三五个照面,也被贼人劈为两段。高通海一看贼人甚是骁勇,自己心中甚是犹疑,有心过去跟敌人水战三合,一想穿着官服,须得换上水衣水靠。他本来足智多谋,就凭手中一口刀,屡次高升,官运甚旺。自己刚要过去,就听后面一声呐喊:“大人请放宽心,待末将前去拿他。”高通海抬头一看,乃是右营记名的守备吴长寿,手使三股烈焰托天叉,赶过去一声喊嚷,两条船一碰,抖叉分心就扎,几个照面,也被贼人所杀。
书要简短,官兵营连败数阵,这才怒恼了凉州副将常清,一摆手中浑铁点钢枪,驾船扑奔龙飞雄,抖丹田一声喊嚷:“好贼人!休要逞强!”论说龙飞雄在野吴山也算是五虎上将,今天跟常清一较量,三五个照面,就知道常清能为出众,自己得多加小心。两个人大战起来,杀得常清性起,施展开家传的五色断门枪,真有神出鬼没之能,招数一变,冷不防一枪竟将贼人刺死。番兵一阵大乱。万马巴得斯见招讨大元帅阵亡,他就急了,自己亲身催船过来,把队伍排开,往对面一看,见常清犹如半截黑塔一般。万马巴得斯手中使的是雁翅锏,水里使的是钩镰枪,用手一指,说:“对面黑汉!尔是何人?”常清说:“你家大人乃凉州副将镔铁塔常清是也,奉中堂之命,特意前来剿灭尔等叛逆之人。”万马巴得斯一听,气往上冲,心想:“自生人以来,威震四方,未曾遇见过敌手,今天见这黑汉却甚是雄壮。”便分咐手下擂鼓助阵。他一摆手中兵刃,要与常清大战,以决胜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9回
周百灵复夺金家坨 双枪将大战沙天王
话说万马巴得斯传令手下战将,弓上弦,刀出鞘,四面围绕,不可放高通海逃走。他一摆兵刃,照定常清分心就刺。常清使手中浑铁点钢枪往外一崩,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常清杀得性起,把枪的招数施展开来,展眼之际,使了一个怪蟒钻窝,万马巴得斯用兵刃往外一磕,没有磕动,竟被刺透前胸,当时阵亡,倒在船头之上。番兵一阵大乱,万马巴得里上前一看,大吃一惊,心想兄长死了,我非得报仇不可,先叫人把死尸搭在后面,自己一声喊嚷,说:“小辈别走!”一摆手中四楞镔铁棍,搂头就打。两个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只听飞龙岛内火炮惊天,人声呐喊。高通海回头一看,见飞龙岛内狼烟四起,沙鸿天带兵败下。有探子来报:“回禀高大人,大事不好,现在由那边山路上出来一队生力军,都是青绸子缠头,一身青,为首三员大将,打着飞虎帅字旗,一人手使一对双戟,与沙天王交战甚是骁勇,沙天王手下死了三员大将,飞龙岛、金家坨已经失守,沙天王败出了岛口。”高通海一听,知道事情不好,恐首尾受敌,吩咐探子再探,看是哪路兵马,再回来禀我知道。
书中交代:周百灵自那日见金景虎、金景豹被擒,只吓得惊魂千里,连夜逃到贺兰山来见白起戈。周百灵要求白天王发兵,白起戈说:“孤家已然跟官军订下打木羊阵之约,如百日内破了阵,我甘拜下风;他如破不了,那时就把嘉峪关外之地让出。我焉能出尔反尔,这件事我可不能依你。”周百灵碰了钉子,自己走了。出来站在山坡上,痴呆呆地发愣,心想如今已闹得家破人亡,自己又如何对得起金景龙?这时忽然想起一个地方来,何不径奔九龙山玄天寨,去找双戟大将菊文华,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菊天龙,一个叫菊天虎,手下有二十五员上将。自己想罢,拨头径奔九龙山而来。
这九龙山方圆有五六百里地,也属天王所管,有两万余兵。
那菊文华跟周百灵也是八拜之交,生死的弟兄。周百灵来到这里,往里一回禀,菊文华亲身迎接进去,两个人一叙离别之情。
菊文华问道:“贤弟,今天来此何干?”周百灵撩衣跪倒,说:“兄长!你要救我,我就起来;你若不救我,我就不起来。”
菊文华连忙用手相扶,说:“贤弟起来,你我知己交情,有话何不请说?”周百灵就把自己已往之事说了一遍。菊文华一听,说:“贤弟!你既说到这里,我给你发一万兵去搭救金景龙,只恐官军人马甚众,我去时也不能济事。贤弟有什么高妙主意,此去定准可以取胜?”周百灵说:“我有个主意,准可以取胜,咱们调齐了人马,给他个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用兵之道,讲究天时地利,只要兄长言听计从,我准可以把飞龙岛夺过来,我也对得起金景龙;如夺不了飞龙岛,我就无脸再见金氏弟兄了!”菊文华说:“好!”便吩咐手下把两位少山主请来。手下人答应,不多时就把菊天龙、菊天虎找来了。周百灵抬头一看,见菊天龙年有三十以外,黑紫脸膛,浓眉大眼;菊天虎是白净脸膛,细挑身材,俊品人物。两个人说:“周叔父!你老人家好。”菊文华说:“你周叔父今天来此,非为别故,只因飞龙岛失守,前来求救。我已把兵符令箭交与你叔父调遣,赶紧击鼓升帐,齐集诸将点名。”这里的大元帅姓施名标,外号人称镇海龙王,在水内使三截钩镰枪,在马上使长把紫金刀,手下还有十多员偏将,也都是武艺超群,个个用青绸子缠头,一身青。
他等上山来参见山主,大家都通了名,便叫镇海龙王施标为前部先锋,带领一万飞虎藤脾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左军先锋菊天龙、右军先锋菊天虎,各带三千兵。后队由周百灵统带九千兵,一共二万五千人。菊文华是在冯金龙手下统领三军,各处由他调遣,一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今天拨两军去取飞龙岛,只留一军看家。
次日人马起身,离飞龙岛一百一十里地,周百灵便传令把人马扎定,派精明强干的探子,到飞龙岛去探访消息。这个探子回来禀道:“飞龙岛城外是沙鸿天带兵把守,水路是固原提督高通海。现有野吴山发来的人马,是万马巴得斯弟兄,尚未开仗。又有野马川镇守都督三川盖天保发来人马,与金景龙合兵一处,两下也未开仗。菊天龙、菊天虎把偏将、牙将调齐,周百灵吩咐再探,这才击鼓升帐,聚集诸将,对镇海龙王施标说:“这个机会甚巧,只等探子来报,要是野吴山、野马川与高通海交仗,那时咱们绕道进兵,由飞龙岛西北,走白云涧,搭木板桥过去,可以抢夺飞龙岛。”施标一听,这个主意甚好。
这天,果然探马来报:“万马巴得斯正与固原提督高通海开仗。”周百灵即吩咐兵分四路,头一路就是施标。大队到了摩云岭白云涧,依仗人多,山上的树木现成,立刻搭桥过去,绕过两道岭就是飞龙岛。这座城方圆有十余里,城门紧闭,外面是沙鸿天带兵把守。施标的大队刚一绕过树林,在西边把守汛地的是沙鸿天的大殿下沙文龙,忽见来了一队生力军,一看是九龙山来的人马,不容分说,他一摆兵刃就刺。施标用手中钩镰枪相迎,两个人大战了三四个照面。菊天龙、菊天虎赶来接应,沙文龙一看事情不好,自己兵微将少,难以抵敌,便带队往下败走。沙文虎刚要上前接应,却被沙文龙的败兵冲乱了队伍。周百灵督着大队一杀,不到两个时刻,便抢回飞龙岛,两下合兵,前去协助万马巴得斯。
周百灵抢回飞龙岛,将城门一开,见金景龙的家眷俱未损伤,里面府库粮仓一概没动,这才安置好了,派人把守岛口。
此时菊文华也赶到了,周百灵说:“若非兄长助我,焉能复夺飞龙岛?你我快合兵去助万马巴得斯,跟官兵交战。”立刻吩咐探子去探万马巴得斯跟高通海的胜负如何?工夫不大,探子回报:“固原提督高通海大获全胜,万马巴得斯阵亡,万马巴得里督队交锋,未分胜负。”周百灵赶紧吩咐菊天龙、菊天虎各带三千生力军,由镇海龙王施标督队前去,将高通海赶出西海岸。大汉常清正与万马巴得里杀得难解难分,忽听山坡上号炮惊天,无数人马闯出飞龙岛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0回
花逢春进兵西海岸 马玉龙奋勇战敌人
话说高通海督队正与万马巴得里交战,见飞龙岛闯出无数人马,打着飞虎旗,这里队伍一乱,就同沙鸿天的兵船败出了西海岸。沙鸿天带着战船,扎在南岸。周百灵心中甚为喜悦,带兵防守飞龙岛。此时高通海便带着诸将回归官军营。
自那日两军阵前,张文彩先生擒了金景虎、金景豹,依着彭中堂、庆将军,就要把两个人杀了。马玉龙过去回禀大人:“不必杀他两个,留着大有用处。”大人说:“既然如是,把他两人先押起来。”这天,马玉龙列队,叫金景龙出来答话。金景龙骑马出来,怒气填胸,说:“马玉龙!我两个兄弟俱被你拿获,今天你我要分个强存弱死。”马玉龙说:“我与你素无冤仇,你要知时达变,趁此急速收兵,把周百灵送出来。你要隐藏周百灵,那时我把飞龙岛打破,把你等拿住,全都碎尸万段。
还有一节,你若献出周百灵,我便把你兄弟放了回去。”金景龙说:“周百灵是我的拜兄,我既把飞龙岛失守,有死而已。”
说罢,跟马玉龙交战,未分胜负,天晚各自收兵。
这天金景龙正在愁闷,忽有探子来报:“现有野马川三川都督盖天保,带兵马来到。”盖天保见到金景龙,先叙寒温,然后就问军旅之事。金景龙把已往之事,如此如彼向盖天保述说一遍。盖天保气得拍案大嚷,说:“兄长请放心,小弟带兵前来,管保把官军营杀个片甲不回,给兄长夺回飞龙岛。”这天正要亮队开兵,忽有探子来报:“现有野吴山的万马巴得斯兄弟,统带四万余人马,率众至飞龙岛奋勇攻杀。”金景龙吩咐再探,心想:“如胜了便趁势去抢回飞龙岛,如败了就前去接应,这总算是请来的客兵。”探马走后,金景龙立刻把队伍点齐,刚要动身,又有探马来报:“现有周百灵不知请来哪家山寨的人马,已把飞龙岛夺了过来。”金景龙吩咐赶紧齐队,迎接周百灵、菊文华、万马巴得里,再派探子去探高通海败至何处扎营?
正说着话,只见周百灵坐着一只小船,同菊文华一起来到。
金景龙、盖天保带队迎接。周百灵一见就说:“金贤弟!自那日听说飞龙岛失守,我也没回来跟你商量,便去约请各路兵马,已将飞龙岛夺回,贤弟的家口并未损伤,所有府库仑廒一概未动。”金景龙一听,这才放心,彼此行礼。菊文华说:“明天我会会这个马玉龙,看他是何如人也?”众人说着话,来到金景龙营中落座。他这营一半扎在旱岸,一半却是水师营,紧临海水。众人一谈说,金景龙就问万马巴得里说:“大哥怎么还没来?莫非还在后面。”万马巴得里说:“我大哥业已阵亡了。”
金景龙一听,唉了一声说:“不知被何人所杀?”万马巴得里说:“我听说,是个使枪的黑脸大汉,还不知道名姓,我总要找到这个人,替我兄长报仇。”金景龙说:“明天跟官军开战,派周百灵、盖天雄带本队人马去把守飞龙岛,将菊天龙、菊天虎换来。”周百灵一听这个主意甚好,连夜坐船回飞龙岛去换菊天龙。次日早晨刚要齐队,有人禀报:“简寿童由黑风岛带着五百只船来到。”金景龙吩咐有请。
简寿童自周百灵事败之后,就去奔黑风岛一个知己的朋友那岛主姓花名逢春,外号人称闹海银龙,乃是西五路天王马得安手下的一员大将,手使月牙方便铲,水里使的狼牙剑。简寿童跟他是磕头兄弟,他手下有三千水鬼兵,都久经水战,能在水里呆几天。还有五百只炮船,操演的水炮,都是他按西洋的妙法,自己出的主意。简寿童跟他一说,花逢春很不愿意来帮助。后来听到金景龙跟官军交兵,被官军杀得大败,走投无路,简寿童甚为着急,苦苦求他快发救兵,花逢春不得已而为之,这才调了五万兵,五百只战船,回明了马得安,带领两员大将,来帮助金景龙跟官军营开仗。这天督队到了西海岸,金景龙早已得信,摆队迎接进来。金景龙说:“贤弟,你来得甚好,我这里正在用人之际,今天要跟官军营决一死战!”众人跟简寿童行礼已毕,金景龙这才把队伍调齐,旗幡招展,耀武扬威。
此时,彭中堂与马玉龙正在商议,必得战败了金景龙,交出周百灵,才能破那木羊阵。中堂大人说:“方才高通海来禀报,说周百灵约请九龙山的人马,抢去飞龙岛,金景龙又约来了野吴山、野马川的兵马,还有黑风岛的兵船,贼人合兵一处,今天我军要设法迎敌。”马玉龙说:“是。”立刻会同宁夏总镇徐胜,带领众家老少英雄战将,放了三声大炮,列开了队伍。
贼队由西边而来,两边把队伍各自扎住。金景龙今天手下有了雄兵猛将,他把钩镰枪一顺,指名要马玉龙出战。马玉龙把诸将点齐,只见贼队中出来一员大将,正是阔海龙王施标,来在两军阵前讨战。马玉龙打算亲身出去,忽听旁边有人喊说:“大人暂息雷霆之怒,谅此无名小辈,何必大人前去,待我去拿他!”
马玉龙一看,乃是他拜兄邓飞雄,把手中红毛宝刀一顺,蹿出队外,喊道:“贼辈,你是何人?通上名来。”施标通上名姓,摆三截钩镰枪分心就刺。邓飞雄一闪,用红毛刀一迎,打算要把贼人的兵刃削断,焉想到施标也是久经大敌,急把钩镰枪撤回,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邓飞雄终于把贼人的三截钩镰枪削断,把施标吓得胆战心惊,往回就跑。邓飞雄往前奔去,贼人败回了本阵。万马巴得里一看,气往上冲,一摆手中燕翅镋,来到阵前,点名叫马玉龙出来。马玉龙刚要去到阵前迎战,旁边醉尉迟刘天雄一催坐下乌骓马,手执钢鞭,来到两军阵前,一声喊嚷:“贼人休要逞能,马大人焉能跟你这无名小卒动手,待我来拿你。”万马巴得里并不答话,两个人兵刃并举,大战十余合,不分胜负,真乃棋逢敌手。追风侠万里老刘云恐儿子受伤,自己摆兵刃赶至两军阵前,说:“天雄且闪在一旁,待我拿他。”万马巴得里见来了一位老英雄,苍头皓发,须眉皆白,忙问:“来者你是何人?”刘云通了名姓,两个人刚要交手,就听那边又是一声喊嚷,来了一位惊天动地的大英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81回
白仙姑私配伯充武 辨妖怪二闹巡抚衙
话说白莲仙姑由巡抚衙门将伯充武背回贺兰山,来到自己住的雕楼,把熊皮脱去。伯充武也苏醒过来了,睁眼一看,面前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伯充武说:“你必是妖精,快些说来。”白凤英扑哧一笑,刚要答言,有婆子进来禀报说:“现有万花仙姑带人来查雕楼。”白凤英一听,吓得赶紧把伯充武藏在雕楼的夹壁墙内,这才转身迎接出去。
这位万花仙姑,名叫万素贞,乃是关外东五路二天王万延龄之女。他们这些女眷的雕楼,时常有人来进行盘查,不拘是谁,只要隐藏外人,查出来定按条例治罪。今天万花仙姑带着八个使女,各执刀枪前来盘查。她有十八九岁,长得也很秀丽,来到里面落座。万花仙姑说,“今天我奉父王之命,听说你隐藏着外人,叫我来查你。”白凤英说:“你别胡说,你来瞧,我哪里藏着什么外人?这是造谣。”万素贞说:“既没有外人,我就回去了。我倒不是查你,皆因你我姊妹相好,我特来告诉你一声,既然没有,我走了。”
万花仙姑告辞走后,白凤英才由夹壁墙把伯公子请了出来。
伯公子说:“你们这是哪里?我在花园读书,被妖精背来,你是什么人?这是怎么一段事?”白凤英听伯充武一问,便说:“我是这贺兰山金斗寨金枪天王之女,时常到宁夏府去游逛,那一天见你在街市上闲游,与你有一面之缘,放此将你接来住几天,我也不是什么妖精,你只管放心。”吩咐手下人摆酒,仆妇答应,立刻送上来杯盘碗盏,摆了一桌上等酒席。伯充武觉着饿了,也不管好不好,拿起来就吃,吃了个酒足饭饱。白凤英看着甚为喜悦,说:“公子,我今把你请来,非为别故,我们是前世的姻缘,月下老人早已持绳系足。”伯充武说:“你把我背来,意欲何为?我饭也吃了,依我之见,你还是把我送了回去。”白凤英说:“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我自从见你,便时刻惦念在心。我既把你背来,焉能放你回去。”伯充武是个念书的人,情知是走不了,再看这白凤英长得十分美丽,自己也不推辞,二人双手搀扶,共入罗帏,郎才女貌,彼此称心。
一连就是十几天,白凤英心想:“我把巡抚的少爷背来,他们焉有不找之理?莫如我今天穿了熊套,到那里一闹,他们知道是被妖精背去,也就死心了。”想罢,把伯充武收在夹壁墙内,派贴己的人服侍,她带上熊套和炒米、肉肝、水胡芦,顺着道路径奔嘉峪关而来。来到宁夏府她原住的店,扮作一个买卖客商的样子,单要了一所跨院,叫伙计预备茶水,吃了点东西。白凤英对伙计说:“我夜间睡着时千万别惊动我,我有一宗病,一惊动了就要命。不拘店里有什么事,也得等天明早起再告诉我。”伙计说:“是了。”白凤英为怕夜间出去,店里一找没人,泄露了机关,才这么讲的。
她等到起更以后,自己把熊皮换好,出来把门倒关上,留个暗记,拧身蹿上房去,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了巡抚衙门,由后面蹿进花园,径奔那丹桂轩伯公子的读书之处。来至切近一瞧,静悄悄地没人,白凤英心中一想:“我自从背走伯公子,他们必要派人巡查防守,怎么会没人?我下去看看。”刚一跳下,一瞧有几个打更的在那屋里。原来自丢失了伯公子,喜大人便派了八个看家护院的人,凑胆子在这里等着捉妖精。今天听见外面扑通一响,赶紧点灯出来一瞧,见其形似狗熊,说:“可了不得,妖精又来了!那天把咱们公子背了去,打更的瞧见,也说是一身黑毛,果然今天又来了。快拿!”众人往外一追,也没追上。
白凤英蹿房逃走,回到店内。一连住了十几天,也去闹了十数夜,这才回归贺兰山,在雕楼与伯公子起坐不离。伯公子本来已经十八岁,又没成过家,自跟白凤英在一处,二人如胶似漆,谁也离不开谁。白凤英走了十数天,公子很觉寂寞,深为想念。他今天一见白凤英回来,真是新婚不如远别,就问她上哪里去了?白凤英也不隐瞒,说:“我将你背来,也不放心,我去一闹,叫他们知道是妖精,就不来找了。”伯充武说:“你把我送回去,我禀明父母,央媒来求亲好不好?”白凤英说:“那不能由着你我,我是天王之女,焉能与你结亲?可是我又舍不得你。”两个人说着,彼此均有贪恋之心,喝了半天酒,便又同床共寝。
白凤英自此就同伯公子在雕楼终日追欢取乐。这个事情一长,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万天王之女万素贞万花仙姑,每五天往各个雕楼来查一次。这天来查雕楼,她不叫手下人先去,自己闯了进来,见一位美貌郎君,与白莲仙姑白凤英并肩而坐,就说:“白姊姊好自在,我说为什么你也不到我楼上去了,先前你我在一处玩耍,讲文论武,近来看你心神恍惚,今天你还有何话说?我带你见天王去。”只吓得白凤英颜色更变,急忙给万花仙姑跪下道:“妹妹,你要带我去见天王,我的命就没了,不但我没命,连我这郎君的命都没了。”万素贞说:“你要叫我饶你也成,你打哪里弄来的这个男子,你要说实话。”白凤英说:“实不瞒你,我时常上宁夏府去,遇见了他,我二人这也是前世俗缘,他是巡抚喜崇阿的少爷,叫伯充武,我将他背来,又去探听过,如今他也不愿意回去了。妹妹!你要去告诉天王,可了不得。”万素贞说:“要叫我别去告诉也成,你得依我一件事,别一个人独乐,叫伯公子跟了我去。”白凤英说:“那可不成,他跟你去了,谁跟我?你要是愿意,你就到我这里来,咱们姊妹一个一天,任凭白公子自便。”万花仙姑说:“也好,姊妹都愿意了,问问他愿意不愿意?”伯充武哪敢不愿意,又见那万素贞也是美貌姑娘,自此以后,便轮流值日,并无一日之暇。两位姑娘尚不知足,朝朝在一处吃酒,夜夜在一处追欢。伯充武能有多大精神,未免身体一天瘦弱一天,不到百日便得了痨病。那白凤英、万素贞正尝到滋味,忽然伯充武一病,如何能够忍受,就好似吃大烟,每日非吃一两不可,忽然间这天没过瘾那样难受。
这两个人见伯充武不能追欢取乐,姊妹一商量,白凤英说:“咱们再背去。”万花仙姑有一身老虎套,便跟着白凤英带四个亲随,仍旧女扮男装,混进嘉峪关,来到宁夏府,住在三元店,单要了一个独院。要过茶水饭菜,吃喝完毕,等到二更。
两个人各穿兽套,来到巡抚衙门里,一看都是些粗笨人,他两个又如何瞧得上?蹿房越脊,回到前面一找,已然都睡了,她两个就在花园抛砖弄瓦,打更的便嚷:“妖精又来了!”巡抚大人一想:“这如何是好?”便凑齐了家丁,大家壮着胆子,聚集有三十多人,各执刀枪棍棒,要来将妖精捉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82回
万素贞同至宁夏府 曾天寿误受五毒枪
话说巡抚喜大人,派手下家丁三十多人,各执刀枪棍棒,等候妖精。晚间,白凤英、万素贞两个人又来了。这两人会打一种暗器,叫滚白蜡汁五毒枪,这些家丁往上一围,她两个一打暗器,就没人再敢上前。有一个打更的胆大,往前奔上来,被白凤英用滚白蜡汁五毒枪打中,当时栽倒。这种暗器厉害无比,几个时辰,毒气归心准死。打更的一躺下,这些人四散奔逃,白凤英二人也不来追。她二人的来意,就是因知伯充武不中用了,要找两个俊俏郎君背回去,倒不打算害人。
她两人晚上时常来闹,喜大人无法,愁得了不得,正好彭大人来了,才请众差官过来捉妖。白凤英、万素贞一看八个人当中,就是曾天寿、钱玉两人长得不俗,这才用了滚白蜡汁五毒枪,将他二人背起来就走。回到雕楼,再拿妙药给他俩治好,搁在屋里,派人服侍,慢慢的调养。她两个为了遮盖,仍然去到花园闹。那一日纪逢春追至骆驼岭,被驴所伤,也是万花仙姑披上兽皮套子,用滚白蜡汁五毒枪打的。白凤英这天又来,被欧阳德揪下了尾巴。她跑了回去,同着万花仙姑到三元店,把亲随之人带回贺兰山雕楼。婆子说:“已把那二位治好。”白凤英吩咐摆酒,立刻摆出上等的酒席。曾天寿、钱玉问:“我们来的这是什么所在?”白凤英说,“这是贺兰山金斗寨,那一日我姊妹进关闭游,遇见你两个,也是前世有缘,故此将你二人背来。”曾天寿、钱玉两人听了就是一愣,说:“你两个怎么起意,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你说明白,我们再喝酒,这两天把我们弄糊涂了。”白凤英说:“只因前者我们把巡抚的伯公子背来,不到二月,他就病了,我们正在用好药给调治,故此我妹妹又去把你二人背来。”曾天寿说:“伯公子现在哪里?你带我们去瞧礁。”白凤英说:“可以。”带着曾天寿二人来到西里间雕楼,曾天寿闪目一看,见一人二十有余,面黄肌瘦,在牙床上长吁短叹,口内还呼叫着贤妻。正是:云雨巫山同欢叙,焉想到乐极生了悲!青春貌,不过二十有余。眼光散,神色虚。贪女色,受了敌。带气儿的骷髅,瘦黄面皮。喘吁吁不住连声叹,还惦念美艳红妆,露水夫妻!
曾天寿看罢说:“这位尊兄,怎么会落到这般景况?”伯充武眼含痛泪,不能答话。
曾天寿一看,心中暗想:“我只得拿好言安慰他,再想主意逃走。”钱玉才十四岁,还不懂得世事,摆上酒来,叫他吃酒他就吃。曾天寿安心要把白凤英、万素贞二人灌醉了,自己才好逃走,便说:“咱们猜拳吧。”白凤英说:“也好。”二人就三元八马地一起喝酒。这时由外面进来一个仆妇,刚要回话,只见又进来一位仙姑,乃是金镜天王孟得海之女,也是一身武艺,人称五毒仙姑孟常姐,今天奉天王之命,来查雕楼。万素贞、白凤英知道已隐瞒不了,吓得目瞪口呆。孟常姐说:“好呀!你两个人真会自在。”白凤英说:“贤妹请坐,千万不可声张。”孟常姐说:“好,既叫我不声张,你打算怎么样,认打还是认罚?”白凤英说:“认打怎么样?认罚怎么样?”孟常姐说:“认打,我带你去见天王;认罚,你让我挑一个去,我带了走。”白凤英说:“你也别带了走,我们两人使尽心机,好容易才得来的。”孟常姐说:“你要不叫我带了走,我给你回禀天王。”白凤英说:“这么办吧,你要愿意,就到这里来,咱们三人一同取乐好不好?”孟常姐说:“也好。”白凤英说:“你喝酒呀。”又叫仆妇拿来一份杯筷。孟常姐、万素贞、白凤英陪着曾天寿、钱玉,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曾天寿是没存好心,打算把她三个灌醉了才好逃走。这姊妹三个是打算吃喝完毕,今日同在楼上追欢取乐。众人吃得正在高兴之际,忽然窗户外一声喊嚷:“独占!”便由窗户钻进一个秃脑袋来,说:“咱们喝喝。”只吓得三位姑娘一阵痴呆发愣。
来者正是追云太保魏国安。只因小方朔欧阳德揪下一条尾巴,便知是假妖精来此搅闹。石铸、胜官保、李芳、魏国安因此在大人跟前,讨令追出口外来。一过嘉峪关,那道实在崎岖,甚不好走。好不容易才到了骆驼岭,大家住进了镇店。店里的伙计说:“你们众位要是再往西去,可得带点炒米做干粮,还需要带点蒜,可以去毒,喝了山涧的水,才不受病。要不知道,喝了水,就许得鼓胀。”石铸听店家一说,也就买了点炒米干粮。四个人再往西行,一瞧确实是别有天地,正是:“恶水如麻酱,琼山似病驼。”这就叫做一处不到一处迷。
四个人赶到贺兰山金斗寨,天已黑了,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扑奔雕楼。只见那上面有灯火之光,四个人各处一窥探,也有官长住的,也有兵丁住的,说话有听得懂的,也有听不懂的。来到一个所在,只听得里面有男女猜拳行令之声,便由窗棂往里一看,正是曾天寿和小太保钱玉,同三个女子喝酒。魏国安把脑袋伸进来说:“独占!”只吓得里面战战兢兢。四个人把窗子一踢,蹿身进去。曾天寿、钱玉一瞧接应到了,蹿出去就跑,三位姑娘各拿兵器就追。这六个人说:“咱们快走!”
刚一跳下雕楼,正遇见下夜的来巡查,乃是大牌头蒋云龙,带领四五十个兵丁,各执刀枪。这六个人不敢向前迎着走,只得拨头就跑,兵丁齐声呐喊快捉奸细。六个人慌不择路,电转云飞,一直跑过骆驼岭,这才来到一个镇店。曾天寿说:“好险,好险!真是两世为人。”众人说:“找个酒饭铺先吃点什么,然后再住店。”魏国安说:“咱们店里去吃吧。”曾天寿说:“在这里吃吧。”众人进去一看,满堂的座,没有地方了。石铸说:“伙计,你们这后头带店吗?”伙计说:“带店。”众人说:“既带店,咱们店里吃吧。”
伙计让到后面上房,众人进去便要酒要菜。伙计出来,众人等的工夫不小了,菜还没来。胜官保出去催问,伙计说,“今天那些牛羊客人打这里过,好几百人都要吃,平常我们这小镇店也不预备好些东西。”胜官保去到外面,觉得又渴又饿,见对面卖粥,便进去说:“我喝碗粥。”对面坐着一人,长得贼头贼脑,见胜官保坐下,伙计盛过两碗粥来,他手里拿着几个钱,往桌上一拍,钱就掉在胜官保这边地下。这人说:“小太爷,劳你驾给我捡起来。”胜官保早就留上神,一边弯腰给他捡钱,一边偷眼瞧他,见他由怀中掏出药来,就放在胜官保这碗粥里。胜官保只当不知道,把钱往桌上一拍,又掉在那边,这人一弯腰捡钱,胜官保便把两碗粥换过。这人并不知道,拿起来就吃。胜官保给了两碗粥钱,站起来就走。这人跟着胜官保来到店里。石铸正找胜官保,却见他由外面带进一个人来,两眼发直,就问怎么回事?胜官保如此如彼一说。石铸说:“把他用凉水解过来。”众人一讯问,这个人也不敢隐瞒,把实话一说,众位英雄便各拉兵刃,要奔迷魂庄去捉贼人。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83回
倒拍花官保施巧计 审贼人夜探迷魂庄
话说石铸、胜官保把这个贼人用凉水灌醒过来,问他姓什么?叫什么?这人说:“小人姓胡,名叫胡成,本是嘉峪关人,因自幼好闲,不习正道,被匪人诓哄到了迷魂庄。那里有个迷魂太岁甄士杰,他原先在大狼山当山大王,后被官兵抄了,便回到迷魂庄来发卖迷魂药,派我们四路去拍年幼的小孩,他为的是要小孩的眼珠,挖出来配薰香蒙汗药,尽卖给绿林中人。
我们是二十个伙计,分东南西北四路去拍小孩。我瞎了眼了,没想到今天遇见这位小太爷,只求众位老爷饶命。”石铸说:“你们这个迷魂庄在哪里?离这里多远?”胡成说:“离这里有四十里远,在山里头。”石铸说:“你带了我们去,就没你的事;你要不带我们去,我把你碎尸万段。”胡成说:“小人带众位老爷去就是了。”石铸说:“既然如是,也好。”就把胡成捆上搁在一边。石铸等大家吃完了饭,说:“咱们要留一个人看着,别让他金蝉脱壳跑了,大家轮流着睡吧。”
等到天光大亮,众人起来,叫伙计过来算店帐。伙计说:“你们几位上哪里去?”石铸说:“我们进山。”伙计说:“既是进山,你们几位吃了饭再走,山里头就是有钱也没处去买。”
石铸一想也好,这才要酒要菜,众人吃着。石铸说:“曾爷,这几天你们哥俩在那里,必然天天有人陪着,这个乐不小。”
曾天寿说:“别提了,自打那天由花园被人背走,我们也不知是什么打的?人家有好药给我们治好了,昨天晚上,又来了一个五毒仙姑争风。我打算拿酒把他们灌醉,好带表弟逃走。巡抚大人的公子伯充武,现在乐极生悲,得了痨病。几位把我们救回,这真是万幸,要不然,我们也得跟伯充武一样。”说着话,大家吃完了饭,算了饭帐,把胡成身上的绳子解开,把剩的饭菜也给他吃点,叫头前带路。
众人出了店,石铸说:“大狼山的贼人到这里作乱,又不定害了多少人。”说着话,往东南走出了三十余里,道路崎岖,甚不好走。胡成说:“众位好汉爷,过了跟前这大岭就到了。”
众人往前行走,上了大岭一看,不过二里之遥,树木森森,那里就是一处村庄。石铸把那个胡成捆在树上,说:“任凭你吧,你要心地好,就会有人来救;你心地不好,就会有狼来把你吃了。我是不能放你,怕你给我走漏消息。”石铸把他绑好,六个人就奔那村庄,进了北村口,见东西有一条街。石铸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个迷魂庄在什么地方,便站在十字街口往四面一瞧,见南边路西有个酒饭铺,卖些面食,屋中就是一个老头,有六十多岁。
石铸几个人进到里面,说:“老丈尊姓?”这老头说:“我姓甄。”石铸说:“给我们来几壶酒。”众人刚坐下,就见由外面过来一个人说:“二大老爷,你这里有什么菜?庄主爷今天来了客,菜不齐,跟你要两只小鸡、一只鸭子,该给多少钱?”
老者说:“上次那些菜还没给我钱,今天又来了。”这个人说:“今日不比往日。”老者说:“今天又是什么事?”这人说:“今天来的人,也有和尚,也有老道,还有两位在家人,都是庄主爷的绿林朋友,这几个人的能为大呢,老道会使宝刀。”石铸一听这话,就知必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
酒铺老者拿了两只小鸡,一只鸭子,十个鸡蛋,给这个人带走后,石铸就问:“刚才拿菜的这个人是谁?在哪里住?”
老者说:“我们这里叫甄家庄,拿菜的那家庄主叫甄士杰,他是绿林的大贼头,尽卖拍花药,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这村里没人敢惹他。原先他上大狼山当了山大王,新近听说被官兵给抄了,这又跑回来了。”石铸一听,便明白这是大狼山的迷魂太岁甄士杰,就在这里住着。六个人喝着酒,打算等天黑之后,去把他家给抄了,顺手把奉旨捉拿的要犯抓住,那飞云、清风和二鬼在这里可是找死。
候至天黑,石铸、魏国安、胜官保、李芳、曾天寿、钱玉六个人,给了饭钱,出了酒饭铺,来到无人之处又一起商量。
石铸说:“谁先去探探路?”魏国安说:“我去。”便把鸳鸯锤带好,背插单刀,进了东街,打听明白,是路北大门,他拧身蹿上房去,如踏平地相仿,只见一片灯火之光,照耀得如同白昼。来至切近,见大厅里正在摆酒,猜拳行令。魏国安蹿到北房,趴在屋上用耳一听,就听里头说:“关里没有我们哥们立足之地了,我们走一处,彭大人的差官跟一处。”甄士杰说:“刚才我的伙计从树上救下一个人来,也是我的伙计,叫胡成,今天在新河镇被他们拿住,跟下了六个人来。我想,他们不来算便宜,若来时,叫他来时有路,去时无门。我告诉你们哥几个说,我大狼山的事情,也是被彭赃官手下的人给毁了。我还有一个大拜兄出洞鼠杨坤,如今不知去向,我的拜弟贾士源,已去投奔金棍天王邓福伯,说是要给我来信的,还没有回音。
你们几位去到那边,事情要好,也给我写信。”
书中交代:屋中坐着的正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自从小狼山逃走,他们就在这里住三天,那里住两天。今晚,清风说:“我有个主意,咱们要报仇,不如去投奔天王,起兵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报了你我的私仇,把彭赃官杀个片甲不回,这是万全之策。”魏国安听得明白,心里说:“这几个该死的贼人,自己不想悔过,还要勾串天王造反,可见不知国法王章。
我赶紧知会他们几位,把他等拿了,以免后患。”
想罢,蹿房来到外面,到无人之处一击掌,石铸、胜官保、李芳、曾天寿、钱玉五个人赶过来说:“怎么样?”魏国安就把探听到的情形一说。石铸说:“好,真是这几个反叛在此!
胜官保,咱们爷俩拿和尚老道,你拿飞云,我拿清风。”胜官保说:“就是。”石铸又说:“李芳、钱玉,你两个拿二鬼;魏国安、曾天寿,你二人拿迷魂太岁甄士杰。”商议好了,六个人蹿房来到里面一瞧,众贼人还在大厅喝酒吃饭,就听清风说:“兄弟,要不然,你送我们哥几个上天王那里去。”
石铸在房上听得明白,这才一声喊嚷,说:“清风!你由小狼山漏网,今天不料又狭路相逢,你还想走吗?”清风在屋中正说得高兴,忽听外面有人嚷叫,耳音甚熟,赶紧把屋中灯吹灭了,伸手拉出滚珠宝刀,先扔出一把椅子,然后出来一瞧,见迎面站定石铸等人,一摆宝刀就想逃走。石铸迎面挡住去路,老道摆刀就剁。石铸杆棒往上一缠,就把老道摔了个筋斗。胜官保刚要帮着动手,就见飞云和焦家二鬼各摆兵刃,蹿了出来。
甄士杰一声喊嚷:“孩儿们!呜锣聚众,把这几个人拿住。”只听得一棒锣声,众家丁各执刀枪往上一围。不知众位英雄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84回
曾天寿中计落陷坑 隆得海救友捉贼人
话说甄士杰由屋中出来,吩咐鸣锣,他的几十名亲随打手,都是由大狼山带来的,各执刀枪器械,往上一围。这个时光,曾天寿赶紧往前奔过来说:“好贼,待我来拿你。”两个人就杀在一处。那贼人见曾天寿刀法纯熟,便往圈外一跳,拧身蹿上北房。曾天寿一想:“定规我来拿他,焉能放他跑了,我非得把他拿住不可。”他跟着也就蹿上去,紧紧一跟,见后面有三间西厢房,那贼人进去,曾天寿也紧往里一蹿,扑通就掉下去,再往上蹿,却上不来了。贼人把几块板一盖,把曾天寿盖在坑内,转身复返,来到前面一瞧,老道正被石铸摔得东倒西歪。
飞云被胜官保摔了几个筋斗,爬起来就嚷:“合字风紧,扯活吧。”这四个人各摆兵刃,往圈外一跳,撒腿就跳。石铸带胜官保、李芳、钱玉、魏国安随后就追,都知道这四个贼人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哪里肯舍。
单说甄士杰见这几个差官追下飞云,他自己一想:“我倒是拿住了一个,先把他弄上来杀了再说。”叫家人掌上灯笼,扑奔后面西厢房,把板子揭开,再瞧坑里却没有人了。甄士杰说:“怪哉!我明明把他引到这里来,用板子盖上了,我才到前面去的,怎么会没了,莫非地遁了?”带着家人前后一找,并无踪迹。
书中交代:曾天寿掉在下面,自己一想不能活了,莫如先抹脖子。刚想到这里,只见上面灯光一晃,垂下一根白莲套索来,有人说:“你上来吧。”曾天寿也不知是谁,拉着绳上来一瞧,并不认识那人,有二十多岁,俊品人物。曾天寿说:“贵姓?”这位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你跟我来。”两个人蹿出外面,进了大树林子,曾天寿说:“这位恩公贵姓?要不是尊驾来了,我就抹脖子了。”这人说:“我姓隆名叫得海,在这正南离此二十里的地方住家。我的父亲做过一任参将,只因年迈,辞官不做,在家养福。我跟父亲习练的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刃,件件皆知一二。因听说这甄家岭来了一个贼人,专配迷魂药发卖,地方已经受害不少。前者,我们村庄也丢了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料想必是此人所为,故此今天前来访访。方才我瞧见你掉了下去,便把你救上来了。”曾天寿说:“这就是了,我们还有几位同来的,不知怎么样了,我还得瞧瞧去。”隆得海说:“我打算把贼人一家都杀了,不叫他在这一方害人。”曾天寿说:“甚好。”
两人复返回来,到甄士杰院中一瞧,五个人都没有了。前后找了一回,并无踪迹。曾天寿说:“怎么,我们来了六个人,那五位莫非都受了害?”隆得海说:“他没有这么大能为把五位都拿住,咱们先站在高处瞧望瞧望。”两个人在房上一瞧,就见正北有一带火光。曾天寿说:“你瞧那边的火光,许是把我的朋友追下去了,正在动手,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去给打个接应吧。”隆得海说:“也好。”两个人跳下来刚走了不远,抬头一看,原来正是甄士杰带着些恶奴回来。曾天寿与隆得海二人,各拉兵刃,赶过去一声喊嚷:“甄士杰往哪里走?你在这里各处拍花,不知伤害了多少性命,待我弟兄拿你。”两个跳过去,摆刀就剁。贼人往旁边一闪,摆兵刃相迎,杀在一处。
甄士杰一瞧就是他们两个人,便把飞沙迷魂袋掏出来一甩。这两人闻着异香,扑通翻身栽倒。甄士杰吩咐家丁将他二人绑好,抬回庄去。
来到了院中,依着他就要杀人。这时,他的妹妹甄九娘由后面过来,说:“别杀,你把这两个人交给我吧。”甄士杰说:“你一个女流之辈,管我的事做什么?”甄九娘说:“这两个人他们还有余党,依我之见,等一齐拿住再杀,剪草除根。”
甄士杰一听说:“也好,暂把他二人绑到后面西配房,我还得找那几个人去,他们追下和尚老道去了,还没回来。”吩咐手下人跟他走了。
甄九娘来到后面西配房,把曾天寿背到自己屋中,用解药把他的鼻孔抹上。曾天寿一打喷嚏,醒了过来,见自己四马攒蹄,已被人捆上;这屋中甚是干净,是个妇人女子住的屋子。
他见眼前站着一位女子,长得花容月貌,身上穿一身青,头梳盘龙髻,足下穿红鞋,就说:“你们把我拿住,搁在这里意欲何为?”这个女子说:“我叫甄九娘,甄士杰是我哥哥,方才是我讲情,才没杀你。我看你这个人很可惜,你要依我一件事,我救了你这条命;你要不依我,我就不管,杀剐任凭于他。”
曾天寿说:“什么事?”甄九娘说:“我父亲早丧,我哥哥不办正事,也不给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我看你倒还不错。”曾天寿眼珠一转,主意就来了,说:“你把我放开吧,我依你这件事。”甄九娘说:“你不可谎言?”曾天寿说:“那焉能够!”
甄九娘就把他解开了。曾天寿说:“我还有个朋友,你要救,把我两人都救了。”甄九娘说:“我去要解药去。”曾天寿说:“你救我时不是有解药吗?”甄九娘说:“有一小瓶不多了。
还有一件事,你既应了我,我是跟你走,还是你在这里住?”曾天寿说:“在这里住,你能做主么?”甄九娘说:“你别管,我自有道理。”给曾天寿倒上一碗茶,由盒子里拿出几个点心来。
曾天寿此时不饿,也不想吃。正在说话之际,又见一掀帘子,甄士杰之妻马氏由外面进来。她原先也是个大女贼,因为父母身受国法,方才跟了甄士杰。今天听见他妹妹屋中有人说话,便过来一瞧,原来是一个少年男子,正在屋中坐定。马氏把脸一沉,说:“什么人在这房里?方才说的什么话?”甄九娘恼羞成怒,拉出刀来,照定嫂子就是一刀。马氏一闪身,姑嫂就动起手来。
曾天寿也不管,拿着这瓶解药,径奔西厢房,把门推开,进去给隆得海鼻孔抹上解药,把绳扣解开。隆得海一打喷嚏,苏醒过来。二人从地上捡起兵刃,跳出外面,刚一上房,就见甄士杰又带着家人回来。曾天寿把解药又给隆得海闻上点,自己也闻上点,只等着贼人进来,给他一个冷不防。一见甄士杰进来,照定贼人就是两瓦。那贼人躲开一瓦,一瓦正打在脑袋之上,抬头一看,正是刚才拿住的那两个人,心想:“怪哉!
他两个已中了迷魂药,怎么又出来?内中必有缘故,先把他两个拿住再说。”曾天寿、隆得海两个人跳下来说:“小辈!今天非得跟你分个强存弱死。”各摆兵刃扑奔上来动手,三五个照面,隆得海一腿将甄士杰踢倒,按住捆上,说:“众家丁!你等休要送死,各自逃命去吧!”家人四散奔逃,隆得海刚要举刀结果贼人,就听正东一声无量佛!有一老道拉出宝剑,要来搭救甄士杰。二位英雄大吃一惊。不知老道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85回
金须道奋勇救贼人 众差官聚会隆家庄
话说曾天寿、隆得海二位英雄,正要上前杀甄士杰,忽然东边过来一个老道,正是金须道赵智全。此人自从在连环寨行刺逃走,就在山中隐居,不敢出世。今天本要上引仙观去找妙真人卞道兴,从此路过,听得里边动手,一瞧不是外人,是他师侄甄士杰被人拿住了,赶紧拉宝剑赶上前来,说:“两个小子,休得伤人。”曾天寿、隆得海两人一瞧,问道:“来者何人?”老道哈哈—笑,说:“两个小辈,你也不认得你的祖师爷,我姓赵双名智全,绰号人称金须道。要知道我的厉害,当即跪倒磕头,饶你两条狗命不死。”曾天寿一听,知道这老道厉害,手中的宝剑有神出鬼没之能,一想自己人单势孤,恐怕被他所算,故此叫道:“隆大哥,这个老道可是厉害!”隆得海哈哈一笑说:“老道!你既是出家人,就应该奉公守法,反倒拿着宝剑来帮贼人,你这是助纣为虐。要听隆大爷的好言相劝,你走你的路,我也不跟你出家人一般见识。”老道气往上冲,说:“你满嘴胡说,小辈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恶狠狠地举宝剑照隆得海劈头就剁,隆得海摆刀相迎。曾天寿一瞧,想道:“要战长了,隆得海准死于贼人之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不过去协力相帮。”这两个人总算是武艺出众,刀法纯熟,工夫甚大,还不见输赢。老道想:“此时天光已亮,红日东升,我何必苦苦跟他们动手?”想罢,老道拨头就跑。两个人随后追出了一里之遥,曾天寿说:“隆兄不必追了,咱们再回去瞧瞧甄士杰,别叫人救去。”
两个人回来一瞧,拿住的甄士杰已踪迹不见。在院中前后一找,连屋内也都没有。隆得海说:“咱们走吧。”曾天寿说:“我那几个朋友一个都没有了。”隆得海说:“你到我家去吧。”
曾天寿没法,跟着隆得海往正南走了有三十里之遥,来到了隆家庄。只见路北广梁大门,门口两棵龙爪槐,树上拴着几十匹骡马。门口家丁一瞧大爷回来了,赶紧过来迎接。隆得海说:“老庄主呢?”家人说:“老庄主会客呢。”说着让曾天寿往里走。来至客厅,一掀帘子,曾天寿说:“好呀!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们几位怎么来到这里?”
大厅坐着的,正是孔寿、赵勇、武杰和纪逢春。孔寿说:“我们由宁夏府公馆出来,只因石大爷、魏国安、胜官保、李芳追下妖精去了,大人不放心,又派我们出来探访探访。”曾天寿一听,这才明白。大家见礼,一瞧隆老丈,已有六十以外。
隆得海给引见说:“这是我的父亲。”曾天寿过去见礼。众人落座,家人倒上茶来。曾天寿说:“你们几位怎么走到这里?”
孔寿说:“我们走错了路,走了一夜也没找着店铺,遇见这位老庄主,就把我们让进来款待酒饭。你不是被妖精背去了吗,怎么又能回来?”曾天寿便将经过的事如此如彼说了一遍,孔寿等人这才明白。曾天寿说:“咱们一同回去吧,石大爷同钱玉、胜官保、李芳、魏国安由迷魂庄去追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也不知往哪边追去了?大家吃完饭,就在临近找找石大爷他们,找着就回去,天晚还住到这里。”隆得海说:“也好,我跟你们几位找去,你们几位对这边的道路不熟。”曾天寿说:“好。”
众人同隆得海出来,由正西偏北奔上大道,来到一个咽喉要路。这个地方叫野狐林,又叫狐啼岗,有几家店铺,百十来户人家。隆得海说:“咱们就在这住吧,他们往北去,回头必走这条路。”众人就在茶馆门口沏了一壶茶,等到太阳要落的时候,果然见石铸他们来了。曾天寿迎过去说:“石大哥!你们几位才来,上哪里去了?我们在这里等的工夫大了。”石铸说:“我们追飞云、清风到了一道乱石岗,那里道路崎岖,除了树,就是草,再找不着他们了。我们正要回迷魂庄去找你们,可是又忘了道儿,糊里糊涂地找到一个山庄,连买吃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这是打哪里来?你一追甄士杰就不见了。”曾天寿把经过之事述说一遍,大家这才吃点东西。曾天寿说:“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头就住到隆大哥家里去,明天再一同回去。”
石铸说:“也好。”
大家跟随隆得海径奔隆家庄,刚来到庄门,石铸就听那边嚷嚷:“孩子们,你们大家别闹了。”这说话的声音,跟纪逢春一样嗓子。石铸想:“真怪呀!世上什么一样的都有?”急走进庄门一看,只见站着一人,长得也跟纪逢春一样,矮身子,雷公嘴,但却是一个姑娘,淡黄脸膛,短眉毛,圆眼睛,穿着蓝绸半截褂,青中衣,两只脚横有三寸,长有一尺,红缎子鞋上还绣着半帮花,手中拿着一对锤。纪逢春听见说话,回头一瞧,那女子也在瞧他,两人不禁一愣,扑哧笑了。石铸等人忍不住,也都乐了。隆得海说:“众位走吧,不要耻笑,这乃是我的胞妹,名叫隆景云,天生的呆傻,可我母亲最疼爱她。我们这地方靠山,她常出去打猎,今天必是刚刚打猎回来。”就听那女子说:“哟,哥哥!你打哪里同这些人来?那雷公崽子姓什么呀?”纪逢春说:“哟,好说,闪电娘娘,你也不认得我,大官老爷姓纪名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家住在狼山纪家寨,咱们爷叫神手大将纪有德。都告诉你了,我问你姓什么呀?”那女子说:“我姓隆,叫隆景云,咱们爷叫隆泰华,隆得海是我哥哥。”他们两人正说着话,隆得海就威吓他妹妹,叫她急速进去,众人这才来到客厅。
隆泰华亲身迎接出来,见礼落座。老庄主一看纪逢春,大吃一惊,心想:“天下竟有这一样的人?”问了众人的名姓,又问纪逢春说:“差官老爷贵姓,今年多大年纪,家中还有什么人,跟大人当差几年,现在什么功名?”纪逢春说:“我家住在那狼山纪家寨,原先做的千总,后来保升的守备,现在记名都司,跟大人当差,回头还有过班的保举。”隆庄主说:“尊驾弟兄几位?”纪逢春说:“我有个姊姊,给了河南永城副将刘芳,我就是哥一个。”隆泰华说:“可曾订下亲事?”这句话打动了傻小子,纪逢春把脑袋摇得象车轮,连说:“没有,没有。我们家里有房产,果木园子,水旱稻田,就是都不给我,嫌我长得不好看。我瞧着你倒善静,大爷给我说一个。”石铸说:“你跟马大人学,也娶三位夫人。”纪逢春说:“我比不了我干爹。”隆泰华说:“可曾拿住贼人?”石铸说:“没有。”
说着,已摆上酒来。众人吃喝完毕,石铸、胜官保、纪逢春三个人来到外面,一看这庄院甚好,再一瞧那个姑娘正在外头。石铸就在胜官保耳边如此如此一说,胜官保就跑了过去。
隆景云问道:“你是哪里的小孩?”胜官保说:“那个雷公嘴骂你哪!”隆景云说:“我拿锤打他。”胜官保说:“你可别说话,你一说话,我们那位会念咒,把你的魂拘去。”胜官保说完,又跑过来说:“纪老爷!那姑娘说她要跟你比锤,你可别说话,她会念咒,把你的魂拘了去。”纪逢春一听比锤,就要与隆景云比并输赢。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86回
纪逢春对锤结亲 欧阳德花园捉妖
话说纪逢春和隆景云各自摆锤,战在一处,这两人的招数竟是一样,只乐得胜官保直拍手打巴掌。隆得海由里面出来一瞧,就知道是石铸、胜官保使的坏,赶紧说:“还不把锤搁下,老庄主要拿刀杀你哪!”隆景云呦了一声,回到后面去了。她的两个使唤丫头,一个面似黑炭,一个面似姜黄,也一同进去。
隆得海把石铸一拉说:“求你给成全成全这件好事吧!“石铸满口应承,来到里面,就把纪逢春叫到无人之处,问他愿意不愿意?纪逢春是媳妇迷,谁要一提媳妇,他就乐了,急忙趴地下给石铸磕头。石铸说:“起来,这事情我必给你办好了。”转身出来,跟隆泰华一提,隆泰华也甚是愿意。石铸就把纪逢春叫过来拜见岳父老泰山,给内兄磕了头,又带到后面去拜见岳母祝氏。众家丁知道姑娘给了纪老爷,都上来道喜。这才重新摆上喜酒,大家开怀畅饮,席散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来,隆得海说:“叫他留下订礼。”傻小子身上没带什么,就叫石铸看着办。石铸说:“也不用留订礼,各换一张八字帖就得了。”众人把事情办好,即告辞回转宁夏府。
众人回至公馆,先来到差官房,大家齐给道了受惊,叙说一番,这才去上房参见钦差大人。彭公就问曾天寿:“你被妖精背去,这是怎么回事?”曾天寿、钱玉不敢隐瞒,说:“回大人,那不是妖精,是金枪天王白起戈之女白凤英,和天王万延龄之女万素贞。她两人穿的是熊皮和虎皮,我们受的暗器,叫滚白蜡汁五毒枪。她们将我二人背去,用药治好,又要同我二人成亲。说着,金镜天王孟得海之女又闯了进来,要去回禀天王,三人正在争风,魏国安就来了。现在巡抚大人的公子伯充武,已经得了痨病,住在雕楼。”大人一听,说:“这还了得,他等竟敢把大员的儿子弄去,任意胡为,实属不成事体。”立刻打发人去给喜大人送信。喜大人闻信赶来,说:“这两天我留和尚捉妖,也不见妖精来了,请问是怎么一段事?”彭大人说:“不是妖精,原是两个女子作乱。”喜大人说:“哎呀!我就是这一子,只求中堂设法把我的儿子救回来才好。”钦差大人是个心慈的人,说:“喜大人,你不必担忧,本阁设法派人救他。”喜大人这才告辞回衙。
彭大人把欧阳德请到书房,将这段事情一说。欧阳德说:“是哉!”便约了伍氏三雄和金眼雕四个帮手,一同在巡抚衙门花园等着。到第三天的晚上,天有二更,金眼雕、欧阳德和伍氏三雄尚未睡着,忽听外面扑通一声,打更的嗓音都嚷岔了,慌慌张张就往花厅跑。欧阳德等蹿出去一瞧,见是三条黑影。
欧阳德暗暗说:“咱们一人拿一个。”往前一赶,奔至临近一瞧,是一个没尾巴的狗熊、一只大猛虎、一头驴。伍氏三雄就去扑驴,欧阳德扑奔狗熊,金眼雕扑奔猛虎。书中交代:这狗熊正是白莲仙姑白凤英,这猛虎乃是万花仙姑万素贞,这驴就是五毒仙姑孟常姐。自魏国安把曾天寿、钱玉救走,三个人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回到雕楼,彼此埋怨。白凤英说:“也不必埋怨,咱们找他们去。”三人一同前来,打算再找几个俊俏郎君背走,焉想到今天却碰在钉子上了。金眼雕施展平生的能为将万素贞拿住,欧阳德将白凤英拿住,伍氏三雄也把孟常姐拿住,再把套子一剥,一瞧却是三个女子。这些侠义之人,都不愿意拿妇人女子,便叫喜大人的家丁,把那三个人捆好,搭到前面。
候至天光大亮,喜大人起来,正跟人说:“儿子现在有了下落,听说病得甚重。”这时家人进来回禀说:“后面众位侠义已拿住三个假妖精,披着熊、虎、驴皮套子,请大人审问。”
喜大人立刻吩咐升堂,先把众位侠义请出来,一问怎么拿的?
五位侠义便如此如彼一说。喜大人吩咐把那三个人搭了进来,家人答应。不多时,就将三个仙姑搭到了花厅。大人问道:“你三个人是怎么一段事?”白凤英说:“大人要问,我乃白天王之女,名叫白凤英,只因二年前,我进关来游逛,路遇这衙门的少爷伯充武,是我在夜晚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将他背去。现在他已经得了痨病了。”喜大人说:“你原来是白天王之女!”
立刻叫人给钦差去送信,请示大人这件事怎么办?彭大人立刻叫人去请宁夏府总镇徐胜,把三位仙姑交给总镇太太侠良姑张耀英和胜玉环看守,也不许锁,也不许绑,吩咐预备上等酒席款待。
把三位仙姑留下之后,彭大人立刻办了一角文书,写了一封信,责备天王失查。彭大人问:“谁可以前去投递这封信?”
手下众差官一听,面面相觑,默默无言。旁边老刘云上前答话,说:“大人在上,小民不才,愿去投书。我也不要功劳,只求大人提拔提拔我们姑老爷马大人,小民就感念大人了。”大人说:“好,既是老英雄愿去,到那里须见机而作,诸事总要谨言慎行。”当时把文书办好,用了宁夏府巡抚印。这套文书中所说的话,就是责备白天王失查,不应叫女儿前来搅闹,盗去巡抚的公子。当时封好文书,备上两匹马,派两个马牌子跟着刘云一同起身,顺着大路径奔嘉峪关。把守嘉峪关的总兵,是朝廷的武探花叶金榜,见刘云要过关,出来盘问之后,才知是钦差所派的差官,当即开关放人。
刘云出了嘉峪关,一瞧都是沙漠之地,真是应了古人所说:“过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往前走去皆是沙漠,回头一看,关前山连山,山套山,多见树木,少见人烟。到了一个去处,乃是一座大镇,名叫舞阳镇。千总姬文元见刘云来到这里,上前一问,见有文书路引,赶紧派十二名兵护送过去。那前边的小牌头名叫边得利,也派兵护送刘云出镇。头一天住在半路,第二天晌午就到了贺兰山。刘云一瞧,又另换一番气象。这座城名叫锦都城,也有四门,四面是十六里的边墙。进了城,就是三街六市,买卖铺户。刘云来到白天王的王府,先在兵马大元帅的挂号房挂号。往里一传禀,响了三声大炮,由里面出来一人,说:“来的上差,前去参见我家元帅。”不知刘云一见大牌头,该当怎么讲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287回
追风侠独赴贺兰山 白天王见信起兵端
话说刘云在挂号房外面坐定,只见由里面出来一员番将说:“我家元帅传你进见。”刘云这才背着文书,往里来到帅府大厅,一看上面坐定一人,乃是番军的元帅,身高八尺,头戴镶珠七宝冠,身穿绣花金蟒袍,足登牛皮战靴,面如重枣,粗眉大眼,三山得配,五岳停匀,两旁有十几员偏将,都挂着虎翅单刀,还有几十名番兵。刘云刚往上一走,这位元帅立起身来,抱拳拱手说:“原来是天使来到,旁边看椅子,以客礼相待。”
刘云说:“我奉中堂巡抚所派,特来投递文书信缄。”这位元帅说:“既然如此,暂把文书放在这里,我给你转达天王,见与不见,候天王令下。”吩咐手下将天使带到驿馆,派了听差人八名,预备上等酒席款待。刘云晚间就在此处安歇。
次日,有大牌头差人来请。刘云跟着来到帅府,那大牌头便带领他前去天王府。来到王府门首一瞧,见白玉牌楼甚是宽阔,上面有一杆大旗,走金线,掐金边,乃是大红八宝篆云幡,府门的听差人也都长得秀气。刘云来到银安殿,早有大牌头呈递上文书信件。白天王自那日有人前来禀报:白凤英、万素贞、孟常姐不知去向。正在忧烦之际,今天将文书拆开一看,这才心中明白,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臊得面红耳赤。原来信上写的是——钦差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彭朋拜书:久仰天王鸿仪,威名贯满宇宙。今皇王有道,着派妥员驻守舞阳镇,官民一向并无丝毫冲撞。不意令嫒前年身披兽套,冒充妖魔,夜入宁夏巡抚后花园,竟将喜崇阿之子伯充武掠至贺兰山。今伯充武已得痨症,仍在雕楼,请天王搜查。昨夜巡抚署内,夜间又捉住一熊、一虎、一驴,焉想到竟是三位仙姑所扮,当即派人请到总镇署内,由女眷款待。专此致函,敬候天王示下。素闻天王军令甚严,调度有方,见信祈将朝廷大员子弟送回。三位仙姑在此决无待慢。书不尽言。
白天王见这封信措词矫强,本要动怒,一想女儿现在那里,又不能动气,莫若先把女儿接了回来,再作道理。这才吩咐手下人,赏赐一桌酒筵,款待追风侠刘云。吃喝完毕,白天王派人写了一封回信,又派他儿子白龙、白凤、白虎、白鹿、白豹、白熊六位殿下去巡查白凤英的雕楼,果然把伯充武搜了出来,便来回禀天王知道。天王对伯充武以客礼相待,打发刘云先走,候仙姑回来,这里即把伯公子送了回去。白天王将回信交给刘云,即派两个番兵护送他出界。刘云便顺着大路,回归宁夏府。
一日来到公馆,众护卫出来迎接,一同来见钦差大人。刘云说:“回禀大人,小民前去授书,现有番王的回信,请大人过目。”大人接过信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字奉天朝钦差中堂台前:近接来谕,得悉小女偷进中原,自傀才疏智浅,应请失查之罪。今天使下降,始知小女已经被获,多蒙中堂开天地之恩,相留款待,心中感荷隆情。
现伯公子暂在贺兰山,亦当以上宾相敬,中堂请放宽心。小女冒犯虎威,既蒙中堂厚爱,尚望即日送归,伯公子亦必派人送回,决不食言。冒昧烦渎之罪,中堂其谅之耶?
其罪之耶?番王白起戈拜书钦差大人看罢,赶紧派当差人预备金车暖轿,护送三位仙姑回去,又派副将马玉龙、副将刘芳随带石铸、魏国安、姚广寿、曾天寿四位差官亲自护送。
这一日由公馆起身,一面先叫人给白天王送信。白天王派手下的番将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带着五百番兵,护送伯充武到了舞阳镇。马大人和刘大人见了贺将军,彼此叙礼。这边送过三位仙姑,那边送过伯充武。马玉龙等人便带着伯充武回归宁夏府。
喜大人一见伯充武瘦得不像样,不禁放声痛哭,把他带到后面去见他母亲。苏尔呢关佳氏瞧见儿子面黄肌瘦,也甚为凄惨。一问情由,伯充武如此如彼一说,赶紧请了高明医生来看。
先生说:“管保好,他这病就是肾亏,仰仗他先天后天尚足,只要独宿一百日,便可以调养痊愈。”喜大人带儿子到公馆来见彭大人,谢了活命之恩。钦差大人见伯充武五官俊秀,甚为喜欢,问他在那边的情由,伯充武一一回禀大人。大人一听,又问喜大人:“现在两下往来,他们有搅扰的地方没有?”喜大人说:“现在往来,他们有好些不按礼节的。”彭大人说:“这样太不成事体,我给他去一角文书。”即派人前去投书。
白天王展开一看,上面写道:本阁奉圣谕来此巡视,安抚闾阎。彼此向有条文,理应遵奉旧例,尔今不遵礼节,纵使属员扰乱地面,竟有奸商私贩牛羊皮货等物,不遵例纳税,混乱条规,实属不成事体。尔当严饬整顿,以免认真查办。特先通知,切勿再犯可也。白天王看罢,勃然大怒,立刻走转牌,要调东五路天王兴兵,杀奔中原。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88回
进反表白天王会兵 赴贺兰彭钦差合约
话说白天王看了这套文书,勃然大怒,要走转牌调东五路兴兵进犯关中。旁边有阿丹丞相跪倒奏道:“王驾千岁!此事不可这样粗率。昨朝有细作来报,说彭大人手下英雄能人不少。
前者已跟庆将军合约,本应三年一觐见,自那年合约之后,至今并未前往,天子才派彭中堂前来巡阅边隅。依我之见,可先上一道表章,看看皇帝的意思。”白起戈一听阿丹丞相说的也对,立时派人写了一道表章。白天王看了一看,即派哒哩吗押折起身。
这一日到了京都。部里投文,通政司挂号,将折本呈上御览。康熙老佛爷一看这道本章,勃然大怒,把折底交军机处发抄,并知会彭大人,叫他观看这个折底,便宜行事。
彭大人接到这折底一看,上写的是:从古三王立基,五帝禅宗,岂中原有主,而夷狄无王乎?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仁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陛下作中原之主,为万乘之君,常怀不足之心;臣居偏僻之地,而自知足于心矣。尧舜有道,四海来宾,禹汤施仁,八方共守。陛下起战争之策,臣有迎敌之谋。纵陛下挑精锐之兵,选股肱之士,御驾亲征至贺兰山前,又何惧哉?自古及今,以和为上,臣愿年年觐见于当朝,岁岁称臣于陛下。今遣命哒哩吗敬叩丹墀。
彭中堂见金枪天王白起戈竟敢出此矫强之语,勃然大怒。
这时石铸等回禀大人:现在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已投奔那里去了。彭大人说:“好,我给白起戈去一套文书,跟他定合约的日子。”打发差官走后,金枪天王白起戈随着又来了一封信,定于本月十五日,请彭中堂在贺兰山金斗寨合约,在那里赴太平筵宴。彭大人对来人说:“是日必到。”即赏给了二十两盘费。
番官走后,彭中堂把庆将军和喜巡抚请来,提说两方合约之事。喜大人说:“既然如是,中堂去不去呢?”中堂说:“我焉有不去之理。咱们也不便多带人,总兵徐胜也去,咱们四个每人各带四人,众位愿带谁,只管挑选。”喜大人说:“我也不知道哪位武艺高强,中堂给派四个人保护就是了。”钦差大人说:“也好。”叫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四个人保护喜大人。派石铸、飞行太保姚广寿、伍氏三雄这五个人保护庆将军。派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钱玉、小白猿窦福春跟宁夏总镇作为书童。金眼雕邱成、追风侠万里老刘云、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忠义侠马玉龙这四个人保着彭大人。这里安排已定,随带五百子弟兵,由孙宝元率领,便从宁夏府起身。
这天出了嘉峪关,沿途早有地方官预备公馆。一到贺兰山,便有番将迎接,摆开路队,旗幡招展,都是些蜈蚣幡、皂雕幡、珍珠八宝幡、篆云幡。这些番兵番将,甚是威猛,都是花布手巾包头,青毡小袄,各抱着锐利的兵刃。为首有一位大牌头,姓蒋,叫蒋云龙,乃是马玉龙的师兄,飞天玉虎蒋得芳之子。
这蒋云龙知道马玉龙是他师弟,是父亲在安定门地坛收的。蒋云龙流落在外当兵,自己有一身好武艺,白天王登台选将,他一露能为,白天王甚为喜爱,便放他为副牌头。后来因他累建奇功,甚为骁勇,此时已升了大牌头,当差多年,人也精明能干。今天他见师弟来到,故此迎到近前,说:“师弟,你不认识我吧?”马玉龙见是一员番将,不禁一愣。蒋云龙把原由一说,马玉龙这才上前行礼,师兄弟叙谈离别之情。
那边金枪天王白起戈、金镜天王孟得海、金刀天王万延龄、金棍天王邓福伯、金戟天王丁三郎,每人身后一杆大旗,有二三十名亲随番兵。大人见这金枪天王跳下马来,身高八尺,年岁在半百以外,海下一部黄焦焦的胡须。那孟天王头戴皂缎绣花五龙盘珠冠,身穿豆青色的箭袖袍,面如锅底,两道抹子眉,一双大环眼,肋下佩着三尺昆吾剑,自有一种威风杀气。第三位戴着豆青扎花五龙盘珠冠,身穿豆青箭袖蟒袍,肋下也佩着三尺昆吾剑。第四位邓福伯,第五位丁三郎长得相貌凶恶,五官各带着一股杀气。众位大人看罢,往前进了锦城,来到金斗寨下轿;众位天王下马。大众到里面一瞧,是间九龙厅,甚为宽阔。东边给彭大人等预备了座位。四位大人按次第落座。西边是天王的座位。先有通士引见,彼此见礼。白天王吩咐摆筵,手下人立刻摆了上来。厅上众天王亲身过来,给众位大人斟酒。
酒过三巡,彭大人说:“天王打去的表章,我皇甚是震怒,因此才派我等前来。再者有几个被罪的囚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现在天王这里,望能把这几个人送回,以免伤了和气。”
白天王一听,说:“不错,是有这几个人在此,我却不知是否囚犯?再说我与中原互市,屡次被赶了回来,伤损我这里的牛羊货物不少。大人要这几个囚犯,却也不难。现在我这金斗寨正南,有小小一座木羊阵,我把这几个人就搁在里面,大人如在百天之内,将此阵打破,我等便把这几人立即送回,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彭中堂说:“既然如此,我派手下的属员前去观看此阵方位。”
这时,在白天王背后有白龙、白凤、白虎、白鹿、白豹、白熊六个人齐说:“今天在酒席筵前,无以为乐,我六个人愿舞剑一回,以助众位大人之兴。”说罢,六个人便各拉宝剑。
旁边马玉龙也拉出湛卢剑,邓飞雄拉出红毛刀,真是亮光闪闪,颇有龙吟虎啸之声。马玉龙说:“你众位舞剑助兴,我二人愿意相陪。”马玉龙刚一拉剑,白天王说:“且慢,今天又非鸿门宴,大家何必乱舞?”在马玉龙身后,站定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是带领五百子弟兵,来保护大人的。他见众人俱皆退去,转身来到大厅前面,见左右有两个汉白玉的狮子,便说:“众位天王和大人在此,今天我将这狮子举起来,以助天王和众位大人一阵高兴。”只见他伸手便将狮子举了起来。这时,旁边有万天王的两位殿下,一个叫万金龙、一个叫万金虎,走过去也把狮子举了起来,跟孙宝元比武。那万金龙身高一丈,面似淡金,细眉巨眼,力大无穷。
他等正在比武,石铸一拉邓飞雄,一使眼色,连曾天寿、姚广寿一起出来,到了无人之处。石铸说:“我想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四个人一起在此必有一个去处,咱们如去把他等拿住,也算得奇功一件。”刚要去找飞云等人的下落,抬头见对面来了一人,不禁一阵发愣,有一宗岔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89回
忠义侠调兵保钦差 众天王同聚贺兰山
话说石铸、曾天寿、姚广寿、邓飞雄四个人,正要去调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的下落,瞧见打对面跑过一个人来说:“你们当中哪位是马大人?”石铸说:“我们都不是,马大人在里面,你找马大人有什么事?”这人说:“我奉我家大牌头蒋云龙之命,现在演武厅等候马大人前去,有机密大事,劳你们几位驾,通禀—声。”石铸道:“你在此等候。”转身来到里面,在马玉龙的耳边说:“现在有这里的大牌头蒋云龙请你到演武厅,说有机密之事。”马玉龙说:“是了,那不是外人,乃是我师父之子,只因路见不平,杀死三条人命,这才逃到这里。
我去见见他,必有要紧的事。你们保护大人要紧,若有什么事,千万给我送信。”石铸说:“我跟你去瞧瞧地方,要是有事,好去找你。”马玉龙说:“好,跟我走吧。”出来便跟着当差的那个人前去演武厅。
蒋云龙迎接出来,番兵在两旁排班站立。马玉龙上前行礼,蒋云龙说:“师弟,我请你来非为别故,只因白天王这里摆的一座木羊阵,甚是凶险,贤弟你可千万不要前去打阵。这座阵不是现今摆的,自我来时就有了。除非白天王父子,无人知道此阵的妙处,连阿丹丞相都不知细情。”马玉龙说:“方才白天王说过,彭中堂亦已应允,此乃军机大事,我也难以阻挡。多蒙兄长美意,无奈小弟只是微末的前程,此事自有中堂和将军做主,小弟不能专擅。”蒋云龙说:“虽然中堂和将军做主,你也可以谏阻,以免涉险。”马玉龙点头答应。蒋云龙说:“现在东五路天王,每人手下都有几万精兵,白天王是东五路天王的首领。”马玉龙说:“我也晓得,你我兄弟容日再谈,我不得奉陪兄台了,还得上去当差。”蒋云龙说:“既然如是,兄弟你请吧。”
马玉龙这便告辞,同石铸回到了天王的九龙厅,见酒宴仍然未散。那白天王一拱手说:“敢问钦差大人,今天所说的木羊阵,不知众位大人意下如何?”彭大人说:“好,先叫我手下人去观看观看阵势,订了日子,前来打阵。”白天王说:“既然如此,哪位前去看阵。”彭大人一回头,正好看见马玉龙进来,便吩咐说:“马玉龙,你跟去看看这座阵是怎么个光景。”
马玉龙说:“但不知何人同我前往?”白天王手下的大臣阿丹丞相说:“我同你去吧,阵里我熟。”马玉龙说:“如是更好,大人请先走吧!石大哥,你们在骆驼岭等我。”
正在说话之际,外面的轿夫人等中,有一个姓马的山东人进来说:“了不得了!众位大人的马惊了两匹,一匹红的,一匹黑的,往东跑去,出了金斗寨了。”石铸等赶紧就追,又问手下人是怎么惊的?手下人说:“只因那边吹响喇叭调番兵,这马没有见过,就惊了。”石铸、魏国安两人先去追马,马玉龙等便送大人上轿。彭中堂、庆将军、喜巡抚三位坐轿,徐总镇骑马。跑的那匹黑马是刘云骑的,红马是金眼雕的宝马龙驹,一天能走六七百里。这里胜官保、李芳也要跟马玉龙去瞧瞧木羊阵怎么样。正说着话,只见石铸、魏国安跑回来说:“了不得了!那两匹马跑到锦城东门外一里之遥,有一处大庄院,就被人截住了。我们去说:‘马跑到这里了,劳驾请放出来,我们谢谢。’这些人却不懂情理,说:‘马是跑了进去的,不是我们偷的,要马休想,你两个快回去,多立一时,连人也给留下。’我们说:‘那是马副将马大人的马。’他说:‘不用道字号,皇上的马也得留下;你打听打听看,这里雁过都要拔毛。’问他家主人姓什么?他说:‘姓萧。’我说:‘你家主人属天王管吗?’他说:‘我家主人还管着十路天王。’我早就想跟他们动手,只因今天跟大人来的慎重,不敢滋事,恐惹出意外之变,故先回来跟大家商量商量,这马还要不要?”马玉龙说:“这倒不错,筋斗栽到这里来了。没有的事,咱们去要。”这里跟大人的人都走了,就剩胜官保、李芳、石铸、魏国安和马玉龙五个人,可只剩了三匹马。
马玉龙同石铸等人往东走去,就一箭之地,石铸用手一指说:“就是那里。”马玉龙一看是三十多座雕楼,坐北向南,倚着一溜山坡,连成一大片,不象小户人家。马玉龙来到门首说:“你们怎么不讲情理?我们的马跑到这里来,当差的人来要,你们还不给,就算是你的了,什么地方也抬不过一个‘理’字去。”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家人说:“谁在我们这门口嚷嚷?向例没人敢在这里喧哗,如再不走,就连人都给留下。”马玉龙说:“你这厮真不懂情理。”过去就是一拳。这个家人说:“你好大胆量,竟敢打人,伙计们出来!”只见出来了几十人,正要动手,由里面又出来一人,摇头晃脑地说:“马是我们留下的,你不必拿钦差来吓我。”马玉龙见他说话不通情理,又见马在里面拴着,说:“石大哥,你进去把马拉出来,谁过来拉,拿刀砍他。”石铸、魏国安进去,就把马拉了出来,把这些人打得东倒西歪,焉能拦挡得住。
五个人拉着马回到锦城,正遇大牌头蒋云龙,带着兵丁护送阿丹丞相,要带领马玉龙去看木羊阵。一见马玉龙等回来,便问:“你们上哪里去了?”马玉龙就把方才去找马之事说了一遍。蒋云龙说:“你们这乱可惹的不小,那是金光寨闪电神萧家的管家,我们天王都不敢惹他。”马玉龙也没主意了,向石铸、魏国安说:“你等到骆驼岭,叫孙宝元和我的子弟兵都在骆驼岭等我!”石铸答应。马玉龙这才带着胜官保、李芳同阿丹丞相一直扑奔正东。
相离金斗寨有三十余里,偏东南上,远远就见云屯雾集的一座大山,山口坐落正西。大众从西北绕过山坡,刚来到山口,就听一声炮响,旌旗招展,旗分五色,大约有三千兵出来,个个花布缠头,刀枪锋利。为首有四员大将,头一位骑着一匹红马,鞍鞯鲜明,头上大红缎子扎巾,勒着金额子,身穿大红缎子战袍,面似喷血,粗眉大眼,在坐骑的得胜钩上,挂定一杆五翅描金幡,这位就是把守四角山木羊阵的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第二位跳下马来,身高九尺以外,头戴皂缎绣花软包巾,身穿皂缎箭袍,足下薄底靴子,面似黑炭,两道抹子眉,一双大环眼,肋下佩着昆吾剑,骑定一匹卷毛狮子马,手使七星长把渗金铲,这是银邦洞主白梅轧似狼。第三位戴翠蓝色六瓣壮士巾,穿蓝缎箭袖袍,面似蓝靛,两耳红毛,手使长把紫金锤,他叫铜邦洞主姜伯朗。第四位倭缎扎巾,粉绫缎箭袖袍,骑定一匹金睛闪电白龙驹,手使一条三股渗天叉,他叫铁邦洞主杨伯达。马玉龙看罢,也不以为然,同着阿丹丞相便要去看木羊阵。不知此阵如何厉害,且看下回分解。
第290回
订条约赌打木羊阵 马副将观阵遇敌人
话说马玉龙来到四绝山,见来的番将甚为猛勇。阿丹丞相吩咐众兵将往两旁一闪,马玉龙便往里行走。再一看,怪不得这山名为四绝山,原来是巨齿嵯峨的一座高山,寸草不长,山蓝如靛,方圆有二十余里。那木羊阵方圆十二里,按小周天置造。猛一看,真找不到阵门,西方庚辛金的阵门,反冲东开着。
围墙有一丈五六尺高,上面有鸡爪钉,冲天毒药弩,谁要飞檐走壁,往上一蹿,挂着鸡爪钉,冲天弩一发,射中就要死。围墙有四门,南北长,东西短,类似长蛇。
马玉龙正站在四绝山上观望,就听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信炮一响,四山号炮齐鸣,那木羊阵四面竖起旗子来,上面都画着一只虎。东西南北中不按五行,四角有四个楼,当中是了敌楼。这五座楼往外冒黑烟,有十数丈高,五处烟归到一处,遮住木羊阵,其形好似黑龙,蔽住日月光华。再一瞧里面,门户甚多,看不甚真。马玉龙回头向阿丹丞相说:“你我到阵内观看观看。”阿丹丞相随即向手下人说了几句,这才说:“马大人要跟我进阵,可得下马。”马玉龙便下了坐骑,由阿丹丞相陪着往东走去。来至切近处一瞧,西边阵门是东北拐,往东拐可是坐西冲东,门是圆的,拿绿色油漆刷好了,上面有拳头大的钉子。马玉龙再看门分左右,里面一片平川,迎门有一道影壁,上面画的是万福流云。由影壁绕过去,是两股道,走不多时,便分不出东西南北来了。绕过影壁,坐东向西又有一个门,当初造的时节,在当中是太极阁,往外生出太极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五行,五行生八卦,一概都是平川之地。进了十二道门来,中央的了敌楼是五间三层,周围栏杆都用的是黄杨木。
头一层上面有一块匾,匾上四个大字:“人力胜天”。东边牌楼上面有两个字是“王府”,西边牌楼上面的字是“金阙”。正北楼上都有栏杆,由东上去,是九层台阶,又从西边下去。此处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天地间一轴大画”,下联是:“乾坤内两颗明珠”。
马玉龙同着阿丹丞相由一边台阶上去,一直到了三层楼上,把四面楼窗全都支开,番官在两旁伺候。阿丹丞相把手中令旗一摆,四面信炮齐响,只见木羊阵各门俱都开了。这木羊阵乃是十二道门,按十二元辰置造,头一层门是一排羊,一面一百二十只,四面共四百八十只,远看同真羊一样,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按金木水火土,名为鬼金羊。第二层门是一排马,也是五色,五匹一排,一面六十匹,四面二百四十匹。第三层门是午金牛,第四层是娄金狗。马玉龙看了看,也不知有什么妙处。
惟有十二层靠楼的火猴,按三百六十五度,有三尺六寸五高,穿青黄赤白黑的衣裳,同真猴一样。马玉龙看罢阵式,向阿丹丞相拱拱手说:“此阵是何人所摆?”阿丹丞相说:“此阵乃是先王遗留,已有数十年之久。那时我尚未出世为官,不知此阵是何人所摆。”马玉龙见阿丹丞相不肯直说,自己也不便深问,便下了了敌楼,带着童儿出了木羊阵,向阿丹丞相拱手作别,说:“我等改日前来打阵。”阿丹丞相说:“大人要打阵的时节,就到四绝山来挂号。”马玉龙点头答应,转身带着胜官保、李芳上马,径奔骆驼岭而来。
到了骆驼岭,有石铸、魏国安、孙宝元三人迎上前来,一问方知观看木羊阵的情节。天色已晚,众人住宿。次日早晨起来,马玉龙、石铸等带领子弟兵,同进嘉峪关,回到宁夏府,把兵丁扎在城外,来到公馆下了马,进里面参见彭大人。大人问马玉龙:“那木羊阵是什么格局?”马玉龙就把同阿丹丞相上了敌楼观看阵势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说:“那阵是四绝,当中分五行,按八卦,里面周围按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这十二属相的变化,大概必有奥妙之处,若不请能人,必不可破。”
正说着话,纪逢春一拉刘芳说:“姐夫,你来讨令,咱们破木羊阵去,那暗器埋伏瞒不了我。”刘芳说:“好,你既有这胆子,我讨令去。”
刘芳这便来到里面,说:“回禀大人,现在他这木羊阵是要难住我等,藐视我们并无能人。卑职不才,愿在大人跟前讨令,我带妻弟纪逢春、武杰、李环、李佩这五个人前去破阵。”
大人说:“你等愿去很好,如能把阵破了,算得是奇功第一。”
刘芳把纪逢春叫过来说:“我方才在大人跟前讨了令,大人派我前去破阵,你可知道那暗器埋伏?”纪逢春说:“你别不放心,我去那里一瞧就知道。”刘芳说:“大家去收拾收拾就走。”
彭大人又派宁夏镇总兵徐胜带本标六千兵,在骆驼岭扎营;再派嘉峪关协台带四千兵,在木羊阵前扎营,以备接应打阵之人。
刘芳带着武国兴、纪逢春、李环、李佩兄弟出了宁夏府,这一日来到四绝山。山口有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把守,问道:“众人来此何干?”刘芳道:“我等奉钦差大人谕,来破木羊阵。”贺梅轧似虎一看来的五个人中,纪逢春、武杰一丑一俊,刘芳象个官长的打扮,便说:“你们几位要打阵么?”刘芳说:“是。”贺梅轧似虎说道:“你们几位叫什么名字?回头如要落在阵内,我们好有个交代。就是你们破了木羊阵,我们也好向天王交代。”这些人各通了名姓,那贺梅轧似虎说:“你们几位请吧。”
五个人进了西山口,刘芳一看这木羊阵,四面墙有一丈六七尺高,上面都有鸡爪钉,就问纪逢春:“这是什么阵势?”
纪逢春说:“我得进里头瞧,在外面瞧不透。”说着就径奔阵门。
西边这座门,是由北往东拐过弯去的,一看阵门是绿油漆的,上头有拳头大的钉子。这几个人见里边是一片平川之地,迈步就往里走。纪逢春说:“别往里走,这门没闩没锁,必有埋伏。”
这句话还未说完,李环早已往前迈步,只听喀嚓一声响,不知李将军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1回
忠义侠公馆见钦差 刘德太头打木羊阵
话说李环在胜家寨多年,又跟这些英雄久在一处,总是艺高人胆大,心想当初画春园也无非是削器埋伏,焉知这木羊阵比画春园厉害十倍。他往里刚一迈步,就听喀嚓一响,由门的左右出来两把扎刀,正扎在李环的两胁,可叹这位英雄,当时鲜血迸流,气绝身亡。吓得刘芳、武杰、纪逢春、李佩四个人一阵发愣。纪逢春说:“赶紧别往前进,削器套着那可了不得,必有性命之忧。”刘芳说:“咱们既跟大人讨令前来,焉能就这么回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佩只顾抱着兄长的死尸,哭得不能说话。纪逢春说:“咱们别走当中的木板,走旁边的方砖地往里去。”说着话,刘芳就往前走了两步,拿刀剁着木板,也不见什么动静。一直走到西边,往东一拐,只见一片平川之地,里面门户各别,曲曲弯弯。自己心想:“眼前是平川之地,我何不进这二道门。”想罢,就往前走,那刘芳刚到二道门的台阶,往上一迈步,只顾往左右看,留神脚底下,焉想到由上面喀嚓一声,落下来一把扎刀,直插头顶。刘芳急往旁边一闪,那刀正扎在左肩头,深四寸有余,鲜血迸流,只吓得魂不附体,拧身蹿出外边。武杰一看说:“唔呀,了不得了!
你我本来不行,不要进去找死,依我之见,咱们趁此回去吧。”刘芳点头。
四人无奈,只得往回走。李佩扛着李环的死尸,垂头丧气。
武杰说:“唔呀!今天来得好丧气,死了一位,也没瞧见阵里有什么奥妙。马大人倒还进阵里瞧瞧,咱们是白来一趟。”四个人到了四绝山,那些番兵瞧得真切,见李佩背着李环的死尸,纪逢春背着受伤的刘芳,武杰急得唔呀唔呀直嚷,无不嬉笑。
众人出了四绝山,来到骆驼岭扎营的地方。徐胜把众人让到中军帐,吩咐手下预备一桌酒席,给众人压惊。徐胜就问木羊阵是什么一段情节?纪逢春说:“我们到了木羊阵。我也瞧不出削器在哪里安着。原先我在家中,那些转心弩、滚板、窟窿墙,我都懂的,这个我全不懂。李大老爷贪功,刚一进门,就被左右两把扎刀扎死。我姊夫进到二门,由上面下来一把刀,幸亏躲得快,伤了左臂有三四寸深!”徐胜一听木羊阵的这番光景,心中甚是为难。
大家在骆驼岭住了一夜。次日,徐胜给李环买了一口棺木装殓起来,雇了两乘驮轿,又派了十名兵,一位把总,护送刘芳等人及李环的灵柩回宁夏府。到了宁夏府,先把李环的灵柩停在公馆对过三官殿。众位英雄听说打木羊阵的人回来了,李大老爷死了,大家都跑出来,围着问刘芳是怎么缘故,又把刘芳搀下驮轿,进了公馆。大人一见刘芳成了血人,膀臂用布缠着。刘芳见了钦差,口称:“卑职无能,探阵受伤,今来大人台前请罪。”大人吩咐赶紧扶下去,好好调养,又问武杰探阵的情由。武杰就把李环进阵身亡,刘芳怎么受伤的情况一一回复。大人点头说:“你等下去歇息吧,我料想此阵必有凶险,一时焉能打破?”众人退了下去,大人心中甚为踌躇,无计可施。
又过了五六天,大人把手下的众位老少英雄聚齐,说:“现在白天王设立此阵,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搁在阵中。前者他来过一道反表,皇上有旨派我酌量办理。我想总是息事罢词为好,合约之时,他说这座木羊阵要能在百日之内打破,便送出飞云等四人,他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如打不破这阵,则准其免税互市。你等可有什么主意没有?”大家一个个面面相觑。马玉龙说:“大人,据我想来,要破阵先得知道它的总弦在哪里,是何人所摆?现有一个人,大人何不把他请来,纪老爷的父亲纪有德,惯能造削器埋伏。”大人一听此言,如梦方醒,赶紧写了一封书信,派千总陆程奔狼山纪家寨去请纪有德。
这天有人进来禀报,神手大将纪有德已到公馆。众人一听都要看看,内中有认识的,也有没见过的。当初他三打画春园,五探剑峰山,曾在大人台前效过力。今天大人听说他来了,赶紧吩咐有请。只见神手大将纪有德由外面进来,参见大人。大人说:“老义士,我请你非为别故,只因有一座木羊阵,里面削器甚多,也不知是何人所造。前者马玉龙曾去看了一次,里面按十二元辰所造,必是相生相克,每天必有个值日的。”纪有德说:“大人,这件事非目睹亲见不可。当初那画春园是我摆的,能人背后有能人,我一半天到那里,看看是怎么一段情节,然后再说吧。”大人说:“也好。”
纪有德下去,大人赏了一桌全席,叫众人陪着吃饭。马玉龙说:“老英雄明天要去,我可以奉陪。我认识那里的番官,观过一回阵,大概情形我知道,惟有里边的奥妙,我不懂得削器埋伏,老英雄明天去看看就是了。”纪有德说:“好。”次日,马玉龙同纪有德出离公馆,众人往外相送,但愿老英雄同马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马玉龙带着胜官保和李芳,一同步行,并未骑马。纪有德往前边走边说:“先前我往这边来过,如今这个情景已大不象从前。”众人出了嘉峪关,来到骆驼岭。徐胜迎接到中军帐,彼此行礼,这日就住在营中。徐胜吩咐摆酒,大众喝着酒,徐胜说:“纪老英雄一来,这木羊阵许能破得了。
当年我没做官的时节,曾到纪家寨老英雄家中,见到尽是削器埋伏,后来在画春园,要不是老英雄,焉能破得了。”纪有德说:“承大人台爱,老夫原来在西洋十二年,学习奇巧古怪的削器。我还有两个知己的朋友,可不知还在不在,这话已有四十余年光景。”徐胜说:“明天我听喜信吧。”众人席散安歇。
次日纪有德告辞,徐胜送出营门。马玉龙头前带路,一过骆驼岭,便是黄沙薄地。四个人都施展陆地飞腾之术,没多时就到了四绝山,远远看见杀气腾腾,有许多的番兵。进了山口,见北面大帐房上写着挂号厅,有番兵说:“你等是来打木羊阵吗?先挂号。”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和银邦洞主白梅轧似狼二人出来,瞧了一瞧,见是一老一少,两个小童。马玉龙通了名姓,来到高坡一望。纪老英雄要施展奇计,二打木羊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2回
木羊阵李环殒命 彭钦差议请英雄
话说神手大将纪有德,同马玉龙在高坡之上,一看那木羊阵里,杀气腾腾。马玉龙说:“纪老丈,你看这座阵,南北东西够十二里,里面奥妙无穷。”纪有德说:“我看出来了,这座阵摆的甚好,由阵门到了敌楼,是十二道埋伏,要破这阵,得由东门进去,这是阵头,西门是阵尾。咱们去看看,能够看出门路来,你我再动手。看不出来,不可造次。”马玉龙说:“但凭老英雄主见。”说着话,下了山坡,刚往北走,就听一声炮响,番兵齐声呐喊。
二人这才绕过北边,来到正东一瞧,虽然是正东的阵门,却冲北边开着门,上面有用绿油漆的馒头大的金钉子。纪有德瞧了一瞧,用手将门点开,说:“马大人把宝剑借给我,我进去瞧瞧。马大人可别进来,你看里面是一片平川之地,当中有一块石头,人要进去,就是一死。”马玉龙说:“怎么?”纪有德说:“人要一贪便宜,瞧着是石头怕什么,可这石头却是假的,是埋伏。”说着话,纪有德拿宝剑一点,呼噜一转,就沉下去有桌子大小的一个窟窿。纪有德倒身往后一退,就见上面咯嘣一声,掉下一块汉白玉石头,正跟这窟窿一般大小,如同盖上一样,那上面还刻着许多的老鼠。纪有德说:“马大人你看,要一蹬石头掉下去,上面那石头再一盖,岂不活活闷死。”
说着话,就听咯嘣咯嘣的响声,犹如钟表的开关那样。纪有德往前一蹬石头旁边的木板,只觉木板一软,急忙抽身蹿出,就有一股白烟冒出来,白烟一散,有一只红牛冲门一站,跟真的一样,也有眼睛,也有鼻子耳朵。纪有德说:“这牛的两旁都走不得,一蹬木板,墙里就有削器出来,不是竹刀,就是火枪。
要由牛的正面迎去,那牛跟随必有毒药弩,脑袋一开,当中又有滚白蜡汁五毒枪。”马玉龙一听好险,便问能不能破?纪有德说:“不能破,我不知道他的总枢。”马玉龙说:“能进去不能进去?”纪有德说:“我蹿在牛尾巴后头瞧瞧,马大人可闪开,我这是涉险,还不知牛后头有削器没有?”马玉龙说:“老英雄可要留神,实在险得厉害。”纪有德说:“你不必嘱咐,我先看看,要破不了,再想主意。”说着话,纪有德往牛后头一蹿,脚踏实地,就听呼噜呼噜响了一阵。纪有德一瞧,西边来了许多的羊,十只一排,分青黄赤白黑五色,真似活的一般大小。纪有德知道这座木羊阵,必是以羊为主。用宝剑一点边上那只黑羊,就见羊脑袋一裂,出来一股黑水,正是滚白蜡汁五毒水,要打在人身上,当时就死,连肉都得烂。纪有德一看,也不敢往前进了。只见一面是十排羊,一面一百二十只,四面四百八十只,如同走马灯相似,周围转绕,响成一处。纪有德这才施展燕子钻云式,腰间往里一拱,蹿到门外面,说:“马大人,我看里面的这木羊,分成五色,是按金木水火土五行。
我方才用宝剑一点黑羊,便有滚白蜡汁五毒枪水喷出,甚为厉害。”马玉龙一听,说:“老英雄既不能破,你我只好回去吧。”
纪有德说:“是,你我回去再想主意。我倒有一个朋友,已有数十年未见,跟我知己相好。此人足智多谋,能为在我之上,仰面能知天文,俯察能知地理,夺天地之造化,泄鬼神之机密,真有经天纬地之才。”说着,二人转过四绝山口,带着胜官保、李芳就往回走。
马玉龙头前引路,刚一出四绝山,往西走着,见这关外道路崎岖,坎坷不平。正往前走,只听响了三声震山雷,马玉龙一愣,见由北边山口闯出约有五百番兵,个个都是三十内外的岁数,比别的番兵要高一头,每人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个个红绸子缠头,齐声喊嚷:“官军营的差官慢走,我家教师爷要找你算帐。”马玉龙等止住脚步,见对面番兵队中出来八员大将,都有八九尺的身材,个个头缠红绸。由当中走出一人来,身高一丈,头大项短,面皮微紫,膀阔三停,肋下佩刀,怀中抱着反掌独角童子槊。不认识这兵刃的,就叫铜娃娃。原本是三尺六寸的铜人,抬着一条腿,伸手捏着剑诀,一只手搭拉着,这宗兵刃就叫独角童子槊,大约总有一百斤。那人把眼睛一瞪,一声喊嚷,说:“自幼生来不怕人,不敬玉皇不敬神。西夏一带由我闹,金光寨内我为尊。两膀也有千斤力,手使反掌独角人。若问洒家名和姓,绰号人称闪电神。对面官军营的差官慢走,我已在此等候多时。”
书中交代:这个人乃是掌教的老师,他是清真回民,教门的回王老师,人称闪电神萧静。那东五路天王和西五路天王都督不着他。他在枇杷山金光寨住,只因前番马玉龙的两匹马,跑到他手下人的家里,那家人叫萧金龙,素日仗着他家主人,不讲理也没人敢惹他。焉想到那天被马玉龙把马抢回来,把他给打了,萧金龙便跑到金光寨搬弄是非,把马玉龙的名字告诉萧静,说:“马玉龙藐视我们没有英维,背地里骂萧静。”今天马玉龙带人来打木羊阵,萧静便带着萧文保、萧武保、萧金保、萧银保、萧玉保、萧天保、萧云保、萧宗保八个儿子闯出山口,要会会马玉龙,替他的家人报仇。他将五百番兵往两旁一排,八个儿子各执兵刃,一个个威风凛凛。
马玉龙不知所因何故,便请纪老英雄暂在此处少待,我去问问。马玉龙手执湛卢宝剑,一声喊嚷:“呔!你等是何人?
我奉中堂之令前来打阵,是与你们天王合约,言明两方不动刀兵,百日内任凭我们打阵。你拦挡去路,意欲何为?”闪电神哈哈大笑,说:“洒家找仇人马玉龙。”马玉龙说:“我就姓马。”
闪电神萧静说:“原来就是你,你敢当着我家人毁骂我,今天你我分个上下,你赢得了我童子槊,便放你逃走,赢不了,休想逃命。”赶过来摆槊照定马玉龙就打。马玉龙一闪身,说:“好鼠辈!我与你无冤无仇,胆敢前来无礼。”马玉龙刚要动手,就听萧静身后一声喊嚷,说:“爹爹闪开,谅此无名小卒,何用爹爹拿他。”马玉龙一看,正是萧静的长子萧文保,摆手中刀过来搂头就砍。马玉龙摆剑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马玉龙一剑便把那萧文保斩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3回
纪有德再探木羊阵 闪电神截路战英雄
话说马玉龙剑斩了萧文保,闪电神萧静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骂道:“小辈竟敢伤我孩儿,我跟你誓不两立!”
一摆反掌独角钢人,扑奔过来,照马玉龙搂头就打。马玉龙一摆宝剑相迎,见他的铜人沉重,自己不敢用宝剑去削,仗着生平武艺精通,剑法门路纯熟,闪展腾挪,遮盖架拦,两个人走了有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纪有德一瞧情势不好,人家那边人多,时间长了,双拳难敌四手。正在替马玉龙为难,忽见由半山坡跑来一只老虎,口中咬着一条人腿,带着上身,是个死老太太。这个地方,荒山野岭,野兽最多。纪有德一瞧,这个老太太是刚被老虎吃的,还没吃完。这时又见山坡上跑下一个人来,身高一丈,鬓发蓬松,粗眉大眼,穿一身破旧的青衣服,手中拿了一对铁娃娃,大约有三尺多长,一百多斤,这个兵刃名为童子槊,会使的能够点穴。纪有德过去一截老虎,老虎就跑了。纪有德说:“那一大汉慢走。”这大汉说:“你是什么人,敢来拦我?”举铁娃娃照纪有德就打。纪有德说:“先别动手,这是怎么一段事?你是哪个?”大汉说:“是谁养活的大猫,把我亲娘吃了一半。我在山里常拿大猫,揪住把他摔死,扒了皮煮吃,叫我娘吃肉。今天我上山里找野兽去,把我娘放在山神庙里。我回来时,这大猫把我娘吃了一半,我就追下来了,这大猫是谁养活的?”纪有德一听这人好浑,竟说老虎是大猫,还问谁养活的?纪有德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说:“你要问这个大猫,可不是我养活的。你瞧,是手使铜人的那个赤红脸养活的,他叫那个大猫去把你娘吃了。”这个大汉说:“呵!敢情是他养活的大猫,是他叫去吃我娘的。好囚囊,我去给他算帐。”
赶过去一声喊嚷:“闪开了,待我拿这小子。”
马玉龙旁边一闪。闪电神一瞧,大吃一惊,见来的大汉如半截黑塔相仿。马玉龙一瞧来的黑大汉甚是凶勇,手拿一对铁娃娃,也不知道是谁,赶紧跳出圈外。这大汉摆铁娃娃照定闪电神就打。萧静用铜槊相迎。两个人大战了七八十个回合,不分胜负。闪电神萧静力尽筋乏,料想难以取胜。旁边萧武保一想:“我哥哥死了,我得替我哥哥报仇。”想罢,一拉手中刀,过去帮着动手,焉想被大汉的铁娃娃将刀打飞,萧武保转身想要逃走,已被这大汉一铁槊打得脑浆迸流。闪电神一瞧,心中暗想:马玉龙没拿成,已死了两个儿子,自己又不能胜,这才往圈外一跳,一声喊嚷说:“马玉龙,今天我不能拿你,此仇必定要报。”说罢便把兵带走。
马玉龙把这大汉叫住,问他姓甚名谁?这黑汉说:“我姓姚名猛,原本是嘉峪关里的人,因为好管闲事,路见不平,打死了十三条人命。我怕打官司,背着我娘逃了出来,住在这里的一座庙里。书中交代:这座庙原本是征西将军所盖,他们这里也不敬神,也不懂烧香什么的,姚猛就同他母亲在这山神庙中居住。每天姚猛出去打野兽,山上有柴草,扒了皮煮煮,他母子就吃。今天他出去打猎,正瞧见猛虎吃他的母亲,他便拿铁娃娃追下山来。纪有德施一巧计,使他把闪电神战败。姚猛如此一说。马玉龙说:“你既把贼人战败,算你奇功一件。你娘已死,老虎扔下的半个死尸,你就扛着,跟我到官军营中去。
我给你要口棺材,把你母亲埋了。我还要在大人跟前,保举你效力当差,把木羊阵打破之后,好叫你得个一官半职。你现今家里还有什么人?”姚猛说:“我老娘一死,就没人了!大人收留我,我给大人磕头。”马玉龙说:“你跟我走吧。”这才带着纪有德、胜官保、李芳,姚猛扛着他母亲的半个死尸,离枇杷山径奔骆驼岭而来。
正往前走,马玉龙一瞧,说:“咱们走的这条道不对了,方才咱们不是由这条路来的。”纪有德一瞧,说:“反正往东南走吧,管他对不对。”往前走来走去,眼看就要日落西山,直走了半天的工夫,总是荒山野岭,也没碰见一个人。众人觉着渴了,也觉着饿了,好在都是练功夫的人,还不甚劳乏。正在犹疑之际,见来了一群羊,有三个人骑着马。马玉龙上前说:“借问一声,上骆驼岭往哪里走?”这个人说:“你们几位是做买卖的吧?幸亏问到我们这里,要问别人也是白问,众位必是错过店道,天不早了,你们几位向前走两步,住到我们三元庄去吧。”马玉龙一瞧,内有一位赤红脸、黑胡须,年近六旬的老者,连忙问道:“尊驾贵姓?”这人说:“我三人是冯、杨、马三姓,都是清真回教,从这里贩牛羊骡马去卖。你们今天就到我们三元庄去住,离此地还有二十五里,明天再起身。你们几位这是上哪里去?”马玉龙就把奉堂渝打木羊阵的事说了一遍。
众人这才同三个人往前走去,曲曲弯弯,展眼间就是二十五里地。马玉龙一看四外皆山,当中有一个村庄。及至进了村庄,见路北有一大门,出来了许多的庄客。姚猛脱下一件衣裳,把母亲的半截死尸包了起来。这个村庄原本就是这三姓人,家中都是大财主。杨殿红吩咐摆酒席,早有家人伺候。马玉龙一瞧这人家虽然是清真教,倒也颇通交往。大家饱餐一顿,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来,杨殿红又预备早饭,马玉龙等吃了这才告辞。有人指引道路说:“要奔骆驼岭,出这村口,就往南往西。”姚猛扛着他母亲的尸体。众人说:“我等叨扰了一天,改日再来道谢。”杨殿红对马爷说:“这哪里说起,咱们总算遇缘。”说着话,众人拜别。
马玉龙等上了大道,来到骆驼岭,天已交正午。粉面金刚徐胜将众人接到大营,又派人到舞阳镇买口棺材,让姚猛将他母亲入殓,找清洁地方掩埋了。徐胜摆上酒筵,便向马玉龙询问打木羊阵的情由。纪有德说:“这阵凶险,甚不易破。”徐胜又问纪老英雄,还有什么主意没有?纪有德说:“此时我也无法,回公馆禀明大人,再为商量吧。”众人直吃到月上花梢。
次日,这里便备上马匹,送众人回归宁夏府。
马玉龙等来到公馆,众位差官都出来询问木羊阵的情由。
马玉龙把上顶事细说一遍。进到里面,又回禀了钦差大人。大人甚是着急,但也无计可施,且叫众人下去歇息。马玉龙和纪有德退身下来,众人说:“纪老英雄不能破阵,咱们就要输了。”
纪有德说:“别忙,既然是大人拿文书把我调来,我必要想出主意,办理此事。”他在心中暗想:“大人提拔我孩儿做了官,这恩典不小。这里有我当初在西洋时候的几个知己朋友,我何不访访他们。他们久在这边居住,木羊阵是何人所摆,大概必然知道。”自己想罢,又来到了大人跟前。大人此时正在灯下看书,也正为这件事踌躇,一见纪有德进来,便说:“老英雄来此何干?”纪有德说:“回禀大人,我想起一个人来,要破木羊阵,非此人不可。”要知老英雄说的是何等豪杰,且看下回分解。
第294回
青云山中访隐士 猿鹤岭下见故人
话说纪有德来到大人上房,大人说:“什么事?请讲!”纪有德说:“我有一个故友,要能把他请来,这木羊阵也许能破。
就在这嘉峪关西北的青云山猿鹤岭,那里隐居着一个贤士。当年在西洋,我二人原是知己之交,此人的能为艺业,在我以上。
我想他久在这方,近水楼台先得月,木羊阵是谁摆的,他必知道。此人姓张名文彩,人称文雅先生。”大人说:“既然如是,老英雄是亲身去,还是遣人去?”纪有德说:“可以遣人去,我跟去不跟去都可以。”大人说:“老义士何妨辛苦一趟。”纪有德说:“这也可以。”
这才转身下来,一到差官房,大众站起来就问:“纪老英雄,方才见过大人,可有什么主意?”纪有德把见大人提说张文彩之话,对众人说过了,又说:“现在大人派我亲身前去,哪位跟我同去,大人没派,请众位酌量。”石铸说:“我去。”
魏国安说:“我去。”武杰、孔寿、赵勇、纪逢春说:“今天晚了,明天起身。”大众商量好了,一夜无话。次日早晨起来,大人知道这位张文彩是隐居之士,要办几样礼物,不要俗礼,只须端砚一方、湖笔一封、名墨一匣、锦笺一刀这文房四宝。
纪有德说:“咱们骑马不骑马?”石铸说:“依我之见,咱们不必骑马,莫若走着倒好。”纪逢春说:“我带着礼物,你们几位空身定。”
众人各带随身兵刃,出离公馆,顺着宁夏府阳关大路,头一天就住在嘉峪关。第二天离了关城,往西北岔进山路,往下走去。这个山道,纪有德是头三十年前走过,要没走道的,简直找不着道。这地方一年半载都许没人走过,虽然有山,山上却不长草,虽然有地,又不种五谷,只有树木森森。纪有德在头前引路,这六个人后面跟随,日色西斜,就来到了猿鹤岭。
一瞧这座山,是抄手式的山环,上面三座大山峰,在半山腰中,有树木透出黑暗暗的一片,似乎象个村庄。石铸就问:“纪老丈,这前面可就是猿鹤岭?”纪有德说:“正是,我从前在这猿鹤岭住过三四年,这边的老街旧邻都认识我。后来我回家,本想打算不露我会做西洋削器,只因傅国恩屡次三番请我,我才给他摆了画春园。我当初做了这件错事,大人现在调我破木羊阵,我既不能破,只得来请我的朋友去破。”说着来到村头。这座村庄倚山靠水,就在半山腰中。众人进了村庄,一瞧是东西的街道,路北一座大门。来到门首,纪有德上前叫门,由里面出来一个老管家,有六十多岁,说:“纪大爷,你老人家今天什么风刮来?这可想不到,真是千里故人来。”纪有德说:“张福,你家主人可在家么?”张福说:“我家主人不在家,我们舅老爷在这里,跟你老人家也见过。”纪有德说:“你家舅老爷是哪位?姓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张福说:“姓贾双名道和。”纪有德说:“我实在忘记了。”张福说:“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纪有德说:“既是你家舅老爷在这里,你给我回禀一声,就提我来了。”张福转身进去,工夫不大,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说:“纪老英雄,今天怎么得闲到这里来。”
纪有德一瞧由里面出来的这个人,年有四十以外,面皮微黄,拱手往里相让说:“今天可真是贵客来临。”纪有德细细一瞧,才想起来道:“贾贤弟,当年我在这里的时节,你才有十二三岁。这话一晃就是三十年,你也成半老英雄了。这真是后浪催前浪,新人换旧人。”
说着话,众人往里走到客厅落座,手下人献上茶来。纪有德这才问道:“张文彩贤弟上哪里去了?”贾道和说:“我姐丈访友去了,不在家中。”纪有德说:“去了多少日子?”贾道和说:“去了两三天。”纪有德说:“几时回来?”贾道和说:“也许三五天,也许十天半月才回来,我也拿不准。你老人家没事不能来,道路遥远得很。”纪有德说:“我倒是有事,你姐丈既不在家,我也不便跟你说。”贾道和吩咐摆酒款待。纪有德叫纪逢春把礼物拿出来。贾道和说:“老英雄何必还送礼物。”纪有德说:“这礼物倒不是我送的,乃是钦差彭中堂送的。”贾道和说:“彭中堂莫非有什么事求我姐丈,你老人家何妨跟我说说。”纪有德说:“我也不瞒你,只因金枪天王白起戈在贺兰山金斗寨摆了一座木羊阵,甚是奇巧古怪,大人拿文书把我请来,我去打过一回阵,也不知是何人所摆,实在奥妙无穷,我自己无能打破此阵。”贾道和说:“我姐丈也提过这件事,可不知是何人所摆,你老人家既不能破,我姐丈大概亦未必能破。”纪有德说:“你姐丈现在哪里?”贾道和说:“我姐丈前去访友,离此不远,你老人家先喝酒吧。”众人吃着酒,贾道和说:“这里往西数十里之遥,有一位高人住在隐善村。那村庄上面有一岩山,叫冷岩山。此人姓高,名叫高志广,别号人称神机居士,能为艺业出众,比我姐丈要强胜百倍,都说他似当年的水镜先生。他把名利看破,隐居在冷岩山中,不与俗人来往,就是同姐丈情投意合,他二人常在一处着棋,大概是往那里去了。”
纪有德说:“既然如是,明天老弟你辛苦一趟,同我到那里找找去。”贾道和说:“也好,明天早饭后,叫他们几位在这里等着,我同你老人家去找找。我也不敢作准,大概我姐丈出去,必要到那里去的。”说着,众人吃喝完毕,贾道和就叫家人给他们预备铺盖。
众人安歇一宵,次日清晨起来,吃了早饭,纪有德对石铸、孔寿、魏国安、赵勇、武杰、纪逢春六个人说:“你等在此等侯,我大概今天回不来,明天正午必回来,你们千万别出去,这边山路崎岖得很。”石铸说:“是了,你老人家请吧。”贾道和说:“咱们骑马去吧,山路不大好走。”这才叫家人备马。贾道和、纪有德二人上马,一直往西,真是峭壁石室,树木森森,不知走有多远。
石铸六个人自从纪有德同着贾道和走后,等了一日,到次日仍未见回来。石铸说:“我们出去瞧瞧。”家人说:“可别远去,道路崎岖,恐怕走错了。”石铸等出来,看着山景,不知不觉逛出有十几里地。石铸见前面有一树林,说:“咱们歇息一下,别往前走了。”众人刚到树林,就听对面一棒锣声,抬头一看,有一宗忿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5回
六英雄闲游逢山寇 二大王醉吃活人心
话说石铸六个人正往前走,前面树林之内,忽然一声锣响,跳出来好几十个喽兵,各拿长枪大刀,短剑阔斧,一声喊嚷:“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有人从此过,须留买路财。
若无买路钱,一刀一个土内埋。对面的绵羊孤雁,趁此留下买路金银,饶尔不死。”石铸一听,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竟有这些个贼人在此打劫!这六个人随身都有兵刃,石铸就把杆棒一亮,说:“你们这些贼人,快睁睁眼,我们都是跟随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出来办案拿贼,你们这是自投落网。”这些喽兵一听,哈哈大笑,说:“你别拿这个吓人,凭你是谁,就是跟钦差彭大人的,也不用打算放你过去。”石铸说:“我先把你们这些贼崽子拿住,再拿你们为首的。”刚要摆杆棒过去,那纪逢春说:“蛤蟆子哥哥闪开,交给我了。你们这些小子,真不要脸。”这些喽兵一瞧,说:“好个雷公崽子!”一摆兵刃过来动手。这些大都是无名之辈,焉是纪逢春的对手。内中有人撒腿就跑,说:“雷公崽子,你可别跑!跑了的不是朋友。”纪逢春说:“你勾兵去,爷爷等着你。”
这些喽兵往北进了山口,工夫不大,就听里面一片锣声,由山坡下来了二百喽兵,个个手巾缠头。为首的大王,身高八尺以外,穿着青裤褂,擎一对镔铁狼牙钻。纪逢春见这人相貌凶恶,摆锤就打。贼人用狼牙钻往下一崩,纪逢春把锤往上一迎,贼人闪身躲开,一腿就把纪逢春踢了个筋斗,叫喽兵过来捆上。魏国安一瞧就要过去,孔寿说:“魏老爷闪在一旁,待我拿他。”摆链子锤扑奔过来,一声喊嚷:“好山贼!待孔老爷前来拿你。”摆链子锤照贼人就打,贼人用狼牙钻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链子锤被狼牙钻挂住,孔寿往回一夺,贼人趁势一撤狼牙钻,孔寿翻身栽倒,又被喽兵捆上。赵勇一瞧哥哥被擒,气往上冲,一摆锤过去,三两个照面,也被贼人拿住。石铸一瞧,抖杆棒照贼人就打,焉想到贼人把狼牙钻往地上一立,石铸却兜不动他。魏国安摆子母鸳鸯锤过去协力相帮,贼人拨头就跑。石铸和魏国安随后追了不远,贼人抖手一镖,石铸一闪身,魏国安一低头,镖从脑袋上过去。魏国安说:“师弟!咱们别这么追,并身追吧!我在后头追,他发暗器时,你瞧得见,我瞧不见。这要不是我眼快,身体灵便,正打在我眼睛上。”两个人追过树林,就见贼人站住说:“来,我跟你战三百合。”石铸、魏国安两个人,忽然眼睛被风沙眯的睁不开,被喽兵用钩杆子钩住,按倒就捆。山贼一声吩咐:“孩儿们,拿了他等的兵刃,搭上山去。”喽兵答应,两个搭一个,搭起来就走。
来到山寨门口,六个英雄面面相觑,只有闭目受死。这座寨门坐北向南,周围是虎皮石的墙,上面一杆大旗,写着四个大字:“替天行道”,两边站着无数喽兵。由寨门进去,里面是五间大厅,东西配房各五间,东边摆着刀枪架子,西面挂着一面号令锣,北上房摆着两张八仙桌,后面有两把椅子。山贼进去,坐在下首,说:“孩儿们,大寨主上哪里去了?”喽兵说:“大寨主到后面歇息去了。”山贼说:“你们把大寨主请来,我有要紧的事。”喽兵答应,往后面去了。
工夫不大,就见这位大寨主来到前厅。石铸等人一瞧,这个大寨主不过二十多岁,黑脸粗眉怪目。大寨主说:“贤弟叫我有什么事情?”二寨主说:“方才小弟下山,拿了几个人来,请兄长发落。”大寨主说:“拿住了几个?是做什么的?”二寨主说:“他们是彭大人那里的差官,来搜山办案的。”大寨主说:“也不管他们是做什么的,都绑到后面去开膛摘心,今天我心里烦,想吃人心下酒。”
手下喽兵答应,就把六位英雄搭在分赃厅后面一个跨院,在北房外埋着五根木柱,把这几个人绑到木桩上,六个人中还剩一个。喽兵说:“伙计去把水桶拿来,用凉水浇头,开膛摘心。”把水桶拿过来,头一个就绑纪逢春。傻小子直嚷:“小蝎子!我订下的媳妇还没娶呢,今天不想死在这里。好山贼,你真敢杀官造反,我做鬼也要把你们拉了去。”武国兴说:“唔呀混帐东西,你不要嚷了,今天不明不暗,死在此地,这才冤呢!
就死在木羊阵,倒是为国尽忠了。”这两个喽兵过来,用凉水往纪逢春脑袋上一倒,把衣裳往左右一分。纪逢春说:“小蝎子,我完了,我在头里走,到鬼门关喝着茶等你。”说着话,喽兵拿起一把牛耳尖刀,刚要动手,忽然由外面跑进一个喽兵来说:“别杀。”又一伸大拇指,说:“了不得,他来啦!”
那些喽兵全都出去,来到分赃厅,只见一个老者正说:“你方才下山拿的什么人?”二寨主说:“是几个差官。”老者又说:“可曾问过姓名?”二寨主说:“没有问,是一个雷公嘴、一个蛮子、一个黄脸、一个白脸、一个绿眼珠、一个秃子,一共六个人。”石铸等被带到分赃厅,喽兵说:“跪下!”纪逢春说:“好贼崽子,大官老爷岂能给你们跪下。”
石铸一瞧,上面分赃厅内,两边坐着两个大王,当中坐着一位老者,有六十多岁,身穿绿绸长衫,慈眉善目,仪表非凡。
这老者说:“你们是哪里人?来此何干?”石铸说:“你要问,我们都是朝廷的职官。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们跟随神手大将纪有德来访张文彩,他不在家,便同贾道和到隐善村找去了。我等误走到这里山下,遇见喽兵劫路,把我等拿上山来。你要知时达理,快把我们放开,如若不然,早晚必有官兵前来剿山。”这位老者一听,说:“是了,把绑绳给他们解开。我就姓张名文彩,人称文雅先生。这是我的两个徒儿。”
喽兵把六个人解开。石铸说:“老寨主在此占山呢?”张文彩说:“这也不是外人,都是胜家寨的传授,会一趟追魂夺命八卦连环刀。”如此如彼一说,石铸众人方才如梦方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6回
转祸为福问姓名 幸逢隐士诉情由
话说文雅先生张文彩,把石铸等人放开。石铸便问那二位寨主是谁?张文彩说:“众位不认识,他二人原本是黄羊山胜家寨的人,当年在银头皓首胜奎家长大。他们两个都姓李,一个叫李福长,一个叫李福有。李福长是李环之子,李福有乃是李佩之子。当年在宣化府有一个恶霸,叫一盏灯龙魁,在本地结交官长,走动衙门,欺压良善。他哥俩替人打抱不平,把恶霸打死,到了公堂,哥哥也要抵偿,弟弟也要抵偿,后来定案充军,发在陕甘两州。到了军配所,一个月只有三斗米,这两人食量很大,不够吃,因此逃出嘉峪关,再也不敢回去。这座山叫三宝山,上面有一道岭,叫双杰岭。原先那山大王叫拦路虎吴长禄,被他二人杀死,就在此占山。那天我由山下过,他二人出来劫我,被我拿住,他们就给我磕头,拜我为师。我一问他二人来历,他说是胜家寨的传授。我知道当年神镖胜英就传了两个徒弟,大徒弟飞镖黄三太,人称南霸天,二徒弟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这二人也是名扬天下。我收他二人做徒弟,又指点他们一些能为。他二人占山也是无可奈何,只因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大丈夫不过借此栖身。我不准他们打劫孤商行客、义夫节妇,杀的是贪官污吏,除霸安良。”石铸一听,说:“哎唷!这可不是外人,敢情是胜家寨的李环、李佩之子。老英雄李环死在木羊阵内,李佩现在宁夏府彭中堂公馆。你两个出来数年,也不通音信,敢情在这里占山,把从前之事忘了不成?”李福长说:“我二人要知道父亲在宁夏府,我们早就找去了。”石铸说:“不但你父亲,连胜老英雄和胜官保都在大人公馆。”李福长便吩咐置酒款待。大家吃完了酒。石铸说:“请老英雄随我等前往。”张文彩说:“叫他两个人在山上等着,我跟众位前去。”石铸等人这便告辞。
张文彩带着众人,下山回到家中,一问家人,纪有德和贾道和尚未回归。张文彩又吩咐摆酒。石铸说:“方才已经吃过,老英雄就不必了。怎么纪老英雄还不回来?”家人出去一看,贾道和已经回来,却不见纪有德,便把马接了过来。一见贾道和乐嘻嘻地进来,众人就问:“纪老英雄上哪里去了?”贾道和说:“昨日同纪老英雄到了隐善村,高先生也不在家。一问你老人家刚走,说没有回家,又访友去了。天色已晚,我们就住在隐善村。第二天纪老英雄叫我先回来,我说再等一天,我们又住了一天,也不见高庄主回去,也不见你老人家回去,纪老英雄怕你们几位等急了,叫我先回来送个信,纪老英雄还在那里等着。”张文彩说:“你骑马回去,就说我回来了,把纪老英雄接来,大家共同商量。”贾道和点头答应,叫家人先去喂马,便问张文彩由哪里回来?石铸把在三宝山遇见的情形一说,大家又催贾道和起身。贾道和骑马走后,众人就在这里等着。
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才见纪有德同贾道和回来。张文彩一见,说:“纪贤弟!久违少见。活该你我弟兄晚见两天,我要在高志广家中多耽搁一个时辰,你我也就见着了。”纪有德说:“我想你要回家去的,故此多等一天,这又弄巧成拙了。”张文彩说:“纪贤弟,你的来意我已听石老爷说起,是为木羊阵这件事而来。我的才学很浅薄,没有那样的能为,破不了这个阵,纪贤弟还须另请高明。”纪有德说:“你破不了这个阵,我也不能勉强,我只问你这个阵是谁摆的?”张文彩说:“这个摆阵的人我也不知道,先前贺兰山金斗寨的天王请我数次,我也没去,故隐居在此。今天兄长远来,理应跟随兄长前去,无奈我才疏学浅,不能破此阵,待我慢慢访查能人,或打听到这个阵是何人所摆,我再给兄长去送信。”纪有德说:“老弟台!
你得同我到公馆去见见大人,也不枉我来此一趟。”张文彩说:“既然如是,我明天同兄台到宁夏府去见大人。我还有两个徒弟,就把他二人送到公馆去当差,省得在三宝山占山落草。”
于是命贾道和去将李福长、李福有找来,叫他们放火烧山,带着手下喽兵径奔宁夏府。贾道和走后,众人高谈阔论,天晚安歇,一夜无事。
次日早晨起来,刚吃完早饭,外面李福长、李福有带着二百五十名喽兵赶到了。张文彩把家中事情交给贾道和照应,大家上了坐骑,一直扑奔东南。大约走出有七八十里,见眼前有一大山,山下扎着一队兵。纪有德往前一看,有五百人一字摆开,都是手持长枪,每人用红绸子缠头,一身青,为首的正是闪电神萧静。
自那日马玉龙剑斩萧文保,萧静就要跟马玉龙作对。他由金光寨散帖,请来几位朋友,都是能为出众,本领高强之人。
内有西洋山曹家岭的曹氏三杰,大爷人称双头太岁镇西洋曹泰,二爷叫低头看山平似海曹方,三爷人称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镳。
曹泰手中使一对判官笔,能点穴。这哥仨全是矮子,跟闪电神萧静乃是八拜之交。前番马玉龙带着铁娃将姚猛将萧静战败,他便把西洋山三位寨主请下山来。曹泰说:“我三人既下山来,管保把兄长的仇人拿住。”三个人就在金光寨住下,派手下人去探马玉龙的下落。这天有人禀报说:“官军营的几位差官出了口子门,往西北去了,奔三宝山的大路。”闪电神萧静说:“咱们上西洋山等着,那是咽喉要路,他们从那边去,还得从那边回来。”曹氏三杰一想也好,这才带着五百常胜兵来到西洋山,天天派人四路打探。今天有人禀报官军营的差官从此路过,闪电神便吩咐将他们截住,别放他等走了,拿他几人做押帐,叫他们把姓马的交出来。大家把队伍摆开,闪电神萧静一声喊嚷:“呔!对面来的可是官军营的差官,快叫马玉龙出来答话。”李福长说:“哪里来的狂徒野种!马大人焉能跟你答话?
你家老爷姓李叫李福长。”说着话,一摆手中狼牙钻,赶奔上前。闪电神气得哇呀呀怪叫。萧武保说:“无名小辈,何必爹爹动手,待我拿他。”一摆手中刀就砍,李福长急架相还,三五个照面,被李福长刺透前胸,萧武保当时身死。这时只听见阵中一声怪叫,不知众差官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7回
西洋山下逢敌寇 钦差公馆请英雄
话说李福长刺死萧武保,只气得闪电神哇呀呀怪叫,一摆反掌独角铜人,就要过来动手。旁边有双头太岁镇西洋曹泰说:“大哥暂息雷霆之怒,谅此无名小辈,待我拿他。”闪电神说:“贤弟!非把他结果性命,不足出我胸中恶气。”曹泰往外一蹿,李福长见这人高约四尺,短眉环眼,身虽矮小,倒是精神百倍,神光满足。刚要上前,只听后面一声喊嚷:“李大哥闪开,待我拿他。”一瞧是纪逢春。李福长说:“纪老爷可要小心。”
纪逢春来至切近,也不通名姓,摆起锤就嚷:“捅嘴。”曹泰见锤到,急忙闪身。两个一动手,纪逢春被曹泰的判官笔点到穴上,哎哟一声,倒退七八步,翻身栽倒。幸亏武杰腿快,才将他抢了回来。纪逢春浑身发凉,张文彩一瞧,说:“了不得,他会点穴,别动。”把纪逢春放在地上,张文彩过去一脚,才把血脉踢活。纪逢春站了起来,说:“好贼!几乎要了大老爷的命,我非得拿锤把他打死。”摆锤刚要过去,张文彩道:“不必,你过去还得躺下,他会点穴功夫,我来跟他说说。”
文雅先生这才过去,曹泰一瞧认识,说:“张大哥!久不会晤,你来做甚?”张文彩说:“他是我的朋友。”曹泰说:“分明是官军营的差官,怎说是你的朋友。”张文彩说:“不错,是来找我的,你们跟官军营差官没仇。”曹泰说:“是枇杷山闪电神萧静跟官军营差官马玉龙有仇。”张文彩说:“冤有头,债有主,这里没有马玉龙。”曹泰说:“没有马玉龙,也不能放你们过去。
交出姓马的来,我跟他战三百合。要不然,我让你们在这里扎营,把姓马的交来。”张文彩说:“好,省得咱们两家伤了和气,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你们请回去吧。”
张文彩带着有牛皮帐篷,立刻吩咐傍着山坡扎营。那边也把萧武保的死尸搭上山去埋葬。张文彩安下营,在中军帐同纪有德说:“纪老兄长,这件事可有什么主意?”纪有德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明天就叫人去请马大人,叫马大人自己来酌量办理,我也不能作他的主。”张文彩说:“明天打发谁去呢?”
纪有德说:“叫碧眼金蝉石铸和追云太保魏国安两个去,他们二位脚程甚快。”张文彩说:“既然如是,就烦二位连夜辛劳一趟。这个闪电神萧静不属十路天王所管,没人敢惹他,怎么会与马大人结了仇?”纪有德说:“我倒听说了,前者合约的时节,马大人的马跑到萧静家里去了,他的家人不讲理,要把马给留下,马玉龙找去,把家人打了一顿,把马夺了回来,因此结的仇。后来马大人带人打木羊阵,萧静又带人截住去路。马大人斩了萧文保,这仇越结越深,又收了一个铁娃将姚猛,把闪电神战败,这才回归公馆。大家一商议,都说木羊阵难破,故此才来约请兄台。”张文彩说:“这个乱惹大了,闪电神并不属白起戈所管。他把守的这座西洋山,乃是咽喉要路,出口子门,上木羊阵,都非得走这里过去。”
吃了晚饭,石铸、魏国安两个人连夜起身,进了口子门,扑奔宁夏府。日色西斜之时,慌慌张张的来到公馆。众差官和老少英雄见石铸二人回来,都上前来问话。石铸说:“了不得了,这个乱不小,马大人呢?”马玉龙说:“我在这里呢,石大哥眼花了。”石铸说:“我们走到西洋山,有闪电神萧静约他的朋友挡住不叫我们过来,内中有三个矮子,点名要马大人。
现在跟萧静说明白,放我们两个人来请马大人。”马玉龙一听,气往上冲,说:“好呀!”他一说去,跟他至近的人也都要去,共有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父子、千里独行侠邓飞雄、赛灵官郑华雄、小玉虎李芳、小神童胜官保、小白猿窦福春、小太保钱玉。马玉龙叫胡元豹带着自己的二百兵,邓飞雄的二百兵,窦福春的一百童子兵,跟着他一起前去。马玉龙到里面回禀钦差大人,说:“闪电神萧静自合约那天与我结仇,现在他带人截住纪有德和文雅先生张文彩,不准过来,点名来要卑职。卑职想带子弟兵去跟他开仗,特来禀明大人。”
彭钦差说:“是了,诸事俱要慎重,不可大意。”马玉龙答应下来,吩咐公馆里众英雄小心护卫大人,众人俱皆答应。
马玉龙督队同众英雄起身,走出二十余里,天已黑了,便安营造饭。马玉龙问石铸、魏国安道:“你二人认得西洋山?”
石铸说:“虽然道路崎岖,也还认得。”马玉龙说:“你们看见闪电神请的都是什么人?”石铸说:“是三个矮子,其中有一个会点穴。我们听张文彩说,这三个人的能为大极了。”马玉龙说:“既是请来帮他的,必然跟他素有来往。”说罢,便叫石铸二人前去歇息,又吩咐道:“今天嘉峪关里不大要紧,晚上要多查查营门,只恐贼人施展诡计,行刺偷营。”石铸说:“是。”
这才到帐篷安歇。
次日用过早饭,拔营起寨。离西洋山还有五六里之遥,马玉龙便吩咐安营。这里营盘没有安稳,闪电神萧静已经齐了队。
马玉龙见他齐队,赶紧把龙山的二百兵调齐,带领孙宝元和姚猛迎了出去,把队伍列开,往对面一瞧,见闪电神身后站着三个矮子和他的儿子,带着五百番兵。马玉龙拉出宝剑来到当场,点名叫萧静答话。闪电神抱着兵刃,来到当场说:“马玉龙,我与你誓不两立!杀子之仇,不能不报。”马玉龙说:“匹夫!
前者我奉大人堂渝来打木羊阵,你若不带兵截我归路,我焉能伤你孩儿。我想你乃是白起戈的余党,如今我与他合约,以木羊阵为赌,如能破木羊阵,他便把骆驼岭所占的地方交出,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并将那四个逃犯交出。你无故带人跟我作对,我这里安营未定,你就齐队,打算要抢我的营寨。”闪电神说:“马玉龙,哪个与你嚼舌,你我战三百合。”马玉龙把湛卢剑的门路一分,就有曹泰迎出来。这曹泰虽然矮小,却很灵便,其形似猿,一蹿有一丈高,若非马玉龙,真还敌不了他。
两个人棋逢敌手,曹泰总想点马玉龙的穴,又老点不上;马玉龙要用宝剑削他的兵刃,却也削不着。天已黑下来,快到掌灯的光景,马玉龙真急了,倚仗自己的童子功,眼神很足,就把八仙剑的门路一变。曹泰一看不好,正想往回走,就听呛啷一声响,他兄弟不禁魂魄皆消。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8回
忠义侠大战闪电神 无形鬼行刺入大营
话说马玉龙大战曹泰,天已黑了,还不分胜负。马玉龙气往上冲,这才把八仙剑的门路施展开来,走了七八个照面,一剑把曹泰的判官笔削断,顺手又使了一个拔草寻蛇式,照曹泰胸前刺去,幸亏贼人身体灵便,急往旁边一闪,已被宝剑伤着,鲜血迸流,败回本队。他兄弟低头看山平似海曹方气往上冲,刚要过来,马玉龙说:“天色已晚,明日再结果你等性命。”马玉龙收兵回到中军大帐,摆上酒筵。金眼雕说:“师弟,今天在两军阵前,难为你赢了那贼。”马玉龙说:“那贼人身体甚为灵便,可算得是个英雄,可惜没有归正,要归了正路,我可以保他做官。”金眼雕说:“明天两军阵前,待我将他生擒活捉过来。”伍氏三雄说:“兄长这大年岁,还用你老人家动手,明天我等拿他。”说着话,大家吃完了饭,各自回归帐篷安歇。
天有二鼓,外面来了一个刺客,正是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镰。
只因曹泰被马玉龙宝剑所伤,回到营中上了止痛散,咬牙发恨说:“我不杀马玉龙誓不为人。”曹镳说:“兄长留息雷霆之怒,待小弟去给兄长报仇。”曹泰说:“兄弟,你怎么能够给我报仇?那姓马的诡诈多端,非寻常可比,你要有什么高明主意,先说给我听听。你说得对,就依你的办,你说得不对,不如不办。”曹镳说:“小弟我会地行术,我由咱们营里挖地洞,到他中军帐,手起刀落,便把他杀了。”曹泰说:“你操演的二百兵,叫做串地鼠,一夜能挖数十里,好似当年的土行孙。今晚上能杀马玉龙最好,如不能杀他,便把他的粮台烧了,这就叫功高莫如救驾,奸毒莫过绝粮。如若不行,我还会五鬼飞行术,给我一口空棺材,我披头散发往里一躺,点上七盏灯,可别叫灭了,我能到官军营把马玉龙杀了,也不能打算拿我。”曹镳说:“那还得费事,如地里能成功更好,不成再说。”这才打发人上山,调那叫做“串地鼠”的二百兵。曹氏弟兄占的这座西洋山,方圆有六百里,相离马玉龙的大营不过四五箭地。众人就在沙岗后支起一座大帐篷,各自有一把铁锤,一把轶铲,一把刀,随挖随走。由掌灯到二更,就到了马玉龙扎营的大帐。
马玉龙的中军帐是牛皮的,分为三间。马玉龙在西里间住,有一张大床。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住在东里间,几个小孩在当中间。左旁帐房是追风侠刘云父子,右边是千里独行侠。
“串地鼠”挖到中军帐地下,挖了西瓜大的一个窟窿。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镳刚往上钻,可巧当中屋里姚猛醒了起来,就往地下撒尿,正撒了曹镳一脸。姚猛一睁眼,见地下有一个窟窿,便嚷道:“咦!地下出了地眼。”他说了这一句,仍旧回去睡觉。
曹镳在地下被姚猛撒了一脸尿,又等了两刻工夫,见上面没有动作,这才上来,抡刀照床上就砍。刚一抡刀,见人没了,正在发愣,被马玉龙将腿攥住一带,曹镳翻身栽倒。
原来马玉龙听姚猛一嚷,他就醒来了,睁眼一看,见姚猛撒了一地,地下有一个窟窿。他慢慢起来,伏于床下,并未声张,疑心必有刺客。果然曹镳由地道上来,刚打算刺死马玉龙,焉想到却被马玉龙将腿攥住,按倒捆上。外面众人听见有动作,就问什么事?马玉龙说:“没事,睡你们的吧。”马玉龙把曹镳搁在床下,自己等了一阵工夫,见地下又有一人探头,一把没有揪住。他一直等到天亮,一夜也不敢睡着。天光大亮了,把曹镳拉出来,马玉龙说:“我和你有什么冤仇,你来刺杀我?”
曹镳说:“我与你无冤无仇,皆因受朋友所托,前来刺你。”马玉龙说:“我看你也是堂堂正正的英雄,为何跟反叛在一处?
你若肯归降,我饶你不死,还可以保你得个一官半职。”曹镳一听,说:“我既然被获遭擒,多蒙马大人宽宏大量,并不杀我,心中实在感激。但此时归降,我两个哥哥尚在那里,也不能跟闪电神变脸。马大人能开天地之恩,把我放了,我弟兄回归西洋山,决不管闪电神萧静之事。马大人今后要有用我弟兄之处,我等万死不辞。”马玉龙说:“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来的?
又怎么知道我的中军帐在这里?”曹镳说:“我会地行术,一夜能挖几十里。我有二百徒弟,人称串地鼠。”马玉龙这才把他的绳扣解开。曹镳站起来,给马玉龙行礼,深深作揖称谢,转身出了官军营,回归自己营中。
曹泰等此时已听老鼠兵禀报,三庄主被擒,正在着急。曹镳一来回禀,闪电神甚为喜悦,说:“兄弟回来了,我正要齐队,去给兄弟报仇。”曹镳没有说马玉龙放他,却说:“小弟已然被擒,被几个官兵看守着,我把兵杀了,才逃回来的。”萧静说:“兄弟真乃英雄也。”曹镳暗中把曹泰、曹方叫到无人之处,说:“二位兄长,我想你我弟兄虽然跟萧静有交情,据我想来,他总是逆天而行,又不争江山,就为家人一点私情,便跟马大人打仗。昨日小弟已被马大人拿住,不但不杀我,反以优礼相待,我很感念马大人的好处,便当面应许马大人,再不管萧静的事,也不帮马大人去跟萧静打仗。依我愚见,你我弟兄不如装病回归西洋山,闭守庄门,任凭萧静他自便。”曹泰一听,说:“这件事,咱们闹了个虎头蛇尾,我跟萧静是知己之交,未免对不起他。”曹方说:“还是不管为是,但凭他两家争斗。”商量已定,又听萧静预备了上等的羊席,请他兄弟吃酒。三个人过去吃饭,曹方就说:“我今天身体不爽。”萧静说:“二弟,你今天就歇息着吧。”曹泰说:“我今天也是肚腹疼痛。”曹镳也说:“我身倦腿乏。”萧静一听三个人都有病,说:“不要紧,今天你们三位只管在寨内歇息,我去跟马玉龙决一死战。”三个人说:“我等给兄长了阵观敌。”吃完了早饭,击鼓齐兵,曹氏兄弟便跟随在后队。
马玉龙那边把队伍摆开,众英雄列在两旁。萧金保说:“爹爹暂息雷霆之怒,孩儿前去给兄长报仇。”萧静说:“儿呀!须要小心。”萧金保点头答应,一摆手中朴刀,来在队外,大叫马玉龙前来受死。马玉龙刚要出去,身后怒恼了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一摆手中降魔杵,跳往当中,大喊一声:“小辈敢来送死!”萧金保一瞧,不禁寒战,只见孙宝元有一丈多高,头大项短,面似乌金,两道粗眉,一双环眼。萧金保说:“你不是我的对手,叫马玉龙过来送死。”孙宝元说:“放你的屁,马玉龙是咱们爷,你不配。”两个人正在动手之际,忽听正北一声喊嚷,说:“萧大哥!待我来拿差官。”这贼人睁眼一看,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99回
简天雄为友死沙场 闪电神败阵请恩师
话说萧金保与孙宝元大战,正未分胜负,只听得一声喊嚷,来了一人。众人闪目一看,见这人身躯高大,相貌魁伟,面如重枣,是番将的打扮,肋下佩一口刀,雄赳赳,气昂昂。闪电神一看,心中喜悦,说:“拜弟来得甚好,前者我约请你助阵,为何一步来迟?”来者这人,姓简名天雄,人称金眼虎。他原在江北一百单八帮的船上为总头目,因为打死人投奔番营。他有一个兄弟叫简寿童,也是一百单八帮船上的总头目,因为盗卖官米,私毁官船,官军要来拿他,也投奔番营。弟兄二人都投在金家坨飞龙坞金氏三杰那里当裨将,带管兵船,操练水兵,跟闪电神萧静素有来往。前者闪电神萧静来信约他二人,还请他兄弟转请金氏三杰。简寿童没来,他自己先到了金光寨,一听闪电神在西洋山带队劫杀官军营的官兵,故此来到这里,正赶上两下动手。
他见过萧静,就把刀拉出来说:“把侄男叫回来,待我拿这一个黑汉。”萧静吩咐鸣金,萧金保退回本队,过来给简天雄见礼。简天雄说:“少时再讲话,我先结果他去。”来到当场,与孙宝元通了名姓,抡刀就砍,孙宝元一摆宝杵相迎。两个人走了有八九个照面,简天雄的刀法纯熟,孙宝元的膂力过人,这对宝杵也是神出鬼没。两个战够多时,姚猛见孙宝元不能赢简天雄,自己一摆铁娃娃,大声喊嚷:“孙宝元黑小子!待我来帮你动手。”孙宝元往旁边一闪,姚猛赶奔上前,无奈简天雄身体甚是灵便,姚猛也不能取胜。马玉龙这才一蹿过来,大声喊嚷:“贼辈休要逞强!”即命姚猛撤了下去。姚猛见马玉龙出来,自己便回归本队。
简天雄见出来一位俊品人物,怀抱宝剑,面如白玉,二目有神,正是英雄美少年。马玉龙走到前面,把宝剑一指,问道:“贼辈你是何人?敢在此逞能,你家大人剑下不死无名之辈。”
简天雄通了名姓,说:“来者你是何人?”马玉龙说:“贼辈要问,你副将大人姓马名玉龙,绰号人称忠义侠。我与萧静为仇,你何必前来送死?依我之见,你趁此回去,把萧静叫出来受死,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简天雄说:“小辈!你要赢得了我手中这口刀,闪电神萧静自然就出来,赢不了我手中这口刀,他何必出来,待我手起刀落,结果你的性命。”两个人各摆兵刃动手,几个照面,马玉龙便把招数一变,使出八仙剑的门路来。又走了几个照面,一剑就把贼人的刀削为两段。简天雄跳出圈外,拨头就跑,吓得战战兢兢,被马玉龙赶上一剑刺死。
萧静见那简天雄被马玉龙刺死,心想:“我非得给朋友报仇不可!”一摆手中铜娃娃,闯将出来,恶狠狠搂头就打。马玉龙并不慌忙,把招数放开,两个人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萧静往圈外一跳,说:“马玉龙,你且站住!我两个孩儿俱死在你的手中,你如是英雄,在此等我三天,你如一走,算你甘败下风。”马玉龙说:“慢说三天,三十天我也等你。”萧静说:“既然如是,君子一言为定。三天之后,我约一个人来,赢不了你,我从此决不跟你为仇,也不拦你打木羊阵。”说完话,便各自收兵。马玉龙回到营中,叫石铸、魏国安绕过北山,把张文彩、纪有德、孔寿、赵勇、武杰、纪逢春、李福长、李福有等俱皆请来。众人赶到马玉龙的大营,彼此行礼。马玉龙说:“纪老英雄为我之事,多有牵累,既请来这位老前辈,可能破这木羊阵否?”张文彩说:“我虽然在西洋居住多年,也懂得一些西洋法子,但这座木羊阵不是我摆的。要问摆木羊阵之人,我有一个朋友知道,他姓高,叫高志广,在西边冷岩山住。”马玉龙说:“既然如是,就请老英雄往冷岩山拜访这位前辈,将他请来,这是万全之策。此时彭中堂也是束手无策,有了这位高人,请来问明根本源流,知道摆木羊阵的人是谁,就好办了。”
张文彩说:“大人且放宽心,我这就前去。”马玉龙吩咐摆酒,要与张老先生宴叙,又说:“现在闪电神萧静叫我等他三天,有这三天工夫,老英雄将这位高人请来,将闪电神战败,大家再破木羊陈。”张文彩说:“明天我就去,众人可在此等侯。惟有一节,这个萧静乃是教门的老师,在这里无人敢惹他,他能勾串西五路天王,马大人要能跟他和美,总是和美为是。”马玉龙道:“我无可无不可,我并没找寻他,是他要无故为仇,事到如今,只可瞧事做事。”酒宴散后,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来,张文彩就要告辞。纪有德说:“我在此无事,莫如你我同去。”二人这才备了两匹战马,起身径奔冷岩山,去约请高志广。
马玉龙在这里按兵不动,等候消息。不知不觉过了两天,还不见张文彩、纪有德回来,心中甚是焦躁。忽听对面金鼓大作,人声呐喊,小军进来禀报说:“现有萧静前来讨战。”马玉龙一摆手,回头向师兄金眼雕、岳父刘云、拜兄邓飞雄一干人说:“我料想,今天闪电神萧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邓飞雄说:“贤弟,你我一同出去,凡事要胆大心细。”马玉龙说:“言之有理。”这便调齐了五百兵队,一干老少英雄,把队伍排开。
自那日马玉龙剑斩了简天雄,闪电神赶紧给简寿童送信,顺便邀请金氏三杰。此时西洋山的曹氏兄弟,已不管闪电神之事。萧静又想到灵桠山,请他师父老山海霍金章,来跟马玉龙决一死战。他这位师父,受到十路天王的供奉,此人会使八卦乾坤掌,能打金钟罩、铁布衫,故此闪电神想把他师父请来,可以报仇雪恨。他打发他儿子去下书邀请,自己按兵不动,专候他师父前来。这天有人禀报:“老山海霍金章到。”萧静赶紧迎了出去,上前行礼说:“师父,你老人家来了甚好,弟子真乃万幸。”连忙让进大寨,就把与马玉龙为仇之事如此如此一说。霍金章听了,气住上冲,就要与马玉龙决一死战。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0回
霍金章下山会群雄 僧道俗大战西洋山
话说闪电神萧静把霍金章让到中军帐,一听马玉龙伤了文保和武保,骁勇无敌,霍金章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说:“明天吃了早饭,我亲身去会会这马玉龙是何许人。”立刻吩咐童子,把应用的东西收拾起来,叫人给马玉龙去下战书,定于明日开仗。闪电神萧静甚为喜悦,摆酒款待霍金章,尽欢而散。一夜无话,次日用过战饭,立刻把番兵调齐,队伍列开,闪电神带着自己的孩儿在旁助阵。
马玉龙早得了信,将五百子弟兵排开,带同金眼雕、伍氏三雄、刘云一干老少英雄,大家摩拳擦掌,各擎兵刃,虎视眈眈。往对面一看,只见萧静队内,霍金章年有七十多岁,须发皆白,手中拿着一件兵刃,其形状象个八卦太极图,上面有一只手,下面有把,在怀中一抱。后面跟着四个童子,个个都拿着兵刃。马玉龙刚要出去,大爷伍显说:“你我是知己之交,这个人来得特别,待我去拿他。”马玉龙说:“兄长且慢。他昨天既跟我下了战书,我要不去,会被他耻笑是畏死避剑,怕死贪生。”旁边伍元说:“大哥不必争竞,马贤弟也不必多心,待我来。”说着话,一摆手中杆棒,蹿出队外,直奔两军阵前,大喊一声,说:“萧静!你既勾了兵来,今天过来会会你家三老爷。”霍金章一摆八卦乾坤掌,说:“孽障休要逞能,你是何人?”三爷说:“我姓伍名元,谁人不知我伍氏三雄。我看你这年岁,乃世外之人,何必前来送死!尔可有名?”霍金章说:“我乃灵桠山带管西十路天王的掌教教主,老山海霍金章是也。
知道我的名姓,趁此回去,叫马玉龙出来认理服输,我还有一分好生之德,如若不然,必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伍元一听,气往上冲,抖起杆棒,打算把霍金章缠倒。焉想到霍金章身体灵便,微微一闪,用八卦乾坤掌在三爷伍元肋下一点,伍元只觉心内一迷,立即栽倒。这八卦乾坤掌能点穴,又能打金钟罩、铁布衫。伍芳一瞧兄弟躺下,赶紧出来,摆杆棒要跟霍金章拚命。金眼雕把伍元夹了回来,用脚踢他身上,这才还醒过来。
伍芳跟霍金章动手,三五个照面,也被霍金章点倒。大爷伍显一瞧,气往上冲,赶紧把二弟救了回来。金眼雕用脚把二爷一踢,周身血脉活了,苏醒过来,站在那里发愣。大爷跟霍金章动手,也不能取胜。
马玉龙恐怕伍大哥受他人算计,这才一声喊叫,说:“伍大哥闪开,小弟来也!”说着一摆宝剑,离了本队。大爷见马玉龙来了,心中甚为喜悦,因知道自己不是贼人的对手,要是栽了,一世英名将成流水。他往圈外一跳,说:“贤弟来得甚好,让你拿他。”马玉龙一摆宝剑过去,就听闪电神那里喊嚷:“老师!这就是马玉龙。”霍金章抬头一看,见马玉龙身高七尺以外,五官俊秀,怀抱宝剑。霍金章用乾坤掌一指,说:“马玉龙!今天我来,为的是给我徒弟报仇,你要知事达理,便跪倒磕头,我饶你不死。”马玉龙一阵冷笑,说:“我等来此安抚闾阎,你却无故来为仇做对。好好好,你如赢得我,我甘拜下风,如赢不了我,你休想逃命。”说着话,一摆宝剑,搂头就砍。霍金章用八卦乾坤掌急架相迎,打算要把马玉龙点倒,无奈马玉龙身体灵便,处处留神。这两个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彼此暗暗吃惊。马玉龙暗想:“我自学艺下山,今天初遇敌手,如战长了,我得输给他,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金章亦甚佩服马玉龙的剑法,心想:“难怪我徒弟败了下来,除非是我,别人焉能敌得了他。”
正在动手之际,马玉龙的剑法已渐渐迟慢,只听东边一声“南无阿弥陀佛”,来者正是道高德重的千佛山真武顶的红莲和尚,刚从昆仑山访友回来。老和尚颇晓奇门,乃是小方朔欧阳德的师父,由东边大摇大摆而来,在后面跟着一个老头,乃是铁牌道人龙雅仙师。金眼雕一看,连忙过去行礼,说:“师父来得甚好,我师弟正同霍金章杀得难解难分,你二位怎么会走到一处?”原来龙雅仙师也是到昆仑山访友,与红莲长老相遇,两个人就在山上盘膝而坐,就地讲道,直谈了一天一夜,彼此都有爱慕之心。这天两个人正往前走,铁牌道人说:“咱们今天奔西洋山。”这僧道过来,见马玉龙正在大战霍金章,便来至切近说:“马玉龙闪开,待我二人上前。”马玉龙往旁边一闪,一瞧是恩师来了,这才赶紧说:“恩师来得甚好,弟子有礼。”过去给师父行礼。僧道说:“少时再见礼,尔等闪开。”
说着话,这二位便赶奔上前。
霍金章见来了两位僧道,便把八卦乾坤掌一顺,说:“来者你是何人?”龙雅仙师说:“我劝你两句话,世事如棋局,不着者便是高手。”霍金章哈哈一笑说:“老道,你既知世事如棋局,不着者便是高手;你可知一身如瓦瓮,打破时才见真空。”
红莲和尚也哈哈一笑说:“霍金章,你可知一根竹枝担风月,担起亦要歇肩。”霍金章说:“和尚,你既知竹枝担风月,担起亦要歇肩;你可知两只空拳握古今,握住亦须放手。”红莲和尚说:“好,既然如是,老僧奉陪你操练操练拳脚,你如能用八卦乾坤掌将老僧赢了,我情愿甘拜下风,你如不能赢我,又该当如何?”霍金章说:“我要输给你,就带我徒弟回归灵桠山。”红莲和尚说:“好。”这才一摆禅杖,与霍金章战在一处。
那八卦乾坤掌乃是道门中的传授,这禅杖乃是佛祖的法宝,二人一动手,也是未分胜负。二人往圈外一跳,霍金章哈哈一笑,说:“洒家自出世以来,并未遇见过敌手,自以为能为天下无二,焉想今天得遇二位,你我倒不可为仇,总算是道义相投的朋友。二位若不嫌弃,可到我灵桠山一叙。”僧道说:“甚好,就此拜访。”众人也不敢拦阻。霍金章又嘱咐徒弟,说:“萧静!不准跟官军营为仇,也不准你拦阻打木羊阵,打开打不开,也不与你相干。”萧静只是答应。说着话,那红莲和尚、龙雅仙师同霍金章竟自去了。
两下各自收兵,马玉龙就在西洋山住扎,等候纪有德和张文彩。因久不见回来,心中甚为着急,又打发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去冷岩山访问。李福长、李福有说:“二位不大熟悉道路,我二人同去一趟。”马玉龙说:“好,你四位一同去吧。”这里正要起身,外面禀报说:“现有张文彩、纪有德将高志广请到。”马玉龙赶紧率众迎接这位贤士,大家要同破木羊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1回
镔铁塔大获全胜 忠义侠夜劫番营
话说追风侠刘云正要与番将万马巴得里动手,只见正南上黑糊糊一片,过来了五百马队。为首一员大将,头戴青呢得胜盔,三品顶戴,身穿灰色单箭袖袍,肋下佩刀,薄底靴子,手使浑铁点钢枪,面似乌金纸,粗眉大眼。来者非别,正是凉州协镇镔铁塔常清。他同沙鸿天败出飞龙岛,便会同高通海在海岸扎营。高通海说:“你我失于防范,飞龙岛得而复失,只恐中堂大人见怪。”常清说:“用兵之道,胜败乃兵家常理,出兵开仗,谁也不能说准胜准败。先派探马去探探,在金景龙开仗之时,咱们去打个接应,只要把他战败,也算奇功一件。”
这天,常清正与高通海商议军机大事,有探子来报:“现有金景龙与九龙山、野吴山的人马会合一处,跟马大人开仗。”
高通海立刻吩咐齐队,留沙鸿天看守水师寨,不必前往;派常清为前敌,去给马大人打接应。常清带着五百马队,刚来到战场,见追风侠万里老刘云抖擞威风,正要与万马巴得里交战。
常清这才一声喊嚷,说:“老英雄,把这件功劳让与我吧!”老英雄不肯跟常清争功,往旁边一闪说:“既是常大人前来,我把这件功劳让给你吧。”常清并不答话,抖浑铁点钢枪分心就刺,万马巴得里摆燕翅镋相迎。两人一场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常清杀得性起,假装败阵,往南就跑,贼人哪里肯舍,刚往前一赶,常清回马一枪,这是他家传的五虎断门枪,专于败中取胜,一个冷不防,竟将贼人万马巴得里刺于马下。他的两员副将,一个叫庞得利,一个叫周得勇,见主将阵亡,急出离本队,要给万马巴得里报仇,一个长柄月牙开山斧,一个使三股烈焰托天叉。这两个人出来的急,回去的快,庞得利被常清一枪杆打在脊背之上,周得勇腿上也着了一枪,俱各带伤败回。
金景龙一看,气往上冲,自己就要亲身出马。忽听旁边一声喊嚷:“大王休要动手,待末将前往。”金景龙回头一看,原来是菊天龙,连忙在马上欠身说:“菊少将军!须要小心。”菊天龙说:“无妨。”催马出了本队。常清一看贼队出来的这员将官,年有三十以外,手使双枪,头上青绸子包头,薄底靴子,在马上倒有点雄壮之气。常清有些爱慕之意,便用手中浑铁点钢枪一指,说:“小辈!你要知时达务,趁早马前归顺,你家大人枪下留情,如若不然,叫你枪下做鬼,死无葬身之地。”
菊天龙说:“你要赢得我的手中枪,我就归降于你,着赢不得我,今天休想逃命!”常清说:“好,撒马过来!”一抖手中浑铁点钢枪,怪蟒钻窝,金鸡乱点头,照定贼人分心就刺。菊天龙将双枪往上一崩,二人战了数十合。忽然西北上阴云密布,雷雨交加,双方各自罢兵息战。
马玉龙收兵回来,同高通海面见中堂大人。马玉龙说:“今天贼人必不防范,用兵之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今值雷雨大作,贼人料必大意,晚上如去偷营劫寨,管保杀他片甲不回。”立刻传令,派常清帮着沙鸿天水战,劫杀贼队;派总镇徐胜、副将刘芳为前敌,各带战将八员;提督高通海作为后路;马玉龙自统大军。顷刻间,人马径奔番营而去。天有四鼓时,雨过云散,满天星斗。番兵正在熟睡,官兵左边放火,右边呐喊,只杀得番兵七零八落,官兵大获全胜。金景龙带着败兵奔回飞龙岛,半路上正遇沙鸿天兵船,又被劫杀一阵。三川都督盖天保的前敌战船都被烧了,人马死者不计其数。盖天保带着败残兵船,竟自逃走。金景龙败进飞龙岛,官兵战船四面围上。菊家父子一见事情不好,也带着自己的兵队,并不管金景龙胜败输赢,竟自走了,这些番兵都是打胜不打败。
天光大亮,金景龙放声大哭,说:“这一败涂地,该当如何?”周百灵说:“贤弟不要悲伤,此事皆因我一人所起,才闹得这般景况。我再去搬请几路人马来,就凭我三寸不烂之舌,我到大西洋去,约请了人马来,再报这一败之仇,贤弟你要耐心死守!”此时就是花逢春、简寿童没走。金景龙说:“我两个兄弟已经被官军营所拿,我非死不可。”简寿童说:“不要紧,前者不是还拿住他们一人,如今只要再拿住他一人,换回二位岛主,未为不可。今晚我同兄台去偷营劫寨,这一阵要是得胜,咱们还可重整军威,如不得胜再说。”金景龙一听,也只好如此,赶紧派出探子去探。
此时官军营的兵都在海岸扎营,沙鸿天在飞龙岛的正南山下扎下了水师连营,足有八里地,有常清跟他在一处。探子探得明白,金景龙便吩咐留下盖天雄看家,带着花逢春、简寿童,也是分三路进兵,花逢春为左军,简寿童为右军,金景龙督着大队,共有两万人马,顺着山坡下来。先叫探子去探,探子回禀说:“现在官军营犒赏三军,正吃得胜酒,彭中堂也在中军帐喝酒,营里更号不鸣,兵无纪律。”金景龙说:“这可是该我成功。”自己催马往前,来到官军营营门一看,并无人巡更走号,便往里一闯,来到中军帐,远远看见彭中堂正端坐喝酒,自己想着过去将彭中堂结果性命,不料往前一催马,竟连人带马坠落陷坑。简寿童、花逢春一听官军营人声呐喊,金景龙失事,赶紧将后队改作前队,就要逃走。忽然号炮惊天,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昼。为首两员大将挡住去路,左边是那总镇大人徐胜,右边是副将马玉龙,一声喝道:“贼将哪里走?等候你们已有多时。”简寿童不敢交战,督队往外就走。
花逢春摆手中春秋刀,跟马玉龙大战了三四十合。官兵越围越多,花逢春见事不好,拨头往外闯出重围,也真算得是一位勇将。马玉龙不肯赶尽杀绝,叫他逃命去了。
马玉龙收兵,进了中军帐,早有刘得猛、刘得勇绑着金景龙听候命下。此时天光已然大亮,马玉龙这才请示钦差大人。
彭中堂升了中军帐,吩咐把金景龙押上中军帐来。贼人怒目横眉,并不下跪。两旁众差官喊嚷:“贼人大胆,既已被擒,还敢这样目无法纪。”中堂说:“金景龙,本部院有哪样亏负于你?
你要设这狠毒之计来谋害我!”金景龙低头不语,大人吩咐把他推出砍了。忽听有人一声喊嚷:“刀下留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2回
金景龙失机被获 李七侯得遇英雄
话说钦差大人要斩金景龙,旁边有人喊刀下留人!抬头一看,正是马玉龙。大人说:“马玉龙,你还给他讲情么?似此叛逆之贼,早就该杀,你为何拦阻?”马玉龙说:“大人暂息雷霆之怒,论贼人本当斩首,因想到当初孔明兵定南蛮之时,七擒七纵,使南蛮永不复反,现在他在这边外之地,中堂杀了他,无非碾蝼蚁一般,如施恩放了,他必知恩感德。”大人一所,说:“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马玉龙说:“大人可以放他,摆酒筵恩礼相待。他还拿住咱们的曾天寿,现在他营中,再说这人性情刚暴直率,如以恩礼招待,他定知恩报德!要不然,刀割脖子,他也不怕。”大人说:“既然如此,把他推了回来。”两旁人一声答应,把金景龙推了回来。大人说:“金景龙!方才我跟你说话,你一言不发,本应将你斩首,奈你是个粗鲁之人,听人蛊惑,妄动干戈,伤害生灵,自己才闹得家破人亡。”大人吩咐把金景虎、金景豹也带上来,说:“我今天一并把你等放走,要打仗也在你,若再拿住,可就不能放了。”
两旁把绑绳解开,三个人一齐跪倒行礼,说:“大人这番恩施格外,我兄弟实深感念,从此回转金家坨,再不进兵。”大人又吩咐把他等的马匹和东西,一概还给他们。金景龙弟兄三个这才告辞,出离了官军营,来到海岸。走在道路上,金景虎说:“大哥,你我受了周百灵的蛊惑,咱们原来跟彭中堂无冤无仇,俱都是周百灵一人之过。你我回去,把曾天寿放了,从此罢兵息战,你我都是死而复生的人。”弟兄三人坐船回到飞龙岛,先到里面把曾天寿放出来,也是优礼相待,派一只小船将他送回官军营。简寿童、花逢春两人给金景龙道了受惊。金景龙说:“我弟兄受周百灵一时蛊惑,约请各路兵马,跟官军为仇,闹得一败涂地,我弟兄俱皆被擒。幸彭大人有好生之德,不忍杀害,把我弟兄放回,你等也各带人马回去吧,不必给我助威,我也不再打仗了。我给彭大人写一个告罪的禀帖,再写降书降表,送马五百匹和羊皮货币实物,着盖天雄送去,从此罢兵息战,只求彭大人施恩,那彭中堂真是忠心为国为民之人。”便把所有礼物交盖天雄送到彭中堂大营。彭中堂把礼物留下,款待盖天雄。又打发差官去见金景龙,跟他要周百灵。金景龙立刻给彭中堂回信,说:“周百灵已经由我这里逃走,不知去向。”彭中堂便把大队人马撤回宁夏府,派人各处寻找周百灵;又出下赏格:如有人拿获者,赏银千两,如兵丁拿获者,还要保他升官。手下各差官分头去各处探访消息,中堂大人暂时就在嘉峪关扎营。
这天马玉龙正在中军帐闷坐,心中甚为着急,如拿不着周百灵,这座木羊阵就不能破,虽有众老少英雄,也是无法。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人,正是老英雄景万春。马玉龙一见,心中甚为喜悦,说:“你老人家从哪里来?到此何干?”景万春说:”我有一件事来见大人。”马玉龙说:”老英雄有话请讲,今天晚间我也无事。”景万春说:“我来见大人,就为了周百灵,他这一走,必是远遁他方,到各处蛊惑人心,还恐刀兵再起。大人可以回禀中堂,不要传令拿他,就说中堂已赦了他的罪,一概不究,大约他听见这个信,也就敢出头显露了。然后派人访查他的下落,准知他在哪里,再动手拿他,岂不伸手可得。这时节传令拿他,必然打草惊蛇?”马玉龙一听这话,甚为有理,便说:“老英雄所论甚善,明天我就去回禀中堂大人。”景万春便回归自己的帐篷。
次日,马玉龙把这话回禀了中堂大人。大人沉吟半晌,立刻传令,俱照马玉龙所说的办理。暗派追风侠刘云、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出去访查周百灵的下落。又派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带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出去密访。马玉龙同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着邱明月、孙宝元、姚猛这八个人也一起出去。碧眼金蝉石铸,同武国兴、纪逢春、孔寿、赵勇、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这八个人又是一起。大家分四路出去寻访。公馆有陈山、周玉祥、苏永禄、李佩、苏小山、李福有、李福长、小太保钱玉、小白猿窦福春等看家。
单说石铸等八个人出了嘉峪关。石铸自己一想:“要访查此事,总在村庄镇店,人烟稠密之处。”便径奔西北而去。走出有六十里之遥,来到一座荒山野岭,抬头一看,树木森森,上面有一座古庙。石铸心中忽然一动:“那周百灵如要隐藏,想必就在山里,若非庙宇便是石洞这些避人之处,都是轻易没人能到的所在。”这才同着众人,顺山坡径奔这座庙来。到了切近一看,原来这座庙叫玉清观,东西角门俱都关闭着。石铸上前叩门,等的工夫甚大,才见里面出来一个道童,把门一开,说:“你们几位找谁?”石铸说:“我们来拜访拜访庙主,当家的在家否?”道童说:“现在庙里,你们几位贵姓?从哪里来。”
石铸说:“我姓石,我们从嘉峪关而来,你们庙主姓什么?”道童说:“我师父姓李,我有一个师兄,这庙里就是我们师徒三个。”石铸同着众人往里就走,进了头层大殿西边的一座角门,在院里有些假山石,绕过这院,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童儿头前领路,一掀帘子,说:“师父,有几位施主前来拜访。”只听里面一声无量佛,石铸一瞧这个老道,就知是绿林中人,身高八尺,头戴青布九梁道冠,身穿蓝绸道袍,白袜云鞋,面皮微白,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海下花白胡须,看那样子很是神清气爽,潇洒自然。他向众人打一稽首让座,见众人高矮不等,说话口音也有江南的,也有直隶的,就一一问了姓名。童儿随即献上茶来。
石铸听这老道说话,是直隶顺天的口音,便问道:“仙长说话是直隶口音,因何来到这里出家?”老道说:“我也是因为一口气,看破了世事,故此来到这里出家。我是顺天府三河县人,姓李,江湖中有个白马李七侯,那就是我。”石铸说:“当年彭大人做三河县,后来三到白马李新庄请阁下,保着去上河南巡抚任的就是尊驾?”李七侯说:“正是,我因为跟玉面虎张耀宗赌气,这才出家。”石铸说:“提将起来,原来是前辈老英雄,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等俱都跟彭中堂当差,因为木羊阵的事,出来访拿周百灵。”李七侯说:“你们要问周百灵,还真问着了,听我慢慢说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3回
刘云闻歌访隐士 鸿年泄机献阵图
话说碧眼金蝉石铸一听这老道原来是白马李七侯,当初也跟彭大人当过差的,这才把跟大人西下查办,怎么合约打木羊阵,今天分四路出来寻找周百灵的话,从头至尾对李七侯一说。
李七侯一听,说:“原来你们几位老爷是出来找周百灵的,要早来一日就好了。周百灵跟我相好,今天早起才打我这里走的。
他因为金家坨金景龙大败,就上西五路天王那里去求救兵,被马天王把他威吓出来,说他搬弄是非,他去见霍四虎,霍四虎也未应允。到了九截山,那里有个八卦玄天寨,老英雄姓郑名魁,别号人称通天大王,善晓奇门遁甲,能呼风唤雨,拘神遣将。这位郑老英雄原本是他师叔,能为艺业,又比周百灵胜强百倍,也未应允于他,因此才上我这里来。我也劝了他半天,无奈良言难劝傲性人,他今天一早走了。我问他上哪里去,他说要上大西洋搬来人马,再为报仇,如不能搬了兵来,也就死在山林海岛,永不见人。你们几位要早来一天,也就赶上他了。”
石铸说:“原来如是,我们也不必找他了,现在就回嘉峪关,把这件事回禀中堂大人。”李七侯说:“众位来到我这里,荒山野岭,无以为敬,庙中有现成的素斋,众位可以吃点。”石铸等人走乏了,也觉着有点饿,便说:“既是道兄赏饭,我等叨扰。”
李七候立刻吩咐童儿备办素斋,石铸等人在这里吃完了饭,天色已然平西。石铸说:“今天也不能走了,咱们盘桓一日吧。”
李七侯说:“好。”众人便闲坐谈心。李七侯提起了当年怎么出世,捉拿左青龙,后来左青龙怎么搬弄人情,大人丢官,黄三太指镖借银,镖打窦二墩,群雄大聚会之事。石铸一听,说:“提起来,这都是当年的老英雄,我自学艺,就知道你的能为压倒群雄。赶到我盗玉马出世,真是能人辈出,从此再不敢自高自傲。跟大人当差后,到四处一看,更有强胜我百倍的能人。”
李七侯说:“我跟你打听一个人,姓张名耀宗,绰号人称玉面虎,他三探画春园,五探剑峰山,捉拿活阎王焦振远,这个人还跟大人当差么?”石铸说:“这个人现已得了大同总镇。”李七侯说:“罢了,当初我跟大人当差时节,他刚出来,现在竟得了这么大的官位。”大家谈了一回话,也就安歇了。次日早晨起来,石铸众人告辞,李七侯送出庙门说:“石铸贤弟,我嘱咐你们众位一件事,见了大人,千万不要提起见着我,只恐大人派人再来找我。”石铸说:“是。”众人知道周百灵去了大西洋,不能找了,也只好回归公馆。刚到嘉峪关公馆,听差人说:“石老爷,你们众位回来了。”石铸说:“回来了。”听差人说:“昨日你们众位走后,有追风侠刘云老英雄请了一位大能人来,管保能破那木羊阵,就等你们众位回来。”
书中交代,追风侠刘云老英雄带四位英雄出去,一直走到日色西沉,眼前俱是高山峻岭,绕过山湾,忽然听到山坡上有人击剑作歌。老英雄刘云侧耳一听,有人正口占一诗,说:怀抱凌云志,万丈英豪气。
田野埋麒麟,良禽困羽衣。
蛟龙逢浅水,反被鱼虾戏。平生运未通,未遇真明帝。
刘云抬头一看,见这人有三十以外年纪,连忙赶奔上前行礼,说:“这位兄台贵姓大名?”那人见刘云是一位年迈的长者,精神百倍,后面跟了四位英雄,都是虎背熊腰,品貌不俗,不禁大吃一惊,说:“方才我一时烦闷,偶唱狂歌,不想惊动了众位贵客,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请到寒舍一叙。”刘云一听,说:“好,尊府在哪里?”此人用手一指,见正西绿荫深处,树木森森,黑暗暗地似有一处人家。众人往前来至切近一看,路北有一大门,门口有几株垂杨柳,甚是清雅。那人举手往里一让,见这院中是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倒厅五间,后面套着还有院子。这里有四个童儿伺候。众人来到北上房一看,见屋中满架书籍,这才落座。刘云说:“还未领教贵姓。”
这位说:“小可姓郑,名叫鸿年,有个外号叫知机子,未领教众位贵姓,来此何干?”刘云通了名姓,又用手一指说:“那位是钱文华,那位是曾天寿,那位是姚广寿,那位是魏国安。
我等在彭中堂手下当差,奉了大人谕,出来寻找一个人,路过宝庄,得遇阁下,也是三生有幸。”郑鸿年一看说:“原来是众位老爷,我久已仰慕这位彭中堂,乃是忠心为国为民之人。”
钱文华说:“不错,要论这位彭大人,可称得忠心赤胆,乃一时名儒,作事正大光明,现在正跟飞龙岛金景龙交兵。”接着就把拿周百灵的话,从头至尾一说。郑鸿年说:“这座木羊阵怎么这样厉害,可有人去过没有?”刘云说:“虽然有人去过,可是几位都碰了钉子回来,未能将阵破了,还死了一位差官,有一位副将刘大人也受了伤。”郑鸿年哈哈一笑,说:“实不相瞒,我就知道木羊阵必要伤几个人。当初周百灵摆阵的时节,我父亲还在世,就把阵图留下,说有朝一日,官军要来破此阵,叫我出去献上阵图,也可得一官半职。只因不肯轻易前往,这才因循至今。现在幸遇众位,也是天缘凑巧,明天我就同众位到嘉峪关,见中堂献出阵图,然后带领众位前去破阵。”刘云等人一听,真如旱苗得雨,心中甚为喜悦,说:“郑庄主,何必明天再去,此地离嘉峪关不远,你我施展陆地飞腾之术,岂不展眼就到。”郑鸿年一听这话有理,赶紧回到自己屋中,把应用的东西打在包裹之内,又把老家人叫过来,嘱咐他好生照料家务。这才去到后面,到老太太跟前告辞,说他同众位差官要去嘉峪关。他把诸事办完,便与众人一同起身。天至黄昏时候,来到了嘉峪关。刘云叫魏国安、钱文华等四人陪着郑鸿年,先到差官房落座,他这才进里面来回禀大人。
中堂此时尚未睡觉,问道:“刘老英雄来此何干?旁边看座。”刘云说:“在大人台前,民子怎敢落座?”大人说:“坐下也好谈话,不要拘束。”刘云方才落座,有问立答。大人问:“刘老英雄有何话讲?”刘云说:“奉大人堂谕,同四位差官出去访查周百灵,走到浮牛山,得遇郑鸿年,他父亲原是一位隐士,家中现有木羊阵图。”中堂说:“原来如此,快把他请了进来。”刘云答应,出来把知机子请了进来,一见大人,便把阵图献出,这就要同众英雄去破木羊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4回
追刺客巧得真消息 欧阳德三打木羊阵
话说彭大人把郑鸿年请了进来,见此人身高六尺以外,面如白玉,二目有神,唇似涂脂,头戴新纬帽,身穿蓝宁绸箭袖袍,薄底官靴,恭恭敬敬地给大人行礼。大人说:“你叫郑鸿年?”郑鸿年说:“是。”大人说:“你原籍是哪里人?”郑鸿年说:“民子原籍是河南汝州人。”大人吩咐旁边看座。郑鸿年说:“大人在此,民子不敢落座。”大人说:“坐下好讲话,不要拘束。”郑鸿年告了座。大人说:“你由何处得来的木羊阵图?”
郑鸿年说:“回禀中堂大人,民子父亲在世时,在西洋受过异人的传授,能知天文地理和各样的削器埋伏。后来隐居在此地,山后山前也有些果木树,自己就跟父亲念了些算学书。周百灵跟父亲交友,他的能为是跟我父亲练的。他从前投过师,没学好,我父亲收他做一个徒弟,在我家整整住了三年。后来他保了金枪天王白起戈,白天王待他如同上宾,又让他做了宰相。
白天王在四绝山摆木羊阵,请我父亲去看地理,他接着天干地支,二十八宿置造。我父亲回来时,就画了一张阵图交给我,叫我收存,说将来这座木羊阵,必要难住多少英雄,叫我把阵图献出,也是自己的出头之日。我见众位差官去访拿周百灵,就知道大人在此住扎,故此斗胆来见大人。今已带来了阵图,请大人过目。”中堂接过阵图,一看上面俱是蝇头小字,也看不清楚,这才吩咐把阵图拿下去,叫众差官大家看个明白,再禀我知道。众人点头拿了下去,一起围住观看,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大家先摆酒款待郑鸿年,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大家用完早膳,复又拿出阵图来一起参悟。
郑鸿年说:“当初我父亲说过,我如前去破阵,非得有宝刀宝剑不可。”这时石铸等人回来,众人给他向郑鸿年引见了,彼此见礼。石铸顾不得先去见大人,也来到近前,一看阵图上分为四面,故名四绝山。四门按先天八卦,乾南坤北,离东坎西。
一进阵门是八字锦连环道,脚下有翻板,非得脚踏万字势,才能进去驻足。此阵不可由上面蹿,上面都是冲天毒药弩,每十枝药弩中夹一枝滚白蜡汁五毒枪,打在人身上,毒气归心,准死无疑。进了头道门,一看是平川之地,掉下去却有脏坑、净坑、梅花坑。从东门进去,洞内有一条木龙,人要踏在削器上,这木龙就会出来,从两只眼中射出弩箭,从口里喷出滚白蜡汁五毒水来。西门瞧着是平川之地,进去脚踏削器,即出来一只大虎,从肚内喷出一股火烟,人要闻见就没命,两只眼也是两枝火箭。南边头道门里,有十二个猿猴,都是藤子做的,有走线,每个猿猴嘴里有一只金星毒药枪,喷在人身上肉就烂。一进阵,头一排是木羊,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人要碰上准死。过了木羊,里面是五道门,分五方五地,各门有五行人,各按方位,也有铜铸的、也有铁打的、也有藤做的,手是钢爪,千万别叫他抱住,每一个身上都有七十二枝弩箭。进了这第二道门,瞧着也是平川之地,当中有一座楼,楼外四面有二十八宿的神像,是拿金银铜铁锡做的,每个都有削器。当中这座楼名叫“中正楼”,乃是木羊阵的阵眼。那里头有藤梯,一进楼门,上有一道铁梁,砸下来能把人砸成泥酱。要是上梯子,到了半截,又会落下来两道铁闸板把人闸住。楼上头的天花板,安有十八个浑天球的铜罩子,不知道的,那铜罩子就会把人罩在当中。
这座楼的厉害,里面的削器埋伏,阵图上俱注写的明明白白。
大众看罢阵图,只等忠义侠马玉龙回来,再为商酌办理。
这天马玉龙同金眼雕回来,众人提说已经得了木羊阵图。
马玉龙一听,心中甚为喜悦。金眼雕说:“好,我等出去两天,各处都访到了,并无下落。”原来,邱老英雄本是直肠汉子,性情最急,出去两天寻找不着,他便连嚷带骂。马玉龙一边劝解,说:“咱们找不着周百灵,也得设法破阵。”故此这才回来。他们听说有了阵图,金眼雕就说:“师弟!你去瞧瞧阵图,我也不认得字,你等前去破阵时,我来看家。”马玉龙正要过去看阵图,忽然间听到房上瓦檐一响。众人抬头一看,却是欧阳德来了。他头戴棉僧帽,身穿破衲衣,白袜僧鞋,左手拿铁烟袋,右手拿一把刀,跳下来一声喊嚷:“咳!我非把赃官脑袋带了走。”众人一愣,心想:“欧阳德怎么反了?”徐胜是他师弟,连忙问师兄所因何故?欧阳德并不答言,用刀见人就砍,正要奔上房行刺,金眼雕过去一脚把刀踢飞。欧阳德拿烟袋乱打,金眼雕便跟他来夺烟袋,把那烟袋也夺弯了。欧阳德翻身上房,竟自逃走。
众人说:“这可实在奇怪,欧阳德他不能反。”大众正在纳闷,外面邓飞雄、段文龙、赵文升、刘得勇等人回来了。刚一进来,邓飞雄说:“众位辛苦。”马玉龙说:“兄长回来了,这两天出去,可遇见什么事没有?”邓飞雄说:“我们昨天路遇小方朔欧阳德,他说是由枇杷山来,问了问大人这里的事情,我对他说了个大概。他说也不用去找周百灵,他去破木羊阵,定规今天在公馆相见,故我们先回来等他。你们众位乱什么呢?”
马玉龙说:“你还提欧阳德,方才他拿着一把刀反了,要来杀大人,我等已把他赶走。”邓飞雄说:“不能吧,欧阳德昨天见我们时还有情有理的,今天怎么就会造反?这事其中定有情节。”
马玉龙正与邓飞雄谈话,就听公馆门口有人答话,说:“唔呀!
众位辛苦,我要见中堂大人。”众人一看,由外面进来的还是和尚欧阳德,大家俱都一愣。
书中交代,欧阳德去朝了一次昆仑山,那时节大人正大战金家坨。他打昆仑山回头,走到青阳驿,正遇邓飞雄等五人。
众人忙上前行礼,欧阳德答礼相还,说:“唔呀!众位从哪里来?”邓飞雄说:“了不得了!”就把周百灵怎么搬弄是非,开兵打仗的事从头至尾一说。欧阳德说:“原来如是,不要紧,我在昆仑受过异人传授,我破这木羊阵去。”要论欧阳德这身功夫,乃是红莲长老亲自传的,软功夫也已到了家,真是骨软如绵。达摩老祖易筋经,长拳短打,刀枪棍棒,他都无一不能。
欧阳德要施展能为,到四绝山去破木羊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5回
欧阳德公馆见钦差 马玉龙施勇捉刺客
话说欧阳德来到四绝山,只见对面金鼓大作。那山口是坐东向西,外头有两座营盘,里面也有两座营盘,俱有值宿的番兵。欧阳德刚往前一走,便有番兵上前拦阻,说:“和尚!你是做什么的?”欧阳德说:“我是来打木羊阵的。”番兵说:“你既来打木羊阵,先去挂号,见见我们洞主。”欧阳德说:“既然如是,快把你们洞主请了出来我见见。”番兵进去的工夫不大,就听哗啦一响,众番兵都齐队在两旁侍立。欧阳德看见出来的这人:头戴翠蓝色软巾,身穿宝蓝箭袖袍,足登牛皮战靴,肋下佩着宝剑。此人正是金邦洞主,来到外面说:“和尚,你把名字留下吧!你要打木羊阵,我们也不拦阻你。”和尚说:“我叫欧阳德。”说了名姓,来到木羊阵的西门,一看门上有绿油金钉,用手一点,双门分开。欧阳德刚要进去,才忽然想到:“我又没有宝刀宝剑,这件事我太粗鲁了,莫若到公馆去请马玉龙带他的湛卢剑来,再请上邓飞雄,他也有红毛宝刀,大家一同来破木羊阵。”自己想罢,未敢进阵,这才离开四绝山,径奔宁夏府。
刚来到嘉峪关,就听说钦差大人的公馆现在这里。他来到公馆,自己说着辛苦辛苦,迈步就往里走。大众说:“又来了,拿呀!”这一乱,欧阳德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众人上前,不容分说,七手八脚就把欧阳德给捆了。欧阳德急对众人说:“晤呀!你们这些东西要反,难道不认得我么?”众人带他来见大人,大人气往上冲,说:“欧阳德!本阁哪一样亏负你,你胆敢前来行刺!”欧阳德一听,脸上都气得改了颜色,说:“唔呀!我怎么敢来行刺?”大人也是不容分说,吩咐把他绑出去砍了!手下人答应,往外就推。大众虽是跟他相好,在旁边也不敢答言,只好袖手旁观。这时,宁夏总镇徐胜因是欧阳德的师弟,眼瞧着欧阳德气得两眼都直了,自己也说不上什么话来。旁边有金眼雕看得明白,便上前说:“刀下留人,其中定有情节。”众人说:“什么情节?”金眼雕说:“方才来行刺的那人,我过去夺他的铁烟袋时,已把烟袋夺弯了,他这烟袋未弯,想是两个人。”
金眼雕进去跟中堂大人说了,中堂一想,便吩咐把欧阳德推了回来。欧阳德上来,还气得两眼发直,说不上话来。金眼雕说:“把他先带到我那屋里去。”大众随着来到邱成屋中。金眼雕说:“欧阳贤弟,你莫非疯了?”过了半天,欧阳德这才换过气来,“唔呀”一声,说:“坑了我,害了我,要了吾的命哉!我欧阳德自做人以来,在外面替天行道,没做过无礼之事,今天大人为什么要杀吾?”金眼雕说:“你方才来公馆拿刀行刺,是为什么?”欧阳德说:“没有,吾焉能做这件事。”金眼雕便把方才的事对欧阳德说:“我等正在商量破木羊阵,来了一个人,跟你一个样,也是这样打扮,拿着铁烟袋,用刀要杀大人。我等一拦,他拿刀乱砍,我把烟袋夺弯了,才把他赶走。
大家正在议论这回事,你就来了。”欧阳德说:“唔呀!不是吾。”
金眼雕说:“要不是你,咱们可得拿住这个人,我想你也不能做出这事。”欧阳德说:“吾总得找这个混帐东西去,我是由昆仑山朝山回头,遇见一个老比丘僧跟我议论玄机。我请问他木羊阵的事情,他草草对我谈了谈。我灵机一动,就想前去破阵。
到四绝山木羊阵一看,我满心想:把阵破了,回来告诉你们,也未必能信我,故此来公馆请众位同去破阵。刚到这里,你们就把我捆上了。大人不念旧日之交,也要杀我,我憋了这口闷气,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金眼雕说:“现在木羊阵图已经得到了。”欧阳德说:“唔呀!阵图在哪里?”金服雕说:“现在来了一个郑鸿年,是他献的阵图。我们正商量去破木羊阵,你来了甚好。”欧阳德说:“我要去找这个刺客,他给我惹下祸来,我找到必将他杀死,这个人是什么样子?”金眼雕说:“同你一样,也是你这样打扮,说话也唔呀唔呀的,连我都认不出来。”欧阳德说:“我见见大人,我要去访他。”金眼雕说:“依我之见,你且不必访他去,你先见见大人,帮着破了木羊阵,然后再去拿他也不为晚。”
欧阳德说:“我看这个阵图,虽然写着哪里有削器,哪里有埋伏,却没写怎么破法,如何才能破得了?这木羊阵厉害无比,总要访查那布阵之人,方能破得了。众位有何计策?大家商量商量。”马玉龙说:“欧阳兄,金眼雕师兄!我们如百日内不破此阵,白天王那里,就要笑我官军营无能人了。怎么办法?至今还没有想到。”欧阳德说:“马贤弟,你把郑鸿年再请来问问。”
马玉龙把郑鸿年请来,给欧阳德引见了。欧阳德说:“你这阵图不清楚,只写了有削器的地方,没有写总弦副弦在哪里,由哪处下手去破。”郑鸿年说:“哎呀,了不得了!当初我父亲留下一个折子,上面写着什么削器怎么一个破法,由哪里下手,都叫我当烂纸扔了。”欧阳德说:“你这阵图真是无用。”郑鸿年一听这话,就呆了半晌,说:“这便如何是好?”欧阳德说:“吾倒听说这木羊阵的大概情形,众位要照这个阵图去破,必碰钉子。你们先帮个忙,把假欧阳德那混帐东西拿住,我带你们去破木羊阵。”马玉龙自己观看过木羊阵的情形,也大概知道里面厉害,并不敢轻易前往涉险,略一失神,那就有性命之忧,一听欧阳德所说之言甚善,便赶紧去回禀大人。大人说:“你等商议着办就是了。”马玉龙跟众人商量,明天分四路出去寻找那假欧阳德。这才摆酒,大家吃饭,单给欧阳德预备了素斋。
众人吃过晚饭,分前后夜值宿,前半夜是伍氏三雄、石铸等人,后半夜是马玉龙和八家太保。天有四更时分,马玉龙正在屋中坐定,就听房上一响,来了一人。马玉龙并未声张,拉出宝剑,赶到院中一看,八家太保也跟了出来,只见房上那人身体甚快,他一看有人出来,就要逃走。八家太保同马玉龙都一齐上了房,四面围绕上去。马玉龙一摆宝剑,搂头就剁。这个人往旁边一闪,就拉出刀来。八家太保都各自拔出兵刃,他一个人焉能敌得了九人,一口刀遮格架拦,蹿蹦跳越,马玉龙跟进身去,一剑就把刀给削了。贼人知道不好,要走也走不了,众人紧紧围住,刀枪齐来。贼人手中只剩了刀柄,一个急劲,用刀柄照曾天寿砍来,曾天寿往旁边闪开,他就趁势往外一蹿,马玉龙跟进身去一腿,那贼人就翻身栽倒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6回
项文龙细述其中故 众英雄夜探双龙山
话说众太保把贼人捆上,马玉龙一看,这人年有三十以外,白净面皮,神气清爽,虽被拿住,并无一点惧色,便吩咐把他带到我屋中去。八位太保将贼人推到马玉龙屋中,马玉龙说:“你不用害怕,你姓什么,叫什么?你这胆量不小,竟敢前来行刺,是何人派你来的?说了实话,我不杀你。你自己酌量吧。”这行刺之人抬头一看,说:“你是谁?”八家大保说:“这是我家马大人,忠义侠马玉龙。”这人说:“你就是马玉龙,好,胜者王侯败者贼,我既被你们拿住,快把我杀了,你也不用再问。”
马玉龙说:“莫非你是无名氏,我看这个样子也不象白天王打发你来的。”这人说:“你要问,我住在嘉峪关外的双龙山项家岭,我叫项文龙,外号人称粉面哪吒。我父亲叫项国栋,人称震西方妙手先生,跟赛诸葛周百灵是拜兄弟。只因周百灵听说金景龙写了降书降表,他去西洋搬兵又没搬动,故此到我家来求我父亲。我弟兄五个,都要来给叔父报仇,刺杀钦差彭朋。
刚要起身,又来了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复姓赫连,双名宝吉。
他原是镇江府的书办先生,只因盗卖糟米,身犯国法,逃到我家避难,后来便身归绿林,行侠仗义,因为他长得象欧阳德,人送他外号叫赛方朔。昨天他在我家,听见周百灵的事,就来到公馆行刺。我把话都说完了,你要杀就杀。”马玉龙吩咐暂把他搁在空房,派赵文升、段文龙二位老爷看着他。然后对众人说:“我要去探探项家岭。”姚广寿说:“大人在公馆保中堂要紧,我同魏国安去探探,要是周百灵在那里,倒是一个机会,顺便也找找假欧阳德。”马玉龙说:“好,他说的话也未必有准,你二人去辛苦一趟,探访明白,回来禀我知道。倘若周百灵不在那里,我去了也徒劳往返。”
次日晚饭以后,飞行太保姚广寿、追云太保魏国安两人离开公馆,扑奔正西,借着朦胧月色,来到双龙山。天有二鼓以后,两个人进了山口,绕过两道大岭,只见一片树木森森,那村庄方圆约有四五里地。两人来至切近一看,周围是高大石墙,四角有更楼,北门紧闭。两个人拧身蹿上墙去,一看西北有一片灯火之光,蹿房越脊过去一看,是北大厅五间,南倒厅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姚广寿二人来至配房后坡,探头往下一瞧,借着灯光,由帘子外看得甚真。当中八仙桌上摆着干鲜果品,上面坐着一个蛮子和尚,真跟欧阳德一样。边位坐着一个老道,白生生的脸膛,头戴九梁道冠,身穿蓝道袍,白袜云鞋,背插宝剑,正是周百灵。西边坐着一个人,年约七十以外,项短脖粗,身穿蓝川绸褂裤,紫微微的脸膛,花白胡须,扫帚眉,大环眼。只听这个老道说:“赫连兄长,今天你再辛苦一趟,去看看我那侄儿。昨天去了,到今天这时还未回来。”那个和尚说:“唔呀!这个事情真怪,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今天定要去看看我那侄儿,吾吃两杯酒就去。那天我到公馆,他们还拿我当欧阳德呢。”周百灵说:“二位兄长,今天我心惊肉跳,仿佛有人前来拿我似的。”项国栋哈哈一笑,说:“贤弟,你只管放心,我这项家岭,虽不是铁壁铜墙,彭中堂便有千军万马,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正说着话,房上瓦檐一响,蛮子和尚拧身就蹿了出来,说:“唔呀!混帐东西,房上有人。”原来依着魏国安就要回去给马大人送信,姚广寿说:“咱们既来到这里,等周百灵睡了进去把他捆上,扛回公馆,也算奇功一件。咱们到北屋房坡上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两人由东房蹿到北房,脚稍微一重,焉想到屋中就听见了。这几个人都是久经大敌的,赫连宝吉蹿到院中便问:“是什么人?”魏国安性子最暴,一声喊嚷:“好小辈,你家老爷莫非怕你不成!”姚广寿一把没抓住,他已然下去了。明知这个和尚能为不小,前者在公馆,跟金眼雕还打了个平手,真能赛欧阳德,如何是他的对手?魏国安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出刀来就剁,蛮子往旁边一闪,手中却并无兵刃。他的能为总算练的到家,见魏国安的刀剁空了,一进步,施展点穴法,就把魏国安点倒在地。姚广寿一看魏国安倒下,由房上揭起一块瓦来,照定蛮子和尚就是一瓦。蛮子往旁边一闪身,说:“唔呀!混帐东西,你下来。”姚广寿由房上跳下来,一摆手中刀,过去搂头就剁。蛮子赫连宝吉往旁边一闪,照定他肘下一点,又把姚广寿点倒。叫家丁把这两个人捆上,扛到屋中来。
项国栋和周百灵一看拿住两人,说:“这两个人咱们慢慢审问他,必是彭赃官手下的差官,前来侦探的。”周百灵说:“你两个是彭中堂手下的差官,还是绿林中人,来此何干?姓甚名谁?说了实话,我等决不杀你。”魏国安说:“明人不做暗事,我姓魏名国安,跟彭大人效力当差。现在既被你们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你等。”周百灵说:“你等为什么到这里来?”
魏国安说:“你要问,我们是来访你的,因为拿住了项文龙,才知道你在这里。”周百灵说:“这两个人不可留他,吩咐手下人把他杀了。”项国栋说:“不可,暂且把他二人押到后面,明天我自有道理。”赫连宝吉说:“大哥!不要杀他们,要杀了他们,这个事就不好办了。先把这两个人作为押帐,明天好换回项文龙来。”周百灵说:“依我之见,总是斩草除根的好,省得留下后患。他两个是彭中堂的差官,既然今天把他二人拿住,要是再一放走,可就勾出事来了。他回去见到中堂,定说你抓捕差官,情同叛逆,那时可就晚了!莫如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就完了。”家人早把姚广寿、魏国安搭到了后面。项国拣一听周百灵说的深为有理,自己沉吟了半晌,便提刀扑奔后面。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7回
项金花有意怜才郎 姚广寿公馆请差官
话说项国栋本是没有一定主意的人,听了周百灵之言,愣了半晌,便拿刀站起身来,说:“你弟兄在此少待,我去杀他两个人。”立刻来到外面,扑奔东配房,睁眼一看,大吃一惊,两个人已踪迹不见了。
书中交代:这两个人是怎么一段事呢?原来家人把他两个搭到了东配房,并没有留人看守。这院有四扇屏门,通着项国栋的住宅。他有一个女儿,名叫项金花,外号人称飞天彩凤侠义女,今年二十二岁,尚未许配人家,就因高不成,低不就,小户人家不给,做官的人家又不要。她今天在内宅听见外面一乱,自己带着丫环兰花,拿了灯笼就往外走来,正看见家人往东配房抬进来两个人,搁在屋中便转身到前面去了。项金花叫丫环打了灯光一照,见魏国安是净光瓦亮的一个秃子,一脸横肉,两眼一瞪,把项金花吓了一跳。再看姚广寿却是一位俊俏的少年,不瞧犹可,一瞧不由得目荡神移,便叫丫环进去,把他的绑绳解开。项金花说:“这位壮士贵姓?”姚广寿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项金花叫丫环把他扶了起来,又说:“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姚广寿两腿还能转动,丫环连推带拉,就把他推到西边。一进屏门,这里也是北上房,明三暗五。来到上房屋中,又叫两个丫环去把那个秃子给搭到廊檐下头,别回头叫他跑了。丫环说:“是。”项金花这才叫姚广寿坐下,吩咐婆子、丫环退了出去。项金花说:“你是哪里人,姓什么?
为什么到这里来?我看你仪表非俗,说了实话我不杀你。”姚广寿说:“你要问我,我是庆阳府人,本来是武生员,现保彭大人当差。我叫姚广寿,外号飞行太保,因跟彭大人破过连环寨,大人递折本保我做了记名千总,五品顶戴,现在跟大人西下查办。昨天拿住一个项文龙,招出摆木羊阵的周百灵住在这里。我等奉大人堂谕前来哨探,被赛方朔将我二人拿住。姑娘,你要把我二人放回去,等拿住周百灵之时,决不连累你们,我必感念你这分好处。”
项金花一听姚广寿所说的话,低头半晌无语,心想:“我父亲一世英雄,三个哥哥和一个兄弟,也是当世的豪杰。我今年二十二岁,虽练会了一身功夫,尚未有人家。自己父亲这件事也做得太糊涂,周百灵虽系知友,做的是叛逆之事,只顾护庇周百灵,岂不惹下灭门之祸,死了还落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正在沉吟之际,外面婆子说:“姑娘,老太太过来了。”项金花一闻此言,吓得惊魂千里,脸上一红。
她母亲梁氏一掀帘子就进了屋子,因疼爱女儿,晚上都要过来瞧瞧睡了没有?刚一进来。见院中有一人不知是谁,婆子、丫环都在低言俏语。老太太一掀帘子,又见屋中坐着一个少年男子,有二十多岁,面似银盆,倒剪着双臂。女儿就在西边椅子上坐着。梁氏说:“女儿,这是谁?夜里在你屋里坐着。”姚广寿正颜厉色地说:“我叫姚广寿,原本跟彭大人当差效力,因来拿周百灵,被蛮子将我拿住。你家姑娘把我搭到这里来盘问,正在说我的来历。”梁氏一看,已知女儿的意思,自己就坐下问道:“这位姚老爷,你是哪里人呀?”姚广寿又说了一遍。梁氏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姚广寿说:“家里就是我母亲,并无别人。”梁氏说:“你可娶亲了?”姚广寿说:“已订下亲事,尚未迎娶。”梁氏说:“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我这女儿今年二十二岁,跟你年岁也相当,你要愿意,我把女儿给你,咱们做门亲事,再设法劝我的当家人,给你拿住周百灵,你自己斟酌吧。”姚广寿一想:“要真叫我拿住周百灵,给皇上办成一件大事,破了木羊阵,也是惊天动地的一件功劳。”又看这位姑娘温柔美貌,自己也甚为愿意,就说:“老太太,既然如是,请上受我一拜。”项金花听到这里,心中暗喜,连忙躲了出来。老太太叫婆子把绳扣解开,姚广寿这才行礼拜见了岳母。
这时就听外面脚步声响,项国栋正打外面进来。他一进屋子,见姚广寿正给梁氏磕头,自己气往上冲,可他又有点惧内,便在屋中一站,说:“什么人将他放出来的?”梁氏说:“你要问,是我把他放出来的。听说他是官军营的差官,你我不是反叛,咱们家又不占山落草为寇,何故帮着周百灵胡为!你跟官军要做了对头,要是发了兵来,你又该当如何?你若听周百灵之言,杀官情同造反,咱们项氏门中的祖坟就该刨了!周百灵在金家坨已闹得金景龙天翻地覆,几乎家败身亡。他到这里来,乃是我们的祸头,交友该当量其轻重,故此我才把这位差官请到屋中。我看他一来是少年的英雄,又是彭大人的差官,就把女儿许给了他。我做这个主,把两个差官放回去,可以保住项氏祖坟,也把你我的儿子救回来。你且去把周百灵扰住,别叫他走了。等他们回到公馆,调兵前来拿他,这倒是一举两得!”
项国栋说:“这样一来,我岂不是交友无信?”梁氏说:“你要交友有信,一家人的命也就没有了!”项国栋愣了半天才说:“既然如是,把外面捆着的那位也放开,你们二位一同走就是了。”
来到外面,把魏国安解开,又叫魏国安做一个媒人。项国栋说:“你二位今天回去,明天晚上来,我必然设法不叫周百灵走了。”
姚广寿二人告辞,出了项宅,施展陆地飞腾之术,天色大亮时来到了公馆。一见马玉龙,便把项家岭之事细说一遍。马玉龙说:“既然如是,把项文龙放开吧。”姚广寿说:“先别放他,我虽然订下亲事,也不准知道项国栋的心思,等把周百灵拿来,再放也不为晚,我也不为落保。”马玉龙说:“众家英雄各带兵刃,径奔双龙山去拿周百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8回
订婚姻计捉周百灵 分次序齐集双龙山
话说马玉龙听姚广寿一说订亲之事,即刻把老少英雄约到近前说:“现在周百灵在双龙山项家岭,有项国栋将他绊住,诸位助我一膀之力,前去拿他,咱们去四十位就得了。”金眼雕父子和伍氏三雄,带着项文龙、姚广寿、魏国安、曾天寿、钱文华为头一队。追风侠万里老刘云父子,带着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冯元志、赵友义、孔寿、赵勇为第二队。
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带着纪逢春、武国兴、赛灵官郑华雄、铁臂猿胡元豹、神手大将纪有德、多臂膀刘德太、苏永禄、苏小山、李佩为第三队。马玉龙同银头皓首胜奎,带着李福长、李福有、孙宝元、姚猛、小太保钱玉、小神童胜官保、小白猿窦福春、小玉虎李芳为第四队。小方朔欧阳德,同周玉祥、陈山、景万春、碧眼金蝉石铸、提督高通海、总镇徐胜在公馆保护大人。
众人各带随身兵器,头一队老雕等十人,叫项文龙带路,在公馆吃完了晚饭就起身。几十里地,展眼就到了双龙山。金眼雕说:“不忙,众人到齐,再动手拿他。”先叫项文龙自回家哨探,我等随后慢慢走着。项文龙这才来到自家门首,拧身上房去一瞧,客厅灯光闪闪,周百灵同赫连宝吉正对坐吃茶,大概是刚吃完了晚饭的样子。
书中交代:昨天项国栋把姚、魏两人放走,他转身来到前面,对周百灵说:“拿住的那两个人逃走了,大概有人救他,未能杀了。”周百灵说:“这两个人一走,只怕大事要坏。”项国栋说:“不要紧,他二人虽然走了,知道这里有能人,也未必还敢再来。贤弟只管放心,我这后面有一个山洞,没人知道,就是有人来拿你,可以藏到山洞去,住个一年半载,把这段事过去,也就算完了。”周百灵满心想走,又没地方去,自己无法,只得点头答应,暂且将就,但心中总是担惊害怕。晚上吃完了饭,他正同赫连宝吉对坐谈心,说:“赫连兄,你看小弟此时闹的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也算不了官军的人,也算不了天王的人。算天王的人,天王中无人替我报仇,官军又到处拿我。”赫连宝吉说:“贤弟,你当初就错了。既是吃着白天王的丞相俸禄,给他摆下木羊阵,就该在贺兰山住着。你八卦山事败,应去奔白天王,又何必到金家坨,叫金景龙跟官军开仗?
这就是你一个错处。据我看来,你我不可逆天行事。”这两人正在屋中谈话,项文龙早在房上听得明白,便转身来到后面。
此时,梁氏正同项国栋提说昨天放走了姚广寿,今天必有人来。项文龙进到屋中,给父母行礼。旁边项文彪说:“兄长回来了,这两天你上哪里去了?今天才回来。”项文龙说:“我在公馆被获遭擒,并未杀害于我。姚广寿回去提说结亲之事,便把我放开。今天公馆众老少英雄都来了,我们头一队来了十个人,共分四路来拿周百灵,爹爹有什么主见没有?”项国栋说:“你来了好,你带的那几个人在哪里?”项文龙说:“随后就到,叫我来头前探听的。”项国栋说:“你赶紧去告诉众人,千万别莽撞,等我预备点酒,把周百灵灌醉,再动手拿他。我这里配有妙药,虽不是蒙汗药,吃下去也能教他昏昏沉沉,你等听我击杯为号。”项文龙点头答应,同项文彪赶紧出来,一看金眼雕等人已到,正在房上暗中观看。
这时项国栋来到前面说:“赫连兄长,周贤弟!你我今天通宵吃酒一乐。”周百灵说:“也好,你我今天开怀畅饮,尽醉方休,明天我要隐避在山洞,再不出来了。”说着话,家人立刻摆上酒菜,三个人推杯换盏,一直吃了五六杯酒。周百灵、赫连宝吉早已昏昏沉沉,如醉如痴。众家英雄由房上下来,给项国栋行礼,然后把周百灵、赫连宝吉两人俱皆捆上。这时节,追风侠刘云、马玉龙、邓飞雄等众家英雄共四十位,俱皆齐集到了项家岭。项国栋赶紧领着他几个孩儿,出来迎接,彼此见礼。项国栋上前给马大人和众位校尉老爷行礼,说:“我项国栋本是安善良民,一向在此隐居,皆因周百灵前来蛊惑是非,多蒙大人和众位恩施格外,我不求有功,只求无过。”马玉龙等人说:“明天我等见了大人,多给你美言就是了。你赶紧预备车辆,帮同我们将贼人解到公馆。”项国栋说:“今夜不便走了,候天光亮了再走,家中有车送去。今天我给众位备酒,不知可否赏脸喝点。”马玉龙说:“可以。”项国栋立刻派家人预备酒菜,款待众人。
等到天色大亮,项国栋父子三个押解贼人,同众差官径奔公馆。来到嘉峪关,把周百灵和赫连宝吉由车上扛了下来。这两个贼人,都是马玉龙出的主意,用绒绳捆绑,把嘴堵着。众人到里面来回禀中堂,已将周百灵拿获。大人说:“玉龙,你看该当如何办理?我想,如果审问周百灵,叫他说出木羊阵的破法,又恐其藏私。此事关系重大。郑鸿年所献的阵图,上面又没有破的法子。”马玉龙说:“大人酌量该当如何?”中堂说:“据我看,不用拷问于他,要一动刑,倒不好办了。你把项国栋叫到校尉所,半官半私,叫他劝解周百灵。这事本部院就交给你去办。”马玉龙一听,大人的主意甚是高明,点头答应,转身来到自己屋中,就把项国栋叫了过来。项国栋说:“大人呼唤我有什么事?”马玉龙说:“我请老英雄来,非为别故,为的就是周百灵。适才中堂大人叫我烦请老英雄劝说周百灵,叫他把阵图画了出来。他如不画阵图,那时必要重办于他;他如把阵图画出来,木羊阵破了,大人不但不治罪,还要保举于他。”项国栋说:“你们要捆着他,我怎么去劝;要放开他,他若跑了,我又担不起这个重责。”马玉龙一想此话也对,说:“既然如此,我去回禀大人另作主意,你听我的回信。”
马玉龙自己接着又想:“钦差大人把这件事已交给我办,必须这样办理才行。”他来到外面,把邓飞雄叫过来说:“咱们把周百灵灌醒过来,叫项老英雄在屋中劝他。也不必捆着他,邓兄你把守后窗户,我师兄金眼雕同伍氏三雄把守前窗户,我带小神童胜官保、李芳、孙宝元、姚猛等把守门口,防备周百灵逃走。”商量好了,大众点头答应,这才告诉项国栋。项国栋来到屋中,把周百灵放开,用凉水给灌了下去,在对面坐定。
工夫不大,周百灵肚子一响,打了一个冷战,睁眼一看,对面坐着项国栋,屋子也不对了,自己大吃一惊!不知周百灵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9回
项国栋义劝周百灵 画阵图群雄破木羊
话说周百灵睁眼一看,在旁边坐着项国栋。自己回思旧景,记得是在项家吃酒,只觉着一阵迷茫,就昏昏沉沉地人事不知,这时身上还透着麻木。想罢,开言说:“项大哥!这是哪里?
我记得你我和赫连兄同坐吃酒,怎么会来在这里?”项国栋说:“贤弟要问,我也不必隐瞒你,咱们哥俩说至近的话,你把木羊阵图画出来,交与彭大人,破了木羊阵,便好赎回你之罪。
你愿意做官,大人必然保你做官;不愿做官,你回归故土原籍,也落个流芳千古之美名。”周百灵一闻此言,说:“兄长此言差矣!我这次来到兄长家里,兄长说愿助我一臂之力,跟彭中堂势不两立,以报前番之仇,怎么今日又说出这样话来?你老人家肯帮我,我另有主意。”项国栋说:“有什么主意?你说与我听。”周百灵说:“兄长不肯助我,叫我走吧。要我画木羊阵图,势比登天还难。那阵也没什么奥妙,叫他们去破吧。”项国栋一听此言,微微一笑,说:“贤弟你要走,只恐走不了。”
周百灵说:“怎么走不了?莫非你还拿我?”项国栋说:“我倒不拿你,你若冲着我的面子,把阵图一画,是个整场。再说白天王待你又有什么好处?金景龙这样的朋友,肯帮你出力,可是金家坨事败,你去找白起戈,他是帮了你二百兵,还是帮了你一员将?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要依我之见,你趁早回头,做事要有决断,那才是大丈夫所为。你此时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君子得失不忘本,不可把根本都忘了。”这几句话,说得周百灵气往上冲,说:“这必是你儿在公馆叫人拿住,有人来叫你劝说我归降官军,好把你儿子换回来。你这是在那里梦想,我跟你绝交,也不用打算叫我画阵图。”项国栋说:“我良言相劝,你打算这屋子还是双龙山项家岭?这是彭钦差的公馆。”周百灵一听,大吃一惊说:“好,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项国栋说:“连我父子俱皆被擒,现在众老少英雄在四面围绕,要我劝说于你。大人本要三问六拷,严刑苦打于你,你我知己之交,因怕你受刑,故此才劝你做个整场。”
周百灵一听这话,知道是走不了啦!要等严刑一拷,再来画阵图,一来对不起项国栋,二来也无脸面。抬头一看,门口有马玉龙派来的铁娃将姚猛、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二人把门,一个手擎双铁娃,一个拿着降魔宝杵。周百灵想:“自己身上又没带笔墨,要有笔墨也可画一道符,借奇门遁甲逃走。”自己正在思想,又听项国栋问道:“周贤弟!依我之见,你把这件事从权办了!彭中堂是国家的忠良,众老少英雄都是应运而来。”周百灵说:“兄长既然说到这里,把众位校尉老爷请进来吧。”项国栋这才说:“马大人,请进来吧。”
马玉龙由外面进来,众人仍在围绕把守。马玉龙说:“周先生!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这样执迷不悟。再说你是学道之人,岂不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识时务方为俊杰。
你把阵图一画,倒是万全之计,咱们也落一个全交的朋友。”
周百灵一听这话,心中暗恨:“好一个项国栋,他不该用酒把我灌醉,勾串官兵拿我。”自己又想:“有了,不如应允他画阵图,我不画完全了,叫他们去破阵时,死在木羊阵里。大概我画了阵图,他也还是要杀了我。”想罢,这才说:“马大人!我画图就是了,大人可得赏我一间静室。”马玉龙说:“大概要多少日子?”周百灵说:“至快也须一个月。”马玉龙说:“那你就在这屋里画吧,给你预备酒食菜饭,款待于你。”便叫人把文房四宝,纸墨笔砚送来。
马玉龙又问项国栋道:“你父子愿意做官,我必保举于你,大人此时正在用人之际。”项国栋说:“老夫已然年迈,几个小犬疏懒成性,也都是粗俗无知之人。大人如有用人之时,我等万死不辞。”马玉龙说:“还有一件事,这个赫连宝吉到公馆行过刺,这件事该当如何办?”项国栋赶紧上前给马大人请安,说:“原本他跟我和周百灵都是拜兄弟,大人如肯施恩,放了他就是了。”马玉龙说:“既然如是,用凉水把他灌醒过来。”
这里刚把赫连宝吉灌明白过来,要放他走。外面欧阳德说:“唔呀!不要放他。他冒充吾的模样,招摇是非,吾来跟他拚命!”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说:“欧阳兄看在我的面上,大人都肯赦他之罪,兄长就不要跟他动气了。”赫连宝吉刚醒过来,就听蛮子外面直骂。便站起身来说:“唔呀!欧阳德!你不要骂吾,吾也是为朋友。不然,吾也不能到这里来。”邓飞雄说:“来,我给你二位引见。”赫连宝吉这人倒随方就圆,赶紧说:“和尚,你不要生气,我来给你赔罪,你再不答应,我给你磕一个头。”这两句话一说,欧阳德也就没有气了,又说道:“既然到了这里,你我一天云雾俱都消散,既往不咎。”立刻,欧阳德和赫连宝吉二人对施一礼。欧阳德说:“唔呀,你今天不要走哉!咱们两个人盘桓盘桓,你如何打扮成吾这个样子,你要说一说。”赫连宝吉说:“只因在金家坨碰见你老哥,我一见就爱慕,故此这样打扮,有人问我,我就说自己叫欧阳德。”欧阳德一听,这才明白,说:“你走吧。”赫连宝吉同项家父子就告辞走了。
马玉龙暗中告诉追风侠万里老刘云、千里独行侠邓飞雄、金眼雕和伍氏三雄,要众人绊住周百灵,明为瞧他画阵图,暗是看守着他。周百灵自己辨别方位,叫过马玉龙来说:“马大人!你见过木羊阵的方位没有?可曾进去过?”马玉龙说:“我不但进去看过,还见过阵图,就是没有破它的法子。”周百灵说:“你把那阵图拿来我看。”马玉龙答应,抽身出去把阵图拿来。周百灵一看,大吃一惊,心中想:“了不得了!幸亏我要了来看看,不然我留下后手,他等必对得出来。可是这个人既画出阵图,怎么又不写破的法子?”这才说:“马大人,这个阵图是谁的?”马玉龙说:“此人叫郑鸿年。”周百灵一听,心中想:“哎呀不错,当初我摆阵的时节,原有个姓郑的帮我做削器,没想到他做出这样机密之事,幸喜还好,我必须如此这般才是。”不知周百灵如何改画阵图,且看下回分解。
第330回
邓飞雄率众破阵 众差官捉拿飞云
话说周百灵给马玉龙画木羊阵图,他自己要过文房四宝,按木羊阵的方位,一笔一画地在房中画起来。马玉龙给周百灵每日预备酒饭,众老少英雄暗中看守,以防周百灵逃走。马玉龙把周百灵应允画图之事,一一回明了大人。大人说:“好,周百灵把阵图画好,你等请上欧阳德,分四门去四绝山破阵。
然后陈兵骆驼岭,再跟白天王合约,商酌条规,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拿回归案。”马玉龙答应下来。
光阴茬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就是一个月光景。周百灵这日把阵图画好,请马大人过目。马玉龙叫众英雄看罢,暗中告诉金眼雕和伍氏三雄绊住周百灵,虽然他把阵图画好,倘若暗隐机密,大家破阵时受了伤,那还了得!马玉龙吩咐已毕,这才把邓飞雄请来。邓飞雄说:“贤弟叫我做什么?”马玉龙说:“请兄长去破木羊阵,独挡一面,带领八家太保去打木羊阵的南门。”立刻把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八位太保请来,带三千兵助威,到木羊阵外列开旗门。邓飞雄点头答应,拿令箭调齐三千兵丁,作为头一队去破木羊阵。马玉龙又叫他岳父追风侠万里老刘云,带醉尉迟刘天雄、碧眼金蝉石铸、小蝎子武国兴、打虎太保纪逢春、黄面金刚孔寿、白面秀士赵勇、小两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八位,领三千兵去攻打木羊阵北门。刘云领了令箭,点齐了兵马,作为第二队去破木羊阵之人。马玉龙又把神手大将纪有德请过来,叫他同小方朔欧阳德、景万春、郑鸿年、闹海蛟余化龙、银头皓首胜奎,带余得福、余得寿一共八人,领三千兵助威,去破木羊阵东门。马玉龙自带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白猿窦福春、李福长、李福有,金棍将赛判官郑华雄、铁棍将铁臂猿胡元豹、混海金鳌孙宝元、铁娃将姚猛,带子弟兵去打木羊阵的西门。然后叫固原提督水底蛟龙高通海、副将多臂膀刘德太,统带两万马步军队,在骆驼岭驻扎,派人来往打探,倘木羊阵一破,白天王带兵冲杀下来,好打接应。又留宁夏总镇徐胜,同众老少英雄留在公馆保护钦差大人。
单言头一队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带了八位太保,三千人马,由嘉峪关起身径奔四绝山,人马走得慢,头一天住了骆驼岭。
第二日起身,刚一到四绝山,就听外面号炮惊天,番兵亮开队,为首的乃是金邦洞主黑眉扎似虎、银邦洞主白眉扎似狼、铜邦洞主姜伯朗、铁邦洞主杨伯达。他们是白天王派来看守木羊阵的,今天有探子报道:“现在来了无数的官兵,不知所因何故?”
故此四位洞主赶紧齐队,挡住去路,问对面来者何人?邓飞雄骑着自己的黑驴,立刻跳下来说:“众位辛苦,在下姓邓名叫飞雄,奉我家中堂之令,前来打木羊阵。”四位番将听得明明白白,往左右一闪,邓飞雄带队进了四绝山,来到木羊阵南门,把三千兵扎在阵外。
邓飞雄按着阵图行事,一看这座南门,不冲南面,却是坐西朝东。按阵图所注之十二元辰,内有黄幡,阵门虚掩。邓飞雄告诉八家太保:“等我破了头道门,再跟我进来。”用红毛刀一点,双门打开,就见迎面站定一人,身高一丈,膀阔三停,披散了头发,面似淡金,浓眉大眼。这人口吐青姻,人要闻见这股气味,当时就能把气脉闭住。这原是用木头、钢铁丝制造的,那股烟是毒药所配,名叫五毒烟。放过这阵烟,这人手里还有十枝袖箭,按阵图要等他把袖箭放完,破阵人再往前走。
随后又出来一个披发的大鬼,手拿折铁刀,照人就砍。须用宝刀将两个假人削了,再往里走。然后把地下的翻板揭开,不可往里走,脚一蹬到弦上,就会出来五色的木羊,分青黄赤白黑,青羊放出五毒连环箭,其毒入骨便死;黄羊里有滚白蜡汁五毒烟,闻着就得躺下,休想活命;红羊里有五毒神火,人要碰上,能烧得皮焦肉烂;白羊里有毒药利刀;黑羊里是滚白蜡汁五毒水。羊的身上和脑袋上,都有自来削器,厉害无比,要砍这木羊,须在木羊转动之时,从翻板的坑边蹿下去,底下有木羊的走弦网轮,用宝刀削了总弦副弦,那木羊就不能动了。第二道阵门是个圆洞,也没有门槛,千万别由墙上去蹿,墙上有冲天毒药弩,一推门便有一百单八枝毒药弩齐发,这时人得躺在地下,容箭放完,再站起来往洞门走。当中地下还有块汉白玉,雕刻着花纹,人要走在上头,削器一动,由上面便落下一块石盘,重有千斤,把人砸成肉泥烂酱。再过去是第三道阵门,门开着,却不可往里走,如往里走,由门两旁就出来两把铁叉,把人叉住,又由上面下来一个铜罩子,把人罩住。按阵图说,要先将左边门上的铜环用宝刀削下来,那铁叉子就出不来了,再推门上嵌的铜钉,等铜罩子下来,用宝刀砍了,再往里走。
第三道阵门内是平川之地,地下有串地金蛇,往里一走,就会出来一股白烟,这股白烟过去,又是一地的长虫,都是金银钢铁锡所造,俱有滚白蜡汁五毒水,沾在人身上就烂。这个总弦在三道阵门的东边,那里有个亭子,亭子里有一眼枯井,跳了下去,将西边的一块石板揭开,里面的地道有串地蛇的总弦,用宝刀削了,再将木板插上。进了这三道门,就如走平地。
邓爷均照阵图行事,八家太保各持兵刃,在后面跟随。再往里走,当中就是阵眼。了敌楼东边有一楼梯,按阵图说,不可上去,上面有铁闸板,会将人闸在当中。要先将身子蹿上楼去,在前廊子底下的柱子后头,有一块活闸板,把板子揭开,再把铁闸板提上来。楼上并无埋伏,住着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邓飞雄刚来到楼下,一瞧马玉龙也进来了。北面的追风侠万里老刘云,东面的小方朔欧阳德也各把削器破了。大家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拿住,会合一处。正在说话之间,只听得木羊阵外号炮惊天,白起戈率领大队前来劫杀破木羊阵之人。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1回
白天王兵困四绝山 马副将大战众番兵
话说群雄破了木羊阵,在阵中捉住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这四个贼人,自从投奔前来,依白天王就要收了重用。旁边有牌头蒋云龙奏明说:“这几个人,都是行为不端的贼匪,无有立足之地,才逃到这里,其心莫测。再者说,官军必来文书要这四个人,天王可以暂为收留,观其形迹,察其动作,如有惊人之处,那时再为重用,也不为晚。”
两方合约之时,彭中堂要这四个贼人;白天王不肯,便把这四人放在木羊阵中,每天有走线木人送饭,吃喝一概无缺,可就是出不来。今将此阵一破,众英雄把他等拿住,忠义侠马玉龙便将四个贼人交与碧眼金蝉石铸、魏国安、曾天寿、姚广寿、孔寿、赵勇、纪逢春、武国兴这八个人看守,因其中有奉旨严拿的要犯,须解到京师由皇上亲问。众人商量,要把这座阵。放火烧了。刘云说:“不可,此乃关外要塞之地,不可随意举火。咱们大家回去,禀明中堂大人,听候大人吩咐。”正在说话之际,就听外面金鼓大作,人声呐喊。有探子来报:“回禀马大人,现有白天王统带全军,率四邦洞主在四绝山外亮队。”
书中交代:白天王正在教场操演番兵,忽有把守汛地的小牌头边得利,送来了一角文书,报知官军来了四路人马,径奔四绝山去打木羊阵。晚傍晌,又有金邦洞主黑眉扎似虎禀报:“有官军人马在四绝山安营,大约是明天来打木羊阵。”白天王得了这个信,心中甚不放心,又派流星探马前去打探。这天正午,有探子来报,白天王便赶紧调齐了大队人马,径奔四绝山而来。
他手下的镇殿将军,有一个金眼大魔,一个银眼大魔,还有二牌头黑眉扎似龙,带了约有一万五千人马,齐在四绝山亮队。
这一边众老少英雄,破了此阵之后,四路人马会合一处,也有一万二千人。金枪天王白起戈的来意,是听说木羊阵已破,白白耗了多少帑银,打算来把破阵之人拿住,再跟彭中堂要嘉峪关外之地。他起队来时,已派人前往各路转牌,要将十路天王一并调齐,会兵一处,跟彭大人开仗。
这一边众老少英雄,带了一万二千人,内有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咱们是人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白天王既带兵前来,回头必有一场凶杀恶战,咱们得举一个人调遣,不可自乱。”
大众说:“老英雄言之有理,咱们都听马大人吩咐调遣就是。”
马玉龙说:“好,回头先别动手,我先礼而后兵,跟他讲理。”
众人说:“是。”马玉龙吩咐把队伍列开,往对面一看:这些番兵有如一座兵山,七星幡、北斗幡、蜈蚣皂雕幡、珍珠八宝篆云幡,当中,白天王头戴天王黄金盔,身穿太岁黄金甲,内衬猩猩红大战袍,骑着赤炭火龙驹,手执虎头攒金枪,手下偏将、牙将有数十员,个个威风凛凛,人人相貌堂堂。马玉龙看罢,一催坐骑,马前是铁娃将姚猛、混海金鳌孙宝元,一个手擎双铁娃、一个手擎降魔宝杵;马后是四个小童,小神童胜官保、小白猿窦福春、小太保钱玉、小玉虎李芳,四人都各擎兵刃。
马玉龙说:“天王请了!前者我同彭钦差来到宝寨,与天王面谈合约之事,今天已将木羊阵打破,拿住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欲回公馆交差,天王反带了人马拦住去路,所因何事?”白起戈说:“马副将!孤家摆设此阵,已耗费银帑无数。彭中堂无故妄动干戈,战败了金景龙,又把孤家的丞相周百灵拿去,不知置于何处?你今天如把孤家的丞相送回,我放你等回去;如若不然,你等休想得过四绝山。我先把你等全皆拿获,再带兵杀奔宁夏府。”马玉龙一闻此言,说:“白天王!你我从未反目动兵,今日你意欲在自己管辖之地,来决一死战,也好,是你我动手,还是另遣他人?”白天王一听说:“好,待孤家拿你。”
这句话尚未说完,白天王身后一声喊嚷:“王驾且慢,待末将前往。”白天王一看,乃是二牌头黑眉扎似龙,一拍坐下马,手使三股烈焰托天叉闯出本队。
马玉龙一看来的这员番将,头上紫缎扎巾,勒着抹额,身穿蓝缎战袍,暗罩掩心甲,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两道粗眉,一双大环眼,威风凛凛,摇叉扑奔而来。马玉龙擎着盘龙戟,方要动手,旁有混海金鳌孙宝元说:“马大人闪开,似此无名小卒,也敢这样猖狂,待我拿他。”只见黑眉扎似龙抖叉照孙宝元分心就刺,孙宝元用手中降魔杵往上一崩,当啷一声,黑眉扎似龙已觉虎口发麻,将马往东一转,孙宝元举杵当头就打,正打在马的后胯。那马躺倒在姚猛跟前,姚猛举铁娃往下一打,便将贼人打得脑浆迸裂。只见白天王身后一人,哇呀呀怪叫说:“好两个黑炭头,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你!”孙宝元抬头一看,见番兵队里跑出一个大汉,紫脸膛,鬓发蓬松,耳上坠着金环,身穿青缎小袄裤,足下牛皮战靴,手使一条青铜棍,分量沉重,乃是白天王手下的镇殿将军黑眉扎似彪。他是龙眠山狼牙寨的洞主,在番军中是头一个好汉,绰号人称紫面金刚、铜棍太保。见大哥一死,他就急了。有道是打架亲弟兄,上阵父子兵,他并不答话,跑出来用棍照孙宝元搂头就打,孙宝元摆宝杵相迎。两个人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不分高低上下。
马玉龙一看大吃一惊,就知道这员贼将勇猛无比,只恐孙宝元有失,便派姚猛出去,并力战之。姚猛刚一摆铁娃出来,白天王的五殿下,名叫大力将军白豹,手使青铜槊跳出队外,截住姚猛就打。姚猛急架相还。这贼将身高八尺,膀阔三停,赤红脸,粗眉环目,跟姚猛对敌,不分上下。两边金鼓大作,直杀到日色西沉。马玉龙恐两员虎将有失,白天王亦怕儿子有伤,彼此鸣金息战。马玉龙吩咐安营,暗派人奔嘉峪关给提督高通海、宁夏府总镇徐胜送信,知会彭钦差,务须速调大兵,来跟白天王开仗。一夜无话,次日天明,又听号炮惊天,众天王齐集大队,来到了四绝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2回
五天王齐集四绝山 马妖道施法战官兵
话说白天王昨天回到老营,立刻重赏了黑眉扎似彪和白豹。
因想到自己兵微将寡,只恐拿不下马玉龙。正在踌躇之际,番兵进来一报:“孟德海、万延龄、邓福伯、丁三郎四路天王的人马,离此四绝山三十里安营。”白天王一听,心中甚为喜悦,正要派人去请四路天王前来议论军情,又有简寿童带了一个老道前来。
原来简寿童自从前番大战金家坨,便逃到安定山内的玉皇观来。这庙中的老道本是辽东人氏,因为犯了弥天大罪,逃在这里隐避,自己拿银钱修盖了这座道观。山前水潭内有两个金蝉,据说是块风水地,他总想把这两个金蝉得到。老道名叫马遇贵,身长八尺,膀阔三停,性最贪酒,幼年就练了全身的武艺。他曾得了一部书,名叫《秘授保命真言》,上面有些符咒法术。他也收了几个徒弟,大徒弟叫曾坤,二徒弟叫吉元,因为私盗天书,叫他赶下山去了。随后又来了几个人,跟他练练把式,也学些《秘授保命真言》上的功夫。前番简寿童来,要拜他为师,他也不肯收。简寿童兵败之后,知道金景龙、金景虎归降了官军,他无处可投,又想给周百灵报仇雪恨,便奔安定山来,给马老道磕头说:“我拜你老人家为师父,请授我艺业,去给朋友报仇。”马老道说:“你既来了,暂住我这里吧,有便时我教你一点能为,去给你的朋友报仇就是了。”
简寿童从此就在庙中住下了,却时常央求老道下山,给他的朋友报仇。马老道说:“我是不便下山,我有个徒弟叫云霞居士郭瑞,在此正东偏北的烟云山居住。此人艺业出众,本领高强,天生的飞毛腿,善晓天文地理,这个徒弟得了一部奇书,习学的比我能为还大。等他前来,叫他下山帮你代周百灵报仇。”
简寿童说:“你老人家这位徒弟几时能来呢?”马遇贵说:“明天是我的生日,他必来给我拜寿。我把你这件事向他说明,叫他下山去哨探,可以给你报仇。”
正在说话之际,外面有童子来禀:“云霞居士郭瑞前来叩见。”简寿童一听,急忙跑出去迎接,来到外面一看,这人是在家人的打扮,身长七尺以外,头戴蓝绸四楞巾,背插宝剑,白生生的脸面,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齿白唇红,手拿一把拂尘。简寿童赶紧过去说:“久仰道友大名,今天法驾光临,真乃三生有幸,请到里面一叙。”云霞居士一瞧,认得简寿童,只没有谈过话,今见他过来谦让,赶紧答礼相还,彼此寒喧,来至鹤轩见过师父。马老道把简寿童之事对他一说,郭瑞说:“师父不必下山,待我前去访探明白,然后再想报仇之事。我自得了天书,学会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也还未曾施展过一回。”马老道说:“好,你就急速下山,我候你的回信。”
郭瑞去了十数日才回来,见马遇贵回禀说:“我到了一趟宁夏府,又去了一趟锦都。见白天王正操练人马,军规甚严。
彭中堂已拿住周百灵,叫他在画阵图,还请了无数能人,只等阵图画完,就去破木羊阵。”简寿童说:“咱们趁阵图没画完,快到公馆去行刺。”马老道说:“不用,等他们阵图画好,破了木羊阵,白天王必带兵跟他们打起来,那时咱们再去帮白天王与官军大杀一阵,替周百灵报了仇,也施展施展咱们的法术,斗斗他们这些侠义。”就留郭瑞在大庙里住下,终日哨探。这天探马来报:“现在官军已破了木羊阵,白天王带兵正与官军开仗。”马遇贵一听,说:“好,你我师徒就此下山。”郭瑞说:“你老人家先下山去吧,我在此看庙。”
简寿童与马老道下了安定山,来到两军对垒之处,只见旗幡招展,号带飘扬,东五路天王的人马各扎一方,近日与官军开仗,还未分胜负。马遇贵同简寿童来到番营,求见白天王。
白天王吩咐快请二位进来。
他素日已知简寿童威名远震,但却不知马老道。简寿童进来参见白天王,说:“我现在约了一人来帮天王打仗,以助兵威。此人姓马名遇贵,在安定山中归隐,很有些异样能为。”
白天王说:“好,请坐。现在我的木羊阵已被官军打破,马玉龙凭血气之勇跟我开仗,已伤了我一员大将黑眉扎似龙。我手下的黑眉扎似彪和殿下白豹二人,正跟官军开仗,还未分胜负。
但不知仙长你有何妙策?”马遇贵说:“明天开仗之时,我必拿官军几员战将,以作晋见之礼。”白天王说:“好,既然如此,你我今天开怀畅饮。”立刻预备上等的羊席,吃喝完毕,天晚安歇。
次日用过早饭,调齐了三万番兵,派金邦洞主黑眉扎似虎,银邦洞主自眉扎似狼二人为左军先锋,铜邦洞主姜伯朗,铁邦洞主杨伯达二人为右军先锋。白天王自带大队,同各牌头、洞主,把队伍一字排开。
再说马玉龙来破木羊阵,并未带多少粮草,这一开仗,大兵一动,粮草先行,昨日他虽然走了告急文书,知会陕甘固原提督禀告彭中堂,尚未见有兵前来接应。今天白天王又亮了队,马玉龙便会合追风侠刘云、金眼雕和伍氏三雄、拜兄独行侠邓飞雄等众家英雄,点齐了队伍。马玉龙说:“众位兄弟!今日又是一场恶战,大家必须努力向前,以破敌人。”邓飞雄说:“贤弟不必忧虑,愚兄自倒反佟家坞以来,就为立万世不朽之功。
据我看来,这些贼人犹如鸡犬。”
说着话,把队伍列开。只见白天王全身盔铠,手下战将数十员,内中有个老道,头戴九梁道巾,身穿蓝缎道袍,青护领镶衬,腰系丝绒,白袜云鞋,手拿拂尘,佩带宝剑,面如古月,三绺胡须飘洒胸前,一派仙风道骨。马玉龙看罢,旁边有追云太保魏国安、神行太保姚广寿二人说:“马大人!待我二人出去立功。”马玉龙平素知道这两个人武艺出众,本领高强,就说:“你二人出去。切不可大意。”二人点头,出离了本队,只见贼人队中一声喊嚷,出来了一位大英雄。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3回
魏国安失机被获 金锤将夜探敌营
话说魏国安一顺手中刀,来到两军阵前,就听见白天王身后一声喊嚷:“小辈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魏国安抬头一看,见这人约有二十余岁,头上戴着回民白帽子。这个人乃是掌教的二师父,名叫杨百通,手使月牙方便铲,素日威名远震,是镇守龙眼山的大牌头。他今天想要人前显耀,鳌里夺尊,来到两军阵前,通了名姓,照定魏国安分心就是一铲。魏国安往旁边一闪身,摆刀照定贼人拦头就剁,贼人用铲相迎.上下翻飞,走了五六个照面,魏国安跟进一步,一刀竟将贼人结果性命。白天王一看龙眼山的牌头阵亡,气往上冲,仍然派黑眉扎似彪出阵。黑眉扎似彪到了两军阵前,打算要赢魏国安,两个人走了几个照面,魏国安身体十分灵便,彼此不分上下。
正在这般景况,白天王身后一声无量佛,说:“天王鸣金把这位将军撤回,待本山人去到两军阵前,拿获这一干贼人。”
白天王不知这老道有多大能为,正要瞧瞧,见他讨令,便说:“真人既要出去,须得小心。”立刻吩咐手下鸣金。呛啷啷一棒锣声,黑眉扎似彪回归本队。这老道大摇大摆,来到两军阵前,伸手拉出宝剑一指,说:“小辈,你可有名?”魏国安说:“老道要问,你家老爷姓魏双名国安,绰号人称追云太保。”老道说:“我被白天王所约,特意前来拿你这伙狗头。”魏国安一听,气往上冲,摆刀照定老道搂头就劈。老道往旁边一闪,伸手由兜囊掏出一种物件,照魏国安砍来。魏国安翻身栽倒,被几个番兵将他绑上。
马玉龙见魏国安被获遭擒,心似油煎。旁边怒恼了大英雄碧眼金蝉石铸。亲者厚,厚者偏,他两人本是师兄弟,素常甚为和睦,眼看师兄被番兵拿去,决不能活,必得亲身出去,跟贼人一死相拚,把师兄救回,或捉住两个敌将,再将师兄换了回来。他闯出本队,拉着杆棒扑奔老道而来。马遇贵手擎着飞沙迷魂袋,洋洋得意。石铸见过这种东西,想是前次叶守敬、吴元豹使的那种瘟癀香,便跟马玉龙要了解药闻上,过去一抖杆棒,打算把老道扔个筋斗。焉想那老道用口袋一打,石铸闻着一般异香,脚一发软,立刻栽倒,被老道吩咐绑了。
马玉龙一看就愣了,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四处不到永不知,回头问追风侠刘云说:“岳父,你老人家在外走南闯北,必然多见多知,这老道用的是什么东西,你老人家可知道?”
刘云说:“我想,大约是五毒香。”马玉龙说:“这种东西可有什么破法?”刘云说:“我倒不知道。依我之见,这个老道必有些妖术,不如暂且撤队,我写信约个朋友来,可以设法破他。”
这里正打算撤队,就听正南炮响,有探马来报:“现有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兵在四绝山正南扎营。甘肃巡抚喜崇阿,宁夏将军庆祥,带领八旗满蒙汉的兵丁,已过嘉峪关。”马玉龙听罢,便吩咐鸣金撤队。
原来陕甘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兵在嘉峪关住扎,见马玉龙的告急文书一到,立刻带兵杀奔前来。彭中堂因知贼人反复无常,有失前约,也打算将兵马由嘉峪关移到骆驼岭一带连营,以显官军兵威。马玉龙回到大营,向老英雄刘云问道:“贼人这五毒香甚是厉害,不知何人能破他?”刘云说:“要破他这邪药,非高志广、张文彩二人不可。张文彩是李福长、李福有的师父,我写一封书信,叫李福长兄弟去请张文彩,再烦张文彩去约清高志广。他二人曾得到一部天书,名曰《天风无影迷魂药法》,可知这五毒香的出处来历。使这东西的没有几个人,我不敢说都知道,也略晓八九。”马玉龙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备了快马,派李福长二人前去。
书中暗表:这营中的孔寿、赵勇二人,素日跟石铸相交甚厚,因当初孔寿中了毒镖,石铸曾千里讨药。今天石铸在两军阵前被擒,马玉龙鸣金收兵,孔寿、赵勇就不愿意,想石铸既被番军拿去,不给他报仇,大失朋友之义气。二人想:“我们的命不要了,男子汉大丈夫,立志不交无义友,存心当报有恩人。”孔寿说:“我们两个人私自出营,径奔番军,探听石大哥生死如何?如石大哥死了,我们想法给石大哥报仇;如不死,咱们就把石大哥救了回来。”这两人把夜行衣换好,各带单刀一把,又将链子锤带在兜囊,私自出了营门,往前扑奔西北。
抬头一看,只见番营灯火之光,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二人心想,番营有绳墙、铁蒺藜、绊马索,号灯齐明,又有兵丁来回巡更走筹,难以进去,便绕着来到番营后面,见人烟稀少,这才伸手掏出面具,乃香牛皮所做,上面有五彩颜色,遮住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两人顺着绳墙,鹿伏鹤行,一点声音全无。刚一过去,有巡哨的人看见两条黑影,再瞧又没了,因看事不真,也不敢往里回报。孔寿、赵勇二人顺着营房后寻找,找来找去,找到一座子母营,九间通连,中军帐里面正大摆筵宴,当中坐定白天王,左首是白龙、白凤、白虎、白彪、白豹、白雄六位殿下;右首是老道马遇贵、简寿童和金邦、银邦、铁邦、铜邦四位洞主;另外还有五员大将是:管军牌头赵泰、行军都教习冯平,镇殿将军朱珍,行营先锋孔富和祁贵;下面是水牌头钱豹、陈虎,两旁诸将,共有一百余员。下首还有阿丹丞相。孔寿、赵勇看见众人喝酒,也不知石铸、魏国安究竟是死是活。二人一想:胆小焉得将军做!伸手掏出链子锤,就要闯进牛皮帐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4回
白天王一怒斩差官 余化虎中途救赵勇
话说孔寿、赵勇正要拉兵刃闯进牛皮帐,又一想:“我们身入龙潭虎穴,所为前来救人,尚未准知生死,且在各处寻找,探听明白,再作道理。”心中正在思想,忽听帐篷内有人说:“大王!山人也不是说大话,要拿马玉龙他们那些人,不费吹灰之力。我必将官军营的人一网打尽,方出这胸中之气。”白天王说:“好,真人既有这样手段,此乃万千之幸。今天拿住的这两个人,又该当怎样发落呢?”说着有探马来报:“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大队在四绝山南安营,宁夏总镇的兵已过嘉峪关,彭中堂、喜巡抚、庆将军正调动各路人马,要与我军决一死战。”
老道说:“不足为虑,先把拿住的这两个人绑来,问问他是谁的主意破了木羊阵,问完便把他二人开膛摘心,将首级号令营门,以振天王的军威。”白起戈便吩咐把那两个人押了上来。
两旁人答应,就将石铸、魏国安搭了上来,此时还人事不知。白天王说:“真人!他二人怎么还不知人事?”老道说:“他二人中了山人的五毒迷魂袋,已将七窍闭住,待山人把他治过来。”赶紧叫人拿过一碗无根水,老道口中念念有词,伸手由兜囊取出一块如意饼,放在水内,叫人给石铸、魏国安灌了下去。工夫不大,二人苏醒过来,一看自己被获遭擒,落到了天王大帐之内。二人勃然大怒,破口就骂。老道马遇贵说:“石铸、魏国安,你二人好不知事务,还不给天王磕头归降,饶你不死。”石铸二人只觉得心慌意乱,四肢无力,定了定神说:“白起戈,你反复无常,不算英雄。前番合约之时,你说如有人把木羊阵打破,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我等破了木羊阵,你又带兵来到四绝山劫杀,打算以兵威压之,谅你又能有多少兵!”白天王对马老道说:“仙长,哪里有这许多工夫问他,快把他俩推了下去,乱刀分尸。”刚要往下推,旁边有人说:“且慢,天王何必这样动怒,杀他无非和蝼蚁一般,何不拿这无用之人,换取有用之土地?彭中堂如肯把嘉峪关外土地让出来,便把拿住的人放回;他如不肯,那时再杀也不为晚。”白天王一听此言,甚是有理,说:“既然如是,将他二人押了下去,交与锦都守城大将关入牢狱,不可断绝他俩的口粮,听我的转牌发落。”
孔寿、赵勇先在暗中听说要杀,两个人急了,就要拉刀过去攒命。后又听说不杀,要押送锦都。孔寿一想:“这四绝山离锦都十六里地,如押着去的人少,我二人便可以劫救。”想罢,两个人转身往外,出了番营,扑奔上锦都的大路,找了一处树林,就在那里伏身等候。直候到天光闪亮,还不见有人过来。正在着急之时,才见远远有人由对面过来了。
原来天王吩咐了手下人,不能连夜解走,直到天亮,才挑出两个小头目,二十名精壮兵,把两人绑好,搭在车上拉着。
这两个小头目,一个叫白彦珍,一个叫李全章,是行军的牌头。
白彦珍还是白天王的本家宗室,散秩将军。这两个人解着石铸、魏国安,也没想到有人敢截。正往前走,忽然由树林里蹿出两人,一声喊嚷:“好贼将,趁此把差事给我留下,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李全章说:“白将军闪开,待我动手。”翻身下马,拉出佩刀,照定孔寿就剁。孔寿用链子锤往外一崩,贼人撤刀又分心砍来。孔寿闪身一旁,用锤一晃,将李全章踢倒在地,赶过去就要结果贼人的性命。白彦珍一声喊嚷:“好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胆敢在此劫路。”赶过来抡斩马刀就剁,赵勇摆锤跟他杀在一处。李全章趁势爬起来就跑。这二十名精壮兵各拉兵刃,把孔寿一围。孔寿力战这二十个人,展眼之间,就用锤打死三个。赵勇见孔寿力战众番兵,他却拿不了这个白彦珍,甚是着急,打算一锤把贼人打死,就可以救出石铸二人,却不料贼人这口刀上下翻飞,甚是纯熟。
正在这般景况,听正南上喊声大作,来者乃是白天王的长子白龙。原来这两个人押着石铸走后,白龙说:“爹爹派他们押送二人上锦都,恐其道路上有什么差错,莫如我带兵跟了上去。”白天王说:“你就跟去吧!”白龙立刻点了五百马队,赶出后营门来。正往前走不远,忽然看到李全章直往南跑,见着白龙就说:“回禀小殿下!前面有人劫差事。”白龙听罢,赶紧催马上前,一瞧孔寿、赵勇甚是骁勇。白龙令马队由四面一围,齐声喊拿。孔寿二人一瞧不好,不但救不了石铸,我二人性命休矣!李全章过来帮着白彦珍战孔寿,白龙摆大刀敌住赵勇。
两个人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正在危急之际,见西南番兵一阵大乱,纷纷倒退。
孔寿、赵勇赶紧往西南就闯,只见迎面来者非别,正是连环寨余家坡的二寨主翻江鳌余化虎,带着余得福、余得寿、余强、余猛及能征惯战的水兵五十余人。他本是来庆阳府瞧哥哥余化龙,要建功立业的。因走错了道,见前面喊杀连天,有番兵阻路。余化虎带的这些喽兵,都是久惯厮杀,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余化虎见番兵马队围着两人厮杀,就吩咐兜着后头杀,各人齐摆兵刃,便把孔寿、赵勇接应出来。孔寿一看认识,这才诉说前情。余化虎说:“原来如是,你二位不可任性,贼势浩大,难以救那二人了,任凭天命吧!”孔寿、赵勇一想,也是无法,只得先绕道回营。余化虎说:“你二位怎么过来的?”
孔寿把夜间探营的话一一说明,他们便要奔固原提督高大人去。
余化虎说:“也好。”众人绕着山边,来到高通海的大营门,往里回话。
高通海正同徐胜、刘芳商量去闯番营,接应马玉龙的兵队,忽听有人上来禀报,立刻吩咐有请。众人来到里面,高通海以宾客相待,便问孔寿是怎么出来的?孔寿又把上面的事述说一遍。高通海一听,不禁吃了一惊,说:“石铸、魏国安本领高强,竟然被擒,想那贼人好生厉害。再说马大人的兵没有粮草了,我又带来了五万兵将,这便如何是好!”立刻把诸将聚齐问道:“你等有何妙计破贼?”话犹未了,旁边闪出一人,要献计捉拿白起戈,搭救一班英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5回
高提督疑兵惊天王 彭钦差致书辱番军
话说高通海问众将有何妙计讨贼,旁边闪出一人,三十以外的年岁,五品文职官服饰,姓吴名忠孝,原本是随营的参谋,在高通海手下办理来往公文折报,原籍湖北黄冈,虽是文人,却极有韬略。他见队伍过不去,不能进兵,便骑马到外边看了一看,只见番兵甚是雄壮,回营来正暗自忖度。高通海一问众人,吴忠孝说:“大人用疑兵之计,人马可以过去。”高通海说:“先生计将安出?”吴忠孝说:“大人今晚把大队分为十队,叫营官带领,五百人为一队,分山南山北山前山后,各自擂鼓呐喊。白天王疑是偷营,他必齐队防守,容他将队伍调齐,我兵即行息鼓。等天交三鼓,贼兵要睡,我兵再喊,他还防备。
如是者不过三日,贼人必拔队而去。”高通海一听此计大妙,赶紧派二十营官,每人带五百兵擂鼓呐喊,却不要杀出去。大家分拨已毕,照计而行。
再说马玉龙营中没了孔寿、赵勇,不知去向。自李福长兄弟走后,又有探子来报番营阻路,休想过去。马玉龙想:“要凭一刀一枪,大可以跟他交战,无奈那妖术邪法,又如何能敌?”
白天王要战,马玉龙并不出队,只把免战牌高悬,静等救兵前来接应。今晚起更之时,忽听得外面呐喊,金鼓大作。马玉龙料想必是救兵来了,甚为喜悦。
白天王自早晨讨战,见马玉龙免战牌高悬,就派人去请孟、万、邓、丁四位天王,可是那四路兵既不走也不来,不知所因何故?天有初鼓,忽听四面火炮惊天,人声呐喊,金鼓大作。
白天王疑是偷营,赶紧吩咐齐队,把队伍调齐。再听外面的金鼓又不响了,人声也停息了。直等到三更,并无动作。白天王一想:撤队安歇吧!刚要撤队,又听外面炮响,金鼓大作,喊杀连天,直闹了一夜,白天王的兵也没睡觉。次日,白天王聚集众将说:“这可不好,用兵之道,真真假假、实实虚虚,如不调集队伍,他就许闯了进来,要防备他杀来,兵丁连夜不睡,那如何能行?这个地势扎营不好,现在木羊阵虽破,那边还有一万多兵,一人拚命,万夫难当,莫如撤队,两下合兵一处。”
白天王立刻传令北撤,在离锦都八里的地面,择了吉地安营。
马玉龙与高通海合兵一处,大家共叙寒温。外面有人来报:“彭中堂、喜巡抚,庆将军三乘大轿,带马步军队来至骆驼岭。”
高通海、马玉龙率众出来迎接。彭中堂、喜巡抚和庆将军三位升帐,众人参见已毕,中堂说:“你等破木羊阵,是怎么一段情节?”马玉龙就把破阵之故,从头至尾一一回禀大人。彭中堂说:“原来如是,我再给白天王写一封书信,先礼后兵。前番本阁与他在金斗寨合约,已言明破了木羊阵,他便甘拜下风,为何反复无常。”马玉龙说:“大人写书信问他也好,现已拿住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听候大人示下。”彭中堂吩咐把四个人押了上来。这个时节,马玉龙早用宝剑把四人的大筋挑断,就是放开也跑不了。将四个人押了上来一问,贼人料想不说也不行了,遂把已往之事俱皆招认。大人想:这四个贼人情同叛逆,飞云和尚又是奉旨捉拿的钦犯,二鬼逃军,清风行刺,再加勾串番军动了刀兵,都因他四人所起。大人便专折奏明圣上,吩咐把他四人暂且带了下去,不可缺少食水。大人又修奏本,把一班出力人员保奏明白。
这时马玉龙过来回禀大人:“现在石铸、魏国安二人,已在两军阵前被获遭擒。”大人说:“那也无法,只可见机而作。
我先写好书信,哪个前去番营投信?”马玉龙立刻派手下千总刘升前去下书。刘升接过书信,出来备马,跟众人说:“我这一去不定死活,番王的脾气没准,或许把我杀了。”众人说:“你不必多疑,两军交兵,不斩来使。”刘升上马,便带着从人出了官军营,前往白天王的营寨下书。
白天王正在大摆筵宴,请四路天王共议进兵之计,打算走转牌去调西五路天王,合兵一处,跟彭中堂决一死战。这东四路天王当中,孟得海、万延龄只是劝解白天王;丁三郎随班唱诺,打就打,不打就罢;只有邓福伯自告奋勇,要打前敌。众人正在纷纷议论,有人进来禀报:“现有彭中堂差人来下战书。”
白天王拆开一看,上写着:太子太保文华殿学士兵部尚书彭朋,致书于金枪天王麾下。前者两方合约于金斗寨中,你我面定条约,在锦都东南摆设之木羊阵,定于百日之内打阵。如我军将阵打破,天王情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你我言重金石,焉能反复无常?现今我属员马玉龙,率众已将阵打破,不料天王有失前言,殊为可笑!又带兵迎于四绝山,倚仗兵威,欺我太甚。今特致书麾下,如急速退兵请罪,以免刀兵之灾,吾专折奏明圣上,两下罢兵息战。如其不然,你我明日各整甲兵,决一胜负。本阁以良言相劝,望天王三思。倘不负前约,即将回信交来人刘升携回。书不尽言。
白天王看罢,勃然大怒,说:“好彭朋!胆敢戏耍于我,我必得跟他决一死战。”吩咐把刘升带了上来。白天王说:“我本应将你斩首,今且放你回去告诉彭朋,叫他急速调兵前来,跟我开仗。”吩咐把他的耳朵割下一只来。两旁就把刘升左耳削去。
刘升抱头鼠窜,跑回官军营来,见了彭中堂,放声大哭,诉说见白天王之情由。彭中堂一听,心中大怒,说:“好贼人,竟敢这样无礼!明天我必跟他决一死战。”两旁众将,一个个气得摩拳擦掌,都有跟贼人誓不两立之意。彭大人吩咐道:“明天五更饱餐战饭,我亲自会会白天王,看他有多大能为。”大家点头答应,各归自己帐篷,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五鼓天明,号炮一响,众兵将用过战饭,把队伍调齐。
白天王也把队伍列开,金鼓大作,人声呐喊。彭大人抬头一看,见那白天王带着六位殿下和手下的番将,一个个虎视眈眈。老道马遇贵跟随在白天王身后,洋洋得意,倚仗着他有迷魂五毒香沙袋,想在两军阵前独显己能。那东五路天王人心不齐,孟得海、万延龄没有亮队,只有邓福伯带队自告奋勇,丁三郎是看着谁胜谁败。那老道念了一声无量佛,出离贼队,说:“哪一个敢出来与山人较量一番!”只听得彭大人背后一声呐喊:“待我来拿你这个贼道。”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336回
马道人毒香胜官兵 众英雄议请高志广
话说老道来至两军阵前讨战,彭大人身后闪出一人,乃是神枪太保钱文华。老英雄想:“这个老道甚是可恶,我出去先跟他说话,冷不防一枪把他扎死。如扎不死他,我这年岁,命不要了!”便自告奋勇出来,在两军阵前大骂:“妖道.你降了番军,卖主求荣。”老道说:“我并非卖主求荣。你要叫我不帮白天王,须应我一件事,我徒弟金须道赵智全,无故被你等赶得无处安身,我徒孙清风道于常业,亦被你们拿去。如将他放回,我就不帮白天王打仗。”钱文华一听,说:“老道!你可知清风道于常业乃罪魁祸首,屡屡行刺,犯了国家的条例。你既是他师祖,更应当教训于他,想来你等俱是反叛。”说着话,冷不防照老道胸前就是一枪,几乎叫他扎上。老道躲得快,旁边一闪身,掏出迷魂五毒香沙袋,照钱文华一甩。老英雄一闻见异香,翻身栽倒,早有番兵用钩杆子一搭,绳捆二臂给绑上了。小太保钱玉一瞧就急了,父子天性,一见他父亲被擒,不由肝连胆痛,五内皆裂,拧手中枪蹿出阵外,口中大骂:“妖道!胆敢伤我父亲,我跟你一死相拚。”老道哈哈大笑,说:“你这小小的娃娃,有多大能为,也敢在山人面前猖狂!我拿你等这些小辈,如同蝼蚁一般。”说着话,一抖迷魂五毒香沙袋,小太保闻见香味就栽倒在地,被番兵捆上,押着去见白天王。
这边怒恼了神拳太保曾天寿。他眼瞧着姑父、表弟俱被老道拿去,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伸手拉刀,就要出去。姚广寿一旁把将曾天寿拉住说:“曾天寿,你又不是迂人,要凭一刀一枪好说,可老道这是邪术,出去也是白搭。”两个人正在争论之际,就听西边一声喊嚷,抬头一看,头前是李福长、李福有,后面跟着水镜先生高志广和文雅先生张文彩,他们各坐征车,每人带童子两个。马玉龙等一看,真象如获至宝一般。
马玉龙率众赶紧上前迎接,说:“二位老英雄,今天来得甚好,我等正在危急之际,真是苦海得遇慈航。白天王营中,有一个老道马遇贵,使的是迷魂五毒香沙袋,前者石铸、魏国安被擒,今天又有钱家父子被获,我等正无计可施。”高志广说:“大人请放宽心,这件事我二人能办。”马玉龙便鸣金撤队回营。二位老英雄见了彭中堂,大人置酒筵相请。高志广说:“先要开个方子去买药,配一种七煞避瘟丹,能诸邪不入。大人再挑五百精锐之卒,十员战将,摆一座五鬼飞沙阵,三天可以演好,我二人作为引阵之人,捉拿这个老道。”马玉龙说:“二位老英雄要用什么,开单与我好去预备。”高志广开好了,就交与马玉龙前去措办。
马玉龙将龙山子弟兵拨了五百人,预备五色大旗,一概安排好了,高志广这才点名,排出十员战将:李福长、李福有、武杰、纪逢春,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孔寿、赵勇、孙宝元、姚猛这十个人,各按方位,听二位老英雄吩咐,违背者按军法示众。十个人答应下去。所有应用的东西,这大营内铁匠木匠全有,张文彩叫来分拨已定。第二天药配好了,把阵势按方位一布,马玉龙一看甚好,可以给被获的人报仇,管保白天王队中出来一个拿一个。又告诉纪逢春、武杰、孔寿、赵勇等预备绳子,静候捆人。高志广当中坐在台上,张文彩出去引阵。
次日,马玉龙同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带一万兵亮队,将阵势藏在队里。白天王也亮了队,带着马遇贵、众殿下和番将出来。
马遇贵说:“天王,今日看我拿他!”众人说:“全仗真人法力。”马遇贵一看官军营列开了一万人马,马玉龙手擎盘龙戟,领着一班将校。老道手拉宝剑,来至两军阵前说:“哪个前来送死?”只见由马玉龙身后出来一人,年有六旬以外,儒儒雅雅的,手拿宝剑,正是张文彩。老道一看不象个打仗的,便说:“你这样年迈,不知自爱,还要前来送死!”张文彩说:“看你这样年岁,也不比那年少无知之辈,你说我送死,我看你祸不远矣!你要听我良言相劝,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抖手一走,去找深山古洞养性修真,不管白天王之事,任凭他两家争斗。你如不听,等到大祸临头,悔之晚矣!”
老道哈哈一笑,摆宝剑就是一剑。张文彩一闪身,说:“你当真要动手,就跟我来。”老道说:“哪里去?”张文彩回头用手一指,就见马玉龙的兵队往两旁一闪,当中露出了几座帐篷。老道艺高人胆大,说:“哪里我不敢跟你去。”
张文彩在前头走,老道后面跟随。刚要进帐篷,见当中有一队人,旗幡招展。忽听咕咚一声炮响,再一瞧,四面帐篷又都撤了。只见正南上站定一人,身高丈二,怀抱双铁娃,带着一百个人,后面有一铁箱子似的小车,底下有四个轱辘,两旁有绞轮,前面有五个龙脑袋。老道没见过这东西,不知何用?
一看四面都是这样,方才一愣,就听一声炮响!老道正打算使出他的迷魂五毒香沙袋,忽见龙嘴往外冒烟,东方冒青烟、南方冒红烟、西方冒白烟、北方冒黑烟。老道一闻,这股烟味已钻入脑髓。第三声炮响,四面弩箭齐发。老道往外一闯,想跑不能,翻身栽倒了。这时一棒锣声,东面李福长、西面李福有、北面孙宝元、南面纪逢春各摆旗子,等这股烟散了,高志广过来就把老道捆上。这叫五鬼迷魂阵,那龙嘴箱内有迷魂香,一绞轮子,能冒五色烟,自己的兵都闻了解药,所以不怕。老道他使五毒香拿人,今天就用迷魂阵拿他。他的解药不管事,终于将他拿住,搜了他的身上,将五毒香沙袋掏了出来。张文彩说:“把他押到后面,我出去再诓几个来。花了若干银子买药置器具,就拿他一个不成。”又来到了两军阵前。
白天王正盼着老道回来,却见张文彩用宝剑一指,说:“白天王,你太不知事务,你敢出来?”白天王说:“你把我们的真人引到哪里去了?”正要拍马上前,就听背后一声喊嚷:“天王闪开,待我前去破阵。”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337回
张文彩计摆飞沙阵 蒋牌头倒反贸兰山
话说张文彩出来引阵,白天王刚要亲身前往,背后一声喊嚷:“待我来。”白天王一看,乃是前营行军都牌头赵泰。此人很有些膂力,手使九耳八环刀,闯出本队,来至两军阵前,抡刀照定张文彩就剁。张文彩闪身说:“你是何人?”贼人说:“我乃行军都牌头赵泰是也。”张文彩说:“你敢跟我进阵?”赵泰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阵势?”张文彩往回就走,赵泰后面跟随,只见马玉龙的兵队往两旁一闪,四面有一百人,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旗子,每一个铁车头前是龙脑袋。赵泰不知道是什么阵,刚转身要走,就听一声炮响,由龙嘴里冒出烟来。赵泰闻见,翻身栽倒,贼人心中明白,就是头昏眼花,脚下没力。
孔寿、赵勇、纪逢春、武杰过来将他绑上,把他带至一座帐篷。
贼人睁眼一看。见马遇贵也在一旁捆着,就听上面那人说:“张文彩,你出去把白起戈等全皆拿来。”
张文彩手提宝剑,又来到两军阵前,点名要白天王出来决一死战。白天王想到老道和行军牌头被擒,就有点胆战心惊,只听背后一声喊嚷,乃是手下大将黑眉扎似彪,拿狼牙棒闯出贼队,扑奔张文彩而来。他想这老道必有诡计,要先结果了老道,再作道理。张文彩拨头往回就跑,黑眉扎似彪追上前去,就听一声炮响,只见旗分五色,却不见了张文彩。贼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奥妙,正在发愣,一声炮响,龙嘴里冒出五色烟来,顿时翻身栽倒,这里便有人将他绑上。白天王见事不好,只得赶紧撤队,把免战牌高悬出去。
彭中堂撤了队,商议要救石铸、魏国安和钱家父子,打算写信给白天王,要求走马换将。写好了信,派人用箭射到番营,白起戈如果愿意就好。马玉龙派前营哨官李文英前去发信。李文英接过信来,跟兵丁说:“要救这几个人,全在我这枝箭上。”
开弓将信射到番营,那边有把守营门的兵丁,就拿了进去禀报。
书中交代:今天白天王大扫兴头,只因自己贪心妄想,打算要夺取嘉峪关,长驱大进,反到京都,打下江山社稷。可是今天被官军营拿了三个人,自己便没了主意。白天王吩咐把孟天王、万天王、邓天王请来,商议军情大事。内中就是邓福伯性如烈火,脾气最急,说道:“白天王,你既打算跟官军营打仗,就该带队跟他去打。我等各带大兵,日费斗金,在此又不打仗,所因何故?”白天王说:“并非是我不打仗,自从马遇贵拿了官军营的几员战将,我以为有了他,就可以将官军营的兵将全皆拿住了,不想今天倒闹得一败涂地。”正在说话之际,外面有番官进来回禀:“现在官军营中,用箭射来一封书信。”
白天王吩咐呈了上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钦差大臣太子太保文华殿大学士总理新疆军务彭,字寄白天王得知:如今你我两军开兵,已拿住尔手下将官黑眉扎似彪、老道马遇贵并赵泰三人。先前我手下的属员魏国安、石铸、钱文华、钱玉四人,亦被尔拿去。今致书信,特为在两军阵前,走马换将,汝若情愿,即将我方四人放出,我将汝方三人放回,你我重整甲兵,再决胜负。如汝胜我,我情愿撤队回归宁夏府,专折奏明圣上,将嘉峪关外之地让你;倘尔败阵失机,全凭汝自己斟酌。余不尽言,即赐回复。
白天王看罢,心中甚为喜悦,即派手下牌头朱珍,到锦都去将官军营的四将押来,以备对换。
这边彭中堂正静等白天王回信,有高志广、张文彩二人上来参见。张文彩说:“大人,这个老道马遇贵放不得他。纵虎归山,再拿就拿不住了。今天要不是这五鬼飞沙阵,又焉能拿他。”二位老英雄正跟大人议论,外面营官进来禀报:“现在外面来了一位蒋得芳和一位叶得明,要见马大人。”
马玉龙在旁边一听,知道是恩师来了,赶紧亲身出来迎接,撩衣跪倒,口称:“恩师从哪里来?”飞天玉虎蒋得芳老英雄说:“玉龙起来,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到里面去我有话说。”马玉龙同着两位老英雄,来到他自己的帐篷落座。蒋得芳说:“我在锦都你师兄的帅府住了多日,你师兄蒋云龙现在白天王手下当大牌头,镇守锦都。他手下带着两万多番兵,拿住官军营的石铸、魏国安、钱家父子四位,现在就关在锦都,由你师兄看守。我叫他救了四位差官,率众投降,你可做个引见之人,回明钦差大人。”马玉龙一听,说:“很好,二位老师在此少待,我到里面去见大人。”马玉龙来到中军帐,把此事回禀大人。
大人听了说:“我正欲走马换将,今有这个机会甚好。”马玉龙赶紧请二位老英雄去面见中堂大人,蒋得芳又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大人说:“二位老英雄,可赶紧返回锦都,去叫蒋云龙来。
本阁必保举他做官。”
二位老英雄这才告辞,回到锦都。对大牌头一说,蒋云龙立刻由牢狱中把石铸等四人提了出来,打去镣锁,又告诉他们说:“我手下的兵都是本地人,我也叫他等归降。”立刻把手下的偏将、兵丁调齐,串众出了锦都,投奔官军营而来。白天王派人去狱中提人,有人来报:“大牌头蒋云龙投降官军营了。”
白天王大吃一惊,又听外面火炮惊天,马玉龙带兵讨战,只吓得目瞪口呆。不知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8回
番王愿降赴宴请罪 中堂作主两方结亲
话说白天王听到大牌头带兵反出锦都金斗寨,情知不好。
这时又有人来报:“老道马遇贵的人头已号令高竿,外面火炮惊天,人声呐喊,马玉龙前来讨战。”白天王正要串众出去,旁边阿丹丞相过来说:“天王,这件事总是王驾的错处,前番既已议定条约,木羊阵一破,天王就应递上降书降表,怎好又带兵与官军开仗?依臣之见,还是率众求降,才是万全之策。”
白天王凭血气之勇,本不愿降,可是又斗不了马玉龙,一时无奈,只得说:“丞相!你去到官军营说说,虽然归降,还不可损我军威。”阿丹丞相说:“是。”立刻备马,带手下从人出来。
只见马玉龙列开队伍,有人高挑着马遇贵的人头。阿丹丞相催马上前说:“奉我家王驾之命,要面见中堂大人请降。”
马玉龙便拨转马头,带着阿丹丞相进了大营。阿丹跪在中军帐前,口称:“中堂大人在上,小臣阿丹奉我主之命前来请降。今后我主情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中堂闻听此言,说:“前番本阁在金斗寨合约,以木羊阵为赌,我已派人将阵打破,他竟敢带兵劫杀?”阿丹丞相说:“我主已经知错,只求中堂法外施仁。”彭中堂说:“既然如是,我准他投降就是了!我在中军帐摆设太平宴,叫他前来见我。”便将赵泰、黑眉扎似彪放回。阿丹丞相磕头谢过中堂,有人送出营门。阿丹回来见了金枪天王就说:“我已求中堂准许投降。彭中堂说,马遇贵已死,今将黑将军和赵泰放回,请天王去中军帐赴太平宴。”白天王说:“何人保我前往?”旁边六位殿下说:“我兄弟六人保父王前往,彭中堂如若反目,孩儿等跟父王死在一处就是了。”
次日,白天王带着白龙、白凤、白虎、白彪、白豹、白熊,各备坐骑,连阿丹丞相一同前来赴宴。彭中堂早已转牌,请东五路天王齐来赴宴。转牌一到,各路天王都要带着文臣武将前来。白天王亲自来见彭中堂负荆请罪,说:“多蒙中堂好生之德,因我一时误听奸人之言,以致伤了两方和气,自知粗鲁,特来请罪。”彭中堂说:“天王既自知错,你我前言一概不提。
待我奏明圣上,你可以三年一来朝,因知你道路遥远,不能年年前来。”正说着话,有人禀报:“孟天王、万天王到。”中堂派马玉龙出迎二位天王,彼此见礼。来到里面,彭中堂欠身相迎,孟、万二人嘛:“蒙中堂恩施格外,我等全皆感激,特来请罪。”彭中堂说:“二位天王何罪之有,但愿从此息兵无事。”
二位天王归了座,从人献茶。正说话间,丁三郎、邓福伯也到了。众位天王会合一处,行礼已毕。彭中堂说:“众位天王,前番在金斗寨合约,以木羊阵为赌。今众位既来和好,我把周百灵还你,木羊阵虽伤了我手下几员将官,也一概不究了。”
众天王上前谢过。彭中堂立刻预备上等羊席,打发人去把周百灵叫来,连黑眉扎似彪一并当面交给白天王。这日席散,众天王即告辞回去。
次日差人送来了鹿皮五百张,耕牛五百只,绵羊一千只,虎骨全份,作为犒赏三军之用。中堂收下,在这里歇兵三日。
又把高志广、张文彩二人叫过来说:“你二人若要做官,我便奏明圣上,保二位官封显爵。”张文彩说:“多蒙大人台爱,但我二人乃山野愚夫,庸懒成性,不敢出世为官,愿就此告辞。”
二位老英雄告别众人走后,大人就打算起身。次日是西路天王差人送来鹿皮、牛黄、犴皮等各样宝货,敬献中堂。此外尚有向朝廷进献的礼物,中堂一一收下。
次日,回兵到了骆驼岭。歇上一天,便起兵进了嘉峪关,径奔宁夏府。
大人刚来到公馆,外面就有人禀报:“现有白天王差派阿丹丞相来见中堂,说有紧要机密之事。”大人吩咐马玉龙出迎阿丹丞相和手下的随员。
原来白天王回到了贺兰山,一见王妃,细说破木羊阵合约之事。王妃娘娘说:“天王,你把军中事办完了,但你我女儿之事怎么办呢?前者她已将巡抚之子伯充武背到雕楼三年,总算有了夫妻之份,难道今日还能把女儿另嫁他人?”天王说:“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王妃娘娘说:“你应该求中堂作主,把你我的女儿许给巡抚之子伯充武为妻。你急速派差官奔宁夏府去面见彭中堂,将此事办了。一则免伤两方和气,二来也合他二人之心愿,再说你我面上也才有光彩。”
白天王次日升座,把阿丹丞相叫过来说:“前番合约,已允许官军如破了木羊阵,我便情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只是现有一事还未办理清楚,我的女儿已然把巡抚之子伯充武接到这里数年,你赶紧奔宁夏府去赶彭大人,求他作主,将我女儿许配喜巡抚之子伯充武为妻。”阿丹丞相听罢,说:“我即去追中堂大人,将此话说明,成否当在两可,我必求中堂作主就是了。”立刻领了盘费路引,赶紧备马,带从人起身,往下追赶。
追到了宁夏府,中堂也刚到公馆。
阿丹丞相来到门首,叫人回禀进去,彭中堂即派马玉龙出来迎接。马玉龙一见就说:“阿丹丞相,今日来此何干?”阿丹丞相说:“奉我家天王之命,来见中堂,有要事求中堂格外施恩。”马玉龙带着进来,阿丹丞相给中堂行礼。彭中堂知道他是白天王的手下宠臣,便说:“阿丹丞相,来此何干?”阿丹丞相说:“奉我家天王之命,来求中堂作主,天王愿将白莲仙姑许配喜巡抚之子伯充武为妻,以遮两方之丑。”中堂一听,说:“此事我也不能替他作主,儿女姻亲,乃是一件大事,我去同老大人商议,你在此等候听信。”便派人款待阿丹丞相。
中堂方要派人去约请喜巡抚,忽然听见公馆外面一阵大乱,人声鼎沸,又有一件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9回
王媚娘喊告刘德太 彭钦差肃清折入都
话说彭中堂正要派人去请喜巡抚,只听得外面一阵大乱。
有听差人进来回禀:“现在外面有一个女子喊冤。”大人吩咐:“把她带进来吧。这里现有地方官,为何要到我公馆喊冤?你等不可威吓他,带进来我看看。”手下人答应出去,带进一个女子,年有二十余岁,举止端庄,相貌不俗,来到上房台阶跪下,口称:“大人在上,难女王媚娘,原籍是京都人氏,跟我父亲在外省做官,后扶柩回籍,行至中途,被山贼掠抢,我母亲殉难,我被扣在了红龙涧。大人被困时,我曾救过刘大人,给公馆送信,言明刘大人已收难女为室。自破红龙涧后,刘大人跟钦差来至宁夏府,竟将此事不提。难女同老仆周庄来宁夏府找刘大人数次,刘大人都置若罔闻。只求大人给难女作主。”
钦差一听,也知道这件事情,就说:“你现在何处居住?”王媚娘说:“现在宁夏府西门外双顺店。”大人说:“你且回去,本阁必将此事办理清楚。”王媚娘谢过大人就回去了。
大人一面派人去请喜巡抚,一面把刘芳叫来。中堂说:“刘芳,大丈夫生在世上,不可忘恩负义。你既允许她,她投奔你来,乃是一个孤苦难女,你却置之不理,打算怎么办呢?”
刘芳给大人行礼,说:“卑职只因军务紧急,无暇去办自己的私事,这就赶紧去办。”大人说:“好。”刘芳即下去办理此事,与王媚娘成亲不提。
且说喜大人来到,中堂请了进来。喜大人说:“中堂呼唤,不知有何事故?”中堂说:“我约大人非为别故,只因白天王遣阿丹丞相来此,说以前世兄伯充武曾被掠去三年,后虽送回,但世兄与白天王之女已有夫妻之分,白天王也不愿把女儿再另许别家,情愿给世兄为妻,彼此结秦晋之好。”喜崇阿说:“中堂吩咐,卑职焉敢违背,无奈跟番王结亲,此事我不敢自专,必须奏明圣上。”中堂说:“我可以给你递折子奏明,只要你自己情愿。”喜崇阿说:“有中堂作主,卑职焉敢不遵。”中堂说:“很好,你就送定礼来吧。”喜崇阿告辞回去,即差人送来玉如意一柄,交阿丹带了回去。
中堂这才吩咐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带了上来,左右一声答应。这几个贼人,天天倒是好吃好喝。因飞云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先把他带了上来,那三个在外听候。飞云这时已是手铐脚镣,大三件木梏。一个差人说:“跪下。”飞云偷眼一看,中堂在上面端然正坐。大人说:“飞云,你原籍哪里?在哪里出家?把你所作所为之事,从实招来,免得本阁三推六问。你这案子关系重大,问得明白,本阁好上折子。”飞云说:“中堂不必细问,我原籍庆阳府连环寨尹家川,自幼出家,我师父叫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中堂说:“在秘香居盗万岁的珍珠手串,可是你起的意?”飞云说:“是我起意,已将手串还回。”
中堂说:“本阁与你远无冤,近无仇,你却在灵宝县同金眼头陀法缘前来行刺,杀死了差官苏永福,这可是你起的意。”飞云说:“是。”他想:反正无非是个剐罪,便尽都招认画供。再把清风带上来审问。清风说:“我叫于常业,在葵花观出家,本与大人无仇,只为飞云、马道元二人起见,我才到灵宝县行刺。”把所作之事,也都画了招供。又把二鬼带了上来,他二人低头不语。大人说:“你二人前在剑峰山拒捕,情同叛逆,本当杀你,是胜奎苦苦相求,方才减等治罪,给你焦氏留后,不料你二人竟自恩将仇报。”二人答言说:“本不欲谋害大人,皆因受了和尚老道二人的蛊惑。”他二人也画了供。大人吩咐把这四个人带了下去,不准难为他等,每顿给他四人一席。
大人办好了折子和所有在事出力人员的保章,即派宁夏总镇徐胜押折进京。大人在宁夏府公馆住着,听候圣旨。闲时把众老少英雄都叫来问过,若愿做官者,便同大人回去。内中有金眼雕邱成不愿做官,欧阳德也要回千佛山真武顶,众人都摆酒送行。欧阳德吃了几杯,先向众人告辞走了。
中堂把事情办清,心中甚喜。这天在灯下看书,众人轮流伺候,今天是彭福、彭禄两人。大人想:“如今事已办完,就等圣上谕旨下来,便可回京。”天有二鼓之时,不想房上又来了两个刺客。
这两个贼人,原是连环寨漏网之贼,一个叫抄水燕子石铎,一个叫燕翅子刘华。二人自连环寨逃走,回到凤凰山,总想给他拜兄白猴杨坤报仇,以泄胸中之气。这天奉凤凰山寨主九头鸟之命,二人就下山来找大人行刺。这两个贼人本是江洋大盗,久在凤凰山啸聚,后又入了八卦教。两人在路上一打听,得知彭中堂现在宁夏府,便扮作客商,来到宁夏府十字街路北,住在天盛店东跨院上房。第二天,来到公馆门口一探,只见出入之人不断,也不知里头有多少办差官,多少能人。两人探道回店,向店里伙计说:“彭中堂在宁夏府公馆住着,往常公馆里乱不乱?”伙计说:“彭中堂刚破了木羊阵,大获全胜。昨天,白天王又派阿丹丞相前来给喜巡抚提亲,还拿了四个贼人,内中一个是和尚,一个是老道,听说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可不知道叫什么。”抄水燕子石铎一听,心中一动,等伙计出去,便说:“刘贤弟!大概彭赃官公馆拿的,定是飞云、清风道友。
如真是他等,我弟兄要把他们救了出来。”刘华说:“也好,晚上咱们瞧瞧去,要真是绿林的朋友,你我怎能袖手旁观?”二人商议已定,要了酒菜,在上房屋中谈谈笑笑,开怀畅饮。天有二鼓之时,这两人换过夜行衣,出了客店,蹿房越脊,暗中来到公馆,见彭中堂此时正在灯下看书。这两个贼人伸手抽刀,就要去刺彭大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40回
景万春拿刺客刘华 简寿童勾贼人行刺
话说抄水燕子石铎和燕翅子刘华在暗中一看,大人正在灯下看书,旁边只有一个童儿侍候,乃是老管家彭兴的侄儿。两个贼人看得明白,打算下去把大人杀了,然后再去搭救飞云、清风。刘华说:“石大哥,你给我巡风,我下去动手。”在房上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往四面一看,一无人声,二无犬吠,便飘身下来,脚落实地,伸手拉刀,掀帘进入上房。
大人在灯下看书,忽听帘子一响。抬头一看,只见进来一个贼人,手持鬼头刀,蓝绢缠头,青袄青中衣,打着裹腿,蓝袜子,青皂鞋,有三十多岁,淡黄脸膛,两道短眉,一双三角眼。大人说:“什么人?黑夜来此何干?”贼人说:“我叫燕翅子刘华,前来取你的首级。”大人一听,把面目一沉,说:“好大胆,给我拿贼。”小童儿这时只吓得浑身发抖,体似筛糠。贼人摆刀刚要扑奔大人,忽由房梁上跳下一人,正是老英雄景万春。
他因知彭中堂刚由关外回来,这里遍地是贼,便在暗中保护大人。今天晚上来到上房,一瞧竟无人保护大人。老英雄暗想:“公馆里这些人也太大意了!”大人出去方便,老英雄便溜进屋中,藏在房梁之上。他可真来着了,这总是吉人自有天相。老英雄一见有贼人行刺,拉刀跳了下来。刘华一见,拨头就跑。
老英雄随后追赶,一声喊嚷:“拿贼!”公馆里众办差官便各抄兵刃出来。石铎见事不好,拨头先走。刘华往上房一蹿,见房上站定一人,绿眼珠,一部虬髯,吓得亡魂皆冒,摆刀就剁。
邓飞雄大喊:“贼人休要猖狂!”将红毛宝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将贼人的刀削为两段。刘华一害怕,想要往旁边逃走,忠义侠马玉龙等已从四面围了上来。贼人用刀照马玉龙砍来,马玉龙闪身跟进一步,便用腿将刘华踢下房来。下面有纪逢春过去按住就捆。
这时大人吩咐:“把他带了上来。”众办差官两旁侍立,大人在上面坐定,说:“贼人,本阁有何不到之处,你竟敢前来行刺。只要你有理,本阁把你放了;你要说不出来,我便用军法办你。你姓什么?”贼人说:“我姓刘名华。”马玉龙说:“回禀大人,他是八卦教,当初在紫禁城偷九头狮子印的就是他。”
大人说:“你既身入邪教,如同叛逆,又在禁地偷窃,这就杀之有余。你今又来行刺,来了几个人?”刘华说:“我们来了两个人,那个叫石铎,我们原是凤凰山的,在八卦教里封为开国大将军。因为你手下办差官剿灭佟家坞,我等故此跟你有仇。”
大人问明,告诉马玉龙:“明天天亮绑出去杀了,再晓谕各处文武衙门,捉拿石铎。”次日早饭之后,就将贼人刘华绑出去杀了。
过了几日,这天圣旨已到。上谕说:钦差大人彭朋查办之事,办理甚善,着将在事出力人员,一并随同来京引见。所有查获各犯,都交刑部严刑审讯。此时大人已将事件办理清楚,庆将军、喜巡抚便大排筵宴,给彭中堂送行。大人起身回都之时,所有官民人等俱皆感念大人,送来了一顶万民伞,上写“忠君佑民”四字。大人率众差官入都,一路之上驰驿前往,饥餐渴饮,晚行夜住,众老少英雄保护着进了潼关。
这天来到灵宝,本处知县早给大人备下公馆。众人也有住公馆的,也有住店的。跟大人的亲随,就是苏永禄、苏小山、陈山、周玉祥这四位。天有二鼓之时,大家都睡了,没想到又有贼来。
原来抄水燕子石铎自宁夏府逃走,便隐藏到了暗处。第二天听说把刘华杀了,夜晚就去把人头盗走,逃回凤凰山来见九头鸟孙文广,他是凤凰山一百单八将的头一位寨主。石铎一诉前情,孙文广就要去给刘华报仇。这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现在简寿童由贺兰山来见寨主。”简寿童自马遇贵一死,见那白天王已跟官军合约,料想不能报仇了,便上凤凰山来找孙文广,约群贼去给马遇贵报仇。到山口往里一回,九头鸟正同群贼商议着去给刘华报仇。简寿童进来就说:“众位要刺杀彭大人,我也跟了去,我的朋友死在他手,我跟他有仇。”孙文广说:“简贤弟肯去很好,你同小鹞子周治、小孔雀吴通一起前去,叫抄水燕子石铎带路。”立刻就吩咐摆酒送行。四个贼人说:“寨主哥哥,我四人此去,管保把彭赃官的首级取来。”孙文广给每人斟了三杯酒,又说了些吉利话,给了盘川。这四个人便收拾利落,备带兵刃下了凤凰山。
到宁夏府一打听,彭中堂已然奉旨回都了,四个人就连夜往下追赶。这天赶到灵宝县,到西门外德成店一问,彭中堂还住在这里没走。石铎就说:“众位!咱们赶紧吃饭,换上夜行衣去到公馆,你们几位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三人点头答应,出了上房,蹿房越脊径奔城墙,搭上白莲套索,就攀绳上去了。
石铎在头,简寿童紧随在后,他本是大奸大恶,打算瞧事做事,如若成功,他就向前,如不成功,他便先跑。大家来到公馆一看,见大门早已关闭。四个人上房一看,并无人声犬吠,大人已在上房安眠,外间就是彭兴在灯前值夜。石铎一看没有防备,就说:“三位给我巡风,我下去动手。”简寿童房上下来,拉出宝剑,就将上房门拨开了。彭兴正似睡不睡,听见门响,睁眼一看,见门闩竖了起来,不禁心中一跳。刚一愣,见门往左右一分,便大喊起来:“有贼!”彭中堂在东里间屋中安歇,西里间就是老英雄陈山、周玉祥。陈山已经惊醒,猛听管家彭兴喊叫有贼,连声音都岔了。老英雄一滚身爬了起来,拉出刀说:“好大胆贼人!”蹿出里间,摆刀就剁。简寿童用宝剑往上一迎,将老英雄的刀头削断。陈山大吃一惊,简寿童跟着一个拨草寻蛇式,冲了过去,径向老英雄扎来。老英雄一闪身躲开,正在危急之际,外面厢房苏永禄、苏小山也出来了,喊嚷一声:“好贼!”房上的周治、吴通就跳了下来,敌住二人。简寿童见陈山往旁一闪,就进东里间来刺杀彭大人,要为众绿林弟兄报仇,以消往日之恨。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41回
彭钦差回都召见 众豪杰见驾封官
话说简寿童手提宝剑来刺杀中堂,此时老英雄陈山的刀已被削断,一急跑进西里间,抄起顶门闩出来,要跟贼人一死相拚。简寿童刚往里走,只听背后一声喊嚷:“好大胆的贼人,待我来拿你。”简寿童回头一看,来者正是邓飞雄。贼人大吃一惊,他在两军阵前见过邓飞雄,果然是武艺出众,本领高强。
原来邓飞雄就住在大人公馆对过的店里,恐有贼人的余党前来行刺,每晚总要来公馆绕两个弯,巡查巡查。今天果然赶上了,一拉手中红毛刀蹿了下来,大嚷道:“贼人休要猖狂,待我来拿你!”简寿童不敢往屋里去,回身蹿在院内,一摆手中宝剑,照邓飞雄搂头就剁。邓飞雄闪身用红毛刀往上相迎,贼人知道邓爷使的是宝刀,不敢用宝剑来迎,恐伤了自己的兵刃,便往回一撤。邓爷跟了进来,使了个野战八方藏刀式,竟将贼人左膀砍伤。贼人正想逃走,已被邓飞雄一腿踢倒,将他捆上。房上石铎正想逃走,早被邓飞雄快眼看见,飞身上房举刀就剁。
石铎摆刀相迎,三五个照面,又被邓飞雄拿住。老英雄陈山此时也帮着苏永禄二人,把周治、吴通拿住了。大人在里面已经醒了,便吩咐将贼人带上来。一讯问,才知是凤凰山的贼人,来给刘华报仇。大人吩咐将这几个贼人交与本地官府,就地正法。大人又歇了一天,便起身入京。
路上无话。这一天来到京都,住在彰仪门外天灵寺,先派人将折本送到兵部。是日入朝见驾,康熙老佛爷心中大悦。因彭朋此行查办甚为出力,与国有益,着仍在军机处行走,赏赐世袭一等男爵。彭中堂又把在事出力人员之功,一一奏明圣上。
康熙老佛爷即命文华殿大学士彭朋,带领众侠义见驾。内中有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银头皓首胜奎、追风侠万里老刘云、陈山、周玉祥、景万春、余化龙、余化虎、神枪太保钱文华、纪有德这班老英雄都不愿做官,圣上各赐侠义金牌一面,彩缎十匹。高通海钦赐三代一品封典、固原巴图鲁勇号,仍留陕甘提督本任。徐胜归军机处记名,遇提督缺升用,赐刚毅巴图鲁勇号。刘芳加提督衔,遇缺简放总兵,赏换头品顶戴花翎,回河南永城协本任。惟有马玉龙战功卓著,办事出力,忠勇异常,钦赐头品顶戴,建威将军,升宁夏府将军。邱明月升授大同游击,在镇标下效力。邓飞雄赏加三品顶戴,遇总兵缺出尽先补用。蒋云龙倒反贺兰山,着回归陕甘,以副将补用。碧眼金蝉石铸以副将拔补,实授河南参将。刘得猛、刘得勇各以都司回本标升用。曾天寿、魏国安、姚广寿、赵文升、段文龙俱赏给四品顶戴花翎,以游击补用。天津卫守备补用游击武杰,累建奇功,升授副将。狼山千总补用守备纪逢春,父子舍死立功,赏加三品顶戴,升授京营游击,记名守备。京营实任把总苏永禄,着免补千总,以守备补用。苏永福为国捐躯,赏给四品封典,其子苏小山随事出力,着以游击补用,赏戴花翎。胜官保、李芳、钱玉、窦福春、孙宝元、姚猛、李福长、李福有俱赏戴蓝翎,以守备用。凉州副将常清,着升授西凉总兵,钦赐巴图鲁勇号,赏穿黄马褂。孔寿、赵勇各赏给四品顶戴,以游击归原省即补。候补把总冯元志、赵友义俱以守备用,赏给四品衔。余得福、余得寿、余强、余猛俱赏给五品顶戴,以把总分省补用。武举郑华雄赏给守备,归原省镇标下效力。刘天雄屡次剿贼,以游击补用。李佩赏给四品顶戴,补授京营守备。已故把总李环,恩赐四品封典,赐恤赏银一百两。吴占鳌为国捐躯,赏给四品封典,其弟吴占元、吴占魁赏给五品顶戴,以千总分省补用。项国梁拿获周百灵有功,赏给三品顶戴,以文职道员用。项文龙,项文虎弟兄以千总遇缺即补。郑鸿年呈献木羊阵图,以游击补用,并赏给五品衔。胡元豹以参将升用,钦加三品衔,赏戴花翎。张文彩、高志广俱赏给二品衔,以文职道员用,圣上钦赐“忠义堪嘉”四字,着南书房书写,交本地方官送去悬挂。圣上皇恩浩荡,所有在事出力人员,俱各有升赏。